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嗦嗦”的窸窣声透过黑暗传来，随后是咯嚓、咯嚓几声，颇有规律。
如同用后槽牙啃咬着软骨，骨头的质地似乎非常脆碎，还伴随着时断时续的砸吧声。
嘭！又一个气球炸裂。
纪桢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缩到了墙角：“又有人……这是什么声音……”
是什么其实隗清也不清楚，但他能确定的是，方才在大厅有几根细长的红色条状物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前拽。
而就在触手碰到他胸前的定魂珠的一瞬，猝然而来的痛感瞬间吞噬了隗清，直到现在才渐渐褪去。
“我也不清楚，”短发女生自我介绍叫景理，是附近大学建筑专业的学生。据她说这声音已经响了很久，至少在她拿到字条后就在响。
“然后我就躲在了这里，准备等大部分人去扶梯的时候再出去，结果到现在都没看到人……”
她看向隗清问：“我记得你是找到工作人员的那个……你们来的时候，是看到了什么吗？”
隗清正在店内晃悠，他背对着两人在礼品店的货架上挑拣，闻言停下了手里动作，拿着几个礼物盒向两人走来。
“不如亲眼看看。”他说着打开了一个礼物盒，从中取出一副望远镜递给景理。
“虽然是廉价礼品不算特别清楚，但将就一下也能用，你们自己看就知道……”
“这……”纪桢和景理对看一眼，愣了半晌才拿起望远镜。
礼品店正对着扶梯口，透过望远镜能看到一个近两米高的黑色人偶站立在扶梯前，堵住了上楼的通道。古怪的是，它两只手臂不翼而飞，脸也和店铺内的白色人偶不同，没有嘴与鼻，只有眼睛。
一只竖向的血红眼睛。
硕大的眼睛覆盖住整张面容，时不时眨动一下。眼白部分被暗红占据，瞳仁鲜艳如同流淌的血液。黑色人偶的颈部缓缓向前、向下伸长，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将头颅凑近地面。眼睛的睫毛在一张一合间，相互交叠又拉扯分开。生长出的一根根红色尖细触手，正朝着不同方向挥动。
乱舞的触手摸索到地上，从一间店铺内拖拽出了一堆散落的不成人形的组织。触手迅速合拢蜷起，将一块带肉的骨头塞进了红眼睛里。
红眼睛开开合合，几声“咯嚓、咯嚓”后，将骨头吞咽了下去……
……
景理的面色白得像纸：“它……它在吃那些死掉的人……”
纪桢啪的一下扔下望远镜：“我、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就算现在不去，一会儿广播会想办法逼我们上楼的。”隗清说。
变成木偶后，隗清的视力要比常人好一些，便没拿望远镜，就这么望着店外，
“但我蹲到现在，没听到有上楼的消息……广播连死亡编号都播报，没道理不报上楼的人。”景理比起之前镇定了一些，她掏出传单，传单的背面竟是画了一幅平面图，“我之前留意了一下其他店……可能大部分人都在周围的店里。”
谁也不知道将字条给黑色红眼睛会遭遇什么，都等待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景理拿出一支笔往传单上勾画：“我简单记了下人数，对面零食店里有3人，隔壁店有几个男生……”
她勾画得仔细，头也不抬地问：“你们呢，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像没？但你做这些其实没什么用。”纪桢愣了下，将气球编号的事说了。
“隗清他是不怕死，恐怖阈值低得吓人，你这是硬功夫啊！”他由衷感叹，“像我这种只打游戏的，只知道不能贸然开怪，比如黑色红眼睛这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自己说得在理，转头对隗清道：“对吧哥，你拉我过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隗清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色人偶。
一阵死寂。
纪桢惊住：“等下，人呢！？”
下一秒，大厅中央的灯乍然亮了。琉璃挂饰折射出彩色的光斑，周围的气球微微颤动。
一束强烈的白光直射扶梯，圈出一块过于明亮的光域。
黑色人偶的身前，站了一个人。
人偶红色的眼珠凸起转动，最后锁定了前方。它脖子缓慢地从地面抬起，转而向前抻去——
硕大的红眼珠离隗清越来越近。
耀眼的白光勾勒出隗清的半张脸，他额前头发被舞动的红睫毛拨弄得凌乱，与此同时，一股呛人的锈味刺入他鼻腔。
