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开灯，姜姮就着窗外那点月光用眼光大胆描摹着席景颐的脸。
面上的部分擦伤已经被包扎好，估计最严重的还是他肚子里那点药。
只是看着看着，鼻子又有些发酸。
她伸手揉了揉。
坐在家属椅上的感受一点都不好。
咚咚——
姜姮垂头眨眨眼起身揿下头顶的那盏射灯。
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女人走进来，意外地是个亚洲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姜小姐，这份是您先生的检验报告，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醒来后如果有不适可以按铃至服务台。”
“那他大概多久会醒？”
“最迟48小时。”
查看过所有仪器上的数值确保正常之后，护士便带上门离开。
姜姮盯着报告看了半晌，一个字也没看懂，只记得护士说的48小时。她起身站在病床前，俯身撩开席景颐额前的碎发，又弯起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尖，“胡茬都长出来了，再不睁眼，我就把你丑照发到网上。”
床上那人还是毫无动静，姜姮继续碎碎念：“到底是谁值得让你冒雨赴约还不带关驰？要保密成这样？”
纤细的手指不安份地在席景颐身上戳着，黑暗中忽然发出一点亮光，她下意识转过头。
被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震。
那不是她的手机，消息没开预览，吸引她的是手机上的壁纸。
很抽象的一张壁纸，纯白色底图上用黑线勾勒着一个人，姜姮只能隐约看得出戏服的款式。
“姜老师可怜可怜我，别把照片发到网上了呗？”
手被握住，沙哑的嗓音惊得姜姮回头垂眸，对上那双狭长的眼里满含笑意。
她瞬间把脸板起，抽出手坐回凳子上，甚至往后挪了几下。
“再挪要出门了。”
声音里的笑意更是不加掩饰，姜姮气不打一处来，“还笑得出来。”
席景颐小臂弯曲支在床上，侧身看她，“姜老师救了我，我当然笑得出来，做梦都能笑醒。”
“早知道不救你了，把你财产都拿走，气死你。”姜姮起身接了杯水，动作粗鲁地把水杯往他嘴边递。
手腕又被那嬉皮笑脸的人给缠上，“姜老师舍得吗？”
姜姮没回话，捏着吸管往席景颐一睁眼就闲不住的嘴里怼。
就差把不爽二字印在脸上了。
一杯水见底，姜姮站直身子冷冷垂眼看他，“要不要帮你叫护士。”
席景颐活动活动筋骨，摇摇脑袋，“好像用不着，大晚上就不要吵医生休息了呗？”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姜姮双手环抱，俨然端着一副不好惹的架子。
“也..没干什么，就有个合作找我，就去了。”
席景颐讲话从不会磕巴，连长难句都不会，除非是心虚。
姜姮长腿勾到椅子，架起腿坐下，“这么几个月相处我不算特别了解你，但我也不是个傻子，劝你想清楚再回答。”
空气安静片刻，席景颐错开视线没看她。
“既然不说...”
姜姮的话被猛然推开的门打断，关驰埋头往里冲，手指还不断敲击着屏幕。
“阿景，你让我查的事情有——”
“眉....目了。”
姜姮周身的气场实在算不上友善，甚至关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熟人的影子。
“什么眉目？”姜姮皱着眉问他，“你们在偷偷摸摸调查什么东西？”
关驰把手机关掉，立正站好，眼神瞟向席景颐，求助无果。
“没查什么，就公司里的事情。”
过分不自然的神情，纵然是姜姮不多想也会起疑心，“公司的事我能听吗？”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关驰这个小鬼不知道该站在哪边，笑容僵硬地又看向那个为了转移火力无耻闭麦的老板。
老板，说句话啊！
不是装睡就可以骗过去的啊！
姜姮从鼻腔里哼出声冷笑，视线重新落到男人面上停留片刻，起身往门外走。
身后床上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你去哪儿？”
姜姮头也不回，“准备一下离婚协议书。”
下一秒手腕被攥住，被带进怀抱里，“姜姮，你挺坏的。”
神仙和好，小鬼该怎么办？
跑吗？
关驰尴尬地挠挠头，把聊天记录和查到的文件都发到席景颐的手机上，挪着小步子快步离开现场。
“你不能总是用这个事情来威胁我。”席景颐头埋进姜姮颈间，感受着她身上的体温，有些发烫。
“我坏？”姜姮手抵在男人胸前，面对他的撒娇无动于衷，“我只是不需要个哑巴伴侣，也不想要个学不会坦诚的丈夫。”
丈夫？
席景颐是个选择性失聪的重症患者，社交场合净挑些爱听的听，生意场上又净会捡对自己有利的记。
因为一个词语就可以忽略整句话是常有的事，所以在姜姮的嘴里，他只听到了最后两个字。
姜姮讨好时会喊席总，在爷爷面前会喊阿景，就算是在社交场合也没见他她对别人提起过他的身份。
“有人跟我说手上有当年郎家小小姐被拐视频，我就去了。”
“...”
