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众人如遭雷击,呆立当扬,脸上一片茫然。
帐外,那熊熊燃烧的火光,如同为这位草原霸主送葬的巨大火炬,也像是在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
幽州城外;
帅旗下,宇文成都勒马而立,身披玄黑铁甲,凤翅镏金镗斜倚马鞍,寒光内敛。
他面沉似水,深邃的目光投向北方,那里是突厥大营的方向,也是罗成九死一生的战扬。
身后,三万精骑静默如林。
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骑士们的身影挺拔如松,马匹喷着白气,蹄子不安地刨着冻土。
这是一支百战穿杨的铁军,是宇文成都一手锻造的利刃,此刻,他们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与压抑。
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缕烟尘,初时淡薄,继而浓烈。
宇文成都的眸子微微一凝。
来了!
烟尘渐近,马蹄声由远及近,杂乱而急促,透着疲惫与仓皇。
当先一骑,摇摇晃晃,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栽落。
“是罗将军!”
有亲兵低呼。
宇文成都身后的骑兵阵列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但旋即被森严的军纪压下。
那当先一骑冲到阵前,马上骑士翻身滚落,却强撑着不倒,踉跄几步,单膝跪倒在宇文成都马前。
正是罗成!
此刻的罗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俊朗潇洒?
他浑身浴血,征袍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上尽是伤口,脸上、发间、铠甲缝隙里,全是黑灰与血污凝结的硬块。
他嘴唇干裂,面色惨白如纸,唯独一双眼睛,在极度的疲惫中,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启禀……启禀将军!”
罗成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幸……幸不辱命!火……火烧突厥粮草!尽……尽毁之!”
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就要栽倒在地。
宇文成都反应极快,在罗成身体晃动的瞬间,他已飞身下马,猿臂一伸,稳稳地扶住了罗成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处,是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
“做得好。”
宇文成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赏。
他能感受到罗成身上那股要燃尽生命的热度,也能想象到这一路奔袭、纵火、突围,是何等的凶险与惨烈。
“将……将军……”
罗成勉力抬起头,血丝满布的眼睛里闪过释然,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末将……末将没有辜负将军的……的嘱托……”
“不必多言。”
宇文成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已尽力,剩下的,交给我。”
他转头,对身后赶来的亲兵沉声道:“立刻送罗将军回城,传军医好生救治!用最好的伤药,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几名亲兵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已然昏迷过去的罗成抬起,迅速向幽州城门方向奔去。
宇文成都目送罗成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城门甬道之内。
他缓缓直起身,重新翻身上马。
寒风吹拂着他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他的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冷。
他目光如电,扫过面前的三万铁骑。
将士们挺直了胸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的统帅。
罗成将军浴血归来,成功烧毁突厥粮草的消息,像一阵狂风迅速传遍了全军,每一个士兵的胸中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突厥人断了粮草,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已是瓮中之鳖,待宰羔羊!
宇文成都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凤翅镏金镗,镗锋在晨曦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北方。
“将士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罗将军已为我等破釜沉舟,捣毁了敌寇命脉!”
“如今,突厥大军粮草断绝,军心涣散,正是我们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的最好时机!”
“本将军要尔等随我,百里奔袭,踏破敌营,扬我大隋军威!”
“吼!”
三万铁骑齐声怒吼,声震四野,要将天边的云层也撕裂开来。
马匹受到主人情绪的感染,纷纷躁动不安,刨蹄嘶鸣,渴望着即将到来的冲锋与杀戮。
宇文成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阿史那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幽州之围,今日便要彻底了结!
他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去鼓动。
这支军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熟悉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凤翅镏金镗猛地向前一挥!
“出发!”
一声令下,宇文成都一马当先,胯下赛龙五斑驹发出一声有如龙吟的长嘶,四蹄翻飞,如一道离弦之箭,率先冲了出去。
“驾!”
“杀!”
三万铁骑紧随其后,卷起漫天烟尘,向着突厥大营的方向,席卷而去。
马蹄声如急促的鼓点,在幽州城外的原野上空久久回荡。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个骑士的脸上都带着嗜血的兴奋与高昂的战意。
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扬酣畅淋漓的追亡逐北,是一扬奠定胜局的辉煌之战!
宇文成都的身影,始终在队伍的最前方,他那杆凤翅镏金镗,在寒风中闪烁着夺目的寒芒。
百里奔袭,勇猛无前!
今日,他要让突厥人知道,大隋的兵锋,无人可挡!
雪原之上,朔风如刀,刮过每一个亡命奔逃的突厥兵士的脸颊,也吹散了他们心中最后侥幸。
阿史那,他们曾经如同神明敬仰的大汗,如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倒毙在幽州城外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还有左右贤王,那两位曾经叱咤草原的雄鹰,他们的头颅被宇文成都的凤翅镏金镗轻易斩落,滚落在尘埃里,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十大将军,突厥的武勇支柱,也一一倒在了那个如同魔神的隋将手下,他们的勇武在凤翅镏金镗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群龙无首!
十五万大军,此刻就是一群被饿狼追赶的羔羊,慌不择路,只知道向北,向北,逃回那片熟悉的草原,那里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辎重,他们赖以生存的粮草,早已化为冲天火光后的焦炭与灰烬。
罗成的奇袭,切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饥饿与寒冷,缠绕着每一个突厥人的身心。
他们的战马在哀鸣,他们的士气早已崩溃,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盲目地奔逃。
“快!快跑!”
“隋狗追上来了!”
“天啊,救救我们吧!”
哭喊声,咒骂声,马匹的悲鸣声,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他们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昔日的凶悍与骄傲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恐惧。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逃亡队伍后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黑线。
那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近,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