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温家人也套了马车赶来安定侯府。
“知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等车停,温家老爷的脑袋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老远就听见这边闹哄哄的,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丈长的腿来,两步赶至侯府门前。
“老爷!”
方姨娘一抹泪水,直接跪倒在车辕前,“老爷,安定侯世子害死了若儿啊!”
“我晓得,我晓得,你先莫哭嘛。”
温老爷哀叹一声,亲自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却在她耳边低声道:
“今日之事算若儿倒霉,倘若不是她非要去定庙,也摊不上这种事。我们温家退让一步,别给侯府难堪,两家之间留个颜面在,安定侯也不是毫不讲理的人。”
“老爷,若儿是你的女儿啊!”
方姨娘瞬间呆住,泪水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你不管她?”
“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心里就舒坦吗!”
温老爷似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一股脑地斥责道:“你也不想想,温家经得起这般折腾吗?是,我们温家是赔了一个女儿,可此事也不能完全说是若儿无错吧?要不是她非去定庙拜鱼仙,哪里会断送一条命?
“唐家是好说话的,那婚约也不是不能作废,侯府门第那么高,若能攀上个亲戚,也算是抬举我们温家。要我看,当初你就不该拦着我,非不让若儿去他家做妾。”
方姨娘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老爷,您是想让女儿去做妾?定州城里哪户体面人家,会让女儿去做妾?”
温老爷索性讲话摊开说:“做妾就不体面了?那你是什么?你们方家又是什么?”
方姨娘沉默不语,眼底却忽然闪过一抹恨意。
温老爷也觉得面上无光,赶忙拉扯她,“快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方姨娘却照旧站在原地,并与他僵持起来。
“老爷,此事已经被我闹大了。就这样算了,你叫外面的人如何看待温家?我的女儿不能白死,我也不想做一个缩头乌龟!”
“莽妇!无知的蠢货!”
温老爷攥住她的胳膊,意欲将她拖回马车,“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回不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为若儿讨回公道!”
方姨娘甩开他,双脚仿佛钉死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站在她身侧的李兰畹刚想开口劝一劝,转头就看见谢晦已走了出来。
宛如找到了主心骨,李兰畹赶忙对她招了招手。
“姐姐。兄长那边?”她使了个眼色。
谢晦已深深一颔首,随后对那妄图息事宁人的温老爷说道:“别急着走啊,想来这位便是温家伯父吧?”
温老爷转身上下打量她。
谢晦已身上穿的虽是素净的茶白衣裙,却是千金难买一寸的耦绣。拖曳的裙摆上大朵的山茶花层叠深浅有序,虽是死物,却在她的步履间流转月华,柔软的针脚隐隐泛着玉色。花瓣露珠如有实质,仔细一瞧,正是妄海出产的鲛珠。
这般好的绣娘,怕是整个江南也寻不出五位,更不要提这布料工序繁杂,一年也未必能织出几匹。
温家本来就是做布料生意的,温老爷瞬间敛住原本不耐烦的神色,转而换上了一副恭敬的态度。
“不敢当谢小姐的这一声伯父。今日小女承蒙谢小姐关照,多谢谢小姐在定庙替小女仗义执言,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羞愧难当。”
谢晦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她那个好爹。
一样的冷血,一样的虚伪。
这两人若是碰上面,想来定会一见如故,再温一碗好酒,直呼兄弟情深相见恨晚。
这样想着,谢晦已嘴角抽了抽,随后却道:“不过是同为女子,看她遭受无妄之灾,我总会觉得同病相怜。哪里比得上温伯父思女心切,急着回府。”
温老爷忽略了她明晃晃的嘲讽,又恭维道:“谢小姐心善,鱼仙定会保佑谢小姐万事顺遂,心想事成。”
“事成与否,还望温伯父配合才是。”
谢晦已抬眸一笑:“我想再问一次温伯父,温家不打算插手此事,也不打算追责苏小侯爷,对吗?”
