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活活烧死后,全家悔疯了》
第1章 烈火焚身
浓烟如沸油般顺着喉咙倒灌而下,沈池鱼被铁链锁在房间里,手腕早已磨得血肉模糊,她双手死死捂住口鼻,可滚烫的烟雾还是从指缝间钻入,灼烧着肺腑。
门外传来沈令容娇柔的笑声:“妹妹,别挣扎了,这铁链是云峤特意为你准备的。”
沈池鱼抬头,看向一身华贵锦裙的沈令容,和旁边温柔地揽着沈令容腰肢,眼神冷漠看向她的侯府世子——
那是她的夫君,赵云峤。
“为什么?”沈池鱼嘶哑着嗓子,被病痛折磨地形销骨立的身子,在大火中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赵云峤,我待你哪里不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赵云峤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和令容青梅竹马,要不是五年前你突然冒出来,令容才该是我的妻。”
“这几年,每一次和你接触回来,我都要焚香沐浴才能祛除反胃感,一想到你回相府前在哪里待过,我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沈池鱼浑身发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艰难喘息着,早已泪流满面:“不是我想回的相府,不是我要做的这个千金小姐,也不是我执意要嫁给你……”
人生凄苦的十五年,她是认命了的,是相府的人找到她,说她是被抱错的真千金,把她带到了京都,让她以为苦尽甘来。
可是所谓的家里,从未有过她的容身之地。
这五年里,只有赵云峤会对她展露笑脸,会关心她。
想起他执起她手时说不介意她的来处;
想起侯爷想要悔婚时,他一口回绝,要求履行承诺娶她为妻;
想起新婚之夜他在她耳边的誓言
原来全是谎言!
沈令容声音尖锐:“五年前你就该烂在外面,谁让你偏要顶着这张脸回来,让我沦为笑柄,还抢走我的未婚夫。”
顿了一下,她的语气又恢复成了那种甜腻的恶毒:“你乖乖的病死,就不用我们多费这番力气,可你非要偷偷找大夫把脉。”
若不是担心事情败露,她和赵云峤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还好她发现的及时,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随着大火烧成灰烬。
即使那人追查,也查不到什么痕迹了。
四周的火焰已经爬上了房梁,火舌舔舐着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沈池鱼不再挣扎,她痛苦地蜷缩着,而沈令容还在诛心。
“你回府后,母亲为什么厌恶你,因为她嫌你丢人,根本不愿承认你是她的女儿。”
“你以为父亲不知道我对你的那些陷害吗?他知道,只是他权衡利弊,觉得我用处比你大,所以才视而不见。”
“兄长也是,我不是他亲妹妹又如何,我自幼与他一起长大,我们十五年的感情,岂是你能比拟的。”
“你和云峤成亲两年,你的肚子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因为你们成婚当晚的那杯合衾酒里,云峤下了绝子药。”
“就连你生病的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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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乎,也没有人会救她。
沈令容越说越愉悦,她欣赏着沈池鱼的痛苦,慢悠悠道:“对了,你不知道吧,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雪青,是因为撞见了我和云峤私会,才丢了性命。”
她掩唇轻笑:“可怜那丫鬟,被我灌下**前还惦念着你。”
“啊——!”
沈池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四周的火焰更灼热的痛楚从胸腔炸开。
沈池鱼目眦欲裂地嘶喊着:“沈令容!你不得好死!”
沈令容言笑晏晏:“可惜啊,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
一块燃烧的房梁轰然砸落在沈池鱼脚边,火星四溅,沈池鱼的衣裙被点燃,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在烈火中惨叫。
赵云峤护着沈令容后退一步,语调冰冷:"令容,何必与她废话?火势大了,我们该走了。"
沈令容依偎在赵云峤怀里,娇笑着:“妹妹放心,等你**,我会以侯府世子妃的身份,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沈池鱼全身被火海包围,她痛不欲生,恨意滔天。
她恨沈令容鸠占鹊巢,恨赵云峤虚情假意,恨母亲偏心狠毒,恨父亲冷眼旁观……
若有来世,她再不要做懂事乖巧的沈池鱼,她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她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
“姑娘,相府到了。”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沈池鱼猛然睁开双眼。
第2章 跪的狼狈
入目是青缎车帘,耳边是京都三月淅沥的春雨声,她还没有从被烈火焚烧的痛苦中回过神,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
“姑娘?”雪青又唤了一声。
沈池鱼怔怔地看着才十四五岁的雪青,和记忆中七窍流血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又快速分开。
她下意识抓住雪青的手腕,感受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她又颤抖着抬起手,没有烧伤,没有铁链的勒痕。
噩梦褪去,她回到现实。
不,不是噩梦,那是她的前世。
她回到了五年前!
