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三个小时的飞行，航班平稳落地。下了飞机，再转成大巴，到达秦远老家的时候已近黄昏。
没有任何耽搁，秦远和庞松言打车直奔目的地。
县城的中心医院里，这个时候门诊已下班，大厅没多少人，秦远按照平面图示意，一路用跑的，径直去了住院部。
他妈妈在的病房门关着，秦远站在门前，手伸向门把，定了定跑乱了的呼吸。一路辗转奔波，到了跟前他却有些害怕。
庞松言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开门吧，他也在”的意思。
按下门把推开门，秦远一下望见病床上闭着眼的妈妈，床边还坐了个他没见过的男人。
见有人进来，这人看到秦远便能确定他是谁般，站起来叫了他一声：“小远来了。”
男人瘦高个，年纪四十出头，气质斯文，秦远不认识这人，也不确定他与自己母亲的关系，只点了点头以示招呼，轻声问：“我妈醒了吗？”
男人眉头笼着担忧：“手术很顺利，麻药也早就过了，但你妈还没醒。”
怕秦远听了担心又马上补充道：“不过医生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有的人醒得快，有的人醒得慢。”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醒，秦远怎么也放不下心，他走近了，俯下身在他妈耳叫她：“妈，我回来了，你快醒醒。”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有些许苍白，面容平静，没太明显的病态，更像是疲惫了在休息。听见儿子的声音，秦妈妈薄薄的眼皮下，眼珠稍稍转了转。
秦远便接着用更大的声音更凑近了叫她，但秦妈妈还是没更大的反应，秦远没再打扰他妈，去找了医生询问情况。
秦妈妈是轻微脑溢血，这种情况后果可大可小，严重的就此变成植物人也很常见，特别是有些中老年人不重视，不舒服了不在意，瞒着家人，拖个几天耽误了时间，最后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好在秦妈妈及时来检查，立即动了手术，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听医生说到可能会造成的后果，秦远的手抓不住微微颤抖，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原本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但离婚后，妈妈就逼着自己坚强起来，以至于有时候坚强过了头，难过了不流泪，难受了也不说。
记得他小时候，有几天都看到他妈捂着肚子，脸色不好看，秦远问她怎么了？秦妈妈每次都摇头笑笑：“没事，妈妈没事。”
结果后来他妈在公司疼得晕倒，才知道是阑尾炎差点穿孔，那种程度的疼痛，她都默默扛了那么久，自己不在她身边，不敢想如果这次没有及时送医的话，会是怎样的结果，秦远绝对没法原谅自己。
庞松言贴身站在他身边，在听医生说话的同时，眼神一直盯着秦远，眼见着他一张脸吓白了，便伸手握住了秦远的手。
感受到对方的颤抖，庞松言把手握紧了。他拉着秦远走出医生办公室，温声安慰他：“没事的，医生都说了……”
话没说完就望见病房门口，刚才守在秦妈妈床前的男人突然冲出门，抬眼看到他俩，激动得挥动手臂让他们赶快过去，两人立马跑向病房。
秦妈妈醒了。
她做了很长很疲惫的一个梦。睡太久，把人睡懵了，怎么也醒不来，但是最思念的声音在耳边一声一声地呼唤，秦妈妈听见了儿子在叫自己，于是努力冲破混沌和黑暗，睁眼看见了光亮。
“妈！”秦远带了哭腔，他如果还是个小孩就好了，他有种想大哭出声的冲动，可他即使作回小孩，也是那种想要妈妈拥抱却不敢开口的孩子。
秦远憋着泪，一把冲过去，抓紧妈妈的手，嘴里念着：“妈，你醒了，妈……”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秦妈妈有细小纹路的眼角滑落，流淌成小小的水流，她很虚弱，但仍努力地抬起双臂。
这是秦妈妈向秦远伸出的手，是秦远从小最渴望的拥抱，眼泪冲破眼眶，秦远一把抱住了妈妈，母子俩哭成泪人。
刚经历了大手术，情绪不该有太大起伏，秦妈妈哭得厉害，头有些疼，庞松言赶紧暂停住这催人泪下的场面，拉住了情绪濒临失控的秦远。
母子俩身边都有第一次出现的人，庞松言主动向秦妈妈介绍了自己是秦远的研究生舍友。
见到他的第一眼，秦妈妈就知道他是那天电话里，秦远说的那个很重要的朋友。事发突然，还陪秦远从那么远赶来，想来真是非常好的关系，秦妈妈过去还老发愁，儿子从小到大好像都没什么亲近的人，现在终于有了。
而她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该介绍旁边这位男士了，秦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中秋节那晚的通话里，她就想和秦远提起的，但想想隔着这么远距离，秦远还没和人打过照面，怕秦远担心，就还是先没说。
“小远，这是张叔叔，是妈妈公司里的同事……”秦妈妈在一家小私企当财务，张叔叔是两年前来的同事，两人工作上有接触，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张叔叔老实本分，前妻心气高，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人，两人后来不欢而散，张叔叔也在婚姻里受过伤，这些年没想过重找，但在遇见秦妈妈后，对她非常有好感。
两个人渐渐走近，确定关系有段时间了，这次要不是张叔叔心细，发现秦妈妈不太舒服，一直追问是怎么回事，秦妈妈才说不小心撞了头，撞狠了有点头晕。
年轻人，换做是秦远听了也会觉得只是撞一下头没事，最多就是脑震荡，休息休息就好了。但同样年龄的张叔叔就很重视，硬拉着秦妈妈来医院检查，一照片子医生也变了脸色，立即就安排了手术。
手术毕竟有风险，秦妈妈本来不愿意告诉儿子，他在上学，这么远告诉他了只会让他担心，但张叔叔认为不该瞒着他，便给秦远打了电话。
