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开国以来,异姓封王者,寥寥无几!
群臣哗然,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嫉妒到发狂的神色。
宇文化及更是喜得差点晕厥过去。
他宇文家,出了一位王爷!
杨广似乎嫌这赏赐还不够震撼,继续说道:“食邑两万户!赏黄金十万两,珠宝玉器千箱,锦缎万匹,长安城内,赐王府一座!”
“其麾下玄甲精骑,人人官升三级,赏钱百贯!阵亡将士,加倍抚恤!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为我大隋尽忠者,绝不吝赏!”
这一连串的封赏,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一些心思深沉的老臣,如吏部尚书裴矩、纳言苏威等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彼此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赏得太重了!
功高盖主,自古以来就是人臣大忌。
陛下今日将宇文成都捧得有多高,日后的猜忌与杀机,便会来得有多么猛烈。
更何况,他还是宇文化及的儿子。
这父子二人,一内一外,一文一武,权势滔天,这天下,以后还是姓杨吗?
然而,此刻的杨广,显然已经被巨大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或者说,他需要用这种无以复加的封赏,来向天下展示自己的胸襟与气度,也用这种方式,将宇文成都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再传旨!”
杨广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命成都王即刻班师回朝!朕要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亲自为我大隋的英雄,接风洗尘!”
“朕还要在宫中,大宴三日,与我大隋的将士们,同饮庆功酒!”
这又是何等的殊荣!
天子亲迎,宫中大宴!
纵观史书,能得此待遇者,屈指可数!
朝堂上的气氛,已经达到了顶峰。
绝大多数官员,都在为这扬辉煌的胜利而欢欣鼓舞,为天子的慷慨而山呼万岁。
只有少数人,在这片狂热的浪潮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们已经看到,一位身披金甲、手持神兵,沐浴着万丈光芒的年轻战神,正从遥远的北方地平线上,一步步走来。
他的身后,是三万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他的脚下,是累累的白骨和被征服的万里疆土。
他的威望,即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甚至……
会盖过龙椅上这位年轻的天子。
当神来到人间,是福,还是祸?
没有人知道答案。
杨广挥了挥手,示意退朝。
群臣躬身告退,三三两两地走出太极殿,殿外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某些人心中的阴霾。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消化着今日这震撼性的消息。
宇文化及被一群同僚簇拥着,满面春风,应付着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让许多人暗中撇嘴。
偌大的太极殿,很快便空旷下来。
杨广独自一人,重新坐回到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殿内的狂热与喧嚣如同潮水退去,他脸上的狂喜笑容,也一点一点地收敛,最终化为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他缓缓拿起御案上那份写满了赫赫战功的捷报,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宇文成都”四个字。
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带着凌厉的杀气,刺得他指尖微微发疼。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好一个宇文成都。
好一柄锋利无匹的刀。
只是,这柄刀,实在是太快,太利了。
利到……
让他这个持刀人,都感到了不安。
杨广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中浮现出的,不再是宇文成都那张俊美而忠诚的面孔,而是李世民在奏折中描绘过的,那副令人心悸的画面。
一根足以撑起整个大隋江山的擎天玉柱。
同时,也是一柄高悬于皇权之上的利剑。
许久,杨广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分喜悦,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帝王心术。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呢喃道:
“回来吧,朕的……成都王。”
“朕,在长安等着你。”
······
宇文成都独自一人,骑着马,缓缓行走在这片人间地狱之中。
他的黄金甲上,溅满了斑驳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沾了几滴血珠,衬得他越发像一尊冷酷的杀神。
他的脚下,是累累的白骨。
他的身后,是三万沉默如铁的虎狼之师。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当年的卫青与霍去病,打到了这里,举行了祭天的仪式,便勒石记功,班师回朝。
宇文成都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片尸山血海,望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他的功绩,早已超越了史书上的任何一位名将。
他不仅仅是击败了草原的部族,他是要将他们,从这片土地上,彻底地抹去。
用他们的血,来灌溉自己未来的帝王之路。
用他们的白骨,来铺就自己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
长安城里的那位天子,想要一柄锋利的刀。
宇文成都便给了他一柄,足以斩断一切的绝世神兵。
只是,这柄刀,是否会一直握在他的手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宇文成都勒住马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地狱,然后拨转马头,朝着下一个狼烟升起的方向,继续前行。
大军缓缓开动,沉默地从那些燃烧的营帐和堆积的尸体旁走过。
万里黄沙,从此,再无炊烟。
只剩狼烟。
朔风卷着黄沙,自北向南,一路呼啸。
大军已经行进了十数日。
脚下的土地,渐渐褪去了荒芜的黄色,开始显露出稀疏的绿意。
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臭,也被风吹散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幽州地界熟悉的、带着冷冽的泥土芬芳。
然而,这支军队带来的气息,却丝毫未减。
三万铁骑,人马俱疲,但无人露出懈怠。
他们的甲胄,在连日的风沙吹拂下,失却了原本的光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
可那尘土之下,是斑驳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他们的脸上,没有凯旋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没有疲惫。
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
那是一双双看过太多死亡,亲手制造了太多死亡之后,才会有的眼神。
空洞,冰冷,灵魂早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具听从号令的钢铁躯壳。
他们沉默得像一支亡灵大军。
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叩叩”声,连绵不绝,汇成压抑的洪流。
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没有士兵间的交谈,没有得意地吹嘘战功,甚至连咳嗽声都听不到。
纪律,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髓,变成了本能。
宇文成都骑着赛龙五斑驹,行在队伍的最前方。
他的黄金甲,是全军之中唯一还能看出原本颜色的。
但那耀目的金色,也被无数溅射的血点玷污,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光。
他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依旧干净,只是过于苍白,衬得那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深不见底。
他没有看身后的军队,也没有看前方的路。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长安的宫殿,江南的烟雨,天下的九州。
这片被他用血洗过的草原,只是他帝王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幽州,则是他蛰伏的巢穴。
他能感觉到,这支由他亲手锻造的军队,已经彻底蜕变。
他们不再是普通的隋军士卒,他们是一柄刀,一柄被他用鲜血和死亡反复淬炼过的绝世凶刀。
刀锋所向,无坚不摧。
而他,就是握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