沈池鱼收回视线,掀开车帘,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身上,浇灭方才梦中灼烧皮肉的大火。
她抬头看向朱漆大门上方“敕造相府”的匾额,眼里恨意丛生。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沈令容的陷害、母亲的偏心、父亲的漠视、兄长的疏离、夫君的欺骗……
以及,那场将她活活烧死的大火……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在三日前浴火重生,回到悲剧的起点。
回到了刚被认回相府的时候,回到了这群豺狼虎豹还没将让她啃食殆尽的时候!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台阶上传来环佩轻响,穿着月华流锦长裙的少女执伞款步而来,广袖随步履曳出浅浅银波,少女驻足在马车旁,眼角眉梢漫开明媚的笑意。
“妹妹终于到了,”沈令容语带喜悦,伸手要来扶她,“母亲从昨日起就念着呢。”
沈池鱼的视线落在那双如柔夷一般白嫩无暇的手上,她停顿几秒,前世就是这双手,亲自扣上锁链,点燃大火,任她怎么呼喊也不为所动。
“多谢姐姐。”沈池鱼垂下眼眸,声音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冷意。
她扶住沈令容的手,在即将踏下马车的瞬间,沈令容借着伞的遮挡,猛地拉了她一下。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小把戏。
让她众目睽睽之下摔下马车,和相府众人见的第一面,就是跌进泥泞里出糗被嘲笑。
沈池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假意踩空,惊叫一声向前扑去,又在跌倒的瞬间,猛地抓住沈令容的手腕,借力稳住身形。
同时,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扯断了沈令容腕上的珍珠手链。
珍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沈令容瞳孔骤缩的刹那,沈池鱼的膝盖如铁杵般撞向她的腿弯。
沈令容本能地去攥沈池鱼的袖子,用力过猛,布料撕裂,她细长的指甲在沈池鱼的手臂上狠狠划过,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沈令容‘扑通’一下面朝相府大门跪的狼狈,手上的伞掉在一边,月华长裙染上脏污。
相府门前等着的一群人中,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出了声,沈令容脸上闪过一抹愤恨,很快又掩盖起来。
“哎呀!”沈池鱼赶在沈令容之前惊呼,“姐姐你还好吗?”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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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丞相夫人林氏终于不再继续高高在上的站在府门前,而是快步走过来,满眼心疼的去扶沈令容起来。
“母亲,”沈令容眼中噙满泪水,怯怯地看了眼沈池鱼,“是我……”
“是我不小心,”沈池鱼打断她,声音柔弱却清晰,“姐姐好心扶我,我下车时没站稳,扯断了她的手链。”
沈池鱼没遮挡被抓伤的手臂,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流到了指尖,她恍若未觉:“姐姐踩到珍珠才滑到,是我没及时拉住她。”
林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停在沈池鱼流血的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回来就闹出这种事。”
沈池鱼垂眸不语。
沈令容连忙道:“母亲别生气,妹妹在乡下长大,初来乍到,一时紧张也情有可原。”
她转向沈池鱼,一脸关切:“妹妹别太自责,我就是摔了一下,母亲是太担心我了,她心里也很在意你的。”
多么善良可人的姐姐。
一边提醒众人沈池鱼是乡下丫头上不得台面,一边彰显着和林氏的母女情深。
沈池鱼在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副假面所骗,以为这个占据了她位置的少女是真的欢迎她。
直到后来才知道,沈令容从她踏入相府的第一天起,就在谋划如何除掉她。
“多谢姐姐关心。”沈池鱼低眉顺眼地回答,在抬头时捕捉到沈令容没藏好的一丝嫉恨。
因着她这张脸。
第3章 这些亲人,她一个也不要了
前世沈池鱼被相府的人强硬带来京都,一路灰头土脸不说,又在相府门口出了丑,没人关注过她长什么样。
但这一次,她有备而来,今早特意梳洗打扮,露出那张和林氏年轻时极其相似的倾城眉眼。
林氏应该也看到了,神情恍惚了一瞬,正要说话,沈令容又哎呦了一声:“母亲,我腿疼,是不是磕伤了呀。”
宝贝女儿的一声痛呼,立马占据了林氏的所有心思,她命人把沈池鱼带进府,自己则拉着沈令容的手嘘寒问暖,安排人去请府医过来查看。
沈池鱼默默地跟在嬷嬷身后,余光扫过府中熟悉的亭台楼阁。
前世她曾在这里战战兢兢地生活了三年,那些点点滴滴清晰如昨——
她本是相府嫡女,在出生时被抱错和沈令容互换人生,直到十五岁才被寻回。
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有了家人,可相府早已有了一个千娇百宠的嫡女沈令容。
她卑微讨好,换来的是一句粗鄙不堪,说她骨子里带着腌臜气;
她为救母亲挡下**,被诬陷是自导自演;
兄弟姐妹聚在花厅说笑,只要她走近就会突然噤声,一个个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丫鬟们私下嚼舌根,说她不过是从泥坑里捞出来的野草,偏要往金枝玉叶堆里凑……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她竭尽所能的想要得到一点关爱,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
“姑娘,您是不是在难过?”
雪青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池鱼,心里很是抱不平,明明小姐伤得更严重,那丞相夫人竟是一句关怀都没有。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丞相夫人很疼爱那个假千金。
雪青很惆怅,感觉自家小姐的日子怕是没想象中那么好过。
沈池鱼拍了拍雪青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命中无缘,不再强求。”
手臂上的血渐渐干涸,一番小小的试探,就能看出来林氏的心,既然如此,她不要了。
这些亲人,她一个也不要了。
这一世,她会好好爱自己,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踏入后院的长廊时,沈池鱼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她侧首,看到廊下一个身着靛蓝长袍的中年男子正静静注视着她。
那是她的父亲,当朝丞相沈缙。
和记忆中冷漠疏离的眼神一样,其中含着一丝沈池鱼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沈缙一语未发,转身离去。
沈池鱼紧了紧手指,前世的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最终默许了沈令容对她的**。
“姑娘,这边请。”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池鱼点头跟上,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她知道,从踏入相府的这一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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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沈池鱼的院子在最西侧的角落,偏僻又安静,离其他主子的住处远之又远,像是被遗忘的一隅。
带她来的嬷嬷推开房门,接着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拉开和她的距离,用手帕掩了下鼻子,话语中透着一股趾高气扬的傲慢。
“以后姑娘就住这儿,丫鬟小厮晚点会过来,夫人说,不需要您晨昏定省,您无事就待在院子里,不要随意走动。”
沈池鱼哪里不知道,这是林氏嫌她丢人,怕她出去有损相府的颜面。
“她什么态度啊,姑娘您可是相府千金,她怎么能这样对您。”
雪青放下带来的包袱,气鼓鼓地嘟囔着,再一瞧这虽然干净,但明显荒凉的院子,霎时红了眼。
“姑娘,她们这是欺负您。”
这才哪儿到哪儿。
沈池鱼没指望林氏能想起来她手臂上的伤,让雪青打了水,自己简单处理包扎了下。
“我们只是借住在此,以后会离开。”这里不是她的家。
沈池鱼摸摸雪青还泛红的眼,脸上露出笑来:“离开那个地方,应该高兴。”
