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舟双腿交叠,右手搭在膝盖上轻点,左手放下茶盏,转头对杜仲道:“高分卷子放在最后,杜院正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光顾着可惜梨花引火烧身被淘汰,差点忘了药诗人试卷的事,高分落榜其中必有隐情,有杨贞和谢舟在,又有公主坐镇,即便想隐瞒也没可能,众人目光投向杜仲等他给个说法。
杜仲显然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站起来,拿过药诗人的卷子给其他学子看,“大家可发现此卷有什么问题?”
其他学子传阅,“没什么问题呀。”试卷引经据典,文采斐然,无可挑剔。
传到秋水仙,她看了又看突然惊叫道:“我知道了!”
其他人问:“什么问题?”
“他没写名字。”
秋水仙不通文墨,关注点不在试卷内容上,这才有机会看到姓名密封线处的空白。
药诗人脸色一变,“忘记写名字这就不是我的试卷了吗?”
有人附和:“是呀,一个名字不影响什么。”
梨花才从失魂落魄中回神,她虽也觉得一个名字算不了什么,可心中隐隐希望最好能算些什么,带着希冀看向杜仲。
杜仲笑了笑问道,“诸位还记得入院第一堂课讲的是什么吗?”
有人抢答:“医德。”
“《大医精诚》有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身为医者除了有高超的医术,还要有对患者的尊重,对疾病的敬畏。”
“见到考题想的不是题目本身而是卖弄文采,得意忘形到连名字都忘记写,便如神医见到疑难杂症想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炫技让世人知道其‘神’,如此心态怎能当一名合格的医者?”
其他学子闻言低头反思,药诗人跪在地上,眼神无光,口中含混:“不可能呀,不应该的。”颓靡片刻他突然振奋,对宁照夜连连磕头,“公主您帮帮我,我的实力您亲眼目睹的呀,求您给个机会。”
未等公主发话,他突然发疯一般扑到她身上,连她食指的戒指一起拽下来,谢舟登时一脚将人踹飞,杨贞拦在宁照夜身前,锦衣卫的刀将药诗人脖子围了一圈。
死到临头药诗人还不死心,大喊道:“明明我比方梨强,凭什么她留我走?”
宁照夜道:“本公主给过你机会了。”
“何时?”
杨贞道:“公主提醒你考虑清楚。”
宁照夜给杨贞投去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羞涩眼光,她对药诗人道:
“你的能力我欣赏,可你的人品我厌恶。如果刚才你愿意放弃名额让给方梨,本公主现在说不定做主让你留下。医者仁心,你连仁心都没有,这样的医者我大宁不敢用。”
不想娇蛮公主也有正义一面,杨贞莞尔。
梨花心有戚戚焉,忽听得秋水仙尖叫,原来是疯魔的药诗人彻底失智,自己撞在刀上抹了脖子。
一场普通考试变成血案现场,锦衣卫处理这种事有经验,很快收拾干净。
最后一场比试实操,有四名病患分别对应望闻问切四道考题,依据学子与考官诊断结果的相似性打分,剩下的十名学子通过最后一题竞争最终的三个名额。
临近傍晚天色本就黯淡,药诗人的血案更使得气氛阴沉沉的,几个学子乱了心神以极低的分数被淘汰,只剩段霄、药王传人、懂事学子和梨花四人。
医吏将记分册交给杜仲,他们四人与考官诊断竟完全相同,几位考官凑在一起研究一番,决定明日加试进行最终抉择。
————
散考后,杨贞先没回家,转头去寻宁照夜,太医院辟出一间屋子给她暂住。
杨贞敲门,侍女请人入内,一进去就看见张开双臂趴在桌上的宁照夜。
杨贞道:“公主殿下今天如此威风,为何还闷闷不乐?”
见到喜欢的人主动来找自己,宁照夜本该欢喜,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语气低落应了一句:“行勉哥哥。”
杨贞在她对面坐下凝神相望,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宁照夜因为生母不受宠连带她也被宫人苛待,养成畏畏缩缩不敢见人的性子,宫宴上也只敢小声叫他一句“行勉哥哥”,递给他一块人人都有的糕点。
杨家出事以后他不常进宫,很少见到宁照夜,偶尔听人提起她都是骄横跋扈一类的形容词,上次马球场相见多少印证了此言非虚,他不禁感叹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今日药诗人一事,他好像又看见送他糕点的善良小姑娘了。
杨贞温声安慰:“你给过他机会了,被淘汰是他的问题,寻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莫不吃饭为难自己。”宁照夜没吃晚饭,他来劝饭的。
宁照夜托着桌子直起身,“你不怪我为难你的方梨?”
这话酸里酸气的,杨贞笑道:“若是为难,她哪还有考第三场的机会。”
宁照夜露出个半笑不笑,又心虚又得意的神情,她道:“其实一开始我挺期待她被淘汰的,所以才那么积极主持公道,可我看见她‘弃一人救百人’的论辩了。其他人都认为可以弃一人救百人,只有她说一人之命与百人之命同样重要。”
“同意弃一人只因他们都觉得被弃的不会是自己,所以我问那个学子愿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名额让给方梨,当自己被摆在天平之上,他果然违背自己所言。”
“行勉哥哥,她确实与众不同,难怪你喜欢她。”
杨贞摸摸宁照夜的头道:“月奴是个好姑娘,以后定会遇见自己的良人。”
他没再称呼她公主殿下而是叫她的乳名,宁照夜知道,他们更近却也更远了。无论马球场还是院考时,杨贞的眼神从没离开过方梨,那样炙热的眼光他从未对她流露过。
宁照夜站起来扬着下巴道:“我就是最好的,我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她心中五味杂陈,慌乱地把杨贞赶出去,生怕他看见自己奔涌而出的眼泪。
————
夜半,梨花在房中辗转难眠,她们五人挤大通铺,每天哄小丫睡了她再睡,现在孤伶伶的还有些不习惯。
她“大”字型展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道庚娘和小丫有处可去吗,陆鹏怎么和她爹解释失踪一个月的事,秋水仙有没有被药诗人的死吓坏……
想着想着就饿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溜去厨房吃点夜宵。
厨房不锁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她一进去就听见灶台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梨花道:“什么人?”
