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月落,金乌晨起,夜间的灯火被吹灭,白日的炽阳替代了它们。
巷道里的尸体已经被乌梅斯下令处理干净,就连血迹也都被清洗得不留半点痕迹。
如果不是包扎在手臂上的纱布和见状了昨晚的惊心动魄,她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无迹可寻的梦。
善思谢跟着谢丽尔她们来到念安郡王府,曾经是郡王所坐的主位,此刻被谢丽尔占据,左右站着彼岸和安娜昙,堂下躺着一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安郡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卡莎.微杏看着地上的白布,一时间也忘了回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得善思谢都觉得发怵。
她躲在彼岸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一个死人看那么久,难道她就不觉得诡异吗?
“真的什么都不说吗?连这也不想说?”
说罢,谢丽尔丢下一本账目,正是昨晚她们冒险带出来的那本。上面所记载的账售和税收于同期相比较,出入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这本记录的仅仅只是一年的税收,民间传言这样苛刻的税率已经实行了快四年了,也难怪念安郡内哀声怨道。
看着丢在地上的那本账目,卡莎.微杏才终于回过神来。
“禀花上,臣有话说。”
谢丽尔动了动手,示意她可以继续。
“税收是臣接管不假,但远不及账目上所写的如此夸大,更不及当年玉王案祸端所造成的十之七八,臣觉得其中定有隐情。且默声尔虽为我卡莎家族的首席护卫骑士队,但近年来少有战乱,故而我们对骑队的指挥权也在日益减弱。昨晚她所做之举,为她一人所为,我们并不知情,故与我家族无关。”
“胡说,当年玉王案所贪钱财不过百姓一年之税,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彼岸指着卡莎.微杏纠正道。
对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管是真是假,但都贪了不是吗?于现在来说又有何意义?”
彼岸回不出话来,右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隐忍着,这些善思谢都看在眼里。
默家和卡莎家族的关系昨晚听彼岸讲过,所以善思谢对两人也有一些初步的了解。
听着卡莎.微杏的辩解,善思谢听得咬牙切齿,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怎么卑鄙无耻的人。账都拿出来了还不承认?而且忠心耿耿的手下兼朋友都不在了,居然还把锅甩到别人身上?
看来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太单薄了。
“不是?这么明晃晃的证据都摆出来了,你这还能狡辩?”
善思谢再也忍不了了,站出来指责卡莎.微杏这种贪生怕死的行径。
卡莎.微杏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没有半分慌乱,恭恭敬敬地对善思谢说道:“既然神女这样说,那这些证据与我何干?账目可以是有心之人故意放进账楼,默声尔所行之事是否真的与我有关,这些不都是需要验证的吗?”
善思谢被说得哑口无言,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都怪自己考虑不周,这些有点难办了。
“这些事自然是要查证的,不过时间问题而已,至于默统领的尸体,后日当街处于焚刑以示惩戒吧。”
谢丽尔说完便信步离去,卡莎.微杏看了眼白布,也跟着离开了,留下彼岸和安娜昙自行安置默声尔的尸身。
善思谢要被气死了,明明都知道卡莎.微杏就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很多事都指向她,可偏偏苦于没有明确性的证据,不能拿她怎么样。
难怪谢丽尔要亲自调查,看来不是什么省油得灯。
安娜昙命人将默声尔安放在一所偏屋里,命令下人专门守着。善思谢看着有些疑惑,难道还怕尸体跑了不成?
这时几个以卡莎.微杏为首的来了一些人,运来了一具冰棺,冰棺是有上好的整冰凿刻,接近透明状,连不懂这些得善思谢也觉得价值不菲。
“夜王殿下,近来炎热,为防尸体腐烂枯萎,命人特打造冰棺以存放,还望殿下成全。”
善思谢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最看不惯那些虚情假意之人,看着卡莎.微杏低眉顺眼的恳求模样,只觉得虚伪极了。
刚才一昧推卸责任,现在又跑来这里装什么菩萨心肠?
她抱着手没好气地歪过头吐槽着。
换副棺材不是什么麻烦事,也不是违法禁令,安娜昙答应了下来。
默声尔被放进透明的冰棺里,此刻善思谢才有机会端详这个骑士队长。
衣服被换回了日常服饰,不再是单调的黑色。腹部被血迹染红,晕染了一大片红色,可以看出伤口不小。
如果不是昨晚她拿着剑刺自己的话,肯定会觉得她是个英气十足的大姐姐。此刻的她安静地躺着,脸上除了没有血色以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更像是睡着了。
善思谢看着默声尔,目光一瞥,看到卡莎.微杏也在看,眼里闪过一丝悲戚之色。
看了一会觉得生理性不适,遂退出了房间。
“真搞不懂,反正都是要火化的,还搞个冰棺保鲜干嘛?”
彼岸说道:“可能是为了给这位骑士队长留下最后一丝体面吧。”
体面吗?被穷尽一生守护的人最后出卖并撇干净关系,这样真的还有体面可言吗?
说道卡莎.微杏这个人,她又想气得牙痒,“既然都知道是微杏做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对她处于刑法?一个小郡王而已反正她迟早会招认的。”
看着善思谢激昂冲动的样子,彼岸有些慌乱地摆手解释道:“不行不行,虽然她只是个郡王,但也好歹占个王字,如果贸然滥用私刑的话,会引起上层管理的不满,到时候又会惹来不少麻烦。”
提到王,善思谢又想起刚才说到的玉王案。先前在香店里那老板提到过一次,账楼里乌梅斯也提到过,就连今天卡莎.微杏也提及。
玉王案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提起这个词?