更多的红睫毛从眼睛里伸了出来，如同动物的触角在隗清的身上点动。看到他拿在手中的字条后，一瞬间僵住了。
“工作人员说拿到字条后找你。”隗清晃了下字条，“就能上二楼。”
暗红的瞳仁深处爆出一片惊人的亮色，周边的红睫毛向两侧散开，红色眼珠如一颗巨型樱桃一眨不眨盯住隗清：“放……放进来……放进来……”
声音又尖又细，不知道它到底在用什么器官发声。
放进来？
让他把字条放进眼睛里？
字条向前，红色瞳孔跟随隗清的动作间或一轮。隗清硬是从中看出了极度的渴望。
他两指夹着字条向前送，纤长的睫毛朝两边散得更开。
“放进来……来……就是这样……放进来……”
声音由尖细变为了低沉，像是哄着隗清向前。
占据了整张脸的红色眼珠死死盯住了隗清的脸，红睫毛如同笼盖，几乎将隗清整个脑袋包裹住，但只是轻轻碰动，全然不见之前撕扯肉块的残忍。
隗清有些奇怪，按理说他除了不是人，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红眼睛能分清他不是人？
还是说因为他身上有什么，让它产生了忌讳？
字条即将碰到眼球时，隗清的手指一停。
红眼睛早就瞪得极大，就像即将滴入眼药水，可眼药水转瞬被吸进了瓶内。
虚晃一枪。
红眼睛疑惑了。
片刻后，字条还停留在原处，红眼睛彻底愤怒了。
“放！放进来……给我……字条……”
红睫毛狂躁地舞动起来，变得拉拽着隗清的衣摆和发尾，但力道不大，隗清只觉得有些痒，更别提他没有的痛觉。
“我能看到……你的愿望在什么地方……”
隗清早就将定魂珠收了起来，他晃动着字条，朝几乎想要将他整个人包裹的红睫毛而去。
红睫毛乱颤着退开，活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果然是字条。
“你不是要字条么，怎么不自己拿？”隗清微微一笑，瞥了眼黑色人偶的脚下。
地面没有血迹，似乎都被红睫毛擦了个干净，却散落着几张字条，上面的编号早已消失不见。
方才连续的气球爆炸，就可能是红眼睛诱骗了其他拿到字条的人。
如果字条代表着参与者的愿望，那么丢失了愿望的人，恐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但现在黑色人偶躯体庞大堵在扶梯口，一时间隗清确实不好翻越而去，他也担心会有纪桢口中的规则杀。
“你能看到我的愿望在什么地方？”隗清回忆起红眼睛说的话。
也是，这么大一颗眼睛，如果毫无用处，那确实浪费了。
红眼睛急得眨了又眨：“当然！放进来……放进来我就能……”
放进去可以，但丧失字条的同时可能就意味着丧失了庇护。
“好啊！”隗清一口答应，他说着就把字条往眼球凑去——
然后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薅住了红眼睛的上睫毛。
下睫毛立刻暴起，疯狂向隗清舞去，可突然停在半空。
隗清的另一只手还往前送着字条：“别激动，我正要放的，就是你睫毛乱动我看着有些烦。”
红眼珠转了两转，似乎把隗清的话听了进去，就这么瞪着快贴上虹膜的字条。
就要进了，就要进了！
又有新鲜的肉吃了！
字条贴上眼球的瞬间，隗清一把揪住了下睫毛！
“啊……啊……你放手！快放开！”
可隗清双手十分灵巧，上下翻飞，很快将红睫毛打了个死结。末了，他还深情端详了下红眼睛，微微皱起眉。
他用手指比了比红睫毛余下的长度，在死结上又打了个蝴蝶结。
隗清拉远距离看了看，这回满意了：“嗯，漂漂亮亮的，你肯定也很喜欢吧。”
在他看来红眼睛显然很欢喜，欢喜到热泪盈眶，眼角都落下了鲜红的泪。
“你……你……”
红眼睛狠狠盯着隗清，隗清有种如果对方有手，一定会将他脑子拧下来的错觉。只可惜黑色人偶没有胳膊，甚至脚也一动不动。
隗清从红眼睛里拿回字条，就见字条边缘沾上了些许红泪，竟是浮现出一行字。
“哥！你没事吧！”他还没细看，就听见了纪桢在叫他。
红眼睛制造的动静引得一些人从店内出来，这会儿分散在大厅周围，与隗清保持着一个较远的距离。
“我们这是……可以上去了？”
“不知道，总之离远点吧……”
纪桢本来也有些犹豫，可隗清冲他招了手，他还是走到了红眼睛面前，身后是亦步亦趋的景理。
“字条拿出来，沾点它的泪。”
两人按隗清的话一一照做，字条随即也显出文字。
“这是……”纪桢还没问，广播开始播报。
“滋啦……滋啦……恭喜……99、13、04号参与者，进入二楼。”
红眼睛还淌着泪，黑色人偶却是向旁移开一步，挪开了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它身后的扶梯发出闷响，随即缓缓向上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