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缺》 第1章 已老实 鸥江是个不太规矩的滨海小镇,具体表现为长短不一的夏季、不断更换作物的田野、不断变更的作息表。 准时盛开凋零的无尽夏和常年盘旋于海面上方的海鸥是整个小镇最拿的准的数。用鸥江话说,这两样就是木脑阔——循规蹈矩的人。 对于鸥江镇的常住居民而言,细腻花白的浅海滩是馈赠,这是鸥江镇唯一开发的景区,虽然没什么人来旅游,但年年春夏秋奔着美景写生而来的大学生,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养活了半个镇的人口。 而对于作家兼网文写手而言,说鸥江是天赐写文背景圣地都不作为过,无可厚非。 奶白透光的纱帘随着风的吹拂不断变化着形状,昏暗的房间里不断传出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黑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透过微微起雾的镜片,密密麻麻的字正不知疲倦的在文档中滚动。 眼镜顺着鼻梁向下滑去,慢悠悠的运动带给薄薄的皮肤痒痒的感觉。手指敲击键盘,在结尾处打上一个圆阔的句号。 指腹分别压住镜框的上下部,眼镜架擦过耳后短短的头发滑出发丝。 衣服买大了,袖子长出好大一截,伸了伸多余的袖子,将其蜷在手心,就拿这个当眼镜布,抹掉了镜片上的薄雾。 安心重新戴上眼镜,转头被一缕阳光闪到了眼睛,瞳孔缩放,这才发现自己又熬了一个通宵。 书桌中间放着一台电脑,两侧堆砌起高高的书墙,层层叠叠的两摞纸活像两座哨塔,一塔镇守一方桌面。 安心伸了个懒腰,腰部传来酸胀感,抚上那块酸胀难忍的地方,五指蜷进手心,软绵绵的敲打着令人心烦的“伤口”。 到底是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痛,但安心祈求千万不要是脊椎。 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连着一整天没吃东西,安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怀疑造物主创造人类时加了个屏蔽功能。总是这样,撑过饿的那个时间段,即便后来没进食也不会感觉到饥饿,通俗点讲就是饿习惯了。 想起冰箱里还有两片前天吃剩下的吐司,安心手抵着桌沿向后一推,椅子上的四个轮噜噜的滚动,火速将“重物”带到九霄云外。 拖鞋踏着木地板,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在表演踢踏舞。 安心拉开冰箱,把前天吃剩的吐司拿出来,拉开包装袋上的密封条,取出一片吐司叼在嘴里。 就这样一边咀嚼嘴里的吐司一边在空荡的客厅里散步。 地板上全是猫毛,怎么打扫都扫不干净。安心散步至猫主子的窝旁,闲来无事蹲下逗逗小满。 小满是安心从泯京带回鸥江的银渐层。 安心瘦削得很,脸颊两侧基本掐不出什么肉,下巴也尖尖的,从侧面看,整个人只有薄薄一片,是很典型的皮包骨骷髅架。小满不一样,白白胖胖的,一天能吃好多,说的形象一点,比安心吃的多多了。 小满贱兮兮的躺在窝里,还露出了一颗牙,安心摸它,它不乐意,一爪子拍开安心骨骼明显的手指,细长的眼睛里满是不满。 一旁的饭碗空空如也,安心挠了挠小满的下巴,小满好生无奈的盯着肇事者,目光有意无意瞥一眼饭碗。 安心心领神会,悠哉悠哉的说:“知道啦,现在给你饭吃啊。” 随即打开上方柜门,拿出猫粮给小满倒了满满一碗。 猫主子这回算是被哄好了,哼唧几声就屁颠屁颠的跑向饭盆一口一口的往肚里咽。 刘海长长了一些,几乎要与眼角平行,细长的碎发时不时就会扎进眼睛里,安心总是因为发丝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一跳。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扶起眼镜,咀嚼完嘴里最后一口吐司。 现在是五月份,才到初夏,离秋天还很远,怎么这只小猫已经开始养膘呢?安心不太认可秋膘这个说法,猫主子这是四季膘,甭管春夏秋冬,季季养。 看着小满肥肥的背影,安心觉得挺有成就感,他还真就把小满当孩子养了。 两块吐司下肚,口腔和咽喉里干巴巴的,一杯温水灌下去不解渴,反倒是更渴了。安心一直以来都十分认同热水不解渴这种说法,每次喝完热水后,牙龈上就跟涂了层防水颜料似的,怎么灌水都干巴巴的,难受得很。 玻璃水杯落在桌上,杯底剩下的一点温水随着外力不停荡漾。瞥见被阳光照明的一隅,那里放着一个小柜子,粉粉嫩嫩的,里头全是猫主子的衣服。 安心这才想起来前天晾在顶楼阳台上的衣服。 这几天风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衣服吹掉。上个月他就下楼到院子里捡衣服捡了三次,先不说丢不丢脸,毕竟邻居都忙着干农活,没空搭理一个捡衣服的人,主要还是因为累。 衣服刚晾干,立刻马上沾了土,家里洗衣机也没那么先进,所以只能手搓了。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频繁滋生,安心忙不迭上楼收衣服。 仔细清点后发现一件不少,每一件衣服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待在该待的地方。安心松了口气,手指握住衣架,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收下来。 其实也没洗几件衣服,而且都是薄衣服,冬天的衣服早就洗好收起来压箱底了。 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总担心自己遗落了哪件衣服,于是走到矮墙边向下搜查。 生活好像就是随机与意外或惊喜碰面。今天幸运值比较高,碰见的是惊喜——院子里种的无尽夏盛开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杀得安心措手不及,心里暗暗想这是不是赶了一晚上稿子的所得收益。 激动感大于庆幸感。安心抱着衣服沿着矮墙向下看,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色和紫色,基本和蔚蓝的海没什么区别。 想着好久没浇水了,这花还长的怪好,于是急忙的一步两阶飞似的下楼,把衣服撂在床上,扶着扶手飞快下楼。 后院有一个专门放农具的木柜,形状像一个高高的带斜屋顶的房子,安心还给它涂上了颜色,看上去像小学生用水彩笔在画纸上画出来的四方小屋。 安心拉开柜门,从里头拿出水管,水管的一头被塞到一旁的水龙头口上,接口下方有一根黑色的绳子,安心将其扯下,一手扯着绳子另一手拉着绳子围着借口缠绕然后打结,他扯了扯水管,拉不下来。 固定好水管后,他拧开水龙头,清凉的液体一路穿过水管,最终流出另一头管口。 安心捡起水管,对着花就是一顿浇水,土壤已经有些干燥了,不过也难怪,到这个季节了他都觉得有些热了,这土不浇水能不干就奇了怪了。 水打湿土壤,空气中顿时生出了土香,说文雅点是泥土的清香,说难听点就是土腥味。 水正有条不紊的涌出水管,两屋中间那条小路突然有吭哧吭哧的三轮车发动声。 矮矮的围栏是挡不住任何东西的,安心抬头看见对门楚爷爷正带着草帽开着蓝色三轮车满脸欢喜的往前开。 安心还以为他要去干农活,但又觉得不对,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要干农活早干了。于是他热情的喊了声楚爷爷。 楚爷爷看见安心,答了声诶,语气是藏不住的高兴:“浇花呢,恰过饭咩?” 楚爷爷说话基本上是一半普通话一半乡音,两种语言揉杂在一起不免得有些滑稽。安心笑了几声然后说:“是啊,刚吃过了,爷爷去干嘛呢?” 提到这事楚爷爷就高兴,松开拧着的车把手,一架蓝皮三轮车就这么横在小路上,楚爷爷面向安心,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哎哟,我孙子回来啦,这不,到楚家坪了,我去接接他。” 子字被读成砸字,楚爷爷高兴的眼角炸出了好几条鱼尾巴。安心说了句这样呀,然后交代楚爷爷路上慢点开。 楚爷爷诶了一声,说会的,然后车头一拐,把手一拧,飞似的冲了出去。安心望着楚爷爷飞奔离去的三轮车背影,早知道楚爷爷不可能不开快的。 土壤上下里外都被水浇湿了,估摸着可以偷个四五天懒了。安心关了水龙头,拆开固定接口的绳子,扯下水管将其卷好收到木柜了。 通宵赶稿,完事后又跑去喂猫收衣服浇花,一顿操作下来安心真的身心俱疲,倦意和困意交替控制着大脑,眼皮的沉重感后知后觉,安心觉得眼睛酸酸的,索性摘下眼镜,来个“盲人摸象”,总之不至于撞上哪面墙。 安心读书时家里环境不太好,家里那盏灯昏暗不明,偏偏他又爱读书,时间长了就给自己看近视了,不过倒也不严重,四百多度,脱下眼镜后离远点看人还能看见点边缘轮廓。 回到房间后才想起自己床上还有一堆衣服没收,但是困意当头,这点困难能奈谁何?于是安心张开双臂揽上床上的那摞衣服,一把抱起再丢到一旁的椅子上,醒来再说吧。 准备工作做完后,安心把衣服裤子一拖,也扔到椅子上,从衣柜里翻出睡衣睡裤,火速换上,整个人瘫在床上,双臂拢了拢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眼睛一闭安安心心的睡觉去了。 小时候兴致冲冲又目光坚定的告诉妈妈说长大后要当大作家的小安心会知道以后的自己会过上拮据还日夜颠倒的日子吗。 最好要知道,或者不知道也好,总而言之,小安心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通俗点说就是犟骨头,属于是认准一件事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类型。 不过这事只有家里人知道,不过他也没有家里人了。 旁人估计难猜,安心平时待人亲厚,为人正直,作风踏实,说话都温温柔柔的,谁也猜不到安心其实也不是个让安心的人吧。 老奴更也(已老实求放过)[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已老实 第2章 三轮小王子 这个点大伙都在干农活呢,楚家坪此刻正被太阳烤着,水泥地被晒得发烫。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子,是个小车站,鸥江居民要是想上市里去得来这等公交。 亭子四四方方的,有三条椅子能坐人,不过现在太阳当空照,只有中间那一亩三分地在阴影里头。 大大的黑色行李箱立在西边那条板凳边,楚以钦坐在西边那条板凳上,背朝烈阳。 这个选择算是比较好的了,毕竟晒全身还是晒正面都不如晒晒背,保护眼睛的同时还能顺便去去湿气,怎么着也说得上是一举两得。 这次回鸥江呢主要是因为身体原因。工作太累了,整天没日没夜的干,人都给累休克了。这事被何静涟和楚江瀚知道后极力要求他静养,他妹更是哭的要死要活,抱着楚以钦的大腿说出“哥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当时确确实实被吓得不轻,现在十岁的孩子都开始早熟了吗?也不知道是谁教她说的这种话。最终在母后和父皇的威严和逼迫下楚以钦没为自己争取到任何翻身余地,只能认账辞职,返乡去开家咖啡馆。 为了防止最后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又正好发小前段时间回了鸥江,还发了朋友圈,被他看见了就捉来干活。人家楚延川也是讲义气,更重要的还是有时间有精力可以消耗,帮兄弟去看看门面不是问题。 于是两人就这么打着视频从鸥江口看到鸥江尾,最后在中段选了家稍大一点的门面,跟房东沟通了一会儿,约定好时间,等他一回鸥江就去盘店。 装修师傅他在泯京就托关系找好了,等店盘下来了立马让人出动装修。 三轮车撵着水泥地风风光光的飞驰而来。钢铁间细小的摩擦被幻化为巨大的碰撞声,楚爷爷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抬起来挥手,大声且激动的喊了声孙子。 听这动静,看这排场,哪怕楚爷爷每长五官,没喊他孙子,楚以钦也能认出来这是何方神圣。楚以钦也大声的回应了一声,起身拉开藏进行李箱里头的拉杆,拖着大宗笨重的行李箱往亭外走。 三轮车停在亭外,机械碰撞声戛然而止。楚爷爷笑得比花还灿**太阳还闪耀,就是挡不住开心,激动的情绪不断从杯口溢出。老人家今年六十五了,身体硬朗得很,当初接他去城里,好说歹说也只呆了一年不到,心里就念着家里头那一亩三分地。 不过这也是合理的,我们的民族本就与土壤分不开,就连远在西西伯利亚的同胞也是这样的,四月份一到,甭管天气如何,种子一定是要播的。 “大孙,可算回来喽,头一年都不回来过年嘞,真让爷爷好想。”楚爷爷一面说一面下车。 “头一年工作忙嘛,这不,辞职了就有空了,现在您可得天天瞧着我了。”楚以钦也很高兴,乐呵呵的回复着。 楚爷爷带着人绕到车屁股,打开门,半举半托着把行李箱送上三轮车,扣好扣后笑着责怪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净瞒着你爷爷我,以恬都告诉我了,净折腾自己。”说到一半,楚爷爷抬起手轻轻揪起了他的耳朵。 两人这番小打小闹没持续多久,片刻后两人就整齐的坐在驾驶座上了。 三轮车驾驶位都宽敞,正常来说能坐两个人,但楚以钦和楚爷爷都是大高个,两人齐排坐着难免会有些挤。 祖孙二人就这么吭哧吭哧的驾着三轮车离去。 楚家坪离家里也就步行五六分钟的路程,早上楚以钦已经打过电话让爷爷不用来自己回去就好,耐不住思念呢,爷爷哪舍得,二话不说抓起钥匙就出门。 坐三轮车还怪颠簸的,一路颤颤颤终于给颤回家了,楚以钦坐三轮车坐的屁股痛。 对面种着的绣球实在是太惹眼,大老远楚以钦就看见了。 “安外婆种的花?”楚以钦把行李箱从三轮车上抬下来,盯着对面那片盛开的绣球发问。 楚爷爷今天难得脸色变了变,犹豫了半天才说话:“那是安外婆的外孙种的,俺外婆前两年去世了。”说完满脸惆怅的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安心这孩子也怪可怜,全家上下就剩他一个人了,户口本也就剩一页了。” 楚以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总归是没有穿着别人的鞋走别人的路,有些情感是无法真正共鸣的,有些痛苦也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也许是看出大孙的情绪,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别想那么多。 绣球肆意绽放,一派生机勃勃。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安心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他唯二知道的一点相关信息是男性,比他小两岁。 比他小两岁还是高中的时候俺外婆说的。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鸥江的安心,楚以钦说实话没有什么兴趣,唯一一点感觉还是爷爷一番话挑起的怜悯。 不过第一次听见安心这个名字,楚以钦就觉得他是个文科生,大学还是学汉语言文化的那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是楚以钦基本上认定了这个是事实,脑仁痒痒的,不由得去想他怎么不去考公?怎么也跑回乡下来了? 噔的一声,行李箱与木地板来了个激烈碰撞,祖孙二人正把行李箱搬上大孙的房间。 房间干干净净的,跟天天有人打扫似的,一尘不染。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就算抖棉被也不会有到处乱飞的小灰尘。 床单被罩啥的爷爷都给换好了,怕大孙子热着还给放了床空调被。 邻居家李老头昨天下午还喊爷爷去打麻将呢,这回接到孙子后给他安排妥当了才跑去赴约。 爷爷打麻将去了,孙子也不闲着。在通讯录里找到房东的电话拨了出去。 好一通客套后,楚以钦马不停蹄的往鸥江边赶。 青年小伙回村立马斗志昂扬的给自己找事做。 说来也怪,以他的家庭背景,不敢说大话,但让他回村躺个三四年完全不成问题。楚以钦打小就乐意折腾,不过也因祸得福,学习从小就好,但也因为爱折腾的性格给自己累倒了。 但年轻气盛,谁愿意承认自己不行,心高气傲的年纪,谁不想有所作为呢? 房东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有点胖胖的,说不好是中年发福,长的倒是怪慈祥,脸也挺光滑没几条皱纹,耳垂也挺大,乍一看上去还挺像个菩萨。 “以钦是吧,来来来,来一根。”房东热情的从口袋里掏出包黄鹤楼,从里面抖出一根递给楚以钦,满腔热情的说。 “是的是的,”楚以钦见房东这一举措也跟着他笑,房东态度强硬,他也不好拒绝,接过房东递来的烟,“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以钦啊,咱们再去看看门面,价格的事,好商量。”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进了门面,逛了一圈后楚以钦挺满意,谈租金也愉快,三两下就把合同给签了。 他发誓,这个房东绝对是他目前为止遇到过最好说话的乙方了。 从鸥江边回来后已经十二点多快一点了,爷爷和老李打麻将打的忘乎所以,家里就他一个人。 冷清说不上,就是太安静了。于是他跑去厨房去一顿叮铃当啷给自己做了顿午饭,又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催他回家吃饭。 听筒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但不是打麻将时那些个字眼。 “大孙啊,你李爷家里备菜了,咱们几个麻友堆他家吃饭啦,不回家了啊,乐意出去吃就出门啊,柜里头有面条,大米也搁里头,菜都放冰箱里啊,爷爷这边闹着呢,挂了啊。” 闹呢。楚以钦只能默默吃完午饭,把平时不太爱吃的地瓜藤都吃完了。 下午也不知道干点啥,闲得无聊把客厅都打扫了一遍。 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心里就痒痒的,好说歹说就是要找点活干。 透过玻璃窗,看见对门院子里的绣球,楚以钦甚至产生了去帮他拔点小杂草之类的想法。这下他算是理解怎么休克的是他不是他同事了。 别人都是忙里偷闲闲中养性,他不一样,他是忙里更忙闲里找忙。 真的是怪不了任何人。 他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这种清闲的生活,想起挂在耳边的那根黄鹤楼,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只打火机,嘴叼着烟,手上点着烟。 抽烟这事他高中大学都干不出来,就是上班那时候学会的,也不是为了啥装逼就是觉得太困了压力太大了,听别人说抽烟能舒缓压力他马上就试了。 楚以钦俯身双臂撑着窗沿一口一口的吸着烟,白雾缭绕,微风赋予它各种形状。 对门那层薄薄的纱帘被风吹开,位居高位的人能看清里面的所有。 昏暗的房间里有个小阳台,纱帘后面蹲着一个青年,头发乱糟糟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挺白挺瘦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他具体在干嘛,但大概可以猜到应该是在喂宠物。 楚以钦皱了皱眉头,这个绝对是安心没跑了,就是这个邋遢样实在是没能在心里给他留下一个好一点的第一印象。 安心抱起一只银渐层,额头抵着小猫的头,像在玩那种憋笑对视的游戏。楚以钦对他改观了一些,觉得这小孩也挺可爱,应该也不招人烦。 烟抽了一半,安心被小猫爪子压了几下脸以后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楚以钦嘴角扬了扬,心里头盘算着过段时间怎么找借口跟安心交个朋友然后正大光明的去玩玩他那只肥肥的银渐层。 他又吸了一口,白雾从嘴里吐出来,他挥了挥眼前这些个烟雾缭绕,叼着烟往桌边一坐,开始设计装修样式。 啾啾啾 更的好开心 希望后面我不要太无病呻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三轮小王子 第3章 别样作家 继通宵后,安心补觉到下午三点多就被噩梦吓醒。 具体梦到的就是一只大老虎追着他,獠牙长的老长,嘴巴一张一合恨不得把它给蚕食瓜分,用锋利的牙齿把它嚼成肉泥。 就在老虎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时,安心终于被吓醒的。 刚醒来感觉肚子上沉沉的,什么东西压着他难受的要命。抬头看去才发现是小满压在他肚子上睡觉,难怪他会梦到老虎。 感受到身下松软床垫的动静,小满才缓缓睁开眼,接着伸出爪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转了个身盘着尾巴又开始睡。 小满这样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为了保证自己早已颠倒并且质量极低的睡眠,安心抬着暂时有些肌无力的手臂,一把抱起小满往床下走。 整个家唯一能治小满略微叛逆的东西就是猫条和罐头,为了让小满安分些,今天慷慨的开了猫条,一点一点挤给小满吃。 要睡觉的人是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的,没有人会睡前还给自己打扮的多精致。 慢慢悠悠的喂完小满后,准备抱着它亲热亲热,小满不买账,爪子啪的拍在安心脸上,左右爪齐上,在安心脸上踩踏,把安心眼镜都踩歪了,歪歪扭扭的架在鼻梁上。 “你就恃宠而骄吧,臭小满,下楼玩去啊。”安心揉了揉小满的脸,把猫放到门口,门一关又躺回去睡觉了。 小满自知没趣,一跳一跳的下楼自个玩去了。 安心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没猫压着他也没有任何噪音,更没有做噩梦,一觉睡到晚上十一点多。 闹钟里明晃晃的二十三让安心都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 说不清楚是睡太久了还是太久没睡了,身上特乏力,整个人都软软的,什么都没干也累的很。 双手撑着床坐起来,紧跟其后的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整个脑袋重了一倍,里面好像有一万根针扎着脑仁,疼痛难耐。 整个房间又黑又静,说是鬼屋也不夸张了。 忍着头痛,安心伸手摸索着床头的开关,他一掌拍在上面,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房间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一点砰砰砰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安心的心跳速度不太正常,快快慢慢的,他都有些慌。 想着就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稿子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命重要。 想起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调作息的方法,又考虑到自己现在的问题,他觉得还是铤而走险一回吧,万一有用呢。 头痛感没法忽视,当务之急还是得吃点药缓缓,但怕吵到小满,安心蹑手蹑脚的开门下楼,又蹑手蹑脚的找药泡药喝药。 猫科动物听力太好了,刚下楼梯小满就醒了。大半夜的猫也困,懒得招呼主人转了个身继续睡。 吃完药后安心开始上网查前段时间刷到的那个视频,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查的,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一天一夜不睡调整作息法。 这个法子只能说太荒谬了,熬一天一夜就算钢铁侠也身心俱疲了吧,何况他这种普通人。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吃点褪黑素立马睡觉来得效果好。 人类睡三十多个小时应该也是正常,应该有人这么干过,但安心没干过。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安心挺惜命的,被铁钉扎一下也怕得破伤风,消毒时恨不得倒一整瓶酒精。 安心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禁不起折腾,赶紧把这个颠倒的作息调回来的好。 然后扭开盖子吃了一颗,躺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的挺早的,六点多钟就醒了。头部那种爆炸疼痛的感觉也基本消散,顶多起身时晕一会儿。 五月份,鸥江基本昼长夜短,天亮的早,黑的也不晚,六点多就听见阳台上有鸟叫声,窗帘遮不住阳光,整个房间都变得亮堂。 