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川以前没谈过恋爱，也很少安慰人。
以前他看见女人哭会烦。
可现在见林鹿哭，他微微怔愣，心中着急，却不知所措，好一会儿过去，才拿来纸巾，动作生涩地给林鹿擦泪：
“去江边玩？”
他试探地问了声。
林鹿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抹着眼泪，脸色惨白，指甲深深地陷入自己手臂上的皮肤中：
“那天刚连着下完三天暴雨，江水涨潮，我闹着要去江边玩。”
“我.....”
“我看见江里有鱼，想伸手摸一下，掉了下去，妈妈才跳下去救我。那天江水太急了。”
“妈妈用尽全力，才把我送到路人的手里，她被水流冲在柱子上，很多木头撞在她身上，流了很多血......”
她的指甲掐破了皮肤，掐出血肉，但也无法缓解心中的痛苦半分。
“外公外婆骂得对，我就应该被冲进江里喂鱼，我该死，是我害死了妈妈。”
陆衍川将林鹿掐着自己手臂的手掰开，抚摸着被她抓伤的地方。
见林鹿这样，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抓紧了，很难受。
“但那年你才六岁，爱玩是小朋友的天性，你预估不到涨潮的危险。”
林鹿苦涩掀唇：
“我也想过这样安慰自己，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陆衍川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嗓音很轻：
“那不是借口，是事实。”
“阿姨为了你能活下来，选择和死神交换自己的性命，这是她的选择，她用自己死去作为代价，换你幸福快乐的一辈子。”
“如果你这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阿姨才是白死了，能懂吗？”
林鹿从来没听过陆衍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半知半解地听着，很费力地去接受这个逻辑。
以前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陆衍川想了想，继续道：
“外公外婆责怪你，只是因为他们无法承担晚年丧女的痛苦，以后我会抽时间陪你去找他们，取得他们的原谅，好吗？”
林鹿自责地耷拉着脑袋，眼里一片灰色：
“真的会原谅我吗？”
陆衍川轻笑了声，语气开朗：
“有些事情，总要做了才知道。”
林鹿抬眸，看向陆衍川那双亮晶晶的丹凤眼，里面好像藏匿着被揉碎的阳光，总能给人希望：
“好。”
陆衍川轻抚着林鹿的脸颊，这些日子她不吃东西，消瘦了许多，现在他一只手都能将林鹿的脸蛋盖住：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林鹿抿唇思索了会，点了点头。
“好，我叫颜姝儿给你带吃的来。”陆衍川给颜姝儿发了信息。
林鹿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有些懊恼。
这些天又让关心她的人担心了。
陆衍川又陪了林鹿一会，被周越叫出去了。
林鹿挪开枕头，枕头底下，放着一把她悄悄藏起来的水果刀。
其实这些天，她连呼吸都觉得很累。
她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吃东西，她承受不住那些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自责与痛苦。
陆衍川的那句：
“这次不怪你，下次再受伤，我会生气不理你。”
让她撑了一秒又一秒。
因为除了颜姝儿，还有人愿意为了她受伤而生气。
颜姝儿带着吃食进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穿着最小病号服，也显得格外宽大的女孩，心疼得直掉眼泪：
“陆衍川给我发信息说你肯吃东西了，我还以为他在跟我吹牛呢。”
“你好多天没吃东西，我怕你胃受不了，只准备了好消化的，你多少吃点。”
林鹿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吃起来：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颜姝儿给林鹿倒了杯水过来，犹豫了会，还是劝道：
“你不会刚从许迟这个火坑跳出来，又要跳到陆衍川这个火坑里面去吧？”
林鹿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嗓音干涩：
“不会，他喜欢的是陆一，不是我。”
“我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颜姝儿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细说？”
陆衍川出了病房，跟着周越去了医院走廊尽头的阳台：
“什么事？”
周越：
“我刚刚回公司领罚单的时候，看见许迟了，许迟说想见您一面。如果能够让许家重回商会的话，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陆衍川深邃俊朗的五官上，浮上一层阴鸷的冷色，似要凝结成冰：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死。”
周越眼睛使劲地盯着地面，后背浅浅地冒出来一层冷汗。
他就多余问这个问题。
*
许迟在陆氏总部和陆家老宅来来回回地跑，如果能够争取敢在许家其他平辈之前，争取回许家再次进入商会的资格，他的能力一定会得到家族长辈的认可。
可惜他跑了一天，既没见到许太太，也没有见到陆一。
回到自己的别墅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宋泠泠做好了晚饭在等着，见许迟回来，期待地拉着许迟去餐厅：
“许迟哥哥，这次的饭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快来尝尝。”
她跟着林鹿学了好几天做饭，自己也尝过了，味道没有差别。
许迟一定会喜欢。
许迟有些疲累地在餐桌前坐下，松了松领带，夹了一筷子红烧鱼品尝。
他咀嚼了会，没胃口地丢了筷子：
“不好吃。”
宋泠泠不相信地拿起筷子尝了尝，明明和林鹿做出来红烧鱼味道一样。
她又给许迟夹了一片牛腩：
“那你尝尝这个......”
许迟不耐打断：“说了不好吃。”
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好，更没心思去哄着宋泠泠的大小姐脾气。
宋泠泠委屈地咬着唇，最后忍无可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这和林鹿做出来味道一模一样，怎么她做的好吃，我做的就不好吃了？”
“你到底是忘不掉她做的菜，还是忘不掉她？”
许迟被宋泠泠吵嚷得头疼，往楼上走去：
“你冷静一下吧，我很累，没心思跟你吵架。”
宋泠泠看着这一大桌子菜，这是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来的。
其中几道菜味道不对，还重做了好几遍。
可许迟只吃了一口。
都怪林鹿这个贱人，她那天掉进游泳池，怎么就没淹死呢？
许迟回了房间，左思右想，如今许家的困局，也许也只有林鹿能帮他解决。
毕竟陆太太好像很喜欢林鹿。
他犹豫再三，还是给林鹿打了电话过去。
林鹿此刻还没出院，正在研究着白天陆衍川送来的那款安神香。
看见许迟来电的时候，她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笑意。
被许迟关起来的那三天里，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让许迟死。
看来机会来了。
“什么事？”她摁下接通。
许迟语气很平常，似乎已经忘记了前阵子囚禁林鹿的事情，也不觉得需要跟林鹿道歉：
“帮我约见一下陆太太，我有急事。”
林鹿唇边冷笑深了深：
“行啊，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