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间,那人一身玄衣静立,目光灼灼。
靠——
白水不语,只是不解这谢指挥使在这干什么?
不会是跟踪她吧?
不是,这么闲?
谢澜之抬脚走近她,“白大人可知,这张某是何人?”
闻言,白水基本确定了,那张某背后有靠山。
毕竟,能让谢澜之提起的人,肯定不简单。
见谢澜之早已认出她,她也不用再装。
她懒得和他废话,但是见谢澜之没有要走的架势,她干脆快嘴乱答道:“怎么,是某个朝廷命官的老相好啊?”
谢澜之微微挑了挑眉,答非所问。“陛下是在御花园偶得那鼓。”
呵,之前她问他陛下如何偶得,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御花园怎么了?卷宗上不是说,天降此物么?”
谢澜之又不说话了,白水算是发现了,谢澜之这人八成有些古板又爱面子。
和他共事的话,真是头顶六个点。
见状,白水也不多问,慵懒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谢大人请便吧。”
而后,两道黑影各自隐没在墨色中。
白水寻着深浅不一的脚印,边向前找去,边抹去脚印。
夜色阑珊,她隐没在楼阁上,垂下眼,看着底下那金碧辉煌的牌匾沉思不语。
御绣坊。
这是圣上亲赐的民间第一绣坊。每年御绣坊进贡的绣品无数,在这里的绣娘基本已经吃喝不愁。
且绣品栩栩如生,针法精细不凡,民间更有“得御绣坊一件绣品可三年不劳作”的传闻。
那娘俩拐进了一旁的客栈,似是不打算直接进去找人。
长街上,烛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远处,有人举着玄色长幡,沿街高歌。
见状,白水突然想起来,她听三二一——她手下的仵作讲过,凤临国有一习俗。
每年长夏,是寡夫赎罪的日子。
此寡夫指的是,其娘子跟他人相爱并由那位男方诞下一子,女子则在男方生子后坐月子,不必劳作,且须好吃好喝养着。
凤临国人体质特殊,只有相爱的二人才可诞下孩子。
且越是相爱,就越是有可能是男方诞下孩子。
此种情况,寡夫必须主动并自愿与其娘子和离,而后,须日日忏悔自己没能让娘子满意,服侍好娘子。
且寡夫日后若想再次娶妻,必须过满五年思妻念罪,吃斋念佛,戒嗔戒欲的日子。
这五年里,每年长夏之夜,须沿街举长幡,高歌罪过。
想起这个习俗,白水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若是这样讲,张某想得到那位绣娘,四处追寻,是不是想与其诞下一子,好让李某自愿和离,而后满足自己对绣娘的念想。”
“嘶——可是,听起来,这绣娘并不喜欢张某吧。”
凉风习习,吹起白水额间的碎发,墨丝翻转,一双瑞凤眼静静扫视着下方的热闹场景。
歌声飘近,快到那御绣纺门前时,忽而,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
“娘子——我对不起你啊,没能服侍好你——”
闻声,白水定睛一看,前一刻还在高歌的那位男子忽然拔刀自刎了,红艳的血花在黑色长幡上溅开,触目惊心。
“好家伙,三二一说的居然是真的。”
沿街高歌时,若是当街为爱自刎,则能保其妻一生平安幸福,顺遂无虞。
底下众人抬走尸体后,似是被这动静惊到,白水看到那娘俩钻出了客栈。
等人群渐散,那两人的身影移到了御绣坊门前。
门前小厮正想驱逐二人,可是当那妇人拿出一个黑色铃铛时,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小厮立马点头哈腰,恭敬的请二人进去。
见状,白水潜入了御绣坊。
外观富丽恢宏的楼阁内,从上往下看,环成正八型的走廊,中空之下,一幅幅精美的绣品铺陈其中,底下绣娘手中丝线飞舞,柱子上刺绣飘带交叠。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让人心安。
她的视线跟着那二人移动,妇人和姑娘被人带上了一个房间。
房间外的暗处,白水垂眼仔细倾听。
“你二人怎么来了?可是没有银两了?”
一道如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响起。
可接下来却没了声响,白水疑上心头,靠近了那房间,在屏风后微微侧头,谁曾想却看见了两位锦衣卫,正从走廊拐角处走来。
白水心头一颤,她忘记了,既是圣上御赐的绣坊,肯定离不开锦衣卫的监守。
脚步声渐近,她连忙屏住呼吸。
就在两人快要擦过屏风时,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猫猛地扑向了白水,嘴中溢出喊叫。
白水瞳孔震惊。
她对猫毛过敏,可是这屏风后面本就有绿植,体格健硕的她刚好能藏下,可若是来只猫,空间就很是狭窄了。
情急之下,白水根本没去想,原主是否对猫过敏这回事。
她想后退尽力躲闪,可这时后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没收住力,那猫扑向她,屏风后的绿植响动起来。
“谁在哪里?”是锦衣卫的声音。
接着一人一猫滚了进去,门板合上。
白水反应极快,看清眼前若隐若现的纱帘后,一个滑跪,平躺到了床下。
可那黑猫跟她有仇似的,对着她不住的喊叫。
砰砰砰——白水听见敲门声。
“大人,有何贵干?”是那位女子的声音。
白水眸子转了转,这是不小心进来了那位绣娘的房间。
“喵——喵——喵”
这黑猫的叫声很奇怪,白水虽然没养过猫,但隐隐感觉这叫声不寻常。
声音拉的老长,凄厉而哀怜。
“姑娘,我二人方才在外听见响动,似有猫叫,姑娘可见到什么可疑之物?”
