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
李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狠厉,但随即又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取代,“便……便只能……”
“只能如何?”
李建成追问道,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李渊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萧索。
他能如何?
派人刺杀?
宇文成都号称大隋无敌,万军丛中都能来去自如,毫发无损,派再多的刺客,恐怕也只是去送死。
与之正面为敌?
看看突厥人的下扬吧!
十万铁骑,全军覆没!
他李家这点兵马,够宇文成都塞牙缝的吗?
拉拢?
宇文成都如今手握重兵,战功赫赫,又深得杨广信赖,他李渊能拿出什么筹码去拉拢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人物?
似乎……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报——”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急促的禀报。
李渊父子四人闻声,齐齐打了个激灵。
“何事?”
李渊强自镇定心神,沉声问道。
一名家将快步走进书房,躬身道:“启禀国公爷!朝廷……朝廷派天使来了!宣……宣国公爷即刻进京!”
“进京?”
李渊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种时候,杨广突然宣他进京,所谓何事?
难道……
与宇文成都的大捷有关?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父亲,此时进京,恐非吉兆。宇文成都大败突厥,声威大震,陛下此刻召您入京,莫不是……想要敲打我等?”
李建成也附和道:“二弟所言有理。宇文成都如今功高盖主,陛下虽然倚重于他,但也必然心存忌惮。我等此时入京,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会成为陛下用来平衡宇文成都势力的棋子。”
李渊默然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宇文成都……”
李渊再次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惊惧,有忌惮,有不甘,也有……
难以言喻的绝望。
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方式,强势崛起,成为了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父亲,依孩儿之见,此次进京,不如……称病不去?”
李元吉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糊涂!”
李渊猛地睁开眼睛,厉声喝道,“此时称病,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陛下本就多疑,若我们此时推脱,岂不更让他疑心我等有不臣之心?”
李元吉被父亲一喝,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李世民沉吟道:“父亲所言极是。圣旨已下,若是不去,便是抗旨不遵,更是给了朝中小人攻讦我等的口实。只是……此行长安,危机四伏,我等不得不防。”
李渊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世民,你与建成,随为父一同入京。元吉,你留守太原,坐镇后方,务必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是,父亲!”
李世民和李建成齐声应道。
李元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父亲的安排是最稳妥的,只得躬身领命:“孩儿遵命!”
李渊闭上眼睛,又看到了那尸山血海的恐怖景象,以及宇文成都那张年轻却又带着无尽威严的面孔。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宇文成都,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真是上天派下来辅佐大隋,剿灭一切不臣的杀神吗?
若真是如此,他李渊……
还有机会吗?
他的目光投向那份摊开在桌案上的捷报,那上面刺眼的朱砂红字,是用突厥人的鲜血写就,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宇文成都……”
李渊再次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你……究竟想做什么?”
···
此时,隋朝都城大兴城,皇宫之中。
杨广与满朝文武正在议政!
大兴城,隋朝的煌煌帝都!
殿内,香炉里升腾的青烟袅袅。
御座之上,杨广身着十二章纹的衮龙袍,头戴通天冠,十二旒垂下的玉珠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遮挡着他脸上真实的情绪。
他斜倚在宽大的龙椅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纯金打造的龙首,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怠与不耐。
连日来的朝会,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或是各地官员的粉饰太平之辞,听得他耳朵都快要生出茧子。
他渴望的是铁与血的碰撞,是开疆拓土的豪情,而不是这些文官们喋喋不休的陈词滥调。
殿下两侧,文武百官按照品阶分列,鸦雀无声。
文官们多半低眉顺眼,神色恭谨,宽大的朝服袖袍垂落在地,掩盖着他们各自的心思。
武将们则身姿笔挺,盔明甲亮,只是那股沙扬之上磨砺出来的悍勇之气,在这庄严肃杀的太极殿中,也被压制得无迹可寻。
此刻,正有一位户部官员,声音干涩地禀报着秋粮征缴的事宜,数字枯燥,言语乏味。
杨广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似乎在听,又似乎神游天外。
他心中盘算着南巡的奢华,盘算着如何进一步集权,甚至盘算着那些不怎么听话的世家门阀该如何敲打。
至于北方的突厥,虽然时有骚扰,但在他看来,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
他更信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尤其是那个年轻人,宇文成都。
“陛下,臣以为,今年的粮税征缴,当……”
那户部官员还在絮絮叨叨。
杨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的敲击骤然停止。
无形的压力,瞬间让那名官员的声音低了下去,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行了,”
杨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官员的禀报,“此事,着户部与三省共同商议,拟个章程再报。朕不想听这些细枝末节。”
“是,是,陛下圣明!”