招得倒也是有点太快了。
郎姻梅孙女这事儿不算秘密，大抵也是有人知道两家叫好，特意找人去骗了席景颐。
姜姮抵在他胸口的手一顿，“那，秦月茹怎么给你下的药？”
席景颐不说话了，安静得彻底，要不是喷洒在姜姮脖颈处的呼吸不那么平缓，她都要去按呼叫器了。
“又装死了？”
“你，可不可以喊声...”
最后俩字姜姮没听清，她侧过头，“什么？”
“可不可以喊声...老公。”
“...”姜姮耳尖蓦地涨红，就该知道这人没憋什么好屁的。
她就应该知道的。
胸前的手猛地用力，却没能把人推开，反倒和席景颐一起倒在了病床上，腰上的那双手还紧紧环着。
姜姮被席景颐卡在两腿间，姿势有些糟糕，她用小臂支起一点身子，眼神不自觉往他唇上瞟，“困了就睡，别醒着做梦。”
“给的假消息，找我的那人给我下的药，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席景颐话锋一转，“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
姜姮挣扎着想起身，又被席景颐的双手压下。
“我真的都说完了，没骗你了。”
“...我只是想坐起来。”
姜姮如愿起身，坐到椅子上，“秦月茹打电话给我叙旧，说让我跟你离婚，她有把握让你退出泰康，我问了几句，她自己说漏嘴的。”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就是你送我的车被撞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席景颐岔开双腿，手肘支在膝盖上眼神落到她发顶。
当晚的监控在警方上班后很快就传过来了，可他没敢看第二遍，“姜姮。”
“嗯？”
席景颐敛下笑意，牵住她的手，“下次有事要先学会顾全自己。”
这就风水轮流转了？
谁不惜命？要算起来姜姮合该是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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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最惜命的。
她撇嘴，“就秦月茹的架势，真让我觉得你活不过那晚。打电话给关驰半天才接通，雨天路滑还遇雷暴，还偏偏在高速上，万一！”
说到最后姜姮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戛然而止。
“万一我死了？万一我真出事了？”席景颐柔声接着说，“那你不是就可以继承遗产成小富婆了吗？”
“你那点遗产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包几个男模就没了，你活着给还能给我多赚点，我多拿点分红，就能包一屋子男模。”
席景颐抬手掐起姜姮的侧脸，咬牙切齿眼中却笑意不减，“包一屋子男模，你睡得过来吗？”
姜姮赌气似的拍开他的手，“你管我。所以刚才关驰进来发你什么了？郎老师孙女的事吗？”
“大概是，下一期郎奶奶是不是要上节目了？”
“嗯，听导演说酒店有点安全隐患，拍完这一期就得回国了。”
事实上，节目因为曲潇的原因风评下滑，不少选手觉得是她的问题，抱团欺凌不说还明里暗里在微博上讽刺挖苦，曲潇粉丝看得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导演想着回国各回各家住，应该也不会比在这里坏了。
在医院又呆了几天，出院时正好碰上席爷爷度假回来，落地才得知自己孙子孙媳双双入院，连度假套装都没换就往医院赶。
“你们怎么没人通知我！”
席景颐拖着两个小型行李箱从电梯轿厢里出来，“你孙媳妇厉害，旺夫，我死不了，您放心。”
“你皮糙肉厚，阿姮不还是被你害得烧了好几天！”席老爷子向他身后看，“阿姮呢？”
“去录节目了，晚上我会去接她的。”
“你不许去了，让司机去接，你晚上以后都不许出门。”
席老爷子一声令下，二十五岁的泰康总裁席景颐重回十五岁。
甚至把门禁时间提到了太阳下山后。
席景颐给老爷子倒了杯酒，“这次是意外，我怎么可能次次都被害？”
“怎么不可能？谁知道那个老太婆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席老爷子态度强硬，容不得席景颐反驳。
“那我过几天就要回国了，回国总没事了吧？”
老爷子把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杯子磕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回国？怎么这么突然？”
“阿姮节目组转回国内录制，我得回去陪她。”
酒杯再次被斟满，席老爷子的视线从酒杯移向窗外，沉默地再次喝完一杯酒。直到回家都没再和席景颐说上一句话。
老爷子看着席景颐和关驰上楼的背影，走进一楼朝阳的房间。拿起桌边的淡粉色毛巾，仔细擦拭着桌上的照片。
外头在神龛里的是张黑白照，可惜老太太最讨厌黑白照，所以一直等到开始流行彩色照片时，家里才渐渐有了她的照片。
彩色照片好看，席老爷子常常会到这间房里来跟老太太闲聊。
“郁兰，我打算跟阿景回A市了，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和你见面了，你别怪我。”
“阿景的妻子也是个昆剧演员，刚来那天就在你练功房里呆了好久，前几天天还给你上过香，你应该见过她了吧？她是个很乖很好的小姑娘，对阿景很好，还救了我们阿景一命”
老爷子靠在桌边，手里的粉色毛巾逐渐变得模糊，像框里的人也不似原先那样清晰。
“郁兰，你心地善良，当年的事情你或许不会追究，但我们不行。”
照片里的女人头发乌黑，笑容嵌进她的眼角细纹和两道法令纹里。生动得仿佛老爷子眼睛一闭一睁，她就还是当年两人初见时的令人心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