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6章 往事蒙尘

作者:风将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什么意思?”孟深转头看向这个本就可疑的小孩,冷不丁地爆雷,嫌疑更大了。


    “哥哥们,你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冥神,很喜欢玩些捉弄人的把戏,尤其是外来的游魂。”她小声地望着众人说道,语调一抑一扬,像在讲鬼故事:“她在一些标志性建筑都设了幻象作为机关,我们住在这里的鬼从来都不靠近的。”


    “比如?”易寒压下眼皮看她,明明只是寻常的表情变化,他做起来却显得尤为轻蔑。


    “唔……”女孩儿沉浸在讲故事的乐趣当中,仰头作思考状:“比如,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墓碑。”


    易寒低眉沉思,喜欢捉弄人的癖好,嘶,怎么……他联想到了自己那脾气古怪的师父。


    想她干嘛?她跟这小孩一样不招人喜欢,透着一股假少年真老成还总爱装叉的复杂气质。


    回过神,易寒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质疑道:“不醒目,怎么叫标志性建筑?”


    “哎呀!”他刚说完,走在他们后面的张耿就被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绊倒了,呈‘大’字型,四脚朝地。


    张耿蜷起身体回头查看罪魁祸首,众人也被他弄出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纷纷回头。


    “啊。”女孩用双手捂住下半张脸,睁大眼睛震惊道:“已经触发了。”


    张耿头晕目眩地翻过身来定睛一看,那块绊倒自己的小小无名墓碑,通体漆黑,泛着幽幽蓝光。那墓碑的位置有些尴尬,就矗立在他的两条小腿之间。


    他眨了眨眼,试图将碑文看清,它却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拔高了三寸。


    “等等?”张耿虎躯一阵,以为是幻觉,猛地闭上眼睛摇头,再睁开,那墓碑又往上拔了五寸,而且形状肉眼可见地变大,这次总不会是错觉了,他正要开嗓叫唤,墓碑唰地一下,破土长至两米多高。


    “啊卧槽——!”好在张耿眼疾手快,连滚带爬地撑地后退,才堪堪逃过了这灭裆之灾。


    他起身之际还栽了几个跟头,一众人见此,扶额的扶额,扭头的扭头,深表同情。


    女孩撤下捂嘴的手,其中一只指着墓碑,荡起甜腻的嗓音:“看,我没说错吧?”


    事后诸葛亮。易寒轻哼,懒得反驳她。


    “你也没说这是需要人为打开的隐藏款啊!”张耿鬼哭狼嚎地跑回来了,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离开自家老大的身边了。


    “……你也没问我呀。”女孩将细软的眉头一皱,颇有些委屈的意思:“而且我刚说完你就踢到了。”


    张耿:“……”


    得,横竖算我倒霉呗。


    “算了,反正我今天算是把一年遭的罪都受了。”张耿露出一脸的衰样,他认栽了,抹了把不存在的汗,跟女孩套起近乎来:“哎,妹妹,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你赶紧都说了吧,别一会儿又在我身上显灵了,我这小心脏真的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唔,暂时没有了。”女孩神色认真地摇头道。


    “行吧。”张耿多少有点失望,他这个招霉体质十万分地需要高能预警的提示,但这个本地小孩不乐意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荧光一闪,张耿留意到了她脖子上的配饰,那是一条深棕色编织项链,坠着颗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子,感觉有点光就能闪瞎他的双眼,何况刚才已经晃了他一下。她的衣着倒不特别,纯蓝色长裙,像邻家女孩那样,一眼下去,只觉得人畜无害。


    张耿转移话题道:“哦,对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银阙。”女孩舒展眉眼,高兴地道:“金银的银,宫阙的阙。”


    “哥哥你叫什么呀?”


    “我……”


    张耿刚要报上名来,结果发现这小孩看的是叶亭,笑盈盈的眼睛,满心期盼地仰头望着他。


    “……算我自恋。”张耿自觉退到了一边。其实他长得也不赖,只是进了四区,像他这样长相的人实在浩如烟海,五官立体、眼睛好看都只能算基本条件,丢进茫茫人堆就不起眼了。


    他恨!这个只看神颜的鬼世界!


    “叶、亭?”银阙念着这个被告知的名字,笑意不减:“哥哥你名字真好听。”


    “你的也很好。”叶亭对这种赞美不甚在意,反而琢磨起她的名字来,语气淡淡:“……紫贝阙兮珠宫。我想到了这一句。天上仙宫,这名字寓意神圣又尊贵。银、阙,嗯,你生前一定是父母手上的明珠。”


    那名字在他口中解出花来,银阙一时听得有些痴然,表情有种被押中心事的不可思议。


    “哥哥,你真会说话。”她挤出最后一点笑容,低头,眼神一层层暗了下去。


    “什么自卑?”张耿愣是没听懂,在一旁咕哝道:“你们文化人聊天我真得避开一点儿。”


