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窗外城市的霓虹暗下去不少,公寓里一片死寂。余怀瑾抱着怀里冰冷又单薄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像守着刚偷来的稀世珍宝。庄晏清睡沉了,呼吸又轻又浅,眉头舒展,整个人几乎嵌在他怀里,依赖的姿态毫不设防。
余怀瑾的心跳在黑暗里敲得震耳欲聋。是狂喜,是庆幸,但更多的是那种失而复得后、生怕下一秒就化为泡影的巨大恐慌。他贪婪地汲取着怀里人微弱的体温和那点依赖的触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是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
他不会再松手了。死也不会。这念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
就在他几乎要溺毙在这种病态的满足感里时——
“轰隆——!!!”
一声炸雷毫无预兆地在窗外劈开!巨响震得玻璃窗都在嗡嗡颤抖!惨白的闪电瞬间撕裂厚重的窗帘,将昏暗的房间照得一片惨白!
余怀瑾怀里那个沉睡的身影猛地一颤!
“唔……” 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惊惧的呜咽从庄晏清喉咙里挤出来。他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蜷缩起来,手脚冰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飘零的叶子。
余怀瑾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那具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打颤!冰冷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急促紊乱的呼吸喷在他的衬衫上,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纯粹的恐惧。
怕打雷?
余怀瑾的记忆瞬间被拉回重生后。有一次暴雨夜,他处理完事情回家,客厅没开灯,就看到庄晏清一个人蜷在沙发角落,抱着膝盖,头埋得低低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那次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后来?后来好像再没在家里碰到过雷雨天?
原来……他一直怕这个?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扎进余怀瑾心里,带来一丝陌生的、尖锐的刺痛。他以前……从没在意过。
“轰——咔!” 又是一道更响的炸雷!伴随着哗啦啦骤然倾泻的暴雨声!
“啊!”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身体抖得像筛糠,下意识地死死攥住了余怀瑾胸前的衬衫,指甲隔着布料都掐进了肉里!那力道,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恐惧和绝望。
余怀瑾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怀里这具身体传递出来的、纯粹的、巨大的恐惧感!这感觉……比任何控诉和冷漠的眼神都更直接地击中了他!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他猛地收紧手臂,将那个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更紧地、更密不透风地箍进自己怀里!他的胸膛紧贴着对方冰冷的后背,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住那单薄的肩膀和腰腹,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形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不怕……清清……不怕……”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在轰隆的雷声和密集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温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在。我在这儿。雷打不到你。”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依旧在抖,但似乎因为他紧实的拥抱和滚烫的体温,那剧烈的颤抖稍微平复了一点点,至少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筛糠。只是冰冷的指尖依旧死死抠着他的衬衫,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余怀瑾的下巴抵着庄晏清冰凉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羊绒衫的味道,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极淡的消毒水气息。他收紧了手臂,几乎要将人揉碎在自己滚烫的怀抱里。
“乖……不怕了……” 他继续低语,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一种哄劝的意味,却又充满了霸道的占有,“我的清清……不怕打雷。有我挡着,什么都伤不到你。睡吧,我抱着你,雷声进不来。”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像念着某种安抚的咒语。手掌在那单薄冰冷的脊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地抚摸着,传递着滚烫的热量和一种强势的安抚。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感。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闪电时不时将房间映得一片惨白。
但被余怀瑾死死箍在怀里的庄晏清,最初的剧烈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紧绷冰凉,但那种灭顶的恐惧感似乎被身后那堵滚烫坚实的“墙”隔绝了。他无意识地往那滚烫的源头深处缩了缩,攥着衬衫的手指也松了些力道,只是虚虚地搭着。
余怀瑾感受着怀里身体的变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庄晏清冰冷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扭曲的满足:
“睡吧……我的……”
“这次……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雷声还在继续,但似乎已经无法穿透这方被滚烫体温和病态占有欲构筑起来的、扭曲而坚固的小小天地。庄晏清在那令人窒息的怀抱里,呼吸终于彻底平稳下来,沉沉睡去。无所谓怕不怕,反正……有人挡着了。虽然挡着的方式,霸道得像个牢笼。
余怀瑾抱着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在雷雨交加的夜里,一动不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闪电照亮的雨幕上,里面是沉淀下来的、更加幽暗深沉的占有和守护。这一次,他要用滚烫的牢笼,锁住这失而复得的灵魂,连同那具冰冷的躯壳一起,再不给任何“寒冷”可乘之机。
第二天早上,余怀瑾的车停在校门口时,空气就有点不对。
庄晏清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深灰色羊绒开衫(余怀瑾连夜让人送来的合身衣服还没到),袖口卷了好几道,露出过分苍白的手腕。那道狰狞的、缝合过的旧疤,在晨光下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宣告。
他跟在余怀瑾身后半步,低着头,黑发遮住大半张脸,脚步有点虚浮。不是装的,这具身体刚从停尸房爬出来不到24小时,僵硬又虚弱。他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极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余怀瑾惯用的冷冽须后水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高二(三)班教室。
原本还有点嗡嗡低语的教室,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钉在庄晏清身上!不,是钉在他露出的手腕上!那道疤!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庄晏清像是没感觉到,或者说根本无所谓。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那个被余怀瑾强行搬到中心区域的座位。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僵硬。
旁边的余怀瑾,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疏离和冰冷。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得像在自家书房。他甚至没看周围一眼,仿佛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他毫无关系。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关系!太有关系了!