雪青用力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问:“姑娘,您昨晚出去怎么不带上我啊?”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办点小事,下次带你。”沈池鱼遮住眼中的森寒,最迟今晚,就能得到结果。
第4章 拿什么和她比
稍微收拾了下,又换了身整洁的衣裙,到晚上,有丫鬟前来传话,让沈池鱼去正厅一趟。
站在正厅中央,沈池鱼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前世这个时候,她紧张得几乎站不稳,而现在,她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迎向坐在主位的沈缙和林氏。
“过来些,让我看看。”林氏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
沈池鱼缓步上前,在距离林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注意到林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沈池鱼觉得好笑,前世她因不懂礼数被训斥,今生这场会面,她行了标准的礼数依旧引起不满。
“你在那地方倒是学得不错。”林氏淡淡道,目光在沈池鱼的脸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嫌恶。
以前的沈池鱼不懂,现在的她心如明镜,无外乎是觉得她用这样一张脸,在那种肮脏地方待过,对林氏来说是一种耻辱。
“到了相府,这些粗浅东西都得重新学过,别把那股子气息带进来。”
沈池鱼垂着眼眸,等着林氏接下来的话。
“令容从小由宫中嬷嬷教导,你多跟她学着点,京都贵女中,令容可是典范。”
沈令容站在林氏身侧,闻言微微低头,露出羞涩的笑:“母亲过誉了,妹妹天资聪颖,定能很快学会。”
沈池鱼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心中毫无波澜。
她曾拼命学习各种规矩礼仪,就是宫里的贵人也挑不出错,林氏就是看不上她而已。
无论她做的多好,林氏都不会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养父是秀才,有没有教你读书**字?”一直沉默的沈缙突然开口。
“不曾,”沈池鱼转向沈缙,目光沉静,“娘说女子读书无用,不过是个赔钱货,早晚要嫁人。”
仿若看不见沈缙难看的脸色,她继续道:“不如多学学如何伺候公婆,怎么哄未来夫君高兴,生个一儿半女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话落,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旁边不知哪位姨娘悄声嘀咕:“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些。”
这样粗鄙的话语,还是沈池鱼稍稍润色了些的,要是原原本本把那些话讲述出来,怕是会脏了这些人的耳朵。
她自记事起,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做饭洗衣什么活都干,一旦做不好,就要饿肚子。
她最怕严寒酷暑,被关在门外跪着,是真的很难熬,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会那样死去。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娘好像很讨厌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爹就沉默的看着,实在看不下去时,会拦一下。
最多是教她多忍忍,忍忍就好了,忍忍就过去了。
过不去的,那是经年人生中永远也好不了的伤。
眼看林氏有心疼的意思,沈令容状似无意道:“是我的错,是我占了妹妹的人生,若非抱错,把自己卖进青楼的合该是我。”
林氏瞬间变了脸色,那点心疼消失无踪,满目嫌弃:“你如今是相府千金,怎么能说话这般不知遮拦。”
瞧,只要听到青楼二字,不管沈池鱼是不是清白身,在她们眼里已经脏了。
沈池鱼唇角勾起笑意:“是,母亲说的对。”
“既回了家,以后便安心住下,”沈缙叹了口气,“过段时间我给你安排个夫子。”
林氏不悦地打断:“老爷,她既已及笄,该学的东西多着呢,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哪一样不是大家闺秀必备?”
沈缙脸色沉下:“那些都可以慢慢学。”
“令容在她这个年纪,已经能做出很好的诗句,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比得过令容。”
“你闭嘴!”沈缙呵斥了一句。
转而又对沈池鱼带着几分敷衍的温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那些也不是令容的错,她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父母的错不能怪罪到孩子身上,你不要怨她。”
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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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听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眼眸半垂。
她那些年的苦难被一句话带过,他们护着沈令容,生怕她怨怼沈令容,怕她会给沈令容委屈受。
林氏更是连正眼都没给沈池鱼一个,只顾拉着沈令容的手,怕沈令容听了心里不舒服。
“我和你母亲把她当亲女儿养了十五年,感情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沈缙轻咳一声,终于道出这场谈话的最终目的:“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她依旧是相府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你们是双生姐妹。”
“对,”林氏接着沈缙的话,“以后你就是府中二小姐,之前在老宅养着,现今年纪到了就接回来了。”
沈池鱼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前世真的蠢笨。
人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她就是个闯进来的外来者,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能得到关爱。
沈令容偷偷观察沈池鱼的反应,瞧见对方惨白的脸色时,她嘴角微微翘了翘。
真假又如何,她才是在相府长大的小姐,和众人的感情甚深。
更何况,比起一个大字不识、进过青楼有污点的女儿,显然她才能为相府提供更高的价值,沈池鱼拿什么和她比。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老天爷待我真好,让我愿望成真。”
沈令容欢欢喜喜的走过来,大力握住沈池鱼受伤的手臂:“我一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把我会的都教给你,我会好好弥补你。”
手臂上一阵刺痛,沈池鱼淡淡抬眸,尚未言语,就听林氏嗔怪道:“你这孩子,你又不欠她的,弥补她什么。”
对着沈池鱼时,语气充斥着不满:“身为相府二小姐,不要学那些狐媚子拈酸吃醋。”
“就算你以前是吃了不少苦,那也是你养父母的错,人已经**,你也别没完没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好像沈池鱼已经那样做了一样,林氏还在训斥:“令容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给她气受,我绝不饶你。”
第5章 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那些在前世听来锥心的话,再听一遍依旧会让人感受到痛。
今晚这场谈话,更像是在通知,没有人问沈池鱼同不同意接纳沈令容,也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让出应有的位置,从原本的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
沈池鱼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她颔首:“是,母亲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林氏没想到她会那么平静的接受,准备好的压迫哽在喉咙,让她心中奇异的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厅外春雨仍在下着,林氏把那种不舒服归结为是天气沉闷引起的反应。
正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湿:“老爷,不好了!现在满京都都在传……”
看着满厅的人,管家的话打了个磕绊。
沈缙问:“传什么?”
