年幼的顾客舟跟每个小男孩一样都有一个英雄梦。
母亲用温柔舒适的嗓音讲述的每个故事里的英雄都让顾客舟心驰神往。发着微光的星星灯是梦境的摇篮，彩色的书封是梦境中的英雄，他们无不神采奕奕，绚烂夺目，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加耀眼的人。
梦中的英雄在星空下变成点点星光，他们灌进顾客舟的身体，直到顾客舟成了天空中最耀眼的星辰。
于是成为英雄就变为了顾客舟的童年。
七岁的顾客舟躺在母亲的腿上，一呼吸就能闻到母亲身上温暖的类似阳光的气息，他摆弄着印着白发英雄的书签，静静聆听母亲讲述的故事。
“塞非尔举起他的宝剑，剑在阳光下闪着宝石般的光亮，怪兽被威吓住了，它从未见过如此坚硬，旁若能劈开万物的巨剑。”
“塞非尔与怪物在焦黑的大地上缠斗，他攀上怪物的头顶将剑高高举起，锋利的剑身刺进头颅，但怪物仍未死去，它痛苦的哀嚎，而塞非尔却停下了手，墨绿色的眼睛饱含悲怜。”
“他知道怪物为何来到这世上，这是由人的贪婪所造就的孽。虽人类已用一手建造的家园偿还，但世上有些事情并不能解释清楚，总之，塞非尔他再次拿起宝剑刺进怪物的脖颈，苍白的血液迸发，浇湿了黑色的土壤。”
“至此，黎明从地平线升起，世界迎来了它的曙光，而英雄则默默无闻，人们不知道这世上用救世主的存在，自认为是一场奇迹。”
嗯？嗯？？
在听到一半时顾客舟就发觉不对了，但他一直按耐着没有开口，因为母亲说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插嘴。英雄救世界，多么熟悉的桥段，他看过的很多英雄都是这样的，但这发展是不是不对？
什么叫做世界上的事并不是都能讲清？英雄既然救了世界为什么别人都不能知晓？英雄不应该从所有人的掌声与赞美中归来吗？
怀揣着疑问，顾客舟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母亲，待母亲把故事讲完，他一张开嘴，密匝匝的话就一骨碌全冒了出来，“这不对！英雄应该在把怪物打倒后再在人们掌声中迎接属于他的荣耀！为什么塞非尔最后却是个无名英雄？这是大结局吗？”
顾客舟叽叽喳喳的像只饿了的小鸟，母亲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在顾客舟不满的唔唔中温柔浅笑，“客舟，一个个问，吵得人头疼。”
“这是大结局吗？”
“是。毕竟我自己编的故事，结尾可能有些省略。”
“英雄最后一直默默无闻吗？”
“对。”
顾客舟听得目瞪口呆，说话都支支吾吾的，“可不该这样发展的……”
“塞非尔在面对怪物前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对吗？”仔细回想故事，顾客舟慢慢点了点头，确认了真实性。母亲拉直顾客舟因为闹腾而掀起的衣服，继续说：“所以没有那些掌声与鲜花，塞非尔也已经实现了他的愿望，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别人的赞叹，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难道因为他并被他人所知，他就不是英雄了吗？”
顾客舟没再说话，他看着手中的卡片，不知道小脑瓜子里想着什么。
“再说了 ，英雄不是因为得到了全世界人的赞美与嘉奖才成为英雄，而是因为他通过打败怪物拯救了一些人才被称为英雄，明白了吗？塞非尔拯救了众人，解决了世界的隐患，拯救了世人的未来，哪怕没人知道，他也是个英雄。称号偶尔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母亲耐心说完，拍了拍顾客舟头，“睡觉去吧，我腿都麻了。”
那晚顾客舟想了很多，却没有做梦，甚至睡的比以往都更安宁。
母亲自己编制的那个故事在一个个夜晚中渐渐淡忘了。但那句话他却牢牢记在了脑海里，跟故事书摆在同一个位置上——［称号偶尔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故事书随着时间的延展，年级的增加也逐渐变得跟梦一样。英雄梦是童年的呓语，但这句话却在未来也有着延伸的空间。
它远比童年更加持久。
————
2026年6月21日，夏至，父亲节，周日。
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看着日历，顾客舟在漆黑的房间中眯了眯眼睛，不是因为今天是父亲节，而是因为屏幕太亮了，况且他的父亲早已去世。关上手机，顾客舟好一会才从床上爬起来，苍白的手摸索着墙壁，咔的一声屋内瞬间灯光大亮。
拉开雾蓝色的窗帘，顾客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灰色的云乌压压的挤在天空中，一条蓝色的缝隙都没有。今天是个阴天，做完判断顾客舟就又拉上了帘子，他的窗帘一年到头都是拉着的状态，屋子背阳，就算是最好的艳阳天也不拉开，跟个吸血鬼一样。
起床，洗漱，玩手机或吃早饭。
这或许是一般人的早晨普遍步骤，但顾客舟在早上从不吃早饭，也不玩手机，洗完漱他就喜欢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小区里被晨露打湿的花与树叶。他家在三楼。
一坐顾客舟就会坐两小时，没人知道他会想什么，因为顾客舟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的这副超脱凡俗的姿态除了他自己也没人知道。
而就在顾客舟进行每日打卡任务时，他的系统手机电话铃响了，嘈杂的声响让顾客舟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亮起的电话号码他并不认识，随手接通对面一听就是个大嗓门，“顾先生吗？你的快递到了。我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了，祝你今日快乐。”