安心并不想英年早逝,为了自己的健康他还是制订了一个表格,大概就是把自己一天里那个时间段要干哪些事给列出来,和学校作息表相差不远。 今天没什么事要忙,稿子也差不多写好了,修改一番后发给了编辑。 一天过去的挺快,不过到现在也没见着楚爷爷的孙子。 可能不太爱出门吧,谁会跟他一样回农村发展,年轻人不都想着往外飞吗?宁愿出去闯荡撞个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回乡买海鲜。 手指悬在键盘上,屏幕上是一排没打完句子,心里忍不住去猜想楚以钦回村的原因。不过他觉得八成是工作黄了回村找找生活,给受挫的心一点慰藉。 最后似是笃定了一般,又开始改稿。 这一天倒是过的挺自在的,就是脖子酸酸的。晚上洗过澡,安心揉了揉脖子,结束后往脖子上贴了块药膏,接着躺回床上睡觉去了。 在家里窝了三天,总算是把装修理想图给干出了。楚以钦马不停蹄的发给装修公司,交流一番后,约定好后天动工。 楚以钦合上电脑,接下来几天估计得忙成球。什么找借□□朋友,太扯淡了,等那时候空闲了再说,不急这一会儿。 交朋友找什么借口啊,又不是找对象。 承着这种观点,两个人各过各的,楚以钦整整一个月都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举动,主要是因为太忙了,不过他倒也喜欢这样,虽然忙,但是很充实。 安心这段时间过的挺舒心的,松土种花,写文写稿,偶尔带小满出门溜溜,去鸥江喂喂海鸥。 这段时间网络小说写了不少,自己那本短篇小说的后半段愣是没动笔,离交稿日期还远着呢,他不急,但出版社急得很,三天两头跑到乡下来催,鸥江离市里也挺四五十里路,估计油费挺高的。 “老师……你看看咱们这个稿件……”编辑小哥看着底下这个拿着铁铲松土的安心,搓了搓手,有点为难的说,“是不是该交了。” 安心一门心思都在松土上,一听见小哥说稿件的事,也有点心虚,他抬头与小哥对视,抱歉的笑了笑。 看安心笑得那么为难,编辑小哥立马就懂了。 出版社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催这么紧。离约定时间到期还久了去了,到底搞什么鬼东西。但是,boss为上咱为下,老板让干啥咱为了那三瓜俩枣就得唯命是从。 放古代就像皇帝跟太监似的,主子都吩咐下来了,谁能不从呢,都是拿钱办事,都是认钱的主。 说实话,不是不能催,现在信息通讯多发达呀,什么不是发个邮件打个电话不能催的,奈何老板不觉得,美其名曰:人力资源更有效。没办法,上级都发话了,咱家也只能滚回下乡找人了。 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编辑小哥也不指望安心能交出稿子来了,但还是尽心尽力劝安心去写稿。 “老师,快去写吧,我帮你松土。”编辑小哥说完就弯腰去捡地上另一把铁锹。 手指还没碰上铁锹,就被人抢走了。编辑小哥有些诧异的看着安心,伸手想去拿铁锹,安心又抢走。 编辑小哥略带茫然的看着安心,安心又抱歉的笑着说:“哥你不会弄这个。” 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编辑小哥摆摆手,语气颇有些骄傲:“哪儿能啊,咱家也是农村的,花农,专门种花的哩。” “哥,这里花多着呢,还有些杂草要拔呢……挺多的,我怕累到你,”安心拍了拍手上的灰接着说,“你进屋休息休息,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开车下来也挺累的。” 安心一番话下来,编辑小哥那颗结冰的心都回暖回春了,终于有个人把老子当人看了。这回真给他乐乎了,仗着自己身上那点义气,编辑小哥最终还是蹲下和安心一起松土,安心拦不住他,只好随他意了。 六月太阳开始毒了,安心戴了顶草帽,又穿了长袖,基本晒不到什么。反倒是编辑小哥轻装上阵,短袖短裤也不戴顶帽子,后脖颈被晒得火辣辣的,额头上止不住流汗,眼睛也被太阳晒得睁不开。安心几次摘草帽给他,他都拒绝。 “老师,你是不是很喜欢绣球啊?怎么种了这么多?”编辑小哥摸了摸绣球的花瓣说。 蓝紫色的绣球一朵贴着一朵,几乎没有缝隙,两朵或三朵之间相互依偎,紧紧簇拥着彼此。 这个问题安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最后只能摆摆头,轻叹了口气说:“还好,比较喜欢它的花语,寓意很好,而且绣球不是种一片会更好看吗?” 编辑小哥好歹也是个编辑,看了那么多书也不是废品,总归是明白安心有意瞒着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继续问下去那才不礼貌呢。想着转移一下话题,思来想去只想到了家里那个刚长牙的孩子,嘴比脑快,“老师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安心笑了笑说,“我对感情有点不敏感,这方面好像有点障碍。” 编辑小哥干笑两声,说了句这样啊。 烈日当空,吹来的风都是暖的,装修师傅动作快,一个月就装完了。楚以钦去验收回来时险些被晒化了。他扯了扯短袖下摆,背后被汗浸湿了一半。 远远的看见花丛里冒着一颗脑袋和一顶草帽,忽上忽下的,一会儿贴近一会又隔远,估计是安心跟他女朋友在花丛里讲悄悄话。 走近了才知道是两个男的,一个安心另一个不认识。楚以钦想着是自己误会了,看了人两眼,安心也看了他两眼。 今天的安心头发收拾的整整齐齐,人也干干净净白白净净的,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黑框眼镜,但是气质是挡不住的。眼尾微微上扬,看上去还挺妩媚,下巴尖尖的,像没吃过饭一样,真的。 楚以钦有些震惊,合着那天看见的那个邋遢小子是他?! 也许是楚以钦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安心觉得有点不舒服,正好小哥跟他说话呢,他别开眼笑着接话。 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但安心看起来挺高兴,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楚以钦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细皮嫩肉的,长的成熟又带些稚气,那股子妩媚感黑框眼镜都压不住。 后脖颈上薄薄的皮肤包裹着凸起的脊柱,瘦的不成样子。楚以钦想起他家的事,心里又是一阵可怜。 邋遢~~~~(阴阳怪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别样作家 第4章 雨淋湿了天空 “老师,感觉你现在挺开心的。”编辑小哥观察着安心的面部表情,颇有收获。你说干文字行业是不是对情感表现这方面比较敏感,安心着情绪变化不大,却又很明显。 “你来了开心,有人陪我聊聊天。”安心拔起最后一撮杂草站起身对编辑小哥说,“进屋吧哥,进屋吹吹风扇,我给你下碗面,吃了再走吧。” 编辑小哥听安心说这话,加上前几次上他家来的观察还有他出版的那本书,也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最后也没有拒绝。 吃饭的时候,编辑小哥喋喋不休的跟他聊天,没聊什么关于家庭的话题,大多都是些文学上的生活上的工作上的,三个话题轮流转换。安心也听得津津有味,小哥一本正经的分析某位作家的某本书内容,安心听得起劲的时候会点点头,两人一唱一和,聊的不亦乐乎。 两人聊了近两个小时的天,最后下午三点安心才送编辑小哥出门。分别前编辑小哥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心的肩膀告诉他以后遇到困难了就来找他,抒情归抒情,工作还得继续,小哥已经上车了还要降下车窗让他记得写稿。 安心点头说是,眼神诚恳的不像话。 编辑小哥的车愈开愈远,心里那种寂寞的感觉又燃了起来,想到小满,安心又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生活还得继续,小猫还得养。 为了喂饱喂好这只恃宠而骄猫,安心必须得努力努力再努力工作。其实他有点想法,大学的时候有考虑过要不要要不要去出版社上班,但因为《人生苦短》的走红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人生苦短》是安心三年前写的一本书,是以日记的形式和母亲的口吻来一点点揭开藏在社会、人性和爱的一本书。 命运的捉弄让他成为了孤儿,唯一的母亲当着他的面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当时他上大二,才十九岁。都说痛苦是文学艺术创作的催化剂,可安心还觉得这是块压在心口的千斤秤砣。 不是不认同,相反,非常认同这一说法。 头发有些长了,已经盖过了眼睛,视线被一捋捋黑色挡的差不多了,安心将头发往后撩,视野慢慢清晰,光洁得额头上挂着汗珠,背上也汗岑岑的,鸥江的太阳太毒了。 “安心!” 安心正准备转身回屋,却被一声安心给拦住了。循着声源的方向看去,楚爷爷提着一个小塑料走来。 安心诶了一声,走到小路边上打算陪楚爷爷聊聊天。 “去哪来呢?”安心抬手挡了挡太阳说。 楚爷爷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街上来呢,去买点种子。” 手伸进塑料袋里,从里面取出一包翠绿绿的种子,递到安心面前,“四季豆,好养活嘞,过几天去种苗种苗。” 扁扁的一包上印着一根根垂下来的四季豆,里头的小种子嘶啦嘶啦的蹭着光膜层,安心接过种子,笑得温温柔柔的,“谢谢爷爷,我过几天得空了就去种。” 楚爷爷笑得开心,心里头真觉得安心这孩子招人稀罕,诶了一声转身回家去了。 楚以钦在客厅扫地,看见爷爷回来了就喊了声爷爷。楚爷爷把种子放在鞋柜上,让楚以钦过两天跟他一起去种点菜。 楚以钦应了下来,问题堵在喉间,掂量掂量重量,顿了顿还是问:“安心……是做什么的?” “笔杆子。” “作家啊。”楚以钦将撮箕里的后尘倒进垃圾桶,想了想,安心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 作家这两个字着实和安心这种长相不搭,名字也不搭。在楚以钦心目中,作家一直都是文静、温柔、和蔼、恬静的形象,安心的长相算是让他开了眼——原来作家也有这种妩媚的长相。 性格的话,他想,应该比较好相处,有些泼辣或者说有点脾气。 “虾解冻了吗?”楚爷爷拉开冰箱门问。 “解冻好了,我放在保鲜层里了。”楚以钦将扫把放在墙角边。 楚爷爷从保鲜层里拿出解冻好的基围虾,想着要用料酒啥的去去腥,手掌扒着旋转调味盘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扒了扒口袋,从里头掏出十块钱,“大孙,去小铺子买瓶料酒回来。” 外边太阳大的很,爷爷叮嘱大孙出门要拿伞。 楚以钦摆摆手,钱和伞都没拿,揣上手机换好鞋出门了。 太阳的的确确晒得人睁不开眼,没走两步就开始流汗,整个额头汗津津的,跟刚从健身房练完似的。现在没风吹,又闷又热,出门时候恨不得把加湿器也一并带上,边走边给脸冰敷,顺便再补补湿。 蔚蓝的天空霎时被阴云覆盖,阳光被塞进云层里,找不到一条缝透出一点儿光,天色都暗了好多。楚以钦抬眸,头顶一片乌云,自知快要下雨了,于是便加紧了步伐,他猜想雨应该不会太快落下来,索性也没有折返回家拿伞。 小铺子离家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虽然说是个小铺子,但实质就是个小超市,基本上生活用品在这儿都能买到,怪方便的。 门店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招牌,红底白字,上头只有鸥江超市四个大字。老板是本地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叔叔,也和他一样姓楚。人精瘦精瘦的,长的有点凶,但是人很好,很热情,楚以钦小时候最喜欢到门店玩,和几个小朋友一起,每人搬一个小板凳,买一根一块钱的碎冰冰,围坐在遮阳棚里听老板讲故事。 大门被焦黄的塑料帘挡住,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算上算下,这个小铺子开了得有二十来年了,他记得小时候这几块东西透明锃亮,看着干爽得很。微微卷曲翘边的帘子堵不住所有冷气,有一丝丝的冷气从里面穿出。厚重蜡黄的塑料帘足以虚化所有的轮廓,只留下一团团色块。一团绿色的色块和白色的色块斜对着站着,看位置应该是在聊天。 