“说咱们相府出了桩真假千金的奇事,”管家压低声音,“茶楼说书人都在讲,十五年前有农妇故意调换襁褓,让自家女儿在相府享福,真正的千金小姐却在乡下受苦。”
“什么?”
沈令容脸色倏变,惊慌地声音变了调,她浑然不觉,只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她到现在之所以有恃无恐,是父亲母亲明确承诺过,不会让她是假千金的事情传出去,在外人眼里她仍然是相府的大小姐。
为何现在会满城皆知?
是谁传出去的流言?
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沈令容突然看向沈池鱼,随即又自我否决:不可能是她,她一个刚来京都的野丫头,哪儿来的胆子和本事。
可若不是沈池鱼,又会是谁?
知道真相的只有府里的人,父亲下过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往外传。
但偌大的相府,下人众多,保不齐有人嘴巴不严……
“令容,”林氏匆匆起身,心疼得将人搂入怀中:“别怕,你父亲会处理好此事。”
沈令容伏在林氏肩头,委屈道:“母亲,要不我还是走吧,把位置还给妹妹,我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傻孩子,你永远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林氏捧起她的脸,语气坚定:“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你是我的心头宝,哪儿也不许去,要走也不该是你走。”
话落,众人的视线“唰”地看向沈池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于心不忍,也有人作壁上观,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沈池鱼好似没听到那些话,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众人随意打量。
那样单薄的身子,像一株生在悬崖边的野松,任凭风吹雨打,依然挺直脊背。
“母亲。”沈令容依偎在林氏的怀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朝沈池鱼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沈池鱼捏了捏指尖,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她被接回相府的那一刻起,从亲生父母没有一句关心和拥抱时,她就明白了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池鱼,”沈缙终于开口,话语中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母亲那话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往心里去,要懂点事。”
沈池鱼脸上浮现惊讶:“父亲说得哪里话,我岂会生母亲的气,我知道她是关心则乱。”
她蹙眉,换上担忧的神色:“只是如今流言四起,姐姐的身份怕是瞒不住,父亲准备怎么办?”
不就是演吗?她也会。
沈缙沉默须臾,他心思转得快,不过一天,真假千金的事情就闹得人尽皆知,绝对是有人故意散布并推波助澜。
此举损害的是相府和他的颜面,想来无外乎是他在朝堂的那些对手在搞事。
他现在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对方连细节都清楚,说明一定去查过,即使他已经尽量抹去痕迹,也难保不会有遗漏的地方。
怎么办?
事已至此,堵不如疏。
与其让对方拿此事继续做文章,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定主意,沈缙道:“夫人,府中该举办宴会了。”
林氏立马明白其中意思,忙点头:“好,明早我就递帖子,阳春三月,正适合办场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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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就对外公布令容和池鱼的身份,”沈缙一锤定音,“也让大家知道,不论真假,令容都是相府大小姐。”
他辛苦栽培出来的明珠,不能因此事蒙尘。
沈缙又对沈令容道:“你依旧是我沈缙的女儿,日后谁若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只管回击,有父亲为你撑腰。”
沈令容眼眶泛红,满脸感动的喊了声:“父亲。”
无人知她心底的阴霾,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也和真的不一样。
那些被她压了那么多年的贵女,还不知道背地里会怎么笑话她。
但眼下也别无选择。
沈缙回以安抚的笑,最后才把视线放在沈池鱼身上:“过两天的宴会上,你与令容要姐妹情深,切莫让我失望。”
“是。”沈池鱼仍是那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沈缙得到想要的答案,摆手:“你先回去吧,缺什么就告诉你母亲。”
沈池鱼抬头快速的环视四周,林氏还在搂着沈令容低声安慰,沈缙一脸不耐地在等她退下,满厅的人或讥讽或怜悯地看着她。
这些人的嘴脸,在明亮的烛火下纤毫毕现,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
她福了福身,转身向外走去,身后是林氏温柔的哄劝:“乖宝别哭了,娘让人给你炖了你爱喝的羹汤……”
走出正厅,沈池鱼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她松开拳头,看着那几道月牙形的伤口,忽然笑了。
很可笑不是吗?
她在乡下被养母用火钳烫,被用藤条抽得遍体鳞伤,都不如亲生父母的言语,能让人痛如刀绞。
还好,幸好,她已经挣脱名为亲情的锁链,哪怕过程血肉模糊,也绝不回头。
“姑娘。”守在外面的雪青红着眼眶迎上来。
“我没事,”沈池鱼接过帕子边擦手边走,“今后唤我小姐,雪青,高门规矩多,你要尽快适应。”
走出回廊,春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沈池鱼停步,转身回望那长且幽暗的路,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
第6章 怕她带有脏病
无人为她主持公道,那她就自己讨回来!
沈令容,你不是想藏着捂着自己假千金的身份吗?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我回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任凭沈缙怎么猜也不会想到,那些流言是她花银子找人散布出去,她做的隐蔽,沈缙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想让她还像前世那样捏着鼻子认下,门都没有!
沈池鱼伸出受伤的手,掌心向上接住伞檐滴落的雨水,她在轻微的刺痛中让脑子更加清醒。
依照她预想的,今晚只能溅起水花,没到满城皆知的程度,是谁在背后帮了她?