“玉王案是什么?是一个案件吗?”善思谢脱口而出问道。
“嗯……这个……”
彼岸愣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安娜昙先开口了。
“在提及玉王案之前,你了解花园的各个官位制度吗?”
善思谢摇头,她才刚过来这边,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一知半解的也还都是彼岸和她说的。
见她不懂这些,安娜昙便带她们来到一家茶楼落座,给她讲解起花园的官位等级。
“夜花园里,花上一人独大掌握花园大多数的管理权,往下便是五大王室,也就是五个世家大族,她们直接听命于花上,有着些许可以和花上讨价还价的权力,虽然权利上不及花上,但也属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五大王室?”善思谢不解道,想着应该和异姓王差不多。
这时彼岸说话了,“其实以前是六大王室的,她们分别分别是掌管兵权的灵王;管理皇宫万物的青王;管理暗中势力情报的夜王;巫术占卜医师的巫王;主司历书律法的明王,还有……管理资源国库但已经被废弃的玉王。”
“因为玉王位被弃所以只剩下五王了,五王以下便是各个诸侯郡王,比如安郡王卡莎.微杏,她就是其中之一。”安娜昙接起彼岸的话茬说道。
善思谢听得震惊,原来这边的官位等级这么多,而且可以看出谢丽尔的地位有多高。
“所以玉王案里面的玉王是以前的六王之一吗?”
安娜昙点头道:“是的,十九年前,外敌袭扰边疆告急,花上便令玉王驰援,可没想到玉王叛变,私通外敌导致损失多数城池,最后还是灵王乌梅斯将军力挽狂澜扭转了败局。虽然玉王从未露面,但也在其王府中搜出很多通敌来信和私吞国库金银,花上因此大怒,除了未被找到的玉王之女以外,将玉王其直系血亲都处以极刑,王府被其抄家,王位也因此废弃,再无玉王这一职位。”
彼岸叹了口气,似乎是对玉王感到惋惜,“其实有民间传言,说玉王是被冤枉的。”
听完善思谢也大致知道了,当年玉王私吞了不少国库金银,花上极刑处理之后,很久都没有类似的案件了,而现在的贪污案和当年玉王案又几分类似,所以大家也才会提起。
见彼岸心情似乎不佳,善思谢安慰道:“不管在何处,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管她什么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该吃吃该喝喝。”
她夹起店小二刚端上来的茶点喂到彼岸嘴边,后者则是无奈地笑着接过。经过她这么一打趣,刚才稍微沉闷的氛围也被打破了。
可能是在茶楼时喝多了茶,又或者没有安全感,晚上善思谢还是老样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遂顺着阁楼的天窗爬到屋顶赏月。
看着夜空上陌生的月亮,虽然漂亮,但终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月球,正伤感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思谢这么晚了,也睡不着出来赏月吗?”
转过头看去,乌梅斯手里拿着支笛子走来,在她身边坐下。
“彼岸她们都这么叫你,我也这样叫可以吗?”
在寂静的夜里,她的声音尤为清脆响亮,听起来很难相信她会是一名杀伐果断的将军。
“当然可以,乌将军不也是睡不着吗?”
乌梅斯闻言笑了笑,“将军做久了,神经有点过于敏感,睡眠很轻,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以前在边疆还好,现在来到城里,到处都是风铃或者夜市的喧闹声,还有不适应。”
“原来是这样,和我情况也差不多嘛,我是对这边不熟悉睡不着。”
乌梅斯也是无奈笑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听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真的吗?”
善思谢点头承认,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大大方方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想家吗?”乌梅斯望着天上的九月,眼里带着些许怅惘。
善思谢愣住了,她已经来这个世界一周了,说不想家肯定是假的,她只好苦笑起来。
乌梅斯看出了她的难过,没有说话,只是拿去笛子吹了起来。
笛声委婉低吟,听起来似乎是很古老的曲子,能听出其中的伤感和思念。
善思谢不出声,做个安静的倾听者,心里的思念也被笛声吹散,变得异常平和,不知不觉间,一曲笛音吹奏完毕。
“以前我初到边疆时,也会时常想念家中,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吹奏家乡的歌曲来平息自己的思乡之情。”
乌梅斯的声音染上和笛声一样的伤感,但也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她平常的语气。
“谢谢,心里好多了。”
善思谢对眼前这位大将军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两人又聊了一会,夜空中传来一声鸟鸣,一只羽翼丰满,尾羽修长,通体青色的青鸟飞来。
乌梅斯抬起手臂,青鸟稳稳地落在乌梅斯的手臂上。
善思谢看着这只漂亮的鸟雀,不禁发出感概,“好漂亮啊,从未见过的鸟类呢。”
乌梅斯说道:“它叫青岚,当初在边疆一处沼泽地带捡到的当时它翅膀受伤,留在那里无法存活,我就给捡回来养着了。”
看着那只青鸟,善思谢想起了饭宝。
当初是为了找回饭宝她才误入夜花园的,如今饭宝没事,却把自己搭进来了。
善思谢表示自己的命真的很苦。
可她偏偏又是个不服输的主,既然谢丽尔说她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她偏不信,这几天都在处理事件,等明天有空了就去寻找看看有没有能提前回去的办法。
善思谢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