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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痴心妄想

作者:羡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是杨贞这个月第三次来停云阁,书肆掌柜把收到的信翻了三遍,却没有一封来自容县。


    前年杨贞给外放当官的老友去信,信差不慎打湿信封糊了地址,那封信滞留容县。方梨意外拾得此信,为防寄信人苦等,便回信写明缘由,两人自此以墨交友,相谈甚欢。


    萍水的缘分,两人都没用真名,一个畅谈人生理想,一个分享山川风光,杨贞多少难以言说的心事通过笔墨被广阔天地接纳。


    上个月,方梨信中说想来京城看看,杨贞期待许久却再无对方音信,他只好隔几天来就问问有无消息,掌柜每次捏着一厚沓信摇头。


    杨贞被人匆忙拉走,梨花随后进门。


    书肆里人不少,读书人惜书,净衣濯手才肯碰书,梨花进来,几个书客不约而同往后退几步,放下书离开。


    这边掌柜刚收好信,一转头店里空了,只有一个乱糟糟的黄衫少女站在柜台前歪头看他。


    少女伸手扒着柜台边沿,自觉很有礼貌地问:“掌柜好,请问有没有个叫穆易的人在这里寄信呀?”


    掌柜看见那双指缝里全是泥的手,瞬间腾起火气钻出柜台赶人,“没有没有,你快出去。”


    “往容县寄信的穆易……哎哎……”


    “别影响我做生意。”


    梨花话没说完就被赶出来,肚子还不争气的狂叫。


    正值晌午,街上饭馆儿处处飘香,肉包子味儿馋得梨花抓心挠肝,她咽了咽口水,蹲在饭馆儿沿台上,就着肉包子的香气啃了两个果子。


    果子是路上摘的,酸得倒牙,腋下的伤还隐隐作痛,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先饿死还是先病死。


    梨花吐了果核,一抬头看见对面医馆招大夫,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起身径直去了对面医馆。


    千金方医馆里,伙计正在抓药,余光瞥见梨花进来,头也没抬道:“要饭到别出去。”


    梨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直摇头,脏兮兮的模样不怪别人把她当乞丐。她在看诊台坐下,往后一靠,胳膊搭在扶手上。


    “我是来应聘大夫的。”


    老爹是村里的大夫,梨花打下手多了也学到些本事,老爹忙不过来时,都是她帮着号脉抓药,治个头疼脑热不在话下。


    伙计不理会梨花,在药橱前来回转,脚底快擦出火星子。


    今春京城达官贵人流行起喝温补茶,医馆接了许多生意,又碰上原来的大夫不干了,接诊配药的活都压在伙计一个人身上。


    还有十几剂方子没配齐,伙计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终于称好最后一味药倒在黄麻纸上,伙计开始打包,一只黑手伸过来压住黄麻纸,女声凌厉传来。


    “我倒没看出你家医馆是以害人性命为生的?”


    伙计气恼被一个乞丐污蔑,他立刻发火,“你胡说什么,这是温补方子,何来害人一说?”


    梨花挑出药材堆里一小截灰褐色藤茎问伙计:“哦,那这是什么?”


    伙计白她一眼道:“不就是海风藤么。”


    海风藤祛风除湿,常与羌活、防风等药材配伍治疗风寒,正适配春末变幻的天气。


    这几日他进货量大,药材商还给他便宜了,只是他没注意,海风藤里混入了断肠草。


    海风藤和断肠草外表极为相似,效果却天差地别,断肠草有剧毒,服之会叫人恶心、呕吐,甚至一命呜呼。


    “这哪里是海风藤,分明是断肠草!”梨花手里的藤茎沟壑很深,闻之有明显苦味,就是断肠草无疑。她怒斥:“连海风藤和断肠草都分不清,还说你不是草菅人命?”


    梨花的吼声很大,路人停步探头来看。


    医馆开错药本就是大忌讳,后果小则坏了名声,大则背上人命。


    路人议论纷纷,伙计脸色刷白手足无措呆站在原地,掌柜从里间出来了都没注意。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能承认弄错药影响以后生意,铁证如山又不能否认弄错药的事实,掌柜只得强行圆场,“误会误会,我们招聘大夫,这是一道区分药材的考题而已。”


    梨花惊喜地问:“所以这道考题我过关了吗?”


    掌柜忙不迭应声:“过了过了,我们进里面详谈,大家散了吧。”


    梨花挑起一边眉毛,对路人挥挥手道:“小意思,以后找我来看病。”


    没热闹可看,路人自然散去,掌柜背过人立刻换了张面孔:“找你看病,就凭你?”


    梨花被他这么一问,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不是已经过了考验么,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掌柜冷哼一声道:“害我医馆丢名声,你意欲何为?”


    世上竟有如此颠倒黑白的人,梨花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质问道:“我是大夫,怎能眼睁睁放任毒药入病人之口?你家伙计将断肠草当成海风藤,我提醒他免得害了别人,你不怪他弄错药,反怪我指出错误?”


    掌柜发笑,“你一个女子懂什么医药,还敢自称大夫?”