她初来京都,谁也不认识,也许那人是想借她的手对付相府。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她接下来行事要更加谨慎才行。
“姑娘,不是,”雪青拍了下嘴,快速改变称呼,“小姐,您身子弱,在风口吹久了容易生病。”
“嗯。”沈池鱼继续抬步向前。
远离正厅的明亮和热闹,西苑偏僻的小路上,只有主仆二人携风带雨相伴而行。
次日一早,林氏那边送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送人来的嬷嬷道:“夫人说了,二小姐才回来,怕是不习惯和众人一起用膳,日后可自行在小厨房解决三餐,不必过去前面。”
沈池鱼冷冷扫了眼那嬷嬷,心中轻嗤,林氏不是怕她不习惯,是怕她带有脏病,别传给了其他人。
“劳烦嬷嬷替我告诉母亲,多谢她的关心。”
那嬷嬷不屑地瞥了眼泥人一样的沈池鱼,连礼都没行就施施然走了。
府里的下人惯会捧高踩低,相府当家主母的态度,决定了下人们对待沈池鱼的态度。
送来梧桐苑的三人,一个个鼻孔朝天、偷懒耍滑。
一说到干活,三人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有问题,雪青喊了几次也不再喊了,自己把活全部干完。
没事干的三人,晒着太阳聚在一起,磕着瓜子嚼着舌根。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偏要把那乡下丫头接回来,让大小姐难过了好几天。”
“就是,我们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派到这边伺候,出去见了其他姐妹,我都抬不起头。”
“什么乡下丫头,”那嬷嬷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边晒太阳,边对两个丫鬟招招手,半遮着嘴道:“我听说,那位是从窑子里走出来的,在里面待了好几年呢。”
丫鬟们满脸惊讶:“啊?那是不是被人……”
剩下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丫鬟们又道:“怪不得夫人嫌弃,我瞧她一眼也觉得脏眼睛。”
话落又是一阵窃笑。
院子里的闲言碎语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沈池鱼放下手中的绣绷,指尖微颤,在雪青愤然要冲出去和她们理论时,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站住。”沈池鱼声音很轻,却透着威严。
雪青双眼通红:“小姐,您别管,让奴婢去撕了她们的嘴。”
“你打了她们,旁人就能有理由还击,”沈池鱼抬眸,笑容苦涩,“以我目前的能力,我护不住你。”
“奴婢不怕挨打,奴婢就是听不得她们那么编排您。”
沈池鱼心下一暖,她起身捏了捏雪青气鼓鼓的脸颊:“我的来处无法更改,她们不说,别人也会说,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不能。
“那些话就是说给我们听的,你若冲动行事,就着了她们的道,到时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雪青一愣,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向窗外,发现那嬷嬷虽然装作闲谈模样,眼睛却不时瞟向房门,显然是在观察她们的反应。
雪青恍然:“她们是…有人指使?”
沈池鱼冷笑:“若无人授意,她们哪儿来的胆子议论,又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相府千金出身青楼,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沈缙为了颜面,只会想办法遮着掩着,不会大肆宣扬。
可是在她回来之前,相府的主子们却个个都知道,如今下人们也开始谈论起来。
这背后搞鬼之人除了沈令容,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至于目的,则是让她在府里抬不起头,最好是羞愧的待不下去。
院外的哄笑声忽然拔高:“听说那些地方出来的姑娘,最会勾引男人了。”
那嬷嬷“呸”地吐出瓜子皮:“野地里爬出的贱胚子,打小就学怎么勾男人,离近点就能闻到一股子骚味。”
“狐媚子嘛,见着男人骨头就酥,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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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斜眼瞥向房门:“明日世子也会来赴宴,可得让大小姐盯紧了,别让某些人钻到空子往上扑。”
“嬷嬷说得是,这人哪得有自知之明,野鸡哪儿能和凤凰比,不是自己的东西,惦记也是白惦记。”
说着,几人又笑得前仰后合。
雪青告诫自己要忍,但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沈池鱼拍了拍她的肩膀:“且让她们得意几天,有她们哭着求饶的时候。”
窗外残阳如火,灼痛双眸,想到明天赴宴的人,沈池鱼捏了捏指尖。
“赵云峤……”
她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恨意在胸腔翻腾不止,“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暮色四合,相府各院陆续点起灯火,吃过晚饭,林氏把沈池鱼叫去了芷兰院。
随着走近,房间里的欢声笑语传进耳中,又在丫鬟的一声“二小姐到了”后,戛然而止。
沈池鱼迈步而入,只见林氏端坐主位,沈令容站在她旁边,两人脸上还残留着未完全收回的笑意。
“女儿给母亲请安。”沈池鱼福身行礼。
林氏淡淡嗯了一声:“这么晚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她示意沈池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与承平侯的夫人是手帕交,我们早年约定,若各有儿女,就结为亲家。”
谁知第一胎生得都是男孩,直到林氏再次怀孕,大夫诊断为是个女娃娃,侯夫人高兴地不行,当即就要指腹为婚。
谁也没想过,十月怀胎,孩子呱呱落地,竟会出现金枝抱错一事。
“令容满月礼时,侯夫人带了媒婆下聘,两家互换庚帖,定下婚约。”
林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在沈池鱼脸上逡巡,试图看出什么来。
“按理说,这婚约本该是你的,”林氏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一声脆响,“但令容与云峤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
她话锋一转:“况且你的事情,我也没瞒着那边,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沈池鱼端坐着,一阵穿堂风吹进房间,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母亲的意思是?”她声音轻软,低垂的眸子里凝着薄冰。
第7章 她就是宴会上最大的笑话
林氏冷笑一声,眼神如刀刮在沈池鱼身上:“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语气陡然严厉:“令容是我精心教养长大,是京都贵女中的翘楚,云峤又待她如珠似宝,你拿什么比?”
