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气温骤降。
Free Cabin的门开在一栋老工业厂房的顶层,窄小电梯间旁,铁门如旧,门口嵌着一块黑色金属板,明黄的顶光下,镂空的哥特体字母“Free Cabin”投下扭曲的字影,在砖墙上落成一片漆黑的荆棘。
酒吧里客人寥寥。调教区未启,吧台只亮着红灯。角落沙发上散着几位调教师和Sub,卡座的深影里坐着一个穿黑毛衣的人,姿态松弛,但眼神带着不容靠近的锋利。
陆行没带工牌。Free Cabin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需要介绍。
他左手食指绕着打火机盖,不点火,只是一下一下弹着。
Zippo,旧款,壳面生锈,上头的北极星镶钻脱落了一颗。
吧台后的何安叼着烟,把胳膊搭在台边:“这天儿也忒冷了……新来的还能不能活着到?”
“他是漠河人,比你抗冻。”吴亮在角落翻账本,“再说了,还没见过春城的冬天能冻死人。”
陆行没抬头,只淡声道:“我说了,我不收新人。”
吴亮头也不抬,嗤笑一声:“说得跟你还能收旧人似的。”
这时门开了,一股冷风灌进来。
那少年穿着店里黑色制服衬衫,瘦削,领口拴着标准领带,却打得歪斜。他睫毛上结了点水珠,皮肤是冷得发红的苍白,手背冻得泛青。
他张望了几秒,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店,朝何安小声问:“……请问,是在这儿报到吗?”
何安愣了一下:“你是……?”
任照朝他走过来,小幅度地点头,像是怕打扰人:“您好,我是任照。吴老师叫我来……实习。”他说完环顾四周,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
不是胆怯,是生涩的真诚。
吴亮转向陆行:“你看怎么样?”
陆行扫了一眼那双手,虎口一抹极浅的旧伤——齿痕。
他眉头轻蹙了一下:“你之前做过?”
任照摇头:“没有,但我……会学。”
“疼呢?”
“……怕过。”他老实地说,“但我不想再怕了。”
他眼睛亮得像星星还没熄掉的极夜——不是故意装可怜,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在别人面前示弱,但愿意试。
陆行没有说话。他用目光冷淡地把任照上下扫了一遍,眉头微微一挑。
吴亮在旁边轻轻使了个眼色,仿佛是安排了什么,任照的身形顿了顿。
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突然跪在了陆行面前。
周围几个调教师看见后忍不住笑了——笑声有点低,却带着些许看热闹的意味。
任照从来没这样做过。他甚至没有明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吴亮教他的“绝招”。
“想要被陆行接受,就要从最低的姿态开始。”——吴亮是这样说的。
他微微喘了口气,跪的姿势有些不稳,眼神里带着点懵懂——但并没有低头。
陆行揉了揉额角,目光冷峻,眉头紧蹙:“你要干什么?”
任照咬了咬嘴唇,目光却依旧坚定:“我愿意学。我不怕。”
陆行没有再给他一个额外的眼神,对吴亮说:“他不行。”
吴亮挑眉:“理由?”
“没有自我保护意识,没有风险评估意识,不适合接受高压训练。”
吴亮笑了:“他说他能承受。”
陆行看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安在旁插话:“老陆,以前你收人的标准是‘懂人话’、‘反应快’、‘肯吃苦’,现在这小孩能听,会做,不怕痛——你到底想找什么?”
