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寒水阁——
平日是绿树成荫沉瓜浮李的好地方,此刻却呈一片死寂灰败,气氛压抑的像要逼人渗出血来。
看起来所有的宫女尽数跪候在此,轮流为塌上的小人儿换着帕子。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夏日,可这榻上的人仿佛置身冰窖,周身寒意扩散,逼的人不能靠近分毫。
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被褥被汗渍打湿又冻的如冰般僵硬,几日之内已是换了三四十套,仍旧不见半分好转。
俯首站在床前的人眉头紧锁,额角跳动的青筋也在昭示着他几近崩断的忍耐。周身气温降至冰点,身上早已披上了厚重的狐裘,可这寒意还是仿佛要渗入骨髓,凉彻心扉,不吃干抹尽不罢休。
哪怕他已寻医问诊无数,灵丹妙药也求得不少,能试的他都试了,只求能救得他的皇儿一命。
难道?真如预言所说,就挨不到这及笄之年吗?
商京墨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的少女茫然若失,那霜儿之死,究竟还有何意义?!
如若不是这万千商朝的子民和责任,如果不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尚在人世,他怕是早已随她而去,只是这大商后继无人,他们唯一的孩子命在旦夕。
男人感到钻心的绝望,缓缓跪伏在地了地上,一只手紧紧攥住被角。
怎么办,霜儿,孤什么都做不好,竟是连你交代孤的最后一件事,也办不到。
锐利又好看的脸上终是因着这连日来的折磨多生了些细纹,就连曾几何时霜儿最喜欢揉的一头墨发,几日下来,也变白了几缕。
皇上下跪,众人惶恐,霎时之间跪到大片,俯首望地。
“传旨———!”帝王声音沙哑决绝“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医术超凡者。凡是能延缓公主病情者,黄金万两、加官晋爵、封侯拜相!若是能医好公主......”他顿了顿,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去,俯瞰众人。
眼底燃起孤注一掷的疯狂“凡孤所有,无有不允!”
这是霜儿怀胎三年,拼死为他诞下的孩子。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娘亲,笑起来就弯成了一瓣一瓣的月牙,小小的人儿抬眸看他时,眼里总有星河盈盈,左眼尾的那颗红痣更是平添几分清丽无辜之色。
晨起请安轻声唤他父皇时,总是忍不住让人怜了又怜,疼了又疼。只是自从几日前,这孩子便寒霜附体,久卧病榻,往日亮盈盈的眸子合了起来,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他身为帝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此生挚爱在他怀中咽了气。时隔多年,他又要再看个清楚,上苍是如何再一次剥夺他的最后一丝寄托。
他竟无力至此,不曾保护好过她们母女一次。真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手中盛药的琉璃盏被生生捏碎,血和碎片一起流在地毯上,绽放出猩红的花朵。
他漠然的看着因他惶恐不已,又立马上前包扎伤口的人群,眼底不带一丝温度。
只静默了一瞬,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三日之内如无音信,孤要你们这些太医院的废物全部与皇儿殉葬!”
一连多日的阴云密布,宫中早已人心惶惶,明明是这样好的天气,却都似被层层叠叠的雾气笼罩着,随时有可能被剥夺的生机,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不得喘息。
自从公主病倒之后宫内人人都紧绷这根弦,多年前的预言早就人尽皆知,却都仍盼着这位公主能好起来。
只怕帝王丧女,尸横遍野......
洛商城内,往日繁华的街道上,不少铺子早早便挂上了牌子不再接客,路上的行人神色各异,一妇人神色激动,不知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急匆匆朝家里赶去,不断的左右张望,像是随时提防着周围的人上来抢夺一般。
不多时,巷子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求你,这是我娃的救命药啊,恩人......求您了,还......还我罢,我娃会死的啊……奴家就这一个命根子……求您了啊!家里还有些许银钱.....身......身上也有。我求您了啊——!”
那男人像听不到哭喊般,一把转身将那妇人掀翻在地,竟是拔腿就跑,独留那妇人在地上哭嚎不已,穿过几道羊肠巷,又翻了两堵墙,这人才确定那妇人没有追上来。
他喘着粗气,顾不得胸口火烧般的疼痛,只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便慌忙看向怀里的油纸包。
还好,还好,东西都还在。
只是他也是头一遭如此,心头的愧疚这才大过因抢劫而生的紧张,后知后觉的翻涌了上来,涌的他喉头胀痛,满腹酸涩。男人像泄了力般蹲坐在地上,抬头看天。
他也不想如此。
张青缓缓站起了身,刚欲转身扣响家门
算了,乱世之中只为自保,这一切都没法子。
霎时之间,只听一声破风响,一片钢钉般的树叶擦过他的脸侧皮肉,钉在了他家门上,入木三分。只差一厘,就可取他性命。
是谁?!
张青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护了一路的药包掉在地上,他自认会些三脚猫功夫,所以更是不难发现,这身后之人只要愿意,顷刻之间就可让他毙命。
他来不及多想便跪在地上开口求饶,“少侠…我上有八十高堂下有病榻上的幼儿,夫人还在等我平安归家!不知何处叨扰到您,还请绕我一命。”
一道戏谑又好听的声音自身后树上传来。
“光天化日,行凶抢劫。你的夫人等的便是你这样的人平安归家吗?高堂幼子又可知你如此为难手无寸铁之人?”