    孟深走路比较快,只有沈听跟得上他的脚步,逐渐和叶亭他们拉开了距离。


    走着走着,孟深感觉自己好像步入了一个封闭式的建筑,之前还没有察觉,直到他远远瞧见了一堵围墙。随着雾气的淡去,几幢教学楼的轮廓呼之欲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引进了某所学校的中心位置。


    两栋八层教学楼左右对称地挺立着,孟深此时正好走在那百米距离的中间地带。往前走,是拾级而上通往八百米操场的石楼梯,往后退,宽阔的出口通往国旗台,隐隐能听到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以及校领导发表讲话却含糊不清的声音。


    孟深猛地站定,沈听察觉到异样,也停了下来。


    他们警觉地竖起耳朵,都以为错听,但过了一会儿,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孟深警惕地往身后看去,中途和沈听对了一眼,发觉彼此的脸色一样难看。


    “那个……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张耿抱着自己,三魂七魄吓得在头顶飘荡了还四处张望:“不是,那门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你们有没有听到中年校领导的训话声,我感觉自己又回到苦逼的学生时代了。”


    “你居然上学过?”孟深没有共鸣张耿的痛苦,反而揶揄他道:“一点没看出来。”


    “哎你……”


    张耿感觉自己的文化水平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上学的时候成绩虽不在上游,但好歹各方面都中规中矩,不至于给人一种差生的印象吧?


    他想反驳又词穷,琢磨了会儿,最后拾掇出一句:“你们都在哪儿进修的语言艺术?讲话这么伤人,我也去报个班,争取早日赶上你们。”


    “那你估计要失望了,这是天赋。”孟深没皮没脸地嬉笑道。


    张耿:“……”


    “孟深。”叶亭忽然扬起声调喊他。


    “……喔。”接到他哥的警告,孟深收敛地扁了扁嘴。


    临淮见他面有悻色,犹豫了会儿,把唯一的玩具递到了孟深面前,问他:“还玩吗?”


    孟深吃惊地看着他破天荒的举动,这可比知道张耿上过学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他心想,这小子居然会主动跟人交流?


    “谢了。”迟疑片刻后接过,孟深放手里掂了两下:“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嗯。”临淮见他没拒绝,心里竟涌现出一点难以言说的喜悦。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逼仄的环境当中,所有人对待他的态度千篇一律,既恭谨又慎重,底下的仆从更是夸张到无意打碎个杯子,都要一律跪着喊饶命。


    在此之前,临淮从没见过冥府以外的人。


    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里,他只能凭借书上的记载与母亲的种种描述去想象。


    可想象终究与现实相去甚远,空泛的意识永远无法实打实地触及灵魂。直到他被送到这里,于他而言,这些怪人的一言一行不论多普通,在他眼里也会显得新奇有趣。


    临淮一开始听不懂那些前后不着调的搭话,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和对方说,但逐渐习惯他们的语言风格之后,他大概明白了,还会时不时自发地低笑几声,充当气氛组。


    叶亭粗略地环顾四下,提出关键的一问:“这里的环境,你们谁有印象?”


    “我。”接话的是沈听,这里的建筑构造他几乎烂熟于心,这个地方更是承载着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方才察觉时,他心中十分震撼,甚至可以说心若擂鼓:“这是我的高中学校。”


    易寒轻哼一声,颇有不屑:“原来是围困。”


    这种类型的幻境会根据闯入者的记忆构造一个熟悉的环境并以此永久困住或捕捉来者。


    银阙听到这儿,脸色已近阴沉,一只手攥紧了胸前的珠子,另一只下意识抓住了叶亭的手臂。


    “怎么了?”叶亭的视线落在她攀过来的手上,略一抬眼,捕捉到了她的不安:“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我还好。”银阙笑了笑,表情切换神速,试图找回原来轻快的声线:“只是我们要小心了,要是一直被困在这里的话,会被做成容器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易寒低头觑她,他第一眼就本能地觉得这小孩有问题,说话自然不客气:“这一切不会都是你在搞鬼吧?”


    “我说过了呀,我就住在迷城。”银阙笑眯眯地无视了易寒带着敌意的质问,语气重回天真,滴水不漏地应对道:“要是不了解这里的生存规则,随时会丢掉小命的。”


    易寒没接茬,眼中质疑不化。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将持怀疑态度。


    心想,搞不懂老叶干嘛要留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跟定时炸弹一样,待会儿炸了,不知道这一伙人里要缺几条胳膊几条腿。


    “唉呀老大!”张耿哪懂这些弯弯绕绕,急得跟只会说话的猴子似地:“你让她多说点,搞不好哪句话就是我的保命秘籍!”


    “你不也是鬼么?怎么还这么怕死。”孟深疑惑道。


    “是嘿,我也是鬼啊!”张耿总算想起自己不平凡的身份了,瞬间挺直腰杆,一股冷风从他的身后抚过,他大叫一声,又吓得躲回了孟深身后:“等等等等,这这这跟身份没关系,哪怕是做了鬼,也也也也还是会死第二次的!”