脚步声靠近,白水咬了咬下唇,和那只乱叫的黑猫大眼瞪小眼。
白水定睛一看,那猫的白色长须倒是漂亮。左右各四根,白如银丝。
就在那黑猫要钻入床底时,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温柔抱起了那只黑猫,白水放开攥在腿侧的衣服,暗暗松了口气。
“大人可是在找它?这是我养的黑猫,性格顽劣,就爱到处乱跑。不曾想,惊动了二位大人,何挽在此替它赔罪了。”
那黑猫一到了何挽手里便成了乖巧温顺的小猫咪,懒洋洋的埋着头。
“原是这样,那便不打扰何姑娘。”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你这黑猫,也太黑了些。挽儿啊,那张大个又来找你了,你不是说,若是他下次来的时间是六月初六,便让我们处理掉他吗?”
白水听清楚了,是那妇人的声音。
果然,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那宫女已被问斩,而这绣娘还在此。
一声轻笑溢出,何挽轻声道:“我给它取名叫白耳,娘和妹妹做的不错,可留下了痕迹?”
女子声音温婉可人,光是听这声音,白水便能感受到这姑娘似水的温和气质。
可听到这里,白水着实惊讶了一瞬,原来,是何挽让那二人杀的张某,看来,这三人都挺深藏不露啊。
白水又想起李某妹妹的身手,干脆利落,实在漂亮。
看来,这其中大有故事啊。
“留了些该有的。”那十五岁的姑娘脆生生道。
“嗯,娘,你和妹妹先在我这儿住下吧,我找人帮你们安置个房间,那屋子地处偏僻,官府一时查不过来,你二人好生歇下,不必忧心。”
何挽的声音温和,却莫名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脚步声响起,最后一道脚步声在门口时停了下来。
“喵——”
这声猫叫不同之前的大叫,绵长细软。
何挽素手摸上白耳的头,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让床底下的白水听得清楚。
“白耳,不要乱叫哦。”
抬脚踏出门的前一刻,何挽和那黑猫缓缓转头,望向床底的阴影,一人一猫同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门被轻声阖上。
白水侧了侧头,总算摸到了绣娘何挽的线索,可今夜不宜再探了,方才已经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了。
只是,白水不解,她刚刚进来时动静虽小,但绝对不是没有,尤其是屋内如此安静的情况下,三人不可能没发现她。
而这何挽不动声色,发现她却不供出她,为什么呢?
夜黑风高,白水翻过窗,像蟑螂一样张开手脚爬到二楼,这御绣坊外染玄色,倒是方便了她这身黑衣不易被人发现。而后她从二楼一跃而下跳下阁楼。
帅气落地在绣坊后面的小巷里,她站起身来,刚抬眼便愣了愣。
殊华月光下,身着月白长裙的婉丽女子静立,怀里抱了一只黑不溜秋的长白须猫。
美。这气质实在是太干净了。
白水暗叹道。
这场景下,白水不禁有些看呆了。
这时,何挽开口了。
“敢问阁下尊姓。”何挽不卑不亢,姿态大方得体,让人感受到如水轻抚般的舒服。
她没有问名字,只问了一个姓,既能得到信息,又不至于让对方暴露,进退有度,可攻可守。
白水歪头一笑,好吧,虽然何挽可能看不见,她轻抬了抬下巴,懒懒道:“和你小猫一个姓。”
说来也是奇怪,二人初次相见,气氛却并未如陌生人般,而是异常的轻松自然。
看到白水弯起的眉眼,何挽莞尔,“白姑娘的眼睛好生漂亮,方才白耳可惊吓到姑娘?它不会说话,我替它向白姑娘赔礼了。”
话毕,何挽颔首福了福身子。
见状,白水有些恍惚,都说月光柔和似水,可白水觉得,那月光却不及眼前姑娘万般柔情。
佳人一笑,月华流转。
这张脸太可怕了,只是笑一下,就让人感觉,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何挽太淡然自若了,一般人见到她这身黑衣,猜疑肯定少不了。
于是,白水眨了眨眼,颔首道:“未曾,何姑娘不必见外。”
说完,白水也愣了愣,她怎么这么自然而然说出‘不必见外’这种话的。
不像第一次见面……
本来,白水还想再找机会去会一会何挽,既然人来都来了,那便问问吧。
没问出什么,交个朋友也好。
何挽身上莫名有种吸引力,似水柔和而坚定。于是,白水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不是来查案的吗?
“白姑娘深夜造访,可是在寻些什么?”
“何姑娘,那我便直说了。我是跟着你娘和妹妹过来的,有些事情想问你。关于你的相公,你知道,他如今如何了吗?”
何挽没说话,抬脚上前,月光透进她的瞳孔中,纯净透亮。
白水听见她轻笑道:“白姑娘可是记错了,我并未有相公。”
一句话把白水干蒙了。
何挽的笑容依旧是那样人畜无害,可白水却听出了她语气中带上的一丝狡黠。
夏天好热,窗外的蝉鸣声好大好大,大家小心不要中暑(づ ●─● )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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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