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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无法释怀

作者:腐公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夫子,”沈池鱼指着其中一段提出疑问:“书中说‘女子以弱为美’,又说‘贞静清闲,行己有耻’,可后面又说‘明其卑弱,主下人也’,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张夫子捋着山羊胡,不答反问:“此话怎讲?”


    沈池鱼谨慎地组织语言:“若女子一味示弱,如何能在关键时刻护持家族?”


    “学生见过乡间妇人,丈夫出征时,她们既能操持家务,又能抵御外侮,这与《女诫》中所言有所不同。”


    张夫子惊讶的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


    “问得好,典籍是死的,人是活的。”


    “此书乃为宫中贵女所写,自然强调柔顺。”


    “然民间妇人,确有不同处境。”


    沈池鱼心下微动,如预想的一样,张夫子会赞同她的质疑,并为她答疑解惑。


    她后面又问了几个问题,张夫子一一解答,态度比前两日和蔼许多。


    一个时辰后。


    “夫子歇歇,学生给您倒茶。”


    张夫子接过茶呷了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二小姐问的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理解力。


    他又看向书案上整齐摆放的抄写,心中那点剩余的坚持开始崩塌


    “夫子,今日学生需要做什么?”


    “今日就到这里,”张夫子放下茶盏,犹豫片刻,“明日开始授课。”


    他扫过沈池鱼包扎的左手,没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池鱼垂眸:“是。”


    离开书房后,她松了口气,这步棋走对了。


    文人有风骨,大多爱才惜才,她写的批注和提问的问题并不出彩,但张夫子能看到她的用心。


    只要张夫子有所动容,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回到房间,沈池鱼倒头就睡。


    许是太累,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前世——


    “这就是那个乡下找回来的?”


    “瞧她那样子,哪里能比得上大小姐?”


    “大小姐真可怜,好好的生活被人给搅乱了。”


    嘈杂的议论声灌进耳朵里,沈池鱼站在厅堂中不安地被人围观。


    父亲沈缙坐在太师椅中,目光冷淡地打量着她,眉头皱得极紧。


    沈池鱼从小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脸色,她在那一眼中捕捉到了失望,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让他很不满意。


    母亲林氏坐在一旁,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像是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林氏道:“我丑话说在前面,令容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敢欺她,我就把你赶出去。”


    满心喜悦化为难堪,沈池鱼垂头,忍着酸涩应声说不敢。


    沈令容站在林氏身侧,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华贵,那是被精养着长大的姑娘,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妹妹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梦里的画面在一瞬间扭曲。


    沈池鱼跪在祠堂里,如一条丧家之犬,她的每一句辩驳,换来的是沈砚舟抽在她背上的荆条。


    沈砚舟骂她心如蛇蝎,斥她毫无廉耻,要求把她赶回来处。


    沈令容脸色苍白的被丫鬟搀扶着,看似为她求情,实则把她推进更深的谷底。


    父母的警告,大哥的疏离,下人们的敌视,让沈池鱼清楚的明白,相府里无人欢迎她的回来。


    后来,赵云峤出现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会替她解围,送她首饰,会拒绝退亲坚持娶她为妻。


    他说:“池鱼妹妹,我会保护你。”


    她信了。


    成亲两年,她竭尽全力的对他好,只差把心剜出来给他看。


    直到被锁链囚禁,烈火吞噬着她……


    沈池鱼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她捂着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全身,连呼吸都带着颤。


    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洇进鬓角。


    那是前世的自己耿耿于怀的回忆,即使重来,仍然不能释怀。


    如何释怀?


    无法释怀!


    怎能不恨?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恶毒不讲理的人,认为她满腹心机容不下沈令容。


    从一开始就无人相信她真的不怨不恨。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前世她得知自己被抱错时,对那个享受了自己富贵人生的姑娘,只有好奇和开心。


    好奇那个互换人生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开心自己又多了位家人。


    沈池鱼自嘲:“愚钝,蠢笨。”


    说给前世那个狼狈的、脆弱的、绝望的自己。


    她偏头看向窗外,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沈池鱼躺了会儿,缓过疼痛才起来,打开房门,暖融融的阳光洒进房间,院子里一片静谧。


    惊九在提水浇菜,十三撅着屁股在菜地里笨拙地除草,雪青坐在厨房门口择菜,听到开门声,见她醒了,笑道:“小姐睡得好沉。”


    噩梦远去,眼前的一切只剩安宁。


    沈池鱼站在门前,莞尔:“总会醒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奴婢去把饭菜热一下。”


    不多时,一碟清炒时蔬,一碗排骨汤,一碗米饭摆在沈池鱼面前。


    她慢慢吃着,听雪青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闲事,惊九在院子里待着没进来,十三洗干净手换了鞋,邀功似的坐在沈池鱼对面:“小姐,属下把草拔完了。”


    沈池鱼不吝夸赞:“很棒,我们十三越来越厉害了。”


    十三眼睛亮晶晶的,“那小姐下次出门,可以让属下跟着吗?”


    明晃晃的抢位置。


    “今日天气好,”沈池鱼放下筷子,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雪青凑过来:“小姐要逛街?”


    “嗯,去看看。”


    片刻后,四人出了相府后门。


    两个时辰后,沈池鱼后悔了。


    她不该一时兴起,在惊九他们买东西时独自进绣坊,更不该在别人为她展示绣帕时掉以轻心。


    迷香来得猝不及防,甜腻的气息钻入鼻腔,头晕的瞬间沈池鱼便知不好。


    她转头要喊惊九,后颈一痛,视野顿时天旋地转。


    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有人嗤笑:“这位就是他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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