楚以钦掀开帘子,无比自然且随意的走进小铺子,不知道楚叔什么时候按了个欢迎感应系统,身子进去后就响一声欢迎光临。 先入眼的是楚叔的笑脸,其次是拎着一袋冰淇淋的白色背影,最后才是杂乱的背景。 听见欢迎光临四个字,交谈的两人一齐回头看去,楚以钦一身黑闯入两人的视野范围。安心不自觉颤了颤,手里的冰淇淋险些掉下去。 “哎哟,以钦呀,好久没见到你咯,什么时候回来的?”楚叔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回来久了吗?怎么不来楚叔这里玩玩?” 楚以钦也笑着回应,先是点点头,然后才说:“回来一个月了,最近太忙了,店里在装修,每天都去盯着呢,可累着我了,正好今天完工了,爷爷喊来买瓶料酒就想着来你这买,还能看看楚叔。楚叔真的是越大越年轻啊,皱纹都没几条。” “哎哟,瞎说什么呢,楚叔都老咯,你那小嘴还是甜的很。”楚叔笑得更开心了。 安心夹在两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尬笑了,最后实在是不行,才匆匆道别要走。 “诶,安心啊,记得过几天来给我大孙女写副对联啊。”楚叔目送安心离开,最后还不忘再提醒一遍两人刚才敲定的事。 安心点点头,掀开塑料面帘抬脚要走。 外面早就已经开始在下小雨了,在安心掀帘子后一秒几乎是从阳台望院子倒水的程度,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让他举步难行。 进去呢,夹在两个人中间一言不发太尴尬了,出去呢,外边又下着滂沱大雨,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下雨了气温也降低了,雨点溅上手臂,凉飕飕的,一股妖风一直刮呀刮,雨和风就像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配的得当,一刻不停的搜刮着安心的余温,势必要冻一冻他。 安心低头盯着脚尖,雨水已经溅进了干燥的安全地带,他小步的向后挪了几步。 后背靠上温热结实的胸膛,对不起三个字完全是没有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 不用猜也知道撞上了谁,整个小铺子只有楚叔、楚以钦和他三个人。 安心向前一步转身,眼镜因为刚才那一撞跌了一截 ,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出了一大半。他抱歉的笑了笑,“抱歉。” 身前这个男人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安心还以为他生气,又连着说了两遍对不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飞溅到身上的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安心的一截裤脚都被雨点打湿了。 从高处看,除了安心的发旋以外还能通过宽敞的领口看见洁白的胸膛、湿掉的裤脚和装着冰淇淋挂满冰水珠的塑料袋。 他回应着说没事,接着手掌便覆上安心的手腕,轻用些力气把它拽到旁边,雨水敲打不到的地方,“你裤脚被淋湿了。”安心抬头看说话的楚以钦,他的表情变了变,嘴角也动了动,勾起笑,看上去像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安心被拽到一旁,嫩白的手腕轻掐一下就泛起红印,听楚以钦这么说自己也跟着说了声谢谢。 大雨咄咄逼人,不断侵入安全领地的水珠无止境的侵略着这一小方地盘。原本宽敞的遮阳棚现在只剩下一丁点地方,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显得有些逼仄。 眼看雨点就要打进来了,楚以钦掀开帘子带着安心钻回小铺子里。 “叔,外头雨打得怪球大,进里头躲躲啊。”楚以钦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滋滋作响,后头拽着的安心脚底不稳,脚下趔趄险些跌在地上。 方言解读: 种苗:种菜 笔杆子:作家 怪球大:特别大 《人生苦短》其实本名叫《苦茶》但是我怕谐音梗作怪所以改了 嘻嘻嘻哈哈哈 在知道自己写的不怎么样的情况下,还写的这么开心,果然还是得要心态好[好的] 其实每天写作话都很开心 有种面对面聊天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雨淋湿了天空 第5章 毁的很讲究 “诶,我给你俩人那俩板凳坐起,霍不霍水?我去沏两杯。”说罢,楚叔从柜台里拽出两个塑料凳出来,递给二人后也不管两人什么回答,头也不回的去倒水。 “不用了,我不渴……” “好啊,正好有些渴了,谢谢叔啊。” 安心心里头觉得麻烦人家,话还没说完就被后者堵了回去。相比之下,楚以钦大方许多,也不觉得麻烦。 在这种绝对压制下,脸皮薄的人就是个待宰的羔羊,任由脸皮厚的宰割。 安心从来都是这种性格,怕麻烦别人,潜意识里总是在讨好,有些逆来顺受,而且鲜少主动与人交流,楚爷爷比较例外,安心会主动并且热情的主动问好。 比较质疑自己,即便已经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和鼓励,自我消耗难以改变。 “你好像有点腼腆。”楚以钦大马金刀往塑料凳上一坐,看着安心小心翼翼的坐下去,用着祈使的语气说疑问的句子。 “啊……应该有些吧。”安心双腿并拢,两手提着塑料袋搭在膝盖上,塑料袋随着动作摆动,水珠顺着袋壁滑下去,落到膝盖上,又打湿了一片布料,卡其色的裤子都要被水浸成深棕色。 楚以钦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背部靠上后头的墙壁,双腿敞开,手搭在两腿间,侧头看安心的侧脸,从额间的刘海开始向下看,眉眼、鼻梁、嘴唇、下巴、喉结还有凸起的锁骨,“有一些吗?其实我觉得有挺多。” “那好吧,也许是这样。”安心顺着他的话应下去。 “那好吧?” “水来咯,温水咧,养胃。”楚叔端着两杯温水从侧室出来,水在塑料杯里晃来荡去。 两人接过水后,楚叔交代两人帮忙看会店,刚才去侧室时发现仓库怪球乱,趁着没人去收拾收拾,去拾些纸壳子,捆起来,放晴时会有收废品的来,到时候给他卖了换点外快。 楚以钦拍拍胸脯让他放心去,保准给他看的牢牢的。楚叔也放心,火速转身进仓库里收纸壳子去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楚以钦往嘴里灌了一口温水,干燥的咽喉被水滋润后顺滑了不少,发音时也不会扯着嗓子。 安心也喝了一口,咽下嘴里的温水后摇了摇头。 “楚以钦,以往的以,钦天监钦。你叫安锌吧,金字旁加个辛勤的辛是吗?”楚以钦嘴上逐字分析,心里害怕安心不清楚自己的误判,用手在空气中描摹着锌字的样子。 “不是,是……放心的心。”安心一面说着,一面学着楚以钦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描摹着心字。 “放心的心……好名字啊,寓意真好。”楚以钦向安心伸出一个大拇指。安心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问:“真的好吗?” “好啊,你看,”楚以钦翘起二郎腿,十指张开,打算郑重其事的帮他算一算,“安字,安稳、安宁、安全,全方位守护生活质量,第二,心字指的应该是灵魂、内心、思想、情感,最后二者相结合就成了心境平和、精神安稳、生活无忧。” 安心又点点头以表认同,楚以钦有点无措,这人怎么什么没反应,就点点头,性格真腼腆。 网上有个词叫什么,淡人,估摸着安心应该就是这类人,淡淡的,情绪淡淡的。可上午还看见他跟别人聊的那么欢,应该是因为不太熟吧。不过碰上楚以钦这种热情似火的人对于安心而言应该有点压力吧,他应该适合慢慢来。 “听我爷爷说,你大学也在泯京读的,读的哪所啊?”楚以钦问。“泯大。”安心答。 楚以钦眼里闪过震惊,“我们是校友!”随即又淡了下来,“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平时有去兼职,课也排的紧,基本没参加课余活动。”安心扶推着眼睛,眼中不自觉拥上抱歉的水光,小心翼翼的说,“我对泯大其实不是很熟悉。” 一个在泯大呆了泯大呆了四年的人居然会对泯大陌生,安心兼的到底是什么职,忙的连泯大都没时间逛? 该不会连西莲湖、逸乐路、湖心亭都没去吧,那真的是天理难容,这三可都只离男寝两百米。 “那你平时应该挺累的,”楚以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他玩玩文字游戏,暗着说只知道回寝室的路也正常,“那你是学什么的?文学?” “差不多吧,我学的汉语言。”安心回复。 “汉语言?挺适合考公的,你毕业那会想过要去考公吗?体制内工作好不好会比较轻松些?” “没有,我大三就开始写书了。” “噢……写文学小说?还是言情小说或者武侠小说?” “额……这个,”安心思考的一会,自己既不是写言情的也不是写武侠的,自己的那些本书也都是散文,而且自己主笔的还是**网络小说,安心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就…什么题材都写写。” “真的?好厉害啊,你看过《百年孤独》吗?”楚以钦又向着安心伸出了大拇指。安心点点头,“看过。” “这本书是荒诞文学的首创,文学价值很高,故事也很有趣。”安心的表情变了变,情绪也有了细微的好转,尴尬和窘迫感不再咄咄逼人。 楚以钦也感觉到了安心的情绪转变,很难得,看来安心真的挺喜欢书的。他随手撩了把头发说:“他为什么会叫百年孤独啊?我对它的认识有些太浅了。” 事实上,楚以钦仅仅只看了一整本书的三分之一不到就打了退堂鼓。 “其实很多小说都是在反映现实,透过百年孤独看到的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拉美。百年孤独中的百年二字既是指时间的循环与宿命也是拉丁美洲被殖民、内战、独裁、经济剥削的历史剪影。孤独二字显而易见就是个体的、家族的、地域的乃至人类的本质状况。其实还是很好理解的,马孔多这个地方的地理与文化都是与世隔绝的。其实很有深意,不过我只知道点皮毛。”安心的的眼神明显亮了许多,语气也很轻松不像是被迫卷入群聊一样了。 楚以钦长长了的噢了一声,余光瞥见安心笑了,接着就听见了安心的笑声,很轻很轻的一声。 手指蜷曲挡在唇前,很轻的笑了几声,眼睛笑得有些微弯,两侧脸颊染上了一丝丝不明显的红,用着明显是吃上八卦的语气说:“其实马尔克斯写书时全家陪他啃了十八个月的土豆。” 楚以钦见安心笑得欢,自己也跟着笑,不过对于马尔克斯这件轶事,他还是打心里觉得佩服,不过转念谢谢,美洲当时的背景也比较黑暗,可能吃饱也挺困难。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刚才怎么笑得那么僵硬呢?”楚以钦面朝安心又开始用目光描摹安心的侧脸。 安心怔住了,隐隐觉得这句话的危险指数有点高,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有些不舒服,“你别看我了。”楚以钦挑了挑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转过头说:“你还没回答我。” “我回答不了,抱歉。” 完全属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上学时学的欧亨利是结局莫过于此了,那是理解不够透彻,如今算是亲身体验过,大脑褶皱都得多一褶子。 完全得不到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现在塑料帘外是隔绝外界的滂沱大雨,塑料帘内是聊死的天和弥漫着尴尬味道的氧气,两个人不熟,完全不熟。 说得形象些,两个人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两只刚碰上面的新手蚂蚱。 碍于各种因素,楚以钦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笑声也僵硬的奇怪,两人也没在开口。 在长达五分钟之久的沉默里,小铺子里的空调就像摆设,一无是处,两人都打着颤冒着汗,一刻不停。 是够让走近科学拍两期的程度。 安心开始反思自己在楚以钦干笑之前说的话,总是后知后觉,后悔说出的每一句心直口快的蠢话。 小铺子不算大,够塞下四个大架子,空调挂在墙上,呼呼的送着冷气,动静原本不算大,只是现在沉默的安静过头了,小铺子里落针可闻,这么一对比,空调的动静简直和六十分贝没区别。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十分贴切此情此景的歌词环绕着耳鼓,挥散不去。