“谢谢。”
秦远对这个男人道谢，还很郑重地鞠了个躬。他对妈妈再找一个伴侣并没意见，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能关心她，在意她，张叔叔做到了。
秦远在医院陪了妈妈两天，庞松言就也陪了两天，别的事用不着他帮忙，他就陪秦妈妈聊天解闷。
跟秦妈妈说秦远在学校的事，说他优秀，每次学校的表彰都有他，导师也夸他，说和秦远住一起很舒心，秦远爱干净，人也好相处……
好的坏的，秦远从来不和他妈说自己在外过得怎么样，但秦妈妈怎么会不挂念呢？她听得很认真很开心。
秦远也听见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庞松言眼里是个这样鲜活的人，他以为自己很无趣，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
第三天晚上，秦妈妈心疼儿子，说什么也不让他继续陪夜了，秦远便把庞松言带回了自己家。
其实他想给庞松言定酒店，但这时候庞松言又不大手大脚了，嫌住酒店浪费钱，说住你家不就行了，秦远没理由拒绝。
第一次带人回家，秦远莫名忐忑，他家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是收拾得干净温馨。这里是他最私密的地方，庞松言就这样堂而皇之理所当然地闯了进来。
“这是你多大的时候？”庞松言进来后只大概环视了下客厅，目光便锁定在陈列柜上的几张照片摆件上。
那些都是秦远的照片，庞松言指着的那张，他手里拿着奖状，嘴角露出一点点笑，一看就是很腼腆的小孩。
秦远回忆了下，“应该是七岁。”
小学一年级，得了年级第一，秦妈妈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把孩子带得很好很优秀，特意给他拍的照片。
从两人进门后，秦远就没停下，一会儿烧水，一会儿归置东西，不知道在忙什么。
庞松言在沙发上坐下，秦远就去把旁边的靠垫挪走，手在半道上被庞松言截住了，笑着拍拍旁边的位置：“别忙了，坐会儿吧。”
秦远被他带着一屁股坐下，两人座的沙发两个人紧紧挨着，秦远急忙往旁边挪，庞松言却揽住他没让人走。
秦远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看庞松言。
他成绩那么好，脑子也一定很聪明，但其实好像不是这么回事，秦远这么迷茫地盯着人时，真的有种很清澈的迟钝。
庞松言可喜欢这样的秦远了。他忽然开口：“你喜欢我吧？”
秦远的脑子里被丢进一串鞭炮，霹雳吧啦炸得他耳鸣，疑似出现幻听。
庞松言说什么？？？
秦远震惊到忘了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庞松言笑了，心里窃喜。其实他心思没那么大条，秦远的喜欢也没藏得那么好。
有一个男生，喜欢独自一人，与谁都保持距离，可他的眼神会紧紧追随我。被一个人认真注视的时候，视线其实是能被察觉到的。
还有他们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秦远的表现都太明显了，控制不住的脸红，能让他感知得到的心跳加速，还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庞松言感觉到了，并且自己也做过了一番自我剖析，秦远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喜欢他的男生，庞松言不反对同性恋，可也没觉得自己是。
但在与秦远的相处中，庞松言积攒了越来越多的心动，越来越多的喜欢。
得不到秦远的回答，但庞松言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指望这个鸵鸟先生能承认这个事实，那就由他来走出这一步好了，反正每次他和秦远，都是他先主动迈出第一步。
没关系，以后的每一步，也都由他开始好了。
“我喜欢你。”
庞松言抓住秦远的手，神态认真到都忘了笑，想来也是紧张的，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自若，也会怕秦远拒绝，怕他会躲起来，会再也不理自己。
但是他不会因为这些不一定发生的事情阻拦自己的想法，喜欢就是喜欢，想告白就告白。
“我知道你很意外，但是我一直在慢慢地靠近你，希望你也会察觉到……”
庞松言说着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秦远觉着自己都听不懂中文了……
但眼前的庞松言是真实的，这个怀抱的温度是真实的，他们日常相处的快乐都是真实的，毫不犹豫陪着自己来到这里的庞松言也是真实的。
他或许是幸运的，庞松言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如果不是庞松言一次次向自己靠近，秦远绝对永远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喜欢。
喜欢，喜欢，很喜欢，一辈子只有一次，只对一人的喜欢。
庞松言说过：“想念的话就说出来。”
那喜欢也应该诚实说出来。
“喜欢。”秦远忽然开口。
把因为越来越没把握而变得话多的庞松言说愣住了。他盯着秦远，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秦远忽地笑了，笑得眼里有奇异的光亮，他说：“庞松言，我喜欢你。”
“谢谢你，我们在一起吧！”
喜欢就要说出来。
这一次秦远终于做到了。
——全文完——
又一个小短篇奉上，感谢阅读，新长篇《人鱼和狗》马上开，能顺手点个小星星的话就太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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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