可惜这男人是个凡人,不然他就能听出这等清冽动人的嗓音,正是那修仙界人人喊打,又人人都打不过的——澈南星。
光是听着这声音,便如同置身山涧清泉之中,令人心旷神怡,清爽无比。张青小心的转过身去,便看见有一女子一袭白衣靠立在枝头,素色衣衫穿在她身上却不显清冷之色,反被她穿出一身的明媚张扬。身量纤细有力,衣诀飘飘,宛若天上谪仙。真乃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骄阳。
如果这等妙人没有手里把玩着几片树叶,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张青见女人满眼笑意,未存杀心,心下宽了少许。胆子稍微大了起来,做了个揖就要开始解释“女侠,您有所不知,近来城内许多……”
“停,我这人实属是没什么耐性,挑些要紧的说,莫要多讲废话”说罢,澈南星调笑着捏了捏前方的叶片,来强调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张青腿双膝一抖,曲在了地上,颤着声音说:“医馆…全都关门了,大夫也都闭门不出,现在的药是稀罕物,进来城内兴起小儿风寒,家中又无存药......小生,实属无奈之举。小儿已然病下多日......母亲又思虑成疾。”说到伤心处,那张青面露悲色,潸然泪下,竟是抽打起了自己。
“是我没本事,只得行这作奸犯科的法子,我也知道会害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我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儿去死。”
听到这里,澈南星自树上一跃而下,快步走至张青面前,眉头紧皱,玩笑的神情之间也多了几分严肃。“为何如此,这医馆和大夫又是怎么一回事?”
“早些年宫中传出了一则流言,说公主殿下腹中三年已是偷来,活不过及笄之年,可前些年公主一直好好的,这则流言就鲜有人提了,直至近日,公主殿下突发恶寒,听闻那寒症能让一屋子的人披着冬日衣物,还是冷的打颤…现在…可是六月里啊。于是流言又起,圣上大怒,要求抓来所有的能人异士和大夫为公主治病,只是被抓去的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所以医馆和大夫是躲起来了?”
“是啊,女侠,这年头谁不惜命呢?大家都怕惹祸上身,只是苦了我们这些人,无药可用,只剩等死”
“那些卜卦之人呢,怎的也都不见了?”
澈南星不解,明明之前还在一起讨论卜卦的“道友”,今日专程下山来寻他们帮自己验证。却是散了个干净,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若非如此,澈南星也不会到处寻找,恰好看见抢夺的那一幕了。
毕竟她现在醉心算卦,好不容易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虽说是些凡人,可能懂她的卦的人便是好人,比掌门师姐好多了,动不动就迷晕她……算了,三日前的过往暂且不提,往事实在是不堪回首,不堪入目,不堪入耳……不能回想。她澈南星好歹也是修仙界出了名的大美人,不知有多少修士只是听到声音就要尖叫不已,她还是很有包袱的,实是不愿在这凡人面前落下她的心酸泪来。
哦不,美人泪。
思及此,澈南星快速甩了甩头,又端了端快要崩掉的面色。
“你是说东街边上的老王头他们吧,他们一早便被掳了去,据说是圣上要他们给公主卜卦,定要他们为公主占出一丝生机,不然便都留下给公主殉葬。”说着说着,那张青撸起袖子抹了抹脸,也不再哽咽,神色小心的与澈南星交谈了起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四处都寻不见他们,算了,卦相显示今日有天缘,且看如何吧。
澈南星环胸低眸思索了一瞬,便继续对张青说道:“是非原因我已明了,你且将药还与那女子,我来医治你的孩子。”
张青眼见此女子不凡,当下又无更合适的法子,他也不愿当那害人性命的恶人,只得答应了下来,只是还药之时,那女子与他同病相怜,二人又是掩面痛泣了一番,才期期艾艾的带着澈南星回家去。
进入家门,澈南星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张青确未说谎。年迈的高堂和久病的小儿,几人挤在一张床上,家具皆已破败不堪,虽如此却依然可称得上整洁二字,日子也只能说勉强可过下去。
屋内的女人穿着朴素,见来了客人,立时起身招待,待将茶水奉好之时,才小声问向张青:“张郎,东子的药你想到法子了吗,他还在发热……你领回来这女子可是有法子了?”张青顿时面红耳赤,只觉自己无用,才低低开口答道:“娘子,药我弄不到了,只是这位女侠说可医治东子,我方将她带来,让她试试。”
见此情形,澈南星只想快速解决,便令他们夫妻二人出去将门闭紧。她端坐至踏上,悄悄渡了些灵气给床上的二人。
灵丹所蕴含的不是凡人身体可以承受,更何况是两个病秧子,她现下也只能如此。不多时澈南星便起身留下了些银钱出了房门。
张青二人见母亲小儿具已恢复,千恩万谢的要留下澈南星用饭,澈南星只说不用,想要一个去皇宫的路数。
其实澈南星完全可以捏个诀偷偷溜进去救出她的“道友”们。只是她也对这公主的寒症好奇的紧,究竟是什么寒症可以做到整室降温,应该是灵气,可灵气怎会出现在此?
新人小白第一次写,还请诸位看官嘴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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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帝女难及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