楚以钦甚至有些绝望,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当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五分钟内他点开屏幕看了三十七次时间,时间流动的太慢了,不能说度日如年,完全是度秒如年。 屁股底下的塑胶板凳就像长着倒刺,如坐针毡。 时光机这个超乎人类创造能力范围内的超科学机器如果哪天被发明出来并且开始售卖后,首当其冲,楚以钦一定首当其冲。 凡事有始就有终,这么沉默且难熬的时间也有终点。 塑料帘被掀开,楚叔回来了。 水泥地板留下了一串水渍脚印,楚叔的裤脚全湿了,皮质凉鞋上沾满水滴,整个脚背都是水滴,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只有头发是干的。 “哎哟,这个破烂车跑的真快。” 方言部分: 霍不霍水:喝不喝水 沏一杯:倒一杯 破烂车:收破烂的车(当地人喜欢这么喊,垃圾车是旮旯车) 看官们,小的马上要去打暑假工了,希望不要半路当逃兵辞职不干了[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毁的很讲究 第6章 娄娄里没种子 楚叔的出现就像在黑暗社会出现的第一道曙光,一样的救赎感。 彼时无地自容的两人此刻都抓住了救命稻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被楚叔这把大锤子敲碎,得了一些喘息。 安心并不愿意再在小铺子里待着了,他觉得楚以钦也是这么想的,干脆买了把伞,冒着倾盆大雨落荒而逃。两人仿佛有心电感应,楚以钦也买了把伞冲进大雨里,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雨中飞快的走。 楚以钦也不想追上去,追上去干嘛呢?总不能说我想看你的书吧?有够荒谬无聊。 在小铺子里聊天是没注意,现在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话实在是冒犯,也怪不得安心闭嘴的快,走的也快。 安心关上家门,裤脚湿的能拧出水。水滴沿着裤缝坠在裤脚摇摇欲坠。 虽然小铺子里有空调,但塑料袋里的雪糕还是化了些,整个捏起来软趴趴的。 拖鞋哒哒的敲着木地板,小满听见动静,懒懒散散的从小床上走来,腰身和屁股一扭一拐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小满贴着安心湿掉的裤脚,干燥柔软的毛发蹭着湿答答的裤腿,眼睛里没了平时的不屑,大眼瞪的圆溜溜的,一边看着主人一边蹭着主人的裤脚,撒娇卖萌赢的太彻底。在小铺子里的尴尬对话和尴尬感受在此刻都尽相消散。 一人一猫就这么走到了冰箱门口,快化了一半的雪糕终于再次进入冷库,迎来了他眼中的别样的春天。 小满瞪着圆眼,肉嘟嘟的爪子伸向安心。背后是放罐头猫条的橱柜,安心明显感觉到小满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自己与那个堆满小猫零食的橱柜深情对望。 “你啊。”安心摸着小满光亮顺滑的毛发,点了点小满的猫脑袋说,“小馋猫。” 娇养的小猫擅长嚣张也擅长撒娇,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小满就是牙痒痒想吃点罐头猫条什么的解解痒。 安心受不了撒娇这招,完全抵抗不了。 小满就吃定安心受不了,可劲儿蹭腿撒娇还时不时喵两声。 柜门吱的一声被拉开了,十五秒之后,小满如愿吃上了猫条。 小满如愿了,安心就得付出了。 一个下午,伴着雨水敲打水泥地和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度过。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安心才起身做饭。 冰箱里就剩一根火腿肠、两个鸡蛋还有昨天吃剩的饭了。一个人住也没什么讲究,随便炒了个蛋炒饭一顿晚饭就应付过去了。 大一的时候安心还是挺有肉感的,说不上胖,脸颊肉嘟嘟的,捏起来手感很好,他不太清楚但他的室友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捏一捏他。上大学后第一次捏自己是因为室友说捏他的脸就像捏仓鼠一样。 后来世事变迁,安心也被磨的瘦了好大一圈,原本圆润的小脸变得极瘦削,下巴尖了不少,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了。 算下来得有三年了,当事人愣是没给自己喂胖一点,下巴还是尖,身上也恰不出什么肉,整个人就像一具干巴巴的躯壳。 写书相较于其他朝九晚五的工作自由了不少,只是别人有固定工资,他没有而已。书到底卖不卖的出去,到底写了也没有人看都是困扰安心的问题。 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的身家性命大。 现在执笔作的这本《忘忧》就很磨人,主角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千转百转,最后获得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头衔。 《忘忧》的第一册是安心亲手提笔蘸墨,一字一句手写下来的。 手写稿在这个时代真的特别少见,可以说的上是绝迹。 当初出版社接受稿件时特意刷新了四五次页面,但次次都是空空如也,一条信息都没有。直到编辑小哥递上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他才知道上册全是手写稿。 震惊过后,他还拍了照发了个微博。 安心的字刚劲有力,横竖横,竖是竖,笔锋也处理的很漂亮。他的性格与手写文字完全背道相驰。 手写稿费时费精力,下册安心还是敲键盘吧。 写作是个很费时费力费脑细胞的活,用鸥江话说就是笔杆子比砖重,造孽活。 人类好像设定了特殊机制,习惯两个字能覆盖所有苦痛。 播报员正在报道明日的天气,预测接下来一周都会有降雨,政府部门要注意防洪,提前做好准备,拉好防洪预警。 平时天气预报预测准确性并不高,但这次不同,这是鸥江的分季雨,每年春夏交接时必然会下的。 持续不断的强降雨迫使鸥江每位老板给员工放假,这个叫避雨假。这一波红利安心吃不到,别人不好说,自由职业的确自由,他也基本感受不到放假时那种自由的感觉。 鸥江的排水系统极好,这还多亏了当年杨书记强烈要求整改,否则降分季雨时非得给鸥江淹成汪洋不可。 分季雨降了四五天,昏沉的乌云随着雨带的转移一起飘走,只剩下纯净蔚蓝的天空。 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强迫症好像是每个处女座的通病。 刚刚收纳好壁橱,出厨房才在茶几上发现一包翠绿翠绿的扁扁的密封塑料袋。绿色太晃眼,隔着大老远也能看清个大概,安心这才想起来前几天楚爷爷送了一包四季豆种子给他。 手抓起那包种子,冰凉光滑的触感传进神经,上下晃动,种子在塑料膜里摩擦碰撞,窸窸窣窣的响个不停。 窗外阳光正好,家务、稿子都处理好了,小满在休息,下午也没事干。 两家菜地靠的这样近,不去种呢,怕楚爷爷心里不舒服,这么想着,安心也不怎么纠结了,决定去院子里取工具立马去种。 锄头、水箱、种子一齐抄上,右手拧动电动车把手,连人带货一起奔到菜地里头去。 因为是个滨海小镇,空气中的海盐味总是重的。抚上脸颊的海风是暖的,独属于夏天的那一份温热。 小道两旁长着杂草,鸥江这边管它叫石缝花,蓝蓝的小小的一朵,它的学名叫作勿忘我。 “怎么能这么干呢!”楚爷爷正在朝着楚以钦的方向发出质疑:真的靠谱吗?” 楚爷爷的大嗓门怪嘹亮,安心隔着有十米开外的距离都听见了。 祖孙两人正弯着腰,一个锄地另一个干着急。 “起台啊祖宗,不是胡乱锄嘞。”楚爷爷急得抢过锄头,一点点的锄着土壤,一边锄还一边指教楚以钦,“瞧到没得,会没得?” 锄地的那个脸上挂不住笑,奋力的锄地但仍旧锄的坑坑洼洼,累不起个台子。 这次是爷爷今天教的第三遍了,如果敢说还不会,那就得等着吃唾沫星子,他不想所以他谎称自己会了。 想着量变达到一定程度会发生质变,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知识盲区这一块,下地实践总是干的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拖后腿。 菜地边上就是一条长满杂草的小径,三轮车之类的都能过。 电瓶车停靠在三轮车旁边,安心提着工具下车种地。大老远就看见楚爷爷了,下车后马上就打了招呼。 楚爷爷应声后立马转回头指点大孙的锄地技术。 楚以钦两手握着锄头柄,转了转眼珠,瞧见安心在旁边那块地上有条不紊、迅速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起了台子。 心中蠢蠢欲动,卖力的起台,刻在骨子里的好胜心不允许输。 “娃娃嘞,莫会起台子就算球咯,爷爷起得了。” 可惜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越是急于求成,反而会越糟糕,包括锄地。楚以钦从来没想过起垄是这么难得一件事,分明爷爷就干的很轻松很简单。 “去娄娄里拿种子来。”楚爷爷抢过锄头,放弃相信楚以钦会锄地会起台的念头,派他去干最简单的活。 楚以钦哦了一声,大步向娄娄走去。娄娄挂在三轮车后壁上,细竹编成的壶状,肚口同大,颈子小,一条三色花纹散布料拴着娄娄颈子,歪斜着挂在后壁上。他取下娄娄,整个右手都伸了进去,左摸摸右摸摸愣是没摸出来点什么。 他蹙了蹙眉,抽出右手,低眸在娄娄肚里好一顿勘探——的确什么都没有。 “爷爷,娄娄里没种子。”楚以钦冲着楚爷爷喊道。楚爷爷直起腰,一脸疑惑,“不可能啊,早上我明明放进去了。”说着,他放下锄头,快步走到娄娄旁,亲自探手进去摸索,同样一无所获。 隔壁菜地里起台的安心疑惑的朝两人的方向看了十秒左右,收回目光继续起台。 祖孙二人一番搜寻无果后,楚爷爷放弃了继续寻找的想法,架着蓝色机器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赶。 临走前,让大孙起台的念头又燃了起来,目光瞥见隔壁菜地里起着漂亮台的安心,大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无比自然的把大孙托给他,教教他起台子,交代他二十分钟就会回来。 楚爷爷提的要求,安心不会拒绝,即便跟他的大孙子前些日子还在小铺子里尬聊。 向敌人请教学问对于失败者一方是十分伤害自尊的。 凡事都有两面性,不一定谁好谁坏,只是这个世界总是在人间放置路障,总是要绊倒一些个老实人。 方言部分: 娃娃:孩子 莫要:不要 娄娄:竹篓 起台:起垄 嘻嘻哈哈,妈妈有点兴奋[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娄娄里没种子 第7章 情侣装 蓝色铁皮三轮发动的隆隆声已经远去,当事人此时恨极了前几天的自己,管不住嘴闹得现在这么尴尬。 两人面色平静,目光却有些绝望。自己菜地的台子不如他们家的好看,也赖不了谁。 安心端详了一番楚以钦起的垄,凹凸有致、参差不齐、松松散散,出自学生时期的本能不允许他坐视不管。 “要不我教教你吧。”安心扶着锄头把,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说,“其实很简单的。” 安心脚下起的台子整整齐齐、利落的立着,楚以钦微微眯了眯眼,抱臂而问出一个让对方很震惊很诧异的问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短短八个字,却能像个安了永动机的呼啦圈一样,在脑海里一只转个不停。安心眉头蹙了蹙,对方说话太直白了,毫无委婉可言,至少现在是如此。蹙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凶,又有些忧郁,复杂的难以将其完全解读,最后这些混合揉杂的各种情绪汇聚成了一句话,从安心嘴里说出来的,带这些幽怨的话,“你怎么会这么想。” 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不如喂给黄鼠狼,碰上难事了它还会念着恩情出来帮帮你。 楚以钦没明白这是要什么,只觉得现在心里极度不爽,但本质上生的还是自己的气。 如果自己会起台爷爷就不用让安心来教,安心也不会询问教学的问题,自己也不会无端生出这种难以道明的情绪,更不会口无遮拦的说出这么失礼的话。 就连自己后知后觉此事后也倍感被冒犯了,“抱歉。” 