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梅雨季,北京故宫的琉璃瓦凝着层薄雾。张难俟握着泛黄的调阅单,穿过湿漉漉的甬道。十八年来,他从敦煌辗转至各地文博单位,手中的《罗多录》已被翻阅得卷边,唯有胸口的白菊发簪始终如新——那是李何清留在他身上最后的温度。
档案库铁门开启时,霉味混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管理员递来的檀木匣落满灰尘,标签上"明代密档·万历二十三年"的字迹已晕染。张难俟的手指在匣面"钦天监"三字上停顿,想起《罗多录》残页记载:天道爪牙曾借钦天监之名篡改轮回记录。
木匣开启的瞬间,一支干枯的木兰坠子滚落掌心。花瓣虽已碳化,脉络间仍残留着暗红,像极了煤山雪地里李何清染血的裙摆。匣内密档用朱砂批注:"轮回者锦衣卫千户张难俟,奉命诛杀宫女李何清。"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半幅残破的《坤舆万国全图》,边角处用蝇头小楷写着:"昆仑星图现,轮回方可破。"
记忆如潮水漫过鼻腔。他想起敦煌洞窟里李何清为他挡刀的温度,想起她化作星光前那句"去敦煌莫高窟"。而此刻档案室的霉味里,似乎也藏着她发间兰草香的残影。
"张教授?"年轻研究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难俟慌忙合上密档,转身时撞落了对方怀中的文件。散落的资料里,一张照片刺痛他的眼睛——那是去年考古系的结业合影,李何清穿着学士服站在第三排,笑容灿烂如百乐门旋转的霓虹。
"抱歉。"他蹲身捡拾文件,指尖触到照片背面的字迹:"何清学姐毕业留念"。喉咙突然发紧,那个总在他研究时默默添茶的图书馆管理员,那个在古籍修复室与他讨论壁画的年轻姑娘,此刻的名字竟与千年前的爱人分毫不差。
深夜,张难俟独自留在值班室。台灯下,他将明代密档与《罗多录》对照,发现天道篡改的不仅是轮回轨迹,更在史书中抹去了所有关于"李何清"的真实记载。当翻到万历年间的《起居注》残页,一行被墨涂毁的字迹让他浑身发冷:"钦天监奏,轮回者觉醒,当以..."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张难俟猛地抬头,看见玻璃倒影里浮现出无数张李何清的脸——咸阳宫的决绝、汴梁城的凄美、百乐门的悲怆。突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本能地将密档塞进抽屉,却见李何清抱着牛皮纸袋出现在门口。
"您忘了拿这个。"她的白衬衫被雨水洇湿,发梢滴着水,"白天整理库房时,在明代档案柜里发现的。"纸袋里滚出半块刻着"河清"的玉珏,正是他在敦煌遗失的那枚。
张难俟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玉珏表面沁着水渍,恍惚间竟像是威海卫的海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送过来?"李何清歪头轻笑,这个动作与千年前渭水河畔捡玉的少女如出一辙:"总觉得...这东西对您很重要。"
雷声再次轰鸣,档案室的灯管滋滋闪烁。李何清突然捂住太阳穴,脸色变得苍白:"我最近总做噩梦,梦里有火,还有个穿铠甲的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张难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在闪电的白光中,他清楚看见她腕间淡粉色的疤痕——那是煤山护诏时留下的印记。
"疼!"李何清惊呼。张难俟猛地松手,后背撞上档案柜,发出巨响。尘封的文件纷纷坠落,其中一份清代奏折恰好摊开,朱批的"河清难俟"四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叠,他想起每一世杀她时,她眼中从未变过的温柔与释然。
"您怎么了?"李何清蹲下身帮他捡文件,发间隐约飘来兰草香。张难俟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百乐门的雨夜,她也是这样跪在血泊中,用染血的手指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突然,档案室的铁门被撞开。三个黑衣人闯进来,臂章上的木兰花在闪电中泛着冷光。张难俟本能地将李何清护在身后,后腰抵住藏着密档的抽屉。为首的人举起□□:"交出明代密档,还有《罗多录》。"
李何清在他身后颤抖:"你们是谁?张教授..."话未说完,□□的蓝光已劈来。张难俟侧身避开,却被另一人击中肩膀。剧痛中,他听见李何清的尖叫,还有她跌坐在地的声响。
"别碰她!"他怒吼着撞翻档案柜,陈年卷宗如雪花纷飞。混战中,李何清突然抓起桌上的裁纸刀,刺向逼近的黑衣人。鲜血溅在明代密档上,晕开了"轮回者"三个字。她的动作利落得可怕,恍惚间竟与百乐门持枪的舞女重合。
当□□再次袭来时,张难俟看见李何清扑过来的身影。熟悉的触感包裹住他——她用身体挡住电流,就像在敦煌、在煤山、在无数个时空里做过的那样。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弥漫,她在他怀里抽搐着说:"我好像...想起了..."
警报声由远及近。黑衣人咒骂着撤退,临走前将□□掷向档案柜。火苗瞬间吞没了明代密档,张难俟抱着昏迷的李何清冲向门口,却在浓烟中看见《罗多录》的残页正在燃烧,上面"昆仑星图"四个字渐渐化作灰烬。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雨夜。张难俟握着李何清冰凉的手,看着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她脸上明灭。她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木兰坠子,那是白天在档案库与明代密档一起发现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想起咸阳宫她掏出玉珏的模样,想起威海卫她沉入海底前最后的笑容。
一周后,李何清苏醒。她望着病房窗外的故宫角楼,对张难俟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梦见自己在很多地方死过,但每次都不觉得害怕。"她摸向胸口,那里贴着电极片,"因为梦里有个人,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张难俟别过脸,不让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在琉璃瓦上叮咚作响。他想起明代密档里未被烧毁的最后一行字:"轮回者若动情,天道将启灭世劫。"而此刻掌心,李何清的手正紧紧攥着他,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着千年的执念。
此后的日子里,故宫的游客依然络绎不绝。但在某个雨夜,总有人看见文保专家张难俟独自徘徊在断虹桥畔,手中握着朵干枯的白菊。而医院康复区,某个年轻姑娘会突然对着天空流泪,她说那是因为云的形状,像极了她从未见过的,千年前昆仑山上的雪。
刚好一半,休息一天剩下的[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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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宫残档蚀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