沈池鱼指尖微微收紧,面上仍是一片温顺,她轻声:“女儿不敢比。”
“不敢最好,”林氏语气愈发刻薄:“侯府是什么门第?云峤又是什么身份?你从那腌臜地出来,莫说做正妻,便是给他做妾,都是辱没了侯府的门楣!”
旁边的沈令容咬了咬下唇,换上为难的神情:“妹妹如果想嫁给云峤,我可以让出来,我只想妹妹能够开心。”
“乖女儿,你这样善良可不行,日后会被她欺负死。”
林氏安抚地拍拍沈令容的手,话是说给沈池鱼听:“你放心,有我在,世子妃只能是你。”
沈池鱼低垂着眼睫,烛光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
林氏见此,心中更是不耐:“池鱼,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回来就要安分些,若让我知道你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
沈池鱼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回视林氏,看得林氏心里有些发毛。
几息后,她粲然一笑:“母亲说得对,我这样的出身,确实不配。”
不用林氏敲打,她也不可能再对赵云峤有那种心思。
她巴不得这辈子沈令容和赵云峤锁死,别祸害其他人。
沈池鱼的长相肖似林氏,林氏当年是名动京都的美人,沈池鱼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笑起来时眉眼艳丽地令人心惊。
林氏恍惚一瞬,怔然地动了动唇。
“妹妹长得真好看,幸好我们找回的及时,不然在那种地方,这样好的颜色,怕是……”
怕是要千人枕万人骑。
一想到沈池鱼在那里待过几年,林氏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方才的动容再次消失无踪。
沈令容眼里划过得逞的笑意,**就该死在外面,偏要来抢她的东西,那就尝尝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沈池鱼啊沈池鱼,要怪就怪你自己——
不该活着回来。
这相府只需要一位嫡小姐,那就是她沈令容!
沈令容脸上带笑,走过去亲昵地拉起沈池鱼:“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爱你的,你看,她还特意为你准备了明日赴宴穿的衣裳。”
她指了下对面桌上放着的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裙:“我想着穿一样的更能让人知道我们姐妹情深,便央母亲准备了两套,妹妹,你不会介意吧?”
沈池鱼指尖抚过精致的绣纹,那衣裙款式繁复得近乎华丽,可见林氏费了心思。
“怎会,我很喜欢。”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
沈令容笑意更深:“那就好,我很期待明天的宴会。”
“我也是。”沈池鱼唇角微扬。
夜深,林氏要休息,沈池鱼带着那套衣裳回到梧桐院。
房门关上,屋内烛火明亮,她展开华丽裙衫,在烛火下细细查看。
果然,在几处发现了不可见的线头松动。
她如果就这样穿上去赴宴,稍有不慎便会破裂开来,到时衣不蔽体,她就是宴会上最大的笑话。
甚至可以完美的代替假千金一事,成为众人口中新的谈资。
真是好计谋。
沈池鱼坐在桌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低笑出声:“明天有热闹看了。”
翌日。
吃过早饭,雪青把人按在菱花镜前,表情是如临大敌的凝重。
梳妆台上没有摆着各色胭脂,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珠钗,她们离开青楼时,除了银子什么都没带。
不算很多的银子,也被沈池鱼在回相府的前一晚,花出去了大半。
雪青没有问过银子的去向,就像她也不会问昨晚夜半三更小姐去了哪儿一样。
摆弄着梳妆台上寒酸的半盒胭脂,以及几支廉价的钗簪,雪青扁起嘴:“小姐,奴婢没用,只能凑出这些。”
沈池鱼的目光扫过妆台,再看镜子里雪青视死如归的脸,忍不住轻笑:“不过是场普通宴……”
“不是的,”雪青急得跺脚,手里的梳子差点扯到自家小姐的墨发,“这是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小姐肯定要把您往土里比,您一定得认真对待,要艳什么那个芳。”
“艳压群芳,”沈池鱼点了点镜子里雪青的额头,“让你平日多读书,你总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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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青咧嘴笑的不好意思,她手指翻飞间将沈池鱼鸦羽般的长发挽成漂亮的发髻,佩戴几支小珠钗,她叉着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太素。
“墙角海棠开得正好,”沈池鱼点上唇脂,凤眸微挑,整张脸霎时艳丽无双,“折一朵,足够了。”
……
春日宴设在相府最大的沁芳园中,沈池鱼到得稍晚,园中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沈令容今日打扮得极是华贵,她站在人工湖边,几位官家小姐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她身边。
身着杏色罗裙的小姐问:“令容,你这支步摇可是珍宝阁的新品?我前几天去瞧时,掌柜的说全京都只此一支呢。”
沈令容抚了抚鬓角,满脸羞涩:“是云峤哥哥差人送来的,我瞧着好看就戴了。”
“哎呀,世子待你可真是用心。”
“对了,令容,我听说那位二小姐流落过烟花之地,是真的吗?”
沈令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接着猛地捂住嘴巴,像是说漏嘴了一样,又找补:“不是的,妹妹她…她也不容易……”
这欲盖弥彰的话,直接坐实了传言,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什么二小姐,”另一位穿鹅黄衣衫的小姐嗤笑一声,“一个在外头长大的野丫头,也配和令容称为姐妹?”