    孟深:“……”


    易寒在旁边听得两眼一黑,自己的脑子当初究竟是劈了多大的叉,选了这么一个怂货。


    为了寻找破解这层幻境的机关,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孟深实在不想听他们东拉西扯,早早地跑了,除了沈听,其余人都跟着叶亭去了另一栋。


    穿过一条熟悉的走廊,沈听驻足在一间印着高三十一班字体的教室门口。


    过去的影像在他脑中一幕幕飞速闪过,或哭或笑,一切似在昨天。他的目光随着记忆翻涌而潮湿,手走在思绪前面,不由自主地,沈听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却空空如也。


    读书打闹,嬉笑怒骂,被轮读的小说,被传抄的作业,不抬头也写不完的卷子,晚自习频繁传递的纸条,还有他昙花一现的恋爱……都在这里上演过。


    沈听无父无母,从小被爷爷带大,别人上小学了他还在庭院里陪爷爷雕木头。其实晚两年上学不算什么坏事,但他话少,也不喜交际,习惯了独来独往,因此从小到大基本没什么朋友。


    上了高中之后,爷爷一病不起,为照顾老人,沈听只能在学校和家之间两头跑。


    在这样连喘口气都是奢望的生活里,那个人,却莽莽撞撞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当中。


    沈听从未见过那样热烈鲜活的人物,像朵永远开不败的花。


    追逐他的时候,时刻拿着分寸,想要进退自如,却总是因为生涩笨拙而事与愿违。


    可就是这样的人,随时都揣着一颗真心,虔诚地朝他走来,一步步瓦解了他的防御。


    在一起之后,不管当天是沮丧还是高兴,刮风或是下雨,这个人都会站在班级外的走廊等他一块回家,哪怕明明不顺路。


    他会换着花样逗爷爷开心,推他晒太阳,陪他闲聊,以至于老人离世前还念着:这么好的孩子,才十七岁,怎么就走在我前面了呢……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沈听收回复杂的追忆思绪,走出门口,头一偏,发现了一处不寻常。


    他们班级门上的划痕严重到像是被千年厉鬼抓过,学校经费紧张,一直不给换。


    盯着这门,沈听心头喜忧参半。


    他非凡的记忆助力各种建筑复刻是一回事,但能将这样的细节也雕刻出来,不得不令人感慨,这幻象委实强大,难以想象这背后的主导者究竟是怎样一手遮天的存在。


    前尘已沫,孟深在这儿只当是探险,他一点可以追忆的风花雪月都没有,很快就意兴阑珊了。


    穿梭楼道期间,他毫无根据地想象了一下,曾经身在校园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学校待得开不开心?有没有玩得来的朋友?周末放假父母来不来接送?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


    搜肠刮肚半天,他却连个具体的人物也造不出来,脑袋比饿了一周的肚子还要空。


    到最后,他干脆放弃了这虚妄的设想,反正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活在过去的人。


    在教学楼里又上又下地窜累了,孟深又转回了沈听身边,但看他像个站桩一样杵在门口,大概是触景生情了,这儿毕竟是他的生前故地,联系他之前那在极端浪漫主义驱使下的殉情抉择,说不定这还曾是个缱绻的温柔乡,否则不至于这样痴迷留恋。


    孟深识趣地留在了教室后门靠窗的地方,没去打搅。


    那个窗口开在他腰下,孟深双手一撑,轻松坐上了窗轨,等了好一会儿,沈听也没来叫他。


    实在无聊,孟深就将头交给了窗框,结结实实地抵着,望向芒果树晃动的枝叶,风声很轻,冷意不再。


    他在这阵沙沙作响中惬意阖眼,睫毛浓长可见,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至今青涩流畅的脸上,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方天地本是虚无的假象,他的降临,却使子虚褪色,明媚生光。


    不知过了多久,风将芒花的浓香分秒不歇地送进鼻息,一波接着一波,将孟深熏醒。


    一睁眼,沈听就站在面前定定地望着他。


    这样炙热的眼神,饱含温柔与眷恋,又带着浓稠的哀伤,他只在那场沈听想要强吻他最后却没得逞的梦里见过……


    孟深吓了一跳,快速坐直身体,别扭地说:“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没等沈听回应,他就从那窗上跳了下来。


    “……没什么。”沈听欲言又止,指了指落在他头上的芒花:“你头上有花瓣。”


    “噢。”孟深伸手往头上一盖,轻轻拍了拍,细碎的芒花簌簌而落。


    低头避开视线的一瞬间,莫名地,孟深竟有种从未生发过的奇异之感。沈听虽然嘴上否认,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好像已经将想要说的话传达给了他。


    紫贝阙兮珠宫——出自屈原《楚辞》。


    我是不是该考虑开个校园文?


    [思考]三连。


    先记一下,今天是2025年7月2日。[撒花]


    ps:作为修文狂魔,我会平等地模糊每一章第一次发布的时间,所以时间记录对我来说,真的很有必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往事蒙尘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