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叔的出现就像在黑暗社会出现的第一道曙光,一样的救赎感。
彼时无地自容的两人此刻都抓住了救命稻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楚叔这把大锤子敲碎,得了一些喘息。
安心并不愿意再在小铺子里待着了,他觉得楚以钦也是这么想的,干脆买了把伞,冒着倾盆大雨落荒而逃。两人仿佛有心电感应,楚以钦也买了把伞冲进大雨里,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雨中飞快的走。
楚以钦也不想追上去,追上去干嘛呢?总不能说我想看你的书吧?有够荒谬无聊。
在小铺子里聊天是没注意,现在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话实在是冒犯,也怪不得安心闭嘴的快,走的也快。
安心关上家门,裤脚湿的能拧出水。水滴沿着裤缝坠在裤脚摇摇欲坠。
虽然小铺子里有空调,但塑料袋里的雪糕还是化了些,整个捏起来软趴趴的。
拖鞋哒哒的敲着木地板,小满听见动静,懒懒散散的从小床上走来,腰身和屁股一扭一拐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小满贴着安心湿掉的裤脚,干燥柔软的毛发蹭着湿答答的裤腿,眼睛里没了平时的不屑,大眼瞪的圆溜溜的,一边看着主人一边蹭着主人的裤脚,撒娇卖萌赢的太彻底。在小铺子里的尴尬对话和尴尬感受在此刻都尽相消散。
一人一猫就这么走到了冰箱门口,快化了一半的雪糕终于再次进入冷库,迎来了他眼中的别样的春天。
小满瞪着圆眼,肉嘟嘟的爪子伸向安心。背后是放罐头猫条的橱柜,安心明显感觉到小满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自己与那个堆满小猫零食的橱柜深情对望。
“你啊。”安心摸着小满光亮顺滑的毛发,点了点小满的猫脑袋说,“小馋猫。”
娇养的小猫擅长嚣张也擅长撒娇,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小满就是牙痒痒想吃点罐头猫条什么的解解痒。
安心受不了撒娇这招,完全抵抗不了。
小满就吃定安心受不了,可劲儿蹭腿撒娇还时不时喵两声。
柜门吱的一声被拉开了,十五秒之后,小满如愿吃上了猫条。
小满如愿了,安心就得付出了。
一个下午,伴着雨水敲打水泥地和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度过。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安心才起身做饭。
冰箱里就剩一根火腿肠、两个鸡蛋还有昨天吃剩的饭了。一个人住也没什么讲究,随便炒了个蛋炒饭一顿晚饭就应付过去了。
大一的时候安心还是挺有肉感的,说不上胖,脸颊肉嘟嘟的,捏起来手感很好,他不太清楚但他的室友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捏一捏他。上大学后第一次捏自己是因为室友说捏他的脸就像捏仓鼠一样。
后来世事变迁,安心也被磨的瘦了好大一圈,原本圆润的小脸变得极瘦削,下巴尖了不少,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了。
算下来得有三年了,当事人愣是没给自己喂胖一点,下巴还是尖,身上也恰不出什么肉,整个人就像一具干巴巴的躯壳。
写书相较于其他朝九晚五的工作自由了不少,只是别人有固定工资,他没有而已。书到底卖不卖的出去,到底写了也没有人看都是困扰安心的问题。
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身家性命大。
现在执笔作的这本《忘忧》就很磨人,主角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千转百转,最后获得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头衔。
《忘忧》的第一册是安心亲手提笔蘸墨,一字一句手写下来的。
手写稿在这个时代真的特别少见,可以说的上是绝迹。
当初出版社接受稿件时特意刷新了四五次页面,但次次都是空空如也,一条信息都没有。直到编辑小哥递上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他才知道上册全是手写稿。
震惊过后,他还拍了照发了个微博。
安心的字刚劲有力,横竖横,竖是竖,笔锋也处理的很漂亮。他的性格与手写文字完全背道相驰。
手写稿费时费精力,下册安心还是敲键盘吧。
写作是个很费时费力费脑细胞的活,用鸥江话说就是笔杆子比砖重,造孽活。
人类好像设定了特殊机制,习惯两个字能覆盖所有苦痛。
播报员正在报道明日的天气,预测接下来一周都会有降雨,政府部门要注意防洪,提前做好准备,拉好防洪预警。
平时天气预报预测准确性并不高,但这次不同,这是鸥江的分季雨,每年春夏交接时必然会下的。