“别这么说,”沈令容虚虚制止,“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也没想到妹妹会把自己卖进那种到地方,母亲听到消息时,气得病了好些天,父亲也……”
她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几位小姐闻言纷纷露出嫌恶的神情。
“要我说,她就不该回来,平白脏了相府的门槛,”鹅黄衣衫的小姐率先表忠心,“令容,你放心,不论真假,我们几个只认你这个相府千金。”
“就是,她算什么东西,等会儿她来了,我们定要让她……”
话未说完,园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一道朱色身影缓步而来,那人一身广袖流云裙,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繁复的金丝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发髻间簪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没有累赘的配饰,只那抹纯粹到极致的朱色,却让满园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
第8章 双双跌入湖中
“那是谁?”几位小姐瞪大了眼睛,愣怔地看着人朝她们走去。
日光仿佛格外偏爱那人,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生得极白,不是病态的苍白,是如初雪般莹润的白。
那双眼尾微微上挑达到凤眸最是摄人,眼波流转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鼻梁高而挺,鼻尖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添几分灵动,微风拂过,她随手将鬓边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在场的几位公子看直了眼。
见状,沈令容死死捏住绣帕,指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好在没人注意到。
“妹妹来了。”她强撑笑容迎上前。
两人明明穿着一样的衣裙,站在一起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说之前众人还觉得沈令容是朵华贵的牡丹花,此刻在沈池鱼的映衬下,就变得俗艳乏味。
众人听到沈令容的称呼,骤然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又哗然起来。
“那位就是沈家刚寻回来的嫡女?”
“不是说在乡下长大吗?怎地有这般气度?”
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沈池鱼恍若未闻,任由众人随意打量。
她的目光落在沈令容发间的那支金缕银丝镶玉钗上,那是林氏的陪嫁,很贵重,林氏很喜欢。
她前世只是不小心碰了下,就被林氏狠狠训斥,说她“手贱心野”。
那尖利的嗓音穿过时空,仿佛还刺在耳膜上。
如今那支钗戴在受宠者的发间,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前世的可笑。
沈令容注意到她的视线,眼中涌起得意,很快又换上温婉的笑容。
“妹妹初回府中,许多规矩还不熟悉,今日宾客众多,母亲特意嘱咐我照看你。”
沈池鱼弯唇笑得乖巧:“有劳姐姐费心了。”
“令容,这就是你那妹妹?”穿杏色罗裙的小姐好奇地看向沈池鱼。
不待沈令容回答,另一位鹅黄衣衫的小姐哼了声:“我说空气怎么突然污浊起来,原是来了位骚狐狸。”
沈池鱼认出这是礼部右侍郎之女柳如烟,前世没少帮着沈令容刁难她。
她不怒反笑:“是吗?今日沁芳园中都是京都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不知这位姐姐说的是哪个?”
“雪青,你去禀告母亲,有人说园子里进了骚狐狸,请她过来帮忙认认。”
不顾柳如烟变了的脸色,沈池鱼继续道:“母亲若认不出来,就找父亲,必得把人找出来,也让我这个刚回来的相府小姐开开眼。”
“别去!”柳如烟慌忙拦住雪青,不能惊动丞相夫人,更不能惊动丞相,她向沈令容投去求助的目光。
柳如烟不蠢,她说那些是为讨沈令容欢心,不是为了给自己招祸。
姑娘们聚一起,常有不对付的会言语龌龊难听,但很少有人闹到长辈面前,她没想到沈池鱼一言不合就告状。
沈池鱼再怎么样也是相府小姐,她骂沈池鱼就是在打丞相夫人的脸,她没那个胆子惹怒丞相夫人。
沈令容也没想到,她立刻上前打圆场:“妹妹别生气,她就是心直口快了些,没有恶意。”
“是我失言,二小姐别往心里去。”柳如烟难堪地挤出笑容。
沈池鱼冷冷地扫视了几人一眼:“若我偏要计较呢?”
气氛一时凝滞。
她忽而又轻笑一声:“我跟姐姐们开玩笑呢,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众人被她的变脸整得有些懵。
这时,一个丫鬟站在不远处,朝沈令容点了点头。
沈令容收回视线,又亲亲热热去挽沈池鱼的胳膊,被沈池鱼后退一步避开来。
“姐姐,”沈池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多人看着,拉拉扯扯多不好。”
沈令容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即朝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假装踉跄着朝沈池鱼扑去,同时伸出手,想去拽她的衣裙。
谁知沈池鱼早有防备,轻盈地一个转身避开,并巧妙地反手把旁边的柳如烟往前一推。
柳如烟为了稳住身形,下意识去拉离得最近的沈令容,只听“刺啦”一声,沈令容的衣裙被扯开大半,露出里头杏红色的肚兜。
“啊——”沈令容尖叫着捂住胸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四周的宾客全部愣住了,几位夫人手里拿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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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的公子们慌忙别过脸去,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
一些小姐更是惊得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姐姐!”
沈池鱼惊呼着要去挡住沈令容,却“不小心”踩住沈令容的裙摆,只听又是“刺啦”一声,沈令容露出另外半边香肩。
被眼前景象吓坏了的柳如烟,手足无措地想要帮沈令容把衣裳拉起来,结果她腿软的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沈令容身上一扑。
“扑通!”
沈令容和柳如烟双双跌入湖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场面顿时大乱。
“姐姐!快来人啊!”沈池鱼一边惊慌地喊着,一边欣赏着两人在水中挣扎浮沉。
不等沈池鱼看够,只见两道人影快速穿过围观人群跳进湖中,一个是府中小厮,另一个竟是——
“赵世子?”众人惊呼。
赵云峤矫健地游向沈令容,一把将她搂住,在岸边人的帮助下捞起上岸。
沈令容的珠钗散落,发髻散开,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湖水晕开,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裙在水里走了一遭,和没穿一样露出里面的亵衣。
柳如烟更是呛了好几口水,咳得满脸通红,整个人瑟瑟发抖,但大家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沈令容身上,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云峤哥哥。”沈令容虚弱地唤着,故意将脸埋在赵云峤颈间。
“容儿别怕,没事了。”赵云峤接过下人拿来的衣衫,裹住沈令容紧紧抱着。
沈池鱼眯起眼,好一对情意绵绵的璧人。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肌肤相贴搂抱在一起,为了沈令容的清白着想,赵云峤也必须得负责。
这一世她先下手,不给婚约换人的机会。
沈池鱼又去看柳如烟,见柳如烟坐在岸边,目光哀怨又夹杂思慕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登时觉得有趣极了。
柳如烟居然喜欢赵云峤!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心思一转,沈池鱼从下人手中拿过披风,走过去披在柳如烟身上。
“可怜见的,姐姐即便想抓住世子,也不该拉你下水。”
柳如烟目光猛地瞪向沈池鱼:“你什么意思?”
