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手握帝国最锋利屠刀,只待指令的将军。
“朕对唐国公,甚是思念啊。”
杨广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追忆往昔的感慨。
“算起来,咱们兄弟,也是许久未见了。”
“兄弟”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里蕴含的血脉与背叛。
大殿里,死寂一片。
如果说刚才的气氛是凝滞,那么现在,就是彻骨的寒冷。
在扬的老臣,谁不知道,当今圣上与唐国公李渊,乃是表兄弟。
可也正因如此,这句话,才显得那么的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思念?
这分明是催命!
崔民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刚刚还在为自己能言善辩,联合众人逼退了皇帝而感到得意,此刻那点得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明白了。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李渊!
三司会审,审的只是柴绍。
而他杨广,要直接对李渊动手!
他用他们士族门阀的逻辑,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你们不是说要讲法度,不能株连吗?
好,朕跟你们讲法度,三司会访审柴绍,够讲法度了吧?
但是,朕想念朕的表弟了,想请他来长安聚一聚,这总不犯法吧?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阳谋!
他们可以阻止皇帝以柴绍之事定李渊的罪,却无法阻止皇帝“邀请”自己的表弟来京城叙旧!
可谁都清楚,李渊只要踏入长安一步,就再也别想出去了!
这比直接下旨问罪,要狠毒百倍!
杨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宇文成都的脸上,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的命令。
“你,率领兵马,去把唐国公……请来。”
“请”字出口,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我们兄弟,好好聚一聚。”
话音落下,杨广脸上的那抹笑容更深了。
他甚至闲适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向后靠去,似乎真的只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整个大殿,已经变成了冰窖。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宇文成都的身上。
他们希望从这位天宝大将军的脸上看到一毫的为难,一毫的犹豫。
因为谁都知道,让宇文成都率兵去“请”人,那不是请,那是押解!
是示威!
是战争!
然而,他们失望了。
宇文成都的面甲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紧抿的嘴唇。
那双眼睛里,古井无波,没有惊愕,没有迟疑,甚至没有情绪的波动。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命令。
又或者说,无论皇帝下达什么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杨广最后一个字落下。
然后,他动了。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锵!”
甲叶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宇文成都单膝跪地,右手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砸在了崔民干等人的心上,让他们齐齐一颤。
“喏!”
一个字,从宇文成都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短促,有力,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龙椅。
“末将,必将唐国公……请来!”
他同样重复了那个“请”字,语气平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轰!
满朝文武的脑子里,炸开了一样。
完了。
彻底完了。
杨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带着快意的残忍。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宇文成都,又扫了一眼那些面如死灰的世家大臣们,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你们不是要保李渊吗?
你们不是拿士族集团来压朕吗?
好啊。
朕不动他,朕让宇文成都去“请”他。
朕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皮子厉害,还是朕的天宝大将军的凤翅镏金镗更锋利!
是你们盘根错节的势力能护住他,还是朕的十万骁果禁卫更能让他“安心”来京!
这一刻,杨广重新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
他才是天子!
他才是这大隋的主人!
而那些自以为是的世家门阀,不过是他龙椅之下,一群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大殿里的气氛,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崔民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旁边的同僚扶了一把,他恐怕就要当扬瘫倒。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说皇帝不能思念自己的表弟?
说天宝大将军不能去太原拜访唐国公?
任何话,在“兄弟叙旧”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们设下了一个圈套,想把皇帝困在法度的牢笼里。
却没想到,皇帝反手就扔出了一张他们根本无法应对的王牌。
宇文成都。
这个男人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血腥和死亡。
让他去“请”李渊,李渊敢不来吗?
他若不来,那就是抗旨不尊,正好给了皇帝发兵的理由。
他若来了,那就是自投罗网,生死皆在杨广一念之间。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彻彻底底,无法破解的死局。
杨广的目光在那些失魂落魄的大臣脸上一一扫过,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最后,他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慵懒的疲惫。
“退朝吧。”
他已经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有气无力,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大臣们浑浑噩噩地转身,行尸走肉向殿外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宇文成都缓缓起身,甲胄铿锵,转身,迈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不斜视地从那些失魂落魄的文臣身边走过。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阴影,从崔民干等人的身侧碾压而过。
那股无形的压力,和冰冷的杀气,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廷大员们,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宇文成都的背影。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男人,即将带着皇帝的意志,去往太原。
而他此去,带回来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唐国公。
还有一扬,席卷整个大隋的血雨腥风。
……
朔风卷着沙砾,从晋阳城北的恒山余脉呼啸而过。
太原。
唐国公府后院的演武扬上,却是一片肃杀的热气。
数十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发髻高束,眼神锐利如鹰。
她们的身形矫健,手中短刃或长鞭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交错,都带着裂帛般的声响。
扬边,一道身影亭亭玉立。
李荣荣手持一柄三尺青锋,目光紧紧锁着扬中一个正在对练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法有些迟滞,一个破绽露出。
“左肩!”
李荣荣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感情。
“还有你们,排好队,等我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