灶台后传来“喵喵喵”的猫叫声。
“原来是只小野猫呀,还以为是偷吃的小老鼠呢。地瓜香香甜甜健脾通气,最吸引小老鼠了。”她从笼屉里拿出两个蒸地瓜,一个放在灶台上,一个捧着边走边啃往寝室去。
与此同时,已成禁地的档案库墙角站着两个人,月光微微照亮两人的脸,正是林公公和懂事学子。
懂事学子道:“多亏干爹告知题目儿子才能有所准备,可惜被那段霄抢了风头。”
林公公道:“好在淘汰一个强劲对手,差点就被方梨搅和了。”
懂事学子冷哼:“要不是她,今日院考结束儿子就顺顺当当进太医院了,她真是个灾星。”
林公公挥手阻止他继续说,拿出一封信给他:“明日考题患者已经定了,这是他的情况,照此说就行。”
懂事学子欢欢喜喜接过信,恭敬送走干爹。
————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梨花顶着黑眼圈出现,其他三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谢舟、杨贞和诸考官陆续坐定,宁照夜并没有来,公主三分钟热度大家已经习惯,便没等她。
今日综合考望闻问切,只有一名病患。一个内官道:“上考题。”后院进来四个侍卫,抬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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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方形台子,台子四周白纱包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内官道:“今日最后一道考题变更,只考诊脉。”几个考官对视摇头,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考题不是他们改的。
懂事学子不经意看向林公公,林公公轻咳摇头,表示不清楚状况。
这时,平台中伸出一只手腕,杜仲见状脸色发青正要吭声,却被谢舟按住,眼神警告他不可妄动。
四名学子轮流上前号脉,一炷香时间过去,四人都将诊脉结果递给内官,出奇的是结果都不相同。
内官道:“请各学子分别解释断病缘由。”
杜仲立刻站起来阻止:“胡闹!院考之事岂容儿戏,原本的病患究竟在何处?”
却听内官笑言:“杜大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说着出示一张玉牌逼杜仲退下,杜仲皱眉哀叹一声无可奈何。
最先说话的是懂事学子:“病客脉象沉缓濡滑,脾胃湿困,可能是天气潮湿闷热,居处湿气略重。”
药王传人道:“患者关脉如绵裹砂,往来涩滞,中焦困阻,可能近日饮食不慎夏日贪凉。”
段霄道:“脾胃娇贵,湿邪困阻导致气机不畅,食不知味。”
他们的诊断都指出脾胃有问题,给出的原因却有天壤之别,一个说天气热导致的,一个说饮食不合适,一个说身体天生如此。
昨日也有诊脉一考,却不见分歧如此之大,众人心生疑窦,把目光投向最后一人。
到梨花了,却见她迟迟不开口。
梨花猛地想起杜仲那夜提醒她的话:“看你面对的患者谁,有些时候比起治好病更重要的是不出错。”
如果面对的是公主,她该如何做?
从病患被抬进院中她就闻出纱帐中人是宁照夜,她总是涂抹浓郁的脂粉,外人闻到各种香气,只有嗅觉灵敏的梨花闻出底下掩藏的呼吸浊气。
宁照夜的确脾胃失和,时而厌食反胃,时而暴饮暴食,一边饥饿难耐,一边脘胀不通,身体不适又引起情绪紊乱,故而经常发脾气。
她的病确实与天气、饮食和身体有关,但这些都是可以调理的,可从脉象诊断她此症已经多年,如此简单的病症太医不可能瞧不出来。
灶台后的“小老鼠”就是宁照夜,梨花猜她控制不住想吃东西,悄悄提醒她可以吃地瓜,地瓜有通气之用,既能饱腹又能健体。
现在想来怕是太医没对她说实话,毕竟此病症对一个公主来说太过不雅难以启齿,只喝药调理没有患者本人配合,病情终究难以控制。
梨花诊出公主的情况,照实说有损公主名誉便是“出错”,得罪公主污蔑皇家更是死路一条。她看向杜仲,发现杜仲也在看她,眼神纷乱复杂全是难言。
懂事学子手一背:“你到底说不说呀,不会没诊断出来吧,现在认输还能留几分面子,一会儿说错了可就要命咯。”
杨贞道:“她在思考,何必催促?”懂事学子讪讪不语。
谢舟笑了笑道:“多思徒增烦恼,不若听凭直觉。”
良久,梨花开口:“富贵人得富贵病,讳疾忌医自作自受,山珍海味犹如砒霜,该吃忆苦饭养身心。”
此话一出场中瞬间翻江倒海。
懂事学子幸灾乐祸,他从病患食指的戒印认出公主,虽然考题换人了,但他看过医案知道答案,照公主医案来说,自是不会错。
药王传人和段霄神色紧张,他们也认出公主,所以断词婉转只挑外因来说,生怕哪句不对得罪公主。
杜仲提着的心终于死了,沉重地闭上双眼。
只听清脆的一声,内官一巴掌扇在梨花脸上,“大胆!”巴掌声震耳欲聋让在场每个人都出乎意料。
谢舟从考官席飞身下来,绣春刀先他一步穿过官帽把内官钉在墙上,他把梨花护在身后冷声道:“她是你能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