木条被外公外婆的手磨的圆溜溜滑溜溜的,握着锄头把的双手泛起点点白,眼眸里融合了说不清的情绪,的确很被冒犯。但转来转去总归只是一件小事,计较才是不对了,“没事。” 菜地归为寂静,两人各干各的,谁也没再发起聊天,就像那天一前一后冲出小铺子一样。 一码归一码,这事儿不妨碍楚以钦觉得安心的性格古怪。 楚大少活了二十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阴晴不定的人。一般的阴晴不定就算了,偏偏这份是掺杂了腼腆、纯真、真假不一、妥协、无奈、有苦难言的阴晴不定。 脑细胞游荡了两三圈,十秒后起好了这种性格的学名:鸭嘴兽。 奇怪。 锄头翘起松散的土层,雨后泥泞的清香涌入鼻腔,在这个冗长的独处时间里也乐得清闲的另一种表现。 安心有条不紊的把四季豆种子撒进土里,楚以钦自学了一会儿愣是没学会,干脆破罐子破摔,撂下锄头坐在小路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一脸闲适的看着安心播种。 脚下就是人走出来的泥泞小路,分季雨过后路边长出了许多嫩绿的小草,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几块小石子,大概率是哪个小朋友在河边捡的,路过时随手丢在这里的。 鞋底撵上石子时才发现它的存在。 小石子被压在绿草上,没有粘上一点点泥土。楚以钦拾起小石头,是灰色的,扁扁的,是很适合打水漂的形状,又小又轻又扁。 小时候他就没在河边拾到过形状如此完美的石子,拾到的石子永远只能说是勉强算扁,所以石子每每飞扑向河面时最多只能打上五个点,更多时候只能打三个点,然后悄无声息的沉进水面,没了踪影。 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的,每每寒暑假都会将他发配回老家,美其名曰:培养独立自主的能力。 这话楚爷爷就相当不认可,否则时至今日,楚以钦不可能不会起垄。 在农村没什么可以玩的,小男孩好玩又要求低,于是乎打水漂和游泳成了夏日最受欢迎的娱乐游戏。 河岸边基本上找不到什么好石头,全部都是些硕大的不知其名的各色石头,色彩基调都是都是黑白灰,只是石缝里偶尔会蹦出几根绿绿的野草,在一众黑白灰里显得格外醒目。 浅流处的石子是最完美的打水漂石子,扁扁的圆圆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数量太少,不够小男孩们每日每日的疯玩。 安心小时候有没有玩过呢? 鸥江只有那么一点大,小时候每天至少绕着小镇跑两圈,到处到处找小伙伴玩。可翻遍大脑所存储的所有儿时回忆都没有安心的一点点身影。 转念想想,安外婆逢年过节都会拎上行李往外地跑,安心不曾出现于记忆中的谜题也算是有了答案。 手指摩挲着灰色石子粗糙的表面,楚以钦鬼使神差的开口说:“安心,你会打水漂吗?” 闻言,安心停下播种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有些呆滞的思索片刻,最后十分决绝的说:“没有。” 楚以钦也不算太震惊,继续盘问:“为什么?” “以前在泯京那边住,都是大江大河也没个像鸥江一样的河岸,而且……”安心没有顾虑过多,心无旁骛的边说边播种,只是续上下文时,心里披着平静羊皮的狼仿佛觉得不够平衡了,“……泯京的河啊江啊都挺急的,也不安全。” 楚以钦毫不意外的长声噢的一会,对这个敷衍的回答还算满意,于是开始下一个问题,“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说完后又担心安心不能懂自己记得意思,于是又翻译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对人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吗?还是那种刚开始淡但是熟了以后就会比较热情的?” 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思考,拆解来读,最后悔得出这个问题问的根本是:你是那种不熟的时候要装,熟的时候就敞开心扉展示最真实的自己的人吗? 种子从指缝中滑进土壤中,安心想了想,回想着自己与喻赫的交往,自认为自己更偏向于第二种,于是干净利落的说了第二种。 君子之交淡如水,偏偏楚以钦不是个正人君子,只想跟人的交情更浓一些。 “看来我们还挺生分。”楚以钦把玩着手里的石子,指腹沿着石子的圆弧轮廓来回摩擦,面上露出那抹开朗逼人的笑,“种完菜带你去玩。” 安心倍感狐疑,两人没熟到这种地步啊,至少在安心开来没有。就这样约一个不熟的人出去玩真的可以吗? “哎哟,多玩几次就熟了嘛,你别拒绝我啊,否则我只能躲三轮里偷偷抽泣了。”楚以钦看出安心的想法,说完后还恶劣的抬手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 “这样可以吗?”安心小心的观察着楚以钦的反应,内心谅他也不会真的哭。但他简直是低估了楚以钦的表演天赋,见安心没说出自己乐意听的话,立马开始起范,把脸埋在双膝之间,肩胛一抖一抖——他在演戏,演哭泣。安心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下一秒,楚以钦就扬着大大的笑容抬起头,更加恶劣的说了一句“早这样不就好啦。” 这人真奇怪,分明刚才还说我瞧不起他,现在又演戏让我跟他去玩,好幼稚,安心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难得的闲聊结束后,菜地再度陷入沉默,安心浇着水,往楚以钦的方向睨了几眼,正欲开口却被隆隆的三轮车声碾了过去。 一直到两家种完菜开始收工具时都还沉默着,不发一言。 楚以钦把锄头丢进三轮车宽敞亮堂的后座,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要去找安心玩,于是回头对着略显不知所措的安心说话:“你先回家吧,一会我去找你。” “噢…” 三轮车再度扬长而去,安心也收了工具,拧动电瓶车把手,抛下身后的被削的模糊的太阳,直直的往家的方向开去。 鸥江夏天十九点半才会天黑,在此之前都是白昼。于是在落下半个太阳的五点时,楚以钦终于敲响的安心的家门。 一个村的,有事上门找,问是谁来了,外边儿的人只会说一到两个字:我,是我。不过对于这片小地方也算是足够的了,没有消失得必要。 因为今天的“是我”两个字显得有些陌生,所以安心猜着觉得是楚以钦,因为今天才说要带他去玩嘛。 咔哒—— 安心拉开门,露出门外正在四处张望的楚以钦,像哨兵一样,不过是想偷懒的哨兵,“来啦?” 楚以钦嗯了一声,随后开始打量安心的长袖长裤,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行啊,快去换套衣服,短袖短裤,再穿双拖鞋,带你去河边打水漂。” 可以理解,毕竟也没什么人跟安心一样到六月了还穿着长袖长裤。 他招呼楚以钦进门,红茶落水引出丝丝缕缕的红色后安心把一次性水杯递给楚以钦,告诉他随便坐不用太拘束,自己大概五六分钟就好。 虽然都是些客套话,但楚大少也确实不客气,大马金刀瘫坐在沙发上,看见不远处的小满后还甚至狠狠摸了一顿,再怎么说一个月前立的flag也算是实现了——可算摸到安心的猫了。 安心在楼上纠结穿那个颜色,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选了最经典的黑白配。 拖鞋拍着木地板,啪啦啪啦的响,还没下到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一人一猫的身影。 恰恰相反,楚以钦今天的也是黑白配,只是和他对调,上衣黑,短裤白。 “好啦?”楚以钦抱着一脸不情愿的小满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同样黑白配的安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安心,开玩笑的说,“哟,情侣装呢。” yeah~情侣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情侣装 第8章 打水漂 楚以钦乐的自在,抱着小满胡乱蹭。反观安心则是通红着一张脸,全身血液都在飞速流动,眼里是仍是读不懂的情绪,但这次好像有些放水,能看出来是为难。 “放心,我不是同性恋,我喜欢女孩儿。”楚以钦抱着小满好一顿蹭,怕安心觉得自己奇怪,又解释了一次,“我刚才开个玩笑,都是男人,没事儿啊。” 闻言安心严重复杂的情绪开始点点消散,最后变回原本黯淡却又带着零星半点的光的样子。 对话时长仅仅只有十秒,短的不能再短。偏偏提到同性恋这么一个词,安心心头一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问:“那你讨厌同性恋吗?” “不讨厌,别人的事我做不了主。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该不会是…”楚以钦特意没把话说完,差不多也就是给安心留底,“不过也没事,这又不是衡量人的标准,各有所爱嘛,正常正常。” 安心尴尬的笑了两声,没在接话。看楚以钦那样,估计在心里坐实了安心就是同性恋的事,不管是与否,再说下去只会越抹越黑,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我们……出发? “啊……好。” 眉毛挑了挑,没说什么,楚以钦带着他出了门。 寻着记忆,一点一点找出通往那片流域的通道。 曾经那片流域以及铺满小石子的河岸是男孩们天然的游乐园,现在它却变了模样,石岸的面积越来越大,浅滩部分的石子裸露。河道越来越窄,深度也越来越浅。 兴许是理科生对这些变化不大敏感,楚以钦好像并不会因此流露出任何感情,木讷的拾起一块趁手的石子,转而对安心说:“会玩吗?” 他摆摆头,楚以钦就笑,掂量掂量手中石子的重量,语气颇为风趣的说:“那就看好了,我先做个示范,你再依葫芦画瓢。” 回应是一声很轻很轻的噢,楚以钦转身面向河流,两脚位置一前一后的驻扎好,挽过小石子,把它当成飞镖一样飞出去。 小石子在水中漂打了大概十二三下,楚以钦难掩饰喜悦,笑容越笑越开,忙不迭拉着安心去试试,还贴心的拾了块趁手的小石子。 说起来是小石子,可真正用的时候才觉得它不该叫小石头、小石子,而是一个小石片,就和片下来的萝卜面差不多厚。 安心依葫芦画瓢,按照楚以钦的示范,认真着用身体描摹着每一个细节,就连哪只脚站前面哪只脚站后面都要顾及到。 最后一个动作,安心有样学样,也把石子当飞镖,簇的飞出去。 小石片在水面上飘飞了五六下,噗通一声坠入河底。 安心看着小石片坠入清澈的浅河里,一声不吭,甚至有些愣愣的。小石片在河水中左右摇荡,纠结着,困惑着,欣喜着,最后平稳的躺在石群中,仰望着未退去波澜的河面。 伴随在耳畔的是掌声,近乎夸张的掌声。他侧头看去,楚以钦跟小孩得了颗糖似的高兴,手掌相击后又比了个大拇指,“小安老师,初出茅庐有这个成绩很不错啊!” “虽然打水漂的动作略显青涩。”楚以钦又补了两句,“但是做到这个地步也很不错了。” 语毕,楚以钦的手掌快速拍上安心的肩膀,这个触感,很硌人。 基本没有肉,骨瘦嶙峋的,手指关节曲动,轻轻捏着安心的肩,故作震惊道:“天啊安老师,你平时不吃饭啊,瘦成这个样子。” 当事人拍开他的手,不清楚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动手动脚,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还干什么,“确实该去买米了。” 答非所问,内涵应该是说自己有吃饭,或者以前根本不吃。 “丧尽天良,今晚来我家吃饭,给你补补身子,下回打水漂打出二十个。” 安心摆头,拒绝了邀请。脸上又露出那种表情,那种无可奈何、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表情。 换个角度看,从楚以钦的角度看,完完全全是不爽,很欠扁的表情。 “别不去啊,多双筷子的事。”楚以钦压住心中的无名火,效果不佳,安心还是那样,无可奈何又十分为难的摆头拒绝,思来想去,他说,“你拒绝我啦?那我得躲起来哭了。” 说罢,楚以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准备找块空地装一会儿。安心的弱点也太容易暴露了,就上午那一次,楚以钦就拿捏了一大半了。 心中默数了三个数,数到零时安心正好开口表态,可能是装太过了,安心的语气都有些急了,“我去,你别哭。” 楚以钦嘴角勾了勾,情绪立马阴雨转晴,转身展示自己大大的笑容,叉着腰说:“晚上七点半啊,啥都不用带,带人和嘴就行了。” 