陆行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找不到的人,不需要找。”
任照没被带走。他像个石雕一样坐在舞台边角,一直没走。
半夜两点,Free Cabin收场,调教师散尽,陆行洗手后准备离开。
门口,任照站在那里,像是冻了一夜。
陆行停下脚步。
任照说:“吴老师说……让我来试最后一次。”
陆行没说话。
“他说,如果我连你都不怕,那我就留下来。”
陆行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转头对何安说:“新员工试训,备记录表。明早九点,训练室三号。”
他没看任照,只留下一句:“到点不来,永远别来。”
任照轻声:“会来的,陆老师。”
陆行回到办公室,门轻轻合上,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他走到窗前,把百叶帘拉开一条缝。外面的雪还在落,城市灯光在白雾中模糊得像一场虚假的梦。他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低头一口吸进胸腔,停留了一瞬,才慢慢吐出。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上的刻字——“L&G”。字母已经有些磨平,却依然清晰。
他盯着那个“G”看了很久,像是陷入一种无声的对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了。
也许是厌倦了所有人都在“主动投降”——一张履历、一个笑脸、一个预设姿态,然后“任您调教”的自我标价。
也许,是因为那双跪下的眼睛里,没有服从,只有等待。
陆行最怕等待的人。
因为那种人,不会轻易转身离开。他们不喊、不闹、不问,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耗你。
像是一种默契的围困。
烟头燃到底,他才回过神,拿起桌上的手机滑了一下。微信通知亮着几个红点,他划过没看,直到停在那个熟悉的微博账号上。
——关迟。
那条新发的微博里,关迟坐在Black Lodge的吧台边。光影交错下,他银色的短发被调酒灯映得发蓝,眼神还是那种“我在看你,但我不在你世界里”的疏远感。
陆行盯着那张脸,指尖不自觉收紧。
照片下面评论刷得很快。
【太好看了吧这人……】
【这眼神……我疯了】
【我愿意成为您的狗】
陆行点开评论,又很快退了出来。
烟灰缸里,第二根烟也烧到了尽头。
他按灭烟头的动作干净利落,像切断一条早该断掉的神经。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你打算今晚睡在这儿吗?”
是何安。他穿着灰呢大衣,肩上落了几粒雪,手里还拿着刚收起来的雨伞。
陆行没说话,只把手机放回桌上。
何安走近几步,眼角一挑,看到了屏幕上刚刚没划掉的页面。他笑了一下,不轻不重地来一句:
“又在视奸前任?”
陆行动作一顿,没否认,只是拿起桌角的水杯抿了一口。
“碰巧刷到。”
何安没逼他,只靠在书柜边,摸出一根烟,不点,就转着烟壳玩:“你这个‘碰巧’,这一年里怕是碰了一百多个巧。”
陆行没接话。
屋里静了一瞬,只听得见落雪打在窗台的轻响。
何安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轻快的语调:“今天那个新来的小孩挺有意思的。你都多久没亲自带人了?”
“他撑不了多久。”陆行淡淡说,语气不带情绪。
“这么快就判死刑?”
“他太干净。”
“干净有错吗?”
陆行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何安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挺喜欢那种干净的。”
陆行语气平淡:“太干净的人,活不下来。”
何安的笑意敛了一点。他知道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事,不该追问,也没必要。
“你不打算救他?”
“我没那个义务。”
“挺好,”何安耸耸肩,语气轻快,“总算学会不救人了。”
他顿了顿,又笑着问:“那你打不打算让他救你一下?”
“我不用。”陆行站起身,扣上外套,语气冷得像是结束一次无关紧要的谈话。
他手已经搭上门把,正要拉开。
身后,何安忽然出声,语气不再玩笑,反而像憋了很久的正题终于出口:
“陆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出来?”
陆行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何安注视着他的背影,声音压得很低:“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不是你毁了关迟,是关迟毁了他自己?”
屋里一片安静,像那句话击打在某处未愈的骨头上,发出极轻微的、痛感迟钝的共振声。
陆行没回头,也没动。
他站了几秒,然后缓缓吐出一句:
“他是毁了自己,但我也没拦住。”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把屋里的光、话、气息都截断在空气里。
何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点燃刚才没抽成的那根烟,烟火亮起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
“麻烦的不是你忘不掉他,陆行。是你用忘不掉的那个人,把自己锁得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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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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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