    梨花上前一步道:“治病就治病,考验就考验,为何拿性别说事?女子当大夫怎么了,治病救人只有医术高下之分,没有男女阴阳之别。”她看了那伙计一眼,伙计觉得祸从天降,两眼发红瞪着她,一副恨极了她的模样。


    掌柜不敢置信有人这样天真,他又哼一声,鼻息几乎喷到梨花脸上,“痴心妄想,你去任何一家医馆药铺,都绝不会招一个女子。”


    任何一家医馆药铺都不会招女子吗?梨花沉默了,因为他说得没错。


    在乡下,百姓能看上大夫就不错了,梨花天天跟在老爹身后,邻居渐渐默认她也能看病,谁治好病不是治呢。可更多时候,医术都是家传,穿男不传女,有收徒的还要看资质,女子天生没有资质,当不了大夫。


    老爹不是她亲生父亲,也从没嫌弃她是个女孩,给她取名李花,还把这朵花养得精神十足,梨花嫌名字俗气,自己改成梨花,老爹也不生气,每天小花小花叫着,耐心教小花医术。


    思绪百转千回,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过,梨花冷静下来,掌柜眼中全是不屑,她抬头直视掌柜。


    “你究竟是因为我指出错漏而生气,还是因为我身为女子却想当大夫,这个想法你觉得可笑?或者兼而有之,不能接受被一个你看不起的女子指出你引以为傲的医术有错误?”


    “你你你……伶牙俐齿满口胡言!”


    掌柜被这番话问得恼羞成怒,话都说不利索,指着梨花骂道:“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报官把你抓起来!”


    伙计早已按捺不住冲上来推梨花,梨花侧身一躲,伙计闪了个趔趄,嘴里老子娘的粗话全飙出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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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雇佣我的医馆,到时候一定抢光你生意,让你的千金方变成废铁方!”


    梨花站在门外,对着医馆招牌啐了一口,大步流星离去。虽然放了狠话,可她心里却没底气,从北向南走了一遍,果然没有一家愿意雇佣她。


    梨花拖着步子游荡,再走就出城了,她又掉头回去。


    不知是饿的还是气的,眼冒金星,腿一软坐在地上。


    身后“嘎吱”一声,一个垂着麻花辫的姑娘拉开门出来,差点被梨花绊倒。姑娘踉跄一下站稳,回头才看清脚下是个人。


    姑娘神神叨叨问一句:“你不会是来讨债的吧?”


    梨花无语道:“我死在你家门口,以后做鬼再来讨债。”


    “啊,什么?哦哦。”姑娘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忙把梨花扶到台阶上坐好,梨花想借柱子倚靠,后背刚贴上去,砰一声坠下来个牌匾,灰尘飞扬。


    这地方真有鬼,与她八字不合。


    牌匾坠落的动静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阿香,外头怎么了?”


    阿香应道:“爹,讨债的,哦不,讨饭的。”


    ……


    事已至此,不如讨饭。


    梨花刚要开口,头一低看到牌匾上三个大字——还春堂。


    她眼睛瞬间亮起来,不用讨饭了,她要有工作了。


    阿香端了一碗粥出来,梨花一口喝个底儿净,阿香又给她添了一碗、两碗、三碗……阿香以为碰见饿死鬼了。


    梨花喝完最后一口,打了个嗝,慢悠悠道:“喝了这么多粥,我可没钱付,这样吧,我留在你家药铺做工。”这父女俩看起来好说话,她用几碗粥就赖上人家。


    阿香的爹坐在轮椅上行至梨花跟前:“小姑娘看着跟我家阿香差不多大,这是遇上难事了。”


    梨花点点头,缺钱就是她现在最难的事,请她做工就能解决。


    阿香的爹接着道:“我腿断了,药铺生意不好,阿香非要来帮忙,女孩子哪能这么抛头露面的,说她也不听,姑娘你快些回家去吧,你爹娘肯定很担心你。”


    梨花听出来了,这是给她下逐客令呢,刚燃起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她是女子,梨花有些不忿道:“阿香也是女子,她能做得,我有什么做不得?”


    阿香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跟着点头。阿香的爹没眼看自家的傻姑娘,无奈道:“即便是想雇佣姑娘做工,我们现在也雇不起。”


    阿香“哎呀”叫了一句,恍然大悟,“对呀,我家没钱了。”前些日子赊了一批药材,本想着生意好转能还上,谁知道一天不如一日,药材商催了几次债,说要把还春堂抵押还债。


    到手的饭票没了,又不能勉强人家,梨花恹恹起身告辞。刚跨出门槛,阿香的爹叫住她,“你若真缺钱,倒是有个去处。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谢舟正张榜求医,或可一试。”


    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谢舟,正是人称“活阎王”的那位,据说在他手底下的冤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谢舟身受重伤,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于是在民间张榜重赏求医,几日过去无一人揭榜。


    谢舟的榜,无人敢揭。


    梨花雀跃道:“管他谢舟谢船的,这赏金我拿定了。”


    天真的梨花还不知道自己要见的谢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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