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当日，整夜的风吹响了入秋后的第一声号角。院子里的树经不起风的折腾，落了满地。
姜姮难得回家住上两日，愣是连席景颐的车都没见到过。
勾着钥匙出门走到车库，被一旁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通体银灰的保姆车停在门前的树荫下，车窗被降到一半，温颖笑意盈盈的脸凑出来。
“走啊！送你去！”
姜姮小跑几步上前，“今天老板不做，当助理了？”
“趁你老公不在，我做个兼职，给不给干？”
自从被温颖知道两人的关系，每天都少不了被她调侃。起先还能挣扎几句，后来也放任她去说了，能纠正她的嘴，也改不了她的心。
“我可未必请得起。”
“请不起也干，快上车。”
姜姮绕过车头手刚放到副驾驶的车门上，后座的自动门就打开了。
“哪儿有老板坐副驾的，上后座去。”
“我可没开给你工资。”
姜姮勾唇浅笑，微微弯腰坐进后排。商务座有三排，最后头也没空着，塞了三个纸箱。
“后头是什么？”
“头面戏服什么的，我怕他们节目组准备的不好，用着自己的总自在些。”
箱子没盖严实，姜姮顺手便打开了一箱。淡粉色的褶子放在最顶上，折叠整齐却不是她在梨园见过的那套。
“这件戏服没在园子里见过。”
“我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可都是我祖母的宝贝。”
“家里没人拜师在她名下，戏服头面也都被尘封起来，得亏了你，我才想到它们。”
姜姮笑着把箱子封回去：“那我也是撞大运，竟能用上老前辈留下的物件。”
演播厅在北郊，上高速恰好能远远望到梨园的整体样貌。占据地盘很大，这么一看环境倒也是好的，背靠柳青湖，两面树木郁郁葱葱。
黑瓦红墙，房梁上还有屋脊兽。连建筑都有着如同昆剧一般的深厚底蕴。
“今天下午是不是排了三出戏？”
“嗯，演员演出卖力，票也卖了不少。”
姜姮若有思索地看向窗外，“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启收徒计划了？”
温颖看向内后视镜里姜姮的脸，笑得苦涩，“园里没有老前辈，拜师可能够呛。”
默了半晌。
“没事儿，至少现在票卖出去了。”姜姮凑到前排中间，“不行咱们多宣传宣传，梨园好歹也是个老字号。”
“嗯，”温颖笑道，“还请姜老师红了别忘记我们这个小小梨园。”
“瞎说什么呢你。”
车驶入匝道，下高速。
温颖精神好不容易稍微放松些，转转脑袋，蓦地一拍大腿。
“你看我，怎么把要紧事儿给忘了！”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说过，这个节目是怎么样确定选手的吗？”
“不是节目组发报名申请表，自己申请吗？”
温颖咂舌，“剧院，重点是他们只给剧院发了报名申请！”
“曲潇早就不在梨园了，她的报名申请根本不是以剧院为单位的。”
“那她是怎么报上名的？”姜姮皱眉与内后视镜里的温颖对视上。
“狄一舟。”不一会儿，温颖补充道，“狄一舟是她背后的金主。”
姜姮瞬间理解了席景颐的那句不需要手下留情的话，这男人精得真是连一点便宜都不愿让狄家占去。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温颖努嘴。
毕竟甭管是昆剧圈儿还是富二代们都已经默认二者有亲密关系，也算是一个瓮里的鳖，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说曲潇她是不是个傻的，想钓富二代哪个不比狄一舟好？”
姜姮望着窗外发呆，半晌才回话：“或许两人恰好有这缘分吧。”
“…….”