持续不断的强降雨迫使鸥江每位老板给员工放假,这个叫避雨假。这一波红利安心吃不到,别人不好说,自由职业的确自由,他也基本感受不到放假时那种自由的感觉。
鸥江的排水系统极好,这还多亏了当年杨书记强烈要求整改,否则降分季雨时非得给鸥江淹成汪洋不可。
分季雨降了四五天,昏沉的乌云随着雨带的转移一起飘走,只剩下纯净蔚蓝的天空。
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强迫症好像是每个处女座的通病。
刚刚收纳好壁橱,出厨房才在茶几上发现一包翠绿翠绿的扁扁的密封塑料袋。绿色太晃眼,隔着大老远也能看清个大概,安心这才想起来前几天楚爷爷送了一包四季豆种子给他。
手抓起那包种子,冰凉光滑的触感传进神经,上下晃动,种子在塑料膜里摩擦碰撞,窸窸窣窣的响个不停。
窗外阳光正好,家务、稿子都处理好了,小满在休息,下午也没事干。
两家菜地靠的这样近,不去种呢,怕楚爷爷心里不舒服,这么想着,安心也不怎么纠结了,决定去院子里取工具立马去种。
锄头、水箱、种子一齐抄上,右手拧动电动车把手,连人带货一起奔到菜地里头去。
因为是个滨海小镇,空气中的海盐味总是重的。抚上脸颊的海风是暖的,独属于夏天的那一份温热。
小道两旁长着杂草,鸥江这边管它叫石缝花,蓝蓝的小小的一朵,它的学名叫作勿忘我。
“怎么能这么干呢!”楚爷爷正在朝着楚以钦的方向发出质疑:真的靠谱吗?”
楚爷爷的大嗓门怪嘹亮,安心隔着有十米开外的距离都听见了。
祖孙两人正弯着腰,一个锄地另一个干着急。
“起台啊祖宗,不是胡乱锄嘞。”楚爷爷急得抢过锄头,一点点的锄着土壤,一边锄还一边指教楚以钦,“瞧到没得,会没得?”
锄地的那个脸上挂不住笑,奋力的锄地但仍旧锄的坑坑洼洼,累不起个台子。
这次是爷爷今天教的第三遍了,如果敢说还不会,那就得等着吃唾沫星子,他不想所以他谎称自己会了。
想着量变达到一定程度会发生质变,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知识盲区这一块,下地实践总是干的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拖后腿。
菜地边上就是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三轮车之类的都能过。
电瓶车停靠在三轮车旁边,安心提着工具下车种地。大老远就看见楚爷爷了,下车后马上就打了招呼。
楚爷爷应声后立马转回头指点大孙的锄地技术。
楚以钦两手握着锄头柄,转了转眼珠,瞧见安心在旁边那块地上有条不紊、迅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起了台子。
心中蠢蠢欲动,卖力的起台,刻在骨子里的好胜心不允许输。
“娃娃嘞,莫会起台子就算球咯,爷爷起得了。”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越是急于求成,反而会越糟糕,包括锄地。楚以钦从来没想过起垄是这么难得一件事,分明爷爷就干的很轻松很简单。
“去娄娄里拿种子来。”楚爷爷抢过锄头,放弃相信楚以钦会锄地会起台的念头,派他去干最简单的活。
楚以钦哦了一声,大步向娄娄走去。娄娄挂在三轮车后壁上,细竹编成的壶状,肚口同大,颈子小,一条三色花纹散布料拴着娄娄颈子,歪斜着挂在后壁上。他取下娄娄,整个右手都伸了进去,左摸摸右摸摸愣是没摸出来点什么。
他蹙了蹙眉,抽出右手,低眸在娄娄肚里好一顿勘探——的确什么都没有。
“爷爷,娄娄里没种子。”楚以钦冲着楚爷爷喊道。楚爷爷直起腰,一脸疑惑,“不可能啊,早上我明明放进去了。”说着,他放下锄头,快步走到娄娄旁,亲自探手进去摸索,同样一无所获。
隔壁菜地里起台的安心疑惑的朝两人的方向看了十秒左右,收回目光继续起台。
祖孙二人一番搜寻无果后,楚爷爷放弃了继续寻找的想法,架着蓝色机器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赶。
临走前,让大孙起台的念头又燃了起来,目光瞥见隔壁菜地里起着漂亮台的安心,大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无比自然的把大孙托给他,教教他起台子,交代他二十分钟就会回来。
楚爷爷提的要求,安心不会拒绝,即便跟他的大孙子前些日子还在小铺子里尬聊。
向敌人请教学问对于失败者一方是十分伤害自尊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不一定谁好谁坏,只是这个世界总是在人间放置路障,总是要绊倒一些个老实人。
方言部分:
娃娃:孩子
莫要:不要
娄娄:竹篓
起台:起垄
嘻嘻哈哈,妈妈有点兴奋[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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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娄娄里没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