那官员如蒙大赦,慌忙躬身退下,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触怒龙颜。
朝堂之上,气氛愈发凝滞。
百官们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下一个触霉头的倒霉蛋。
杨广的喜怒无常,他们早已领教过。
这位大隋的新帝,比之先帝杨坚,少了几分沉稳,却多了几分暴戾与难以捉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太极殿内压抑的平静。
那脚步声杂乱而仓促,显然是有人在宫中疾行,这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大内,是极为罕见的失仪之举。
百官们纷纷侧目,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杨广的眉头也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不悦。
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在此时惊扰朝会?
一名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脸色苍白,声音都带着颤音:“陛……陛下!北……北方急报!八百里加急!”
“急报?”
杨广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方才的倦怠一扫而空。
八百里加急,必是军国大事!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关节微微泛白。
“呈上来!”
杨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那内侍总管不敢怠慢,双手颤抖地将一份用黄绫包裹,火漆封口的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一名小黄门快步上前,接过奏折,恭恭敬敬地呈送至御案之前。
杨广的目光紧紧盯着份奏折,要将其洞穿。
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扫视了一眼殿下百官。
只见众人皆是神色紧张,屏息凝神,偌大的太极殿内,落针可闻。
宇文化及站在武将班列的前首,此刻也是心头一紧。
北方急报,难道是成都那孩子……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强自镇定,但微微抖动的胡须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杨广伸出手,亲自揭开了火漆,展开了那份来自幽州的捷报。
他的目光在奏折上飞快地扫过,起初是凝重,继而是惊讶,然后,那惊讶迅速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笑声骤然在太极殿内炸响,回荡在雕梁画栋之间,惊得殿外的飞鸟都扑棱棱四散而去。
百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惊愕地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
只见杨广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手中的捷报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的脸上,因为狂喜而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双目炯炯放光,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慵懒与不耐?
此刻的他,一头挣脱了枷锁的猛虎,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与豪情!
“好!好!好啊!”
杨广连道三个“好”字,声音洪亮,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宇文成都!朕的冠军侯!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哈哈哈哈!”
冠军侯?
百官们心中一凛。
宇文成都被封为冠军侯,他们是知道的。
但是,能让陛下如此失态狂喜的,究竟是怎样的捷报?
宇文化及听到“宇文成都”四个字,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骄傲与自豪。
他的儿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苍老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光,眼神中充满了得意。
“陛下,不知是何喜事,竟让陛下如此龙颜大悦?”
吏部尚书苏威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他的声音沉稳,却也难掩好奇与期待。
杨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扬了扬手中的捷报,朗声道:“幽州大捷!我大隋天宝无敌大将军、冠军侯宇文成都,于幽州城外,大破突厥十万铁骑!”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太极殿瞬间炸开了锅!
“阵斩突厥先锋大将?”
“大破突厥十万铁骑?!”
惊呼声,抽气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百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突厥的凶悍,他们是清楚的。
尤其是突厥铁骑,来去如风,战力强横,一直是隋朝北方的巨大威胁。
十万突厥铁骑,那是什么概念?
足以横扫一方!
而宇文成都,竟然大破了十万突厥铁骑?
这……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陛下,此……此事当真?”
一名老臣颤声问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广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捷报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心头一颤。
“当真?捷报在此,白纸黑字,岂能有假!”
杨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宇文成都,不仅大破突厥十万大军,更是斩获突厥首级……十万颗!”
“十……十万颗首级?!”
太极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恐怖的数字给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