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那句带着欣慰的“兄妹感情真好”,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间浇熄了湖边小径上所有隐秘的悸动和刚刚萌芽的暖意。
程澄几乎是立刻低下头,指尖冰凉,紧紧攥着那瓶运动饮料,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刚才那点因并肩奔跑而滋生的微妙亲近感,在“兄妹”这两个字的冰冷枷锁下,瞬间碎成了齑粉,只留下难堪的刺痛和无所遁形的慌乱。
“妈,早。”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眼神飘忽,不敢看任何人,更不敢看几步之外那个周身气场骤然冷凝下来的男人。
“嗯,你们年轻人有活力,多运动好。”苏婉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瞬间降至冰点的气氛,笑着点点头,“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跑。”说完,便沿着另一条小径散步离开了。
湖边只剩下程澄和程以年。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
程澄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打断的烦躁,有被点破现实的阴郁,甚至……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受伤?
她如芒在背,只想立刻逃离。
“我……我跑得差不多了,先回去了。”她语速飞快地说完,甚至不敢等程以年回应,就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脸颊和耳根滚烫的热度,更吹不散心底那份混乱的羞耻和恐慌。
她一路跑回别墅,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矛盾——阳台上那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湖边那个让她不敢直视的男人,还有苏婉口中那个“感情真好”的“哥哥”……这三个形象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让她头晕目眩。
接下来的几天,程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逃避。
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程以年独处的场合。早餐要么提前,要么等他和程振东出门后再下楼。
在别墅里,她像一个幽灵,尽量待在房间或去短租的公寓。
工作上,她全身心投入“云端谷”项目,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在项目组遇到程以年,她总是公事公办,眼神绝不与他有任何不必要的交汇,汇报完工作立刻离开,动作快得像躲避瘟疫。
程以年投来的目光,她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沉沉的、探究的、甚至有些逼人的复杂意味,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她的逃避。这更让她心慌意乱,只想躲得更远。
她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这样是对的。保持距离,维持表面的“兄妹”关系,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那些在月光下滋生的悸动,不过是危机过后的荷尔蒙作祟,是镜花水月,是饮鸩止渴。
然而,越是这样压抑,程以年的身影反而越发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
他低沉的声音,他专注的眼神,他强大背后的脆弱,他月光下卸下防备的柔和……这些画面如同魔咒,在她独处时、在她工作间隙,猝不及防地跳出来,扰乱她的心绪。
这天晚上,项目组又加班到很晚。程澄刻意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回到程家别墅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
别墅里一片寂静,只有玄关留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她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只想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
然而,当她路过客厅,视线不经意扫过连接阳台的玻璃门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阳台的门开着一条缝,清冷的夜风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吹拂进来。
程以年背对着客厅,独自站在阳台上。月光勾勒出他高大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他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烟雾在清辉中袅袅散开。
深色的家居服衬得他身形越发冷硬,周身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和……烦躁?
程澄的心猛地一紧。她想立刻转身离开,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一种莫名的、夹杂着担忧和某种难以言喻吸引力的情绪,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轻轻拉开了那扇玻璃门,走到了阳台上。
夜风带着凉意,瞬间包裹了她。烟草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冷香的味道,变得更加清晰。
程以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他只是微微侧过身,让开了一点位置,仿佛知道是她。
程澄走到他身边,隔着半步的距离停下。她没有说话,只是学着他的样子,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和城市的灯火。
阳台上的沉默,比湖边那次的更加压抑,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和……无措。
“还在忙项目?”程以年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烟熏过的沙哑。
“……嗯,刚收尾。”程澄轻声回答,目光依旧落在远处。
又是一阵沉默。夜风拂过程澄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你在躲我。”程以年忽然开口,不是疑问,是肯定句。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里。
程澄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跳如擂鼓!她猛地转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那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直接,带着不容她闪躲的逼视,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烦躁,有不解,有被冒犯的愠怒,甚至……还有一丝被她的逃避刺伤的……痛楚?
“我没有!”程澄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带着一丝尖锐。她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程总多虑了!我只是……只是最近工作很忙!”
“忙?”程以年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躯瞬间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强烈的男性气息将她牢牢笼罩,“忙到早餐提前半小时?忙到晚餐从不出现?忙到在公司看到我像看到洪水猛兽?程澄,”他念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你当我是傻子?”