吱——
伴随着刺耳刹车音，银灰色保姆车停稳在两栋高楼前。入口处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签到板，上头是《戏曲风华》的节目logo。
“诶，小王，我们到了我们到了。”
姜姮看向忽然出声的温颖，又听她道：“我们在入口签名板这里了。”
“好好，你慢慢来，银灰色保姆车哈。”
温颖挂断电话，笑容消失。
“你还真做上助理了，我都没有对接PD的电话。”
“都说了，我是专业的。”温颖看到远处跑来的人，打开后备箱，下车绕后拿下来一个蓝底板的拖车。
女孩儿蓝色挑染的短发让姜姮一眼就记住了她，深蓝色工作牌在胸前摇摇晃晃。黑白条纹衬衫配五分西裤，符合姜姮对娱乐圈幕后人员的刻板印象。
“姜老师，您好，我是您的对接PD，以后节目里有啥事儿您找我就行。”
“您好。”姜姮从车上下来，握上女孩儿那双手，至少得寒暄几句的两人被车尾温颖的一声惨叫打断。
姜姮慌张地松开手跑到后备箱边，只见温颖蹲在地上捂着鞋面，蓝色拖车翻倒在一边。
“你怎么了？”
温颖倒吸口凉气，“没事儿，它砸着我脚趾了。”
在最脆弱的时候还要安慰艺人，小王对她投去百分百的敬意。
“小温姐，我来帮您。”
三人一拖车，费劲周折才把那三个纸箱运上二楼化妆间。虽说衣服头面都不是什么重物，可价值摆在那儿，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都是不可逆的损伤。
小王抱着箱子在一扇还没贴上所属人的休息室前停下，“姜老师，这是您的休息室，更衣化妆都有专业的化妆师，平时录制间隙也可以回来休息。”
“好。”姜姮在现世里也没少看探班综艺，对这些也算了解。
小王把手中身价翻番的纸箱轻轻摆在化妆桌前，从那件西装裤后掏出一叠被卷起的A4纸。
“那姜老师我给您去喊化妆师，录制从下午两点开始，我会提前来喊您。”
姜姮正和温颖把戏服从纸箱里拿出挂在衣架上，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谢谢。”
粉褶子白马面，不管是细节和材质都和姜姮以往穿的大有不同。出发前温颖大概是在家里仔细熨烫过，前后凭谁看都找不出一丝折痕。
温颖把水衣彩裤都取出递给姜姮，“先去换上吧，一会儿化妆师傅来了再换就不方便了。”
化妆师把工具一一摊开在桌面上，浸泡过刨花水的片子被摊在一旁。妆面、绷脸、包头，到底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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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手，不消半小时，就已经全部完成。
凤眼传媚，红唇似桃。温颖也不禁被镜中人晃了神。
“小姑娘底子好，脸也小，调整都不费劲。”化妆师转过头看温颖，“头面是用自己的吗？”
“啊对，用自己的。”温颖恍恍惚惚回神转身端着头面底座，小心摆放到桌面上。远看几乎同真翠羽一般，只是仔细一瞧便能看出头面中的端倪。
姜姮愣怔片刻，被眼前的头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这！好东西啊！”化妆师傅摘下眼镜，凑近仔细端详，“这是……绒花？”
“嗯，我奶奶压箱底的宝贝。”温颖得意道，“百年传承的绒花手艺人做出来的头面，可珍贵着呢，此间仅此一套。”
点翠头面强调在翠羽上，色泽鲜艳，也是不可多得的头面。这绒花点翠头面更是把色泽放大到极致，且还避免了翠羽因操作不当而脱落的风险。
化妆师傅帮姜姮把头面戴齐，温颖把人送到门口顺便去提了外卖，临了忘记关门，不少人从外头窥见姜姮的背影便已经议论纷纷。
“诶，这就是他们说的踢馆的那位吧？”
“她休息室好大，那个化妆台比我们三个加起来的还大吧？”
“怪不得是闺门旦，光从背影看就是个美女，身段好的不止一点啊。”
站在角落里，还未扮上的女人双手抱臂，冷嗤道：“能在第三期被选中踢馆的，不是有名气的就是有金主的。你们认识她吗？”
探头的两人面面相觑，倒是没在圈子里见过这号人。
“所以肯定是被金主塞进来的呀，你们啊。”女人伸手在两人面上一指，“以为在比赛，其实只是有钱人的游戏而已。”
“去去去！什么叫有钱人的游戏，别以己度人了！”
起先三人的说话声还够小，在里头专心看往期综艺视频的姜姮还没察觉到她们，可被温颖这么一吼，姜姮也转过头看她们。
“我去，更漂亮了。”
“这还比什么，光身段仪态，曲潇就完败了！”
抱臂女人斜眼瞪着温颖，“我们曲潇可是正经闺门旦，哪是这些不入流的人能比的！”
“哼，正经闺门旦？”温颖听到这几个字都想把饭菜丢她脸上，“这几个字一下子侮辱两个行当。”
休息室都是彼此挨着彼此的，因为这边的动静不少选手都走出来围观，也同样从敞开的门里看到姜姮的真容。
窈窕身姿缓缓起身，扮前扮后完全是两个性格，步子轻盈踏出，人还未到，香气便扑鼻而来。
众人皆不知是错觉还是现实。
“温颖姐。”清泠泠的嗓音光是叫人名也够悠扬婉转，女人纤纤细手一挡，将手提外卖的温颖拦在身后。
“是不是有钱人的游戏也不妨碍各位努力吧，老前辈们不看钱权只看实力，你怕什么不公平？”
美人的笑可比利刃快多了，句句话仿佛都砸在那女人的身上，嚣张气焰瞬间被清扫一空。
“你神气什么！曲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你的想法我改变不了，你认为她是好的，她就是最好的，但，”姜姮捋着线胰子的指尖一顿，垂下的凤眸慢慢抬起，“我好不好，也不单是由你一人便能评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