众目睽睽之下,温老爷郑重说道:“是。温家过分疼爱这个女儿,以致她生出了骄纵的性子,今日实在是给侯府与谢小姐添乱了。”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诸多百姓纷纷表达不满。
“自家死了女儿啊,就这样算了?死的是不是亲生的女儿啊?”
“哎哟,往日总听他们家生意做得好,不会都是靠卖女儿换来的吧?”
“难说啊,当爹都这样冷血了,谁知道他能不能拿老主顾当回事啊?铺子里的货物能有好东西?”
温家主脸色异彩纷呈,可他并没有辩驳一句,而是扯着方姨娘落荒而逃。
“诸位,请听我一言。”
谢晦已轻咳一声,在群情激奋之时,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是已故温小姐的友人,名为谢晦已,除去方姨娘外,这番话或许由我来转达较为合适。
“我知晓大家是想为温小姐打抱不平,可也请大家不要再妄论她的过往,质疑她的血脉,质疑她的婚嫁。
“逝者已逝,她又死于纨绔逼迫,请诸位念在她尸骨未寒,姨娘求告无门的份上,不要再以恶意涂黑她的声誉,从流言蜚语中窥探她的行事。”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有人开口道:
“这是自然。”
“可怜人啊,过世了就让她的耳朵清静些吧。”
亦有反对之言:“谢小姐这话难听。怎么能叫恶意呢?我们有所怀疑,也是给官府一个调查方向吧?死因有疑,真相大白,我们才是真正替死者说话的人!”
“对啊对啊!这话真让人心寒,你分明是想堵住我们的嘴吧?你莫非跟侯府是一伙的!”
在两拨人争论时,人群中又有人忽然反应过来:
“姓谢?那位南下的指挥使大人不就带了一个女人过来?好像就是她啊!”
“那她算什么?算官府的人吗?官府的人还替侯府说话,这是指挥使大人默许的吗?”
谢晦已闻言顿了顿,转头对他们客客气气地说道:
“我今日拜访侯府也是为温小姐而来。安定侯方才承诺于我,会给温家一个交代。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无法动摇官府的决议,可我心中的愤怒与方姨娘不相上下,我绝不会允许此事不了了之。”
言及此,她抬手指向苏历,“请诸位给我做个见证,讨回公道之前,我绝不会放这祸害回侯府。”
苏历惊恐地“呜呜”几声,又被素秉嫌恶地敲了一下脑袋,“祸害在此!”
墨承配合地板着脸:“绝不轻饶!”
李兰畹也振臂高呼:“讨回公道!”
谢晦已嘴角微微一抽,随后颇有气势地喊道:
“以正律条!”
但她心中不禁悱恻道:不是要扮演正道的人吗?怎么他们四个越来越像江湖悍匪了?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哎,我看温家不像是要报官的,温小姐这事有人盯着也是好事。”
“就怕这位谢小姐过几日忽然说不追究了,那才有意思呢。”
“是啊,侯府收买人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温家来说,这温小姐无论如何都死得不亏啊。这谢小姐也能趁机大赚一笔,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苏小侯爷才倒霉好吗?人没拿下,还倒贴一笔钱财。钱都花了,好歹也真的风流一次啊……”
“啪”的一声,紧接着,说这话的男子忽然摔翻在地。
众人惊得让出一片空地,转头敬畏地打量刚刚收回手的谢晦已。
“这么喜欢有权势的,你怎么不给自己洗干净了送进去?”
谢晦已可以对那些恶评充耳不闻,却容不得他们对温若水造谣侮辱。正如她此时正厌恶地擦拭着手,下一刻又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
“忘了自报家门,我是有诰命在身的官家夫人。你非议在先,被我管教,是你的荣幸。”
她面不改色地说完这番话后,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陪伴她一路的小灰马嘶鸣一声,趾高气昂地蹦了出来。
“小灰,慢着些,我抓不住你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晦已抓了数次缰绳都没有抓住,引得小灰在这男子眼前反复跳跃,马蹄撒起欢来,有好几次险些踩中他的脑袋。
那男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整张油腻的脸都皱在一块,“谢小姐!谢夫人!谢祖宗,快快快,快停下啊!”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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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停下吗?”谢晦已厉声询问。
男子赶忙跪伏在地,狠狠地扇自己巴掌,“小的有错!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诋毁温小姐!求谢祖宗饶我一命啊!”