昨天!就在昨天!校园论坛那个被余怀瑾亲手捏爆手机的周浩的小号,爆了个惊天大料!【扒一扒忧郁王子庄晏清的黑历史!他根本不是抑郁,是割腕自杀过!就在市中心那破筒子楼!有图有真相!】帖子虽然秒删,但截图早就传疯了!
照片很模糊,是偷拍的。但足以看清:一个瘦削苍白的少年躺在破旧的地板上,手腕上一片刺目的猩红!那张脸,就是庄晏清!背景,就是那个后来被神秘人C拆掉的筒子楼!
再加上昨天下午,庄晏清被余怀瑾带走时那副苍白麻木的样子……还有今天!今天他手腕上那道新鲜的、缝合过的、狰狞的旧疤!还有那身明显不合体的衣服,那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阴冷气息!
证据链闭环了!
“嘶……” 不知道谁先倒抽了一口冷气。
紧接着,压抑的、带着恐惧和巨大八卦欲的窃窃私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我的天……真的是割腕……”
“那道疤……看着好吓人……”
“他……他真的死过?”
“怪不得昨天下午脸色那么吓人……”
“余怀瑾……余怀瑾怎么还跟他坐一起?还带他来?”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周浩坐在后排,脸色煞白,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往庄晏清那边看。昨天余怀瑾捏碎他手机时那冰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现在看到庄晏清手腕上那道疤,再想想自己发的帖子……他感觉自己□□有点湿。
王强嘴巴张得能塞鸡蛋,看看庄晏清手腕,又看看旁边一脸平静的余怀瑾,脑子彻底宕机了。
李薇,余怀瑾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女同桌,也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庄晏清手腕上的疤,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神色淡漠的余怀瑾,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庄晏清对这些目光和议论完全免疫。他像一尊没有知觉的石像,从书包里(余怀瑾给他准备的)慢吞吞地摸出一个橘子——余怀瑾早上塞给他的。他低着头,用那只带着旧疤的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剥着橘子皮,动作僵硬。橘子的清香在死寂的教室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窥探欲。
余怀瑾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落在庄晏清剥橘子的、带着疤痕的手上。然后,他用一种不高不低、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的语调,清晰地开口:
“看够了?”
三个字,像冰锥一样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教室里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余怀瑾缓缓抬起眼皮,镜片后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慢悠悠地扫过全班。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感觉脊背一凉,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我同桌,”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庄晏清剥橘子的手上,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炫耀般的残酷平静,“以前是死过一次。”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姿态,轻轻碰了碰庄晏清手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动作很轻,却让全班人头皮发麻!
“不过现在,” 余怀瑾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笃定,清晰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他活得好好的。”
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疤痕的触感。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最后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教室,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是我的**标本。”
“谁再盯着看,或者多一句嘴……”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但那声轻笑,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效。整个高二(三)班,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中。
庄晏清终于剥完了橘子,掰了一瓣,塞进嘴里。酸涩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他面无表情地嚼着,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包括余怀瑾那句惊世骇俗的“**标本”,都毫无反应。
无所谓。
能给他橘子吃的,好像……也只有旁边这个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