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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番外:小指挥家的冰上涂鸦[番外]

作者:左金右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曦三岁那年,帕拉维拉冰场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小暴君”。


    她继承了母亲墨玉般的发色和父亲深邃的眼窝,小小年纪,眼神里就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合体——田疏林的倔强专注和陈砚声对“秩序”近乎苛刻的敏感。


    她对声音的挑剔程度,让陈砚声那引以为傲的绝对音感都相形见绌。


    家里的风铃,因为某个音片在穿堂风下产生了极其细微、常人无法察觉的0.1秒延迟共振,被她用积木精准地砸了下来,理由是:“吵!走调!”


    保姆哼的摇篮曲,只要节奏稍有不稳,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拖长了一个尾音,就能立刻让这位小祖宗皱起包子脸,发出不满的“嗯!”声抗议,小手指着门,意思是“换人!”。


    然而,真正的“战场”,在帕拉维拉冰场。


    田疏林在成为ISU理事后,依然保持着每周固定时间上冰的习惯。


    这是她灵魂的呼吸,也是她对脚下这片疆域无声的巡视。


    如今,她的冰鞋旁,多了一双迷你的、镶着银色滚边的小冰鞋,和一个穿着厚厚白色羽绒服、像颗小糯米团子的身影。


    陈砚声通常会一同前来。


    他并不上冰,而是坐在场边VIP区的钢琴旁,膝上摊着乐谱,金丝眼镜链垂落,看似专注,余光却时刻锁着冰面上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他手里常备一个改良版的“婴儿情绪监测仪”,只不过现在变成了“幼儿分贝及音调异常波动记录器”,随时准备捕捉女儿即将爆发的“风暴预警”。


    这天,田疏林想教陈曦最基本的“蹬冰滑行”。


    她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儿小小的身体,引导她将重心放在一只脚上,另一只脚轻轻向后蹬冰。


    “对,曦曦,就这样,蹬出去……”田疏林的声音是罕见的轻柔耐心。


    陈曦的小眉头却紧紧皱着。她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蹬冰后留在冰面上的那道极其浅淡、歪歪扭扭的痕迹,小嘴抿成一条不高兴的直线。


    “不对!”她突然奶声奶气地大声抗议,小身体猛地往后一挣,差点把田疏林带倒。


    “怎么了?”田疏林稳住她,不解。


    “线!”陈曦指着冰面,小脸涨红,急得直跺小冰鞋,原地,没滑出去,“歪的!丑!像……像坏掉的琴弦!” 显然,这道不符合她心中“完美直线”预期的冰痕,严重冒犯了她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秩序感。


    田疏林一愣,看着冰面上那道其实再正常不过的、属于初学者的歪扭痕迹,再看看女儿气鼓鼓、仿佛世界末日的小脸,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这较真劲儿,真是像极了陈砚声当年指责她“糟蹋1896年的冰”时的样子。


    “刚开始学都是这样的,”田疏林试图解释,“多练习,线就会变直……”


    “不要!”陈曦的倔强劲儿上来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要直的!像爸爸画的线!” 她指的是陈砚声乐谱上那些笔直工整的五线谱。


    坐在钢琴旁的陈砚声,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放下乐谱,起身走到冰场入口处,没有穿冰鞋,只是隔着围挡。他朝女儿招了招手。


    陈曦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挣脱妈妈的手,田疏林无奈松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带着点小委屈地滑向爸爸,冰刀在冰面上留下更加歪扭的曲线,让她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砚声蹲下身,视线与女儿齐平。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没有指向冰面,而是指向冰场穹顶巨大的、如同竖琴琴弦般的钢架结构。


    “曦曦,看上面。”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陈曦顺着爸爸的手指,懵懂地抬头。


    “那些线,”陈砚声缓缓移动手指,沿着钢架笔直的线条,“直吗?”


    “直!”陈曦用力点头。


    “但是,”陈砚声的手指缓缓下移,落到冰场上那些正在训练的、不同年龄的运动员脚下,“看他们的线。”


    冰面上,痕迹交错。有流畅如丝绸的弧线,有锐利如刀锋的折线,有练习跳跃留下的深深坑痕,也有初学者歪歪扭扭的尝试。


    它们杂乱无章,却又充满生命力和动态的美感。


    “直的,弯的,深的,浅的……”陈砚声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魔力,“它们都在说话。说‘我滑得很快’,说‘我跳得很高’,说‘我摔倒了但我会再来’。”


    他收回手指,点了点陈曦的小鼻子,“你的线,现在在说:‘我是陈曦,我在学习!’”


    陈曦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头顶笔直的钢架,又看看冰面上那些“会说话”的、形态各异的冰痕,小脸上的愤怒和委屈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和思索。


    陈砚声站起身,目光投向场中的田疏林,微微颔首。


    田疏林心领神会。她滑到女儿身边,没有再去扶她,而是伸出手指,指向冰面一个空旷的地方:“曦曦,还想画线吗?画一条只属于你自己的线,说什么都可以。”


    陈曦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小胸脯挺了挺。她不再执着于笔直,而是学着刚才看到的其他痕迹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开始蹬冰。


    小小的身体努力控制着平衡,冰刀在光洁的冰面上划出一道道更加歪扭、却带着她独特印记的弧线。


    她滑得很慢,很小心,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


    滑了几步,她停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留下的、像毛毛虫爬过般的轨迹,忽然抬起头,对着场边的陈砚声和田疏林,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


    “我的线说——曦曦!棒!”


    那一刻,冰场穹顶的光仿佛都落进了她亮晶晶的眼里。


    陈砚声的嘴角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镜片后的目光温软。


    田疏林站在女儿身后,看着她小小的、倔强又充满生命力的背影,看着她留在冰面上那些稚嫩却独一无二的“涂鸦”,胸腔里涌动的暖意,比冬奥加冕时更加澎湃深沉。


    陈砚声走回钢琴旁,没有坐下,而是掀开琴盖。


    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没有演奏复杂的乐章,只是即兴敲出一串极其简单、轻快、如同跳跃的雨滴般的音符,叮叮咚咚,清脆地流淌在空旷的冰场上空。


    那跳跃的音符,像小精灵,追逐着冰面上那个小小的、努力“画线”的身影,也温柔地包裹着场边含笑注视的母亲。


    冰面上,属于陈曦的、歪歪扭扭的“涂鸦”,在跳跃的音符和温煦的光线下,仿佛也被赋予了某种奇妙的节奏,成了这冰火之家独一无二的、充满希望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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