不等对方表态,他火速掏出手机给爷爷拨电话,通知他晚上来客人,菜备丰富点,把家里的啤酒也搬出来,晚上咱仨喝几杯。 当事人愣愣的站在一旁。 明明知道对方是装的,但还是因为对方拙劣的演技屈服了,真是拿他没辙。 打水漂的成绩总是能给男孩不一样的优越感,怪不得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十几年过去了,楚以钦终于打出了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连串水漂,高兴的想原地跑个四五圈。 安心调侃两句,说他现在这样适合去体测。 楚以钦不以为然,立在原地,双手抱臂,语气自豪、骄傲甚至有些虚荣的说:“小学到大学,我的体测可都是满分。” “你好厉害啊,我很多时候都会不及格,很菜。”安心大抵有些累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盘腿打坐着坐。 这话楚以钦不乐意听,啧了一声说:“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不认可。” “打坐”着的人疑惑的啊了一声,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对。 “夸奖别人不是通过拉踩自己实现的,你刚才就是这样,拉踩自己,抬高别人。”楚以钦一脸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笑容凝固在脸上,像个学生考砸了的班主任的样子,认真的说,“夸奖别人的同时也要真正的肯定自己的价值啊,多肯定自己才会变的更厉害。” “真的会这样吗?” “会。” 回忆就像进了水的胶卷,原本清晰的脸庞如今已经开始模糊了,看不清眼睛,看不清那双苍老疲倦的眼睛。 “安心,妈妈都不会做,你太厉害了。” “妈妈都提不动,宝贝力气真大!” …… 翻阅那本不存在的回忆录,好像没人说这样的说话方式是错的,好像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或许在其他的世界里,就像楚以钦的世界里,这是错误选项。但在安心的世界里,只是多选题中的其中一项,没什么好辩驳的。 “你很适合研究人类语言史。”安心搓了搓虎口,拍掉灰尘,把虎口搓红。 “理科生可以参与研究吗?”楚以钦脱了鞋,赤脚站在河水里,目光炯炯,仔细挑选着石片,漫不经心的回答。 “可以。” “嗯?为什么会可以呢?” “历史研究的涉及面很广,追本溯源也需要用到生物学方面的知识技术,都是这样的,相辅相成,就像物理学的发展其实也是一部历史一样。”安心松开撮合虎口的手,十指交插,随意搭在膝盖上,轻快的说。 “你懂的还挺多。”楚以钦往河面飞出石片,咚咚咚的弹出十四个点,他小声说了句yes,随后无缝衔接,转换话题,“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到这游泳,那时候水还挺深,岸上的石头大小不一,没几块是中用的,飞两下就掉进水里头了。” 话题转变的太快,安心没反应过来,只是困惑的嗯了一声。 “现在水都退到了这个位置,中用的石片越来越多,只是当年当年没有完成的小目标,放到现在来实现,感觉没有当时那么带劲儿了。古代诗人不是经常借景抒情吗?现在这样遗憾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用古诗怎么表达?”楚以钦把手伸进河水中,任由河水冲刷着手掌,语气平缓,不紧不慢的说。 遗憾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潺潺而过的河水带走了时间,那些儿时的欢乐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同带去。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这句我知道,还有别的吗?” “别的?”安心想了想,觉得这句不算贴切,但仍是说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没有下文,沉寂的有些窘迫。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句诗没有任何毛病,这个人真是捉摸不透。安心纠结着要不要开口,主要还是怕楚以钦一会儿不满意又要装哭。 “感觉,感觉和我有些贴切。”楚以钦突然有端正了自己,不再吊儿郎当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你觉得呢?” 又是摆头,没有别的动作能做,“我不知道,我对你不了解。” 这茬事给忘记了,楚以钦请了清嗓子说:“楚以钦,男,二十四岁,先前职业是一名程序员,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的压迫,只能回老家开咖啡馆。” 安心抿唇笑了笑,“那我得叫你叫哥了,以钦哥?” 我不想上班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打水漂 第9章 弹劾弹劾你 以钦哥? 还可以吧也就… 两人隔的不远,但不至于听见心跳,尽管面色如常,但心里还是荡着漾,表面一本正经专注打水漂,实则早已心猿意马,志不在此了。 既然如此,不如…… “额……你说的还挺对,没想到我们熟的这么快。”楚以钦摩挲着石面,毫不吝惜的将其掷出,顺路走到大石头上,靠着安心坐下,靠着他声音极小,“是不是?” 目光一路向下,空荡荡的领口,精瘦的躯体,如未拆封的调色一样洁白的胸膛小腹。再向上,细腻的脖颈,靠近锁骨处有一颗棕色的痣,淡淡的,脸颊两侧开始泛红,耳后早已红透。 目光就像追踪灯一样,躲哪照哪。 肇事者饶有兴致的欣赏自己杰作,似是良心发现,别是逗坏了别人,想着也有些想笑,索性就笑了出来。 “我说什么了?”安心觉得不自在,哪有人说要出去玩结果是玩朋友的,对于上午自己说了什么,还真的不太记得了。 楚以钦笑得眼睛弯弯的,是真的被逗乐了,距离捧腹大笑只剩捧腹了。 等他笑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眼角笑得挤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他抬手擦去,拍了拍安心的肩膀,说着抱歉却毫无抱歉的意思:“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脸红。” “你好无聊。”安心愤愤的小声的说。 这次的表情很好猜,就是有点生气。楚以钦也看出来,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还收不回来,只好给安心顺顺背,尽力压一压这股浪子劲儿说:“别生气别生气,我们续一下上一个话题。” “上午我问你你是那种人,你说是第二种,那种熟了以后才会热情的人。” 安心整个人几乎要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大石头上,哪哪都不自在,耳根更是红透了,可肇事者仍旧喋喋不休。 “诶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特别害羞,别人一逗我就害羞,跟你差不多。” “后来我妈说我是猴屁股,我还跟她生了一晚上的气,你猜后面是怎么治好的?” 故事总是吸引人,尤其是和自己沾了点边的故事,安心放松了一些,对于治愈脸红这件事特别好奇,问:“怎么治好的?” 肇事者只顾着笑,一言不发,笑着看双手已经搭在自己肩上,左右晃着自己的安心,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安心开始有些焦急,这个一探究竟的臭毛病真是从高中带到了现在,改都改不掉。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容易脸红分明是因为个人,怎么可能治得好啊?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愿意听这个荒谬的治疗方法。 见安心焦急的样子,楚以钦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别的东西。安心就凭自己这张脸就能抹掉圈里一堆明星,当初怎么不进娱乐圈或者去参加个什么综艺,当个花瓶都能火,这不比写作赚钱啊。 安心左右晃着楚以钦,嘴里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怎么治的?” 啧,这怎么不算是撒娇啊。男人撒娇…男人?大脑褶皱像被磨平了一般,满脑子跑火车,什么乱七八糟的全都涌了进来,鱼龙混杂的,啥都有。 说是脸皮可比城墙是比厚,怎么现在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楚以钦不敢看,只敢在脑海里想象。 白玉一样的皮肤,暗送秋波的双眸,挺翘的鼻梁,还有晕红的双颊。 这是男人啊!楚以钦醒醒啊,这兄弟是男人啊!男人! 理智还是战胜幻想,楚以钦摆了摆头,郑重其事的推开安心,还是忍不住逗他,语气轻佻的跟调戏似的:“晚上来我家,我再告诉你。” 在安心反应过来前,楚以钦已经跳下大石头,背着夕阳,变成橘黄色天空中的黑色残影,一手插着兜,一手高高举起朝着安心挥挥手,“回去咯!” 背光环境没有显得多么逼仄,反倒赋予了令人难以甚至不容拒绝的美感,这一点,站在夕阳中的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衣摆被安心攥的皱巴巴的,手心里满是汗,也许是打水漂,也许是与人交流,再或许是因为楚以钦的挑逗,总之他觉得很好,感觉真的很好。 和古代归隐山林许久后,在某个天清气朗的日子好友突然造访差不多。很久很久没感受过的有别人存在的…生活。 面朝夕阳,那抹晕黄好像也能洒在自己身上,久违的感觉到生活是一个动词,安心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他也跳下石头,跟在楚以钦身后,踩着彼此被拉长的影子,向那个种满无尽夏的院子走去。 傍晚时分,对门炊烟直上,安心站在阳台上抽烟吹风,隔着厚厚的砖墙也能想象到楚爷爷卖力爆炒颠勺的样子。 对面二楼亮了灯,窗帘也被掀开,楚以钦拉开窗户,双手搭在窗户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香烟。 面上烟雾缭绕,像山间晨雾。待雾散尽,楚以钦那张俊朗的脸才完全显露。 两家的房子基本上一致,两人现在就是平行的站位。再近一些说不定能闻到彼此的烟味。 安心吐出最后一口雾后,也不管手臂下压的是什么,直直将其摁灭在铁栏杆上。内心莫名的慌,跟高中第一次在厕所抽烟被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天色不算黑,只能说是昏。楚以钦目睹全程,甚至在心里给出评价:小学生。 他把烟叼在嘴里,抬起手朝他打招呼。安心没理,砰的一声把阳台的门给关上了。 “还发脾气?”楚以钦吐出一口雾,把烟朝烟灰缸里摁去,倒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有趣,长长的哼了一声,笑着说:“猫随主人,脾气大。” 客厅墙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时钟,指针指向六和八,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 楚以钦心里没装什么好货,跑去厨房问爷爷有没有安心的号码。 楚爷爷正颠勺呢,牛肉跟着锅一起上下翻动。颠勺的手向下拧小火,手掌往围裙上抹了抹,掏出手机一个个找。 说找还不如说直接点,因为姓安,所以通讯录拍在第二个,点开就看得到。 “小破孩要人家号码做什么嘛,隔起一条路,喊两嗓子成了。” “成啥呀,人脸皮薄的跟脆饼子似的,吼那两嗓子能给人魂吓跑,不成。”楚以钦笑得欢,语气却笃定,总而言之,安心这小胆子吼不成。 一溜话的功夫号码已经拨出去了,听筒空了半秒,嘟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爷爷怎么了?” 也许是手机用久了,安心的声音混着电流似的传出来,嘶嘶的真跟炸麦差不多,怎么着楚爷爷这手机也用了差不多快六年了,算算也得成古董了。 楚以钦被爷爷惊为天人的手机音量吓退了,硬生生与手机拉开一整条手臂的距离,保护好自己的耳鼓膜。 大拇指摸索着音量键,触摸到凸起的长条椭圆后,赶紧赶忙疯狂摁,等音量恢复正常才把自己与手机的距离拉回正常。 “可算清静了?”楚以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跟身上穿着西装似的,语气也跟着板正了,报幕似的说,“安心先生,吉时已到,请速速前往楚宫用膳。” 电脑右下角的加粗数字明确的证明时辰未到,他隐隐听见手机里传出楚爷爷的声音“还嫌不清静”。 食指敲击鼠标,摁下保存键——人设保存成功。 安心笑了笑,抽烟被抓包的慌张感早已烟消云散,周遭空气开始流动,像海陆风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然后你要说什么。” 听筒里又传出楚爷爷的声音,小声的,“剥个蒜”。 白色塑料网装着七八个大蒜,手机被肩膀和脸颊压着,手指从塑料网中取出一个饱满的大蒜,扒下四五颗摆在菜板上,刀背拍上去,蒜皮崩开了一大半,蒜也被拍的扁扁的。 手上处理着蒜,脑子里回想着电视剧里皇帝用膳时的场景,喃喃自语:“还当上皇上了,想怎么着?楚公公恭请陛下用膳。” 对面的接听者目视电脑——穷极一生,我要找的是千里之外的血亲,没有血缘的亲人。 启唇欲语却无言可述。 根须和土壤无非异类同亲,相亲就如探囊取物,其余并非,有些东西穷极一生也未必寻得到。 “皇帝可不好当,懒一点就得被弹劾。”安心关上电脑,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着的窗户,找不到就算了。 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对你好。 “我来了。” 隔着一条路却仿佛能听见楚爷爷铁勺碰铁锅的声响。 楚以钦好像不会有伤心事,每天就这么笑,听见安心这么说,自己可得凑凑热闹,用着一副轻佻无畏的样子,板正的说话,真有几分高门太监的模样,“嗻,过上几天我也得弹劾弹劾陛下。” “弹吧,我是项羽,地方大王,弹不到我身上。” “原来你这么会说话啊,看来前几天是我误会了,今天下午还腼腆着呢。”楚以钦打开水龙头,清凉的雨冲洗着沾满蒜味的手,打下手的说,“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熟了吧,你都跟我开玩笑了,那又不是朋友还开这么大玩笑的,我喊你陛下你都应。” “你认不认。”楚以钦为了检验实践成果特意再插上一句。 它也可以这么叫:研究影响人类交往的各个要素的检验成果。 喵,人家今天有点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弹劾弹劾你 第10章 请客风波 奇奇怪怪。 这小太监说话真是一环扣不上一环,就是个空截漏洞的莫比乌斯环,偏偏还那么执着于刨根问底。 “以钦哥,差不多得了。”安心扶了扶镜框,轻笑着说。 楚以钦长嗯了一声,催他来吃饭。 一条马路的距离来回两分钟都是多余,一分钟没到,隔着个大客厅就听见门铃声。 打下手的罢工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笔杆子,手上还拎着个红色白色塑料袋。 上门做客哪有空手来的道理,陪这小太监打完水漂后在路上买了点脐橙。 两人面面相觑,安心率先发言:“买了点脐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礼轻情意重,不要嫌弃啊。” 哪能呢。 楚以钦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嘴角高高扬起,手上一刻不停的在围裙上擦拭,接过塑料袋。 沉甸甸的,光看这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就知道安心买了不少。 现在脐橙价格可贵了换我买我是不太舍得,这哪里还是弟弟呀简直就是大哥。安大哥,你收我做义弟吧。 “想什么呢?接着呀。”安心掂了掂重量,“没买多少。” 手指相蹭,楚以钦接过塑料袋,谄媚的笑了笑,说:“这也叫没买多少,兄弟,你对数字未免有些太不敏感了。” “甭说这些,”楚以钦侧身让出一条入门道,手臂像个迎宾小哥展开,“欢迎光临寒舍。” 一整天,楚以钦一整天都在演戏,这个热爱程度都可以打包送进演员培训大本营了,打磨完毕后在一脚踹进娱乐圈,混个十年半载的,拿个影帝简直是小case。 “行。”安心尾音拖的长长的,坦然接受迎宾小哥的欢迎。 楚以钦家里还怪大,客厅敞亮,通铺瓷砖不沾一点灰尘,一时还真不知道是是他爱干净还是楚爷爷爱干净。 这不是安心第一次到楚家来,不过瓷砖的确是比平时更透亮许多。 瓷砖倒映出的人影让他严重怀疑,这不是拖出来的,是抛光抛出来的。 饭菜香如洞箫余音袅袅钻入鼻腔,楚爷爷围着围裙端着一盘辣炒牛肉从厨房里钻出来。 打眼就瞧见了安心,楚爷爷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一边走着,一边招呼他洗手,上桌吃饭。 餐桌上整齐摆着好几道菜,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天上飞的,要啥有啥,阵仗堪比年夜饭。 三个人也烧这么多? 楚家人的待客之道就是吃的饱饱的,吃的好好的。 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又直接且实用。 后衣领被楚以钦拽住,安心下意识抬手拉住衣领,面壁表情有一瞬的震惊,整个人轻飘飘的被楚以钦拖去洗手。 安心一面打着楚以钦的手,一面跟着他后退,左脚没退完右脚又跟了上来,险些左脚拌右脚上演一出低空上吊。 等人松开手,安心的脖颈处被衣领勒出了一条浅红的印子。 楚以钦有点慌了。 自己那群狐朋狗友从小到大个个这么拉着对方长大的,怎么这回出事儿了? 两人身高差距将近十厘米,任凭怎么拉,总会觉得窒息,楚以钦把对狐朋狗友那套神经操作照搬到安心身上,简直就是他杀。 当事人也完全认为他脑子有病。心里问候祖宗的话说了不少,白天还算正常,也就戏多了点,现在呢?到底在玩什么鬼东西。 有鬼索命就算了,怎么身边还跟了个活阎王。 大哥,你不是做东请客,你是上人间来要我命的。 “抱…抱…抱歉啊。”楚以钦尴尬的收回手,满脸尴尬,现在完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眠,他着急忙慌的解释了一大通,“我小时候跟我那群兄弟这么玩到现在,那个…习惯了,所以……对不住啊,实在是对不住。” “那个,你别生气啊,我会注意的。” 秉持着中华传统美德,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无意为之不算过。 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搓了搓脖子,咽下涌上嗓子眼里的那口气,依旧保持微笑,“没事,洗手吧。” 如果安心的笑不那么僵硬,他还真会觉得他没事了。 “你真没事吗?别生气嘛,求你了求你了,一会儿爷爷该拿扫帚打我了。”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不过讨好效果不错,搞笑效果也不错,安心就此放过,不计较。 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自己真的没事,下次别这么干就行,下不为例。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刚才那么一下,楚以钦居然觉得有点爽。 事后看着安心潇洒离去的背影,一滴水珠滑落到手掌,这才发现脸上全是水。 和着刚才那么一下全擦他肩上和脸上了。 得,这么着。 楚以钦擦干湿答答的手,带着奇怪的情绪,又爽又气的上餐桌。 最后还因为没关洗手间的灯被爷爷教育了一番。 安心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日后一定讨回来! 这顿饭吃的倒是融洽,楚爷爷一个劲的给俩孩子夹菜,俩孩子的碗都垒起了一座小山。 安心不喝酒,谢绝了楚以钦递过来的啤酒,并找了个之分拙劣的理由:酒精过敏。 楚爷爷都是笑得开心,瞧孙子这副吃屎了的表情,乐的自在。 晚饭过后,楚爷爷坚决不让俩孩子洗碗,并且不屑的说:“这点小活也抢起,去去去,去弯头散步去。” 脸皮厚的答应了,脸皮薄的还想去帮忙,被脸皮厚的拉走了。 刚走到小路上,晚风就吹来了,暖暖的,亚热带气候。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为两人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朦胧的。 一路散到弯头,楚以钦拉着安心到一出门面前。 门面装修的很简约,顶上三个大字晃眼的很:钦天监。 “怎么样?气派不?”楚以钦沾沾自喜的说,手臂挽在胸前,笑得特别骄傲,脑门上像写了快夸爆我四个大字。 最佳捧场观众非安心不可了,他说:“气派!” “你盘的?” “是啊!”楚以钦扬起鼻子,像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的家长,“明天开业,十点剪彩,想不想来凑凑热闹?” 安心笑了笑,然后决绝的说:“不想。” 对方嘻嘻嘿嘿的笑了笑,厚脸皮说:“好嘞,那明天是开你的小电驴来还是开我爷爷的小钢镚来?” “怎么回事啊,当老板了还开电瓶坐三轮?”安心打趣道。 被这么揶揄楚以钦只会顺着话往下接:“没办法嘛,还不知道会不会亏呢,条件有限,能省则省咯。” 楚以钦家里什么情况,他是知道的,不只他一个人知道,全村都知道。 现在这么说着能省则省,真不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安心真是痛恨这群富二代,把盈亏说的这么轻松,真真是有钱能愈心中三千疾。 “我没说要来呢,你倒是先把好交通工具安排妥当了。” “那可不……”楚以钦刚一开口就被一阵振铃声打断。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往安心的裤兜里看。 “抱歉,接个电话。”安心抱歉的笑了笑,掏出手机往另一边走。 显示来电是泯京的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头,手指滑向接听键,“喂,你好,哪位?”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安心,是我,何阿姨。” 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沙哑的声音伴着细细的哭腔。 瞳孔震了震,心跳也漏了半拍。 听筒里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但何阿姨三个字也记忆犹新。 交流大概持续了四五分钟,安心收起手机,蹙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往原方向走。 四周的气压仿佛低了好几度,冷的像冰窖一样。 楚以钦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安心摆摆头,扯出笑容说:“今天就到这吧,明天我回来的,我有点事,先走了,抱歉。” 言毕,安心头也不回的往家赶,这架势活像马上要迟到了的高中生。 虽然半路被抛弃很不爽,但瞧安心那副样子,估计这事儿还不小。 他耸耸肩,满不在意。一个人在弯头溜了十几分钟才回家。 到家大概九点多,洗个澡就快十点了。 楚以钦也没什么事要在睡前想明白的,沾床就睡,毕竟第二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台灯,安心不断翻着前几年用来记号码的通讯本,终于从数百个号码里找到刚才那个号码。 是何晓涟的号码。 安心盯着那串号码发呆,仿佛回到了那个燥热无助的夏夜,小小的身躯被生活压断了脊梁骨。 他拿出存折簿,拾起笔,一点点算着。 房租、水电、学费、伙食,要怎么样才能降到最低,到底要多少钱才能真正养活两个人。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般,再次拨通了那串号码。 嘟嘟声带来的不安与迷茫无法中断,只好全盘接受。 “安心,你考虑好啦?” 安心还是犹豫了,但恩情能忘,他还是嗯了一声。 何晓涟沙哑的声音传出听筒,有些骇人,他能听出是在道谢和报地址。 过了好一会儿,伴着呜咽的沙哑嗓音再次重启:“谢谢,谢谢你。” 激动哭了,写到这个点,明天是还要上课的吧[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请客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