他靠得太近了!
近得程澄能看清他眼中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陌生的、被戳破心事的羞愤瞬间攫住了她!
“我没有!你让开!”程澄慌乱地想要后退,却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逼得无处可退,后背抵上了冰凉的栏杆。
“看着我!”程以年的声音带着命令式的强硬,他抬手,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指,猛地攫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直视他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
“告诉我,”他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洞穿,声音压抑着一种濒临爆发的、极其危险的情绪,“阳台那晚,湖边那天……那些算什么?嗯?是你一时兴起的错觉?还是觉得这样逗弄我很有意思?”
他的质问如同鞭子,狠狠抽在程澄的心上。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那疼痛混合着巨大的委屈和被他曲解的愤怒,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我没有逗弄你!”她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莫名其妙!放开我!”
“莫名其妙?”程以年像是被她的话彻底激怒,眼底最后一丝克制也燃烧殆尽。
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唇瓣,那抹嫣红在月光下如同诱人采撷的禁果。
一股压抑了太久、混杂着渴望、不甘和强烈占有欲的怒火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莫名其妙’!”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下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和一种近乎惩罚的力道,狠狠地、精准地攫获了她的唇。
“唔——!”
程澄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唇上传来的是他微凉的、带着烟草气息的、却无比真实的触感!那触感霸道而滚烫,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思维和抵抗。
这不是当年伦敦雨巷里那个青涩笨拙的吻。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吻。
充满了掠夺、占有、以及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浓烈情感和……愤怒。
他的唇紧紧压着她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辗转厮磨,力道大得让她唇瓣生疼。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灼烧着她的肌肤。
那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入侵感,让程澄浑身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巨大的震惊、恐慌、以及一种被亵渎般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伦理的枷锁、身份的禁忌、苏婉那句“兄妹感情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疯狂的吻下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
“不……放开……”她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呜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扎。
程以年似乎被她的抗拒激得更加失控,手臂如铁钳般将她更紧地箍向自己滚烫的胸膛!唇舌的攻势更加深入,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掠夺,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混乱中,程澄的牙齿狠狠磕碰在他的唇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这丝痛楚和血腥味,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终于炸醒了程以年濒临失控的神经。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程澄趁着他瞬间的松懈,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推开了他。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阳台上响起,格外刺耳。
程澄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掌心火辣辣地疼。她看着程以年被她打得微微偏过去的脸颊,看着他唇上那抹被她咬破的、刺目的鲜红。
“程以年……你混蛋!”她带着哭腔嘶哑地吼出这句话,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一切,转身像只受惊的小兽,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客厅,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又踉跄着跑上楼梯,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滑坐在地毯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着汹涌的呜咽,唇上还残留着他霸道的触感和淡淡的烟草味、血腥味,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疯狂和……不可饶恕。
眼泪汹涌地落下,咸涩的液体滑过嘴唇,带来一阵刺痛。
她吻了他。
不,是他强吻了她。
在阳台上。
在他们名义上是“兄妹”的家里。
巨大的羞耻、恐慌、伦理的枷锁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强行唤醒的悸动,如同无数只手,将她撕扯得支离破碎。
阳台上。
程以年依旧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夜风吹拂着他凌乱的黑发,唇角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刺眼。脸颊上被她掌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和……无尽的空茫。
他缓缓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唇角的血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强吻了她?
在那个他刚刚开始试图重新认识、开始被吸引、开始心动的女人……他的“妹妹”面前,失控得像一头野兽?
那句带着哭腔的“混蛋”和响亮的耳光,像冰冷的刀子,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门后是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和压抑的哭声。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自我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冰冷的栏杆!月光下,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神阴鸷得可怕,里面翻涌着毁灭般的暴怒——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失控!彻底的失控!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那个瞬间,溃不成军!
“砰——!”
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巨响。
程以年紧握的、指骨泛白的拳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狠狠砸在了坚硬冰冷的大理石栏杆上。
指骨与石头猛烈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剧痛从指关节瞬间蔓延到整条手臂,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底那灭顶的狂怒和……绝望。
他低头看着自己瞬间红肿破皮、渗出鲜血的指节,又抬头望向程澄房间的方向。
那里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纠缠和失控,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唇上的血腥味和指骨的剧痛,都在清晰地提醒他: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