“小灰不通人性,这位郎君可别跟它计较。”
谢晦已嘻嘻一笑,而后一把揽住缰绳翻身上马。高坐在马背上,她又巡视一周,波澜不惊地说道:
“年关将近,鱼仙已至,还望诸位,少造口业。”
“是。”
围观百姓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料到这位谢夫人看着和和气气的,却是个硬脾气。
谢晦已随即看向李兰畹:“去办点严肃的事,你随你兄长走,还是随我出去一趟?”
思忖片刻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很严肃的事。”
人群中看热闹的李兰畹呆呆一愣,而后回过神来。
这还需要犹豫吗?她才不要跟兄长大眼瞪小眼!
于是,她高举双手:“我选姐姐!”
“上来。”谢晦已对她招了招手。
“好嘞!”李兰畹坐在她身后,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身。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姐姐,外面这样黑了,我们要去哪啊?”
“先去官府,给人下葬。”
“什么?”
李兰畹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又似是怀疑自己的记忆。
葬什么?是不是风声太大,她听岔了?
今日下午姐姐不是给方姨娘她们交代过吗?那具假扮温若水的尸体制作需要时间,布料需要细心缝制,填充的棉花也是特殊的,恐怕要等晚上才能用上。
况且天黑了光线也暗,仵作观察有限,粗略一看是分辨不清真假的。
所以,姐姐今晚要给谁下葬?
“姐姐,今天有人过世吗?”
话刚说出口,李兰畹心中又涌起一阵剧烈的寒意。
不对啊,她方才陪同方姨娘做戏,还真的去了一趟官府呢。方姨娘伤心欲绝不敢查看,只粗略地认了一下胎记,她可是实实在在地瞧了一眼,仵作还当着她的面,剖开尸腹检验了。
难不成……?
李兰畹觉察到什么,后颈一凉,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
关照完那具尸体,看着谢晦已铲平最后一捧土,李兰畹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在发抖。
她是不怕尸体,可是她后悔跟着去了。
姐姐也没告诉过自己,那具无脸女尸要由自己背着啊!
李兰畹魂不守舍,腿肚子一直抖到家门前,下了马后,连抬头看一眼新庄子的兴致都丧失了。
闭上眼,仿佛那股味道还在自己身上。
“你们去了哪里?”
望妻石一般的李灵濯候在大门外,颇为不满地扫了一眼她们二人,“今夜这般不太平,你们也不带个暗卫去?”
谢晦已笑而不语,一旁的李兰畹也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路飘进了门。
李灵濯伸手拦下她,颇为疑惑地低头问道:“她是哑巴,你也是吗?”
李兰畹归心似箭,头一次觉得李灵濯没什么可怕的,甚至还有点碍事。
“是。”她语气平静地答道,随后身子一矮,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李灵濯面上一愣,这回是真的疑惑不解了。
于是,他转头看向谢晦已,“她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被温小姐那件事吓傻了?”
谢晦已自知理亏,挠了挠头道:“是,我今夜打算搬去与她同住,好生安慰一番。”
李灵濯闻言顿觉自己多嘴,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看见他的神色变化,谢晦已心里不禁感叹一句,这碗水想端平真是有点难度。
“李大人善解人意,今夜又事出有因,你做兄长的,让一让兰畹也无妨吧?”
她挽着他胳膊好言哄道:“上半夜我守着她,下半夜我便回来,如何?”
李灵濯面色稍霁,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哪里敢折腾谢小姐?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况且夜露深重,你染上风寒怎么办?”
顿了顿,似是担心谢晦已听不懂自己的抱怨,真被自己气走了,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人似的妥协道:
“行吧,我去接你,晚一刻钟也不行。”
谢晦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