“快递？我没买东西。”还不等顾客舟说完对方就挂了，拧着的眉毛都加皱巴了。活了26年，顾客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奇怪的事情。透过猫眼没看到任何人，但顾客舟还是没有开门，他又回到他的发呆椅上，待到8：30的指针一过，打卡结束，他才慢吞吞的走到玄关，下压门手。
门外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堆在墙角酷似一米五的纸箱有着人的身高。顾客舟所住的小区一梯两户，所以他也根本不用担心给别人造成困扰。离门口一米的柜子是顾客舟专门放不用的杂物用的，不大，也没异味，顾客舟会定期清理。
摆放废弃品的栗色柜子上现在放着一个白色的精致方盒，与这个柜子可谓是格格不入，顾客舟看了这盒子半晌，才最终把盒子提了起来带进了屋。他会接受生活所赐予他的一切。
绑着盒子的丝带下就是一张颇有厚度的卡片，纸质摸着很舒服，洁白的纸上写着几个鎏金一样的字——向这个世界致安，我的朋友。
对于朋友这个词顾客舟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了两眼就把卡片放到了一边。
白蓝色的精致蝴蝶结再精致也只是丝带，一拉就没了形，这个方盒的盒子盖并不是垂直延伸出几厘米包住盒身的，而是直接严丝合缝盖在了上面，只有一边被弄了个半圆凹槽，方便打开。
顾客舟没用手，他找来一根筷子直接一挑就把盒子弄开了，出乎意料的是，盒子里的既不是谋杀他的东西，也不是礼物，而是空气。
狭小的盒子里空无一物。
顾客舟面无表情的挑挑眉，这似乎只是个格外用心又随意的玩笑，尽管顾客舟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但他也不打算追究，反正也什么好追究的。生活总要来些意外才算生活。
卡片被塞进盒子，盖子又回到了它的原位，缠在盒子上的丝带被随意的打了个结就又被丢在了门外的柜子上。现在这个方盒是个真正的杂物了。
今天不仅是意外到来的日子，也是父亲节，但顾客舟并没有去墓地去看望他父亲的想法。
一：太远，二：不太熟。
在顾客舟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在他7岁时就没了踪影，且在顾客舟开智后，他的父亲就时常对他念叨一些词汇，一共十二个，但父亲却偏说有十三个。那段时间的顾客舟甚至觉得自己数学不太好。
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父亲就这样念叨了几年，在顾客舟耳熏目染，记的一字不差后他就离开了，反正顾客舟没再见过他。但顾客舟还能回忆起父亲走的那天，他对顾客舟露出的笑，惨白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知道父亲死了，还是他十一岁时母亲告诉他的，好像是因为车祸？顾客舟也不太清楚。除了那天母亲带他去了一次墓地，顾客舟就再也没去过了，母亲也不在意。
然后到十三岁时，母亲也去世了，于是顾客舟再次踏入了那个墓地，因为母亲希望和父亲埋在一起。
回忆到这里断了线，顾客舟坐在沙发上揉了把脸。独自一人时很容易回想起过去，这些年顾客舟也都习惯了。打开手机，泛着光亮的屏幕上赫然显示12：43，这一上午顾客舟几乎什么都没干，扔完盒子后他就把家里打扫了一下，然后打几局游戏再回想回想过去就到这个时间点了。
顾客舟并不擅长做饭，他只会做几样家常菜还是勉强入口的那种，所以他一般都是出去吃，而且这样遇到“奇遇”的几率也会大些。
今天一天都如顾客舟所料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阴天，夏季的阴天闷热又阴湿，顾客舟早早就打道回府，一下午都窝在家里看电视。不同于别的成年人，顾客舟喜欢看动画片，他好像在回顾童年，却又不留恋童年，尽管他的童年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晚上九点顾客舟就爬上床关灯睡觉，他的作息极其规律，如果没有突发意外，他绝对不逾越，酒吧那种地方顾客舟在大学毕业后更是没去过，因为会妨碍他睡觉的速度。
似乎因为今天顾客舟并没有怎么劳动，他入睡的速度很慢，等他睁开眼时，眼前既不是睡醒时的昏暗，也不是梦境中的朦胧感。相反他的大脑很清醒，比他高考时还清醒的多，活像是有人把清凉油灌了他一脑袋。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顾客舟看到了自己的倒映，更清晰的，是对面背靠着镜子的人。这是一面双面镜。
“你是谁？”环顾四周，顾客舟皱了皱眉，他发问着，没有动弹一步。
“你好，素未蒙面的朋友。”那人背靠着镜子，手中的东西高举，顾客舟发现是那张被自己扔进盒子里的卡片。
顾客舟紧紧盯着那张卡，似乎是视线太过锐利，那人先开了口，卡片在他手中跳跃，跟玩魔术牌一样，“你是不是想问它为什么在这？它本来不在这，但它后来来到了这。”
难道……一个猜想在顾客舟脑中浮现，他紧咬着牙，“那个盒子是你送的？我们在那个盒子里？”
比起疑问，顾客舟的语气更像陈述。
“答对了。”那人打了个响指，站起身。听声音就知道他跟顾客舟差不多，但世界上也有些声音年轻却好几十的人，直到那人转过身，顾客舟才确信是同龄人，这其中也有一种直觉作祟。
那人一头黑发，温和的脸上笑起来还有酒窝，他轻轻笑着，说话的音调像是在说玩笑话，“你好，我叫方迷斯。”
[玫瑰][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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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英雄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