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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咸阳烛影断玉珏

作者:六点一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咸阳宫的青铜烛台渗出暗绿的铜锈,十二根蟠螭纹灯柱托着摇曳的火苗,将殿内照得忽明忽暗。张难俟盯着手中的青铜剑,剑脊上蜿蜒的饕餮纹浸着暗红,那是三日前处决乱臣贼子时留下的血迹,此刻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殿外呼啸的北风,显得格外清晰。


    阶下跪着的李何清身披玄色女官服,腰间系着他亲手所赠的茜色绦带。发间那支并蒂莲木簪歪斜着,簪头雕琢的莲花瓣还沾着今早为他研磨朱砂时溅上的红痕。她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苔藓,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张侍卫,还不动手?"中车府令赵高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从身后刺来。张难俟的目光扫过案几上摊开的密信,绢帛上歪斜的字迹写着咸阳布防图的下落,落款处鲜红的指印刺得他眼眶生疼。可他分明记得,昨夜她还倚在窗前,将半块刻着"难俟"的玉珏与他怀中的"河清"拼合,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温柔得能溺死人。


    "私通六国余孽,证据确凿。"赵高又重复了一遍,袖中拂尘扫过张难俟僵直的后背,"奉陛下旨意,即刻问斩。"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沉沉的"咚——咚——"惊飞檐下夜枭。张难俟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上元夜。那时咸阳城张灯结彩,李何清提着兔子灯在坊间穿梭,鬓边新插的红梅映着灯笼暖光,笑着回头唤他:"张大人,快看那盏走马灯!"她发间木簪的流苏扫过他手背,痒痒的,像春天渭水河畔的柳絮。


    "张大人?"赵高的催促让他浑身一震。李何清缓缓抬起头,烛火在她眼底碎成星子,却泛着比夜色更冷的光。她动了动嘴唇,喉间溢出的气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记得渭水捡玉的事吗?"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张难俟的意识。那日春光明媚,她绾着简单的堕马髻,蹲在河滩上翻找鹅卵石,藕荷色裙摆沾满泥水。"若能寻到无暇美玉,"她举起一块莹白的石子对着日光,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便刻上''河清''二字,祈愿大秦河清海晏。"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半块刻着"难俟"的玉珏,"这是前日在南市寻到的,等寻到另一半,我们..."


    "住口!"张难俟突然大喝,青铜剑出鞘的声音撕裂寂静。可当剑锋指向她咽喉时,他的手腕却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李何清看着抵在颈间的剑,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铁锈味:"大人当真信这些?您看这玉珏,"她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珏,莹白的玉石表面还留着未完成的纹路,"与您怀中那半块,本是匠人从同一块璞玉上切下。"


    张难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天道冰冷的指令在脑海中炸响:杀了她!这声音自他成为御前侍卫那日起,便如影随形,每当有违逆陛下旨意的人出现,这声音就会响起,不容置疑。可此刻,看着李何清颈间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起伏,他想起她替自己熬的每一碗醒酒汤,想起她在他出征前连夜编的平安结,想起她发间若有若无的兰草香。


    青铜剑划破空气的瞬间,张难俟的手腕猛地偏了半寸,锋利的剑刃割开她的衣袖,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那里有道旧疤,是去年冬夜替他挡刺客时留下的。温热的血溅在蟠龙柱上,像绽开的曼珠沙华。李何清却向前倾身,任由剑尖没入心口。她的指尖抚过他颤抖的手背,声音轻得像将散的烟:"原来...河清难俟,从一开始就是..."话未说完,身体便如断线风筝般坠落。


    玉珏从她指间滑落,跌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张难俟丢下剑扑过去,只抓住她渐渐发凉的手。绣着云纹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出征前,她连夜编的平安结,此刻却被血浸透。他颤抖着将她搂入怀中,闻到她发间残留的兰草香混着血腥气,胃部突然一阵翻涌。


    "带走!"赵高厌恶的声音传来。几名侍卫上前拖拽尸体,李何清的发簪被扯落,在地上滚出老远。张难俟跪在满地狼藉中,捡起那半块刻着"河清"的玉珏,指腹抚过粗糙的刻痕,突然头痛欲裂。恍惚间,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挥剑、见血、失去她。每个画面都如此真实,却又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不清细节。


    更漏声滴答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张难俟踉跄着走到宫墙阴影处。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另一半玉珏,两块残玉拼合的刹那,月光突然变得刺目。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看见昆仑巅上,一位红衣女子坠入深渊;看见大漠孤烟中,商队首领饮下毒酒;看见江南烟雨中,书生挥剑刺向卖花女。这些画面都与眼前李何清的脸重叠,每一张面容都带着相似的悲悯与释然。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宫道,张难俟将破碎的玉珏和染血的木簪埋在宫墙根下。他望着渭水方向,那里曾有个女子提着灯笼,笑着说要与他共赏长安花。而此刻咸阳宫的夜依旧浓稠如墨,只有更夫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碎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


    回到侍卫营房,张难俟在铜镜前坐下。镜中人面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额角不知何时渗出冷汗。他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李何清逐渐冷却的身体。突然,他注意到镜中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空洞而绝望的神情,仿佛灵魂已随着那支木簪一同埋葬。


    后半夜,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望着头顶晃动的帐幔,耳边不断回响着李何清最后的话。"河清难俟",她是早就知道结局吗?可为什么还要对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笑?为什么还要在每个清晨为他准备醒酒汤,在每个寒夜为他添衣?


    天快亮时,张难俟起身来到宫墙根下。他扒开新土,取出那半块玉珏,就着月光细细端详。玉珏上的裂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深深刺痛他的心。他突然想起李何清说过的话:"若能寻到无暇美玉,便刻上''河清''二字,祈愿大秦河清海晏。"可如今,玉碎了,人也没了,河清海晏又何时才能到来?


    朝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咸阳宫的飞檐上,却照不进张难俟冰凉的心。他将玉珏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疼痛。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鼓声,他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而他的噩梦,却永远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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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咸阳烛影断玉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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