第9章 那上面有毒
沈池鱼为她拢紧披风,啧啧两声:“坊间传闻甚嚣尘上,姐姐这两天正着急上火,可巧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你看,世子多宝贝她,落一下水,换个世子妃的位置,很划算不是吗?”
沈池鱼怜悯地看了眼她:“好姐姐,这场春日宴真正惨的人是你啊。”
说完,丢下柳如烟自己琢磨里面的深意,她起身回到沈令容那边。
余光扫到她,埋在赵云峤怀里的沈令容哆嗦了下,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吓得往赵云峤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呵!沈池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准备走人。
偏偏赵云峤不打算放过她。
“站住!”赵云峤嫌恶地看向沈池鱼,在看清她的容貌时,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你……”
“怎么回事?”匆匆赶来的林氏打断了赵云峤的话。
她一看沈令容浑身湿透地被赵云峤抱在怀里,又见沈池鱼毫发无损的在一边站着,眼前阵阵发黑。
“母亲。”沈令容委屈地喊了声林氏,终于肯和赵云峤撕开一点距离。
她先是瞟了眼沈池鱼欲言又止,又哭得起泣不成声,好似沈池鱼怎么着她了。
林氏见此直接定了罪
,厉声呵斥:“沈池鱼!你这个孽女!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来人!把她给我关进祠堂,行家法!”
“慢着,”沈池鱼不卑不亢,“敢问母亲,我犯了什么错?”
林氏怒道:“你还有脸问?才回来就兴风作浪,对令容行此卑鄙手段,心思如此恶毒,我就不该让你回来!”
沈池鱼脸上苦笑:“母亲,方才众人皆在,看得清清楚楚,姐姐此番模样和我无关。”
她转向周围宾客,已然红了眼眶:“烦请诸位帮我做个证,我可以受罚,但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
几位夫人立刻附和——
“林夫人,你弄错了,是柳小姐扯坏了沈大小姐的衣裳,和沈二小姐无关。”
“确实如此,也是柳小姐把人推下的水,沈二小姐还险些被带下去呢。”
“就是,林夫人,你冤枉沈二小姐了。”
林氏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池鱼眸中带泪,笑容苦涩:“母亲,您让我不要和姐姐争,我便不争。”
“我在养父母家挨打受苦,吃不饱穿不暖,受的那些罪您说不能牵连到姐姐身上,我便不牵连。”
“您担心姐姐假千金的身份曝光后,会被欺负,处处为她撑腰,让我不要惦念不该惦念的,我便不惦念。”
“她金枝玉叶的长大,我如蝼蚁般生存,这是我的命,我认。”
她眼睫轻颤,一滴泪无声滑落:“我是想让母亲也能爱我一点,当年若没有抱错……”
及时止住的话,留给众人无限遐想。
若没有抱错,沈令容所享受和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沈池鱼缓缓抬起手,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臂:
“我的伤您看不到,我的承诺您也不信,我怎么做都不对,您在心里为我上了**。”
“罢了,母亲,您今日不问缘由给我定罪,让我明白,我的存在即是错误。”
“我没有姐姐聪明,不会您说的那些手段,您既然那么讨厌我,何不把我送回去?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好吗?”
四周一片寂静,林氏在一声声的控诉中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
方才作证的几位夫人已经红了眼眶,有人掏出帕子拭泪。
沈池鱼垂眸,眼底嘲意乍现,再抬眸看向沈令容时,又是凄苦小白花。
“姐姐,我自从回府后,对你处处让步,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何必这样冤枉我?”
有人回过味来,看向沈令容的视线带着责备和鄙夷。
“我…我没有…,是母亲误会了我的意思。”沈令容不想让人以为她心机重,着急反驳,把锅甩给了林氏。
林氏难以置信地看向沈令容:“你方才明明——”
“母亲,”沈令容急忙打断,“我知道母亲是心疼我,我…我……”
我不下去了,她干脆眼睛一闭,朝后倒在赵云峤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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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容!快,快去把府医叫来。”
宝贝女儿突然昏过去,林氏也顾不上生气了,她赶紧让赵云峤把人抱到后院,等府医过去诊治。
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沈池鱼和柳如烟什么时候离开了园子。
……
梧桐院的由来,是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扶疏,在风中沙沙作响。
屋内陈设简陋,没有名贵瓷器,也无珍宝画作,只有几件粗木家具,漆色斑驳,透着几分寒酸。
唯一鲜活的,是墙角那几株野生的海棠花,不知何时生了根,在荒僻的角落开得极盛,给人一种倔强的生机。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柳如烟在雪青防备地视线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靠墙的架子上零星摆放着几个竹编的蚱蜢,是乡野常见的物件,与高门大院的富贵格格不入。
柳如烟没见过,伸手想要碰一下,被雪青制止:“别动,那是小公子的东西。”
小公子?
“三公子吗?”柳如烟问出口方觉得不对。
相府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皆是嫡出
,只有二公子是庶出。
能被雪青称呼一声小公子,柳如烟率先想到的是三公子,但三公子是相府的金疙瘩,怎么可能会玩这种东西。
雪青没回应。
柳如烟撇撇嘴,目光落在桌子上未完成的绣品上,是绣了一半的青竹,针脚细密,青翠的竹子栩栩如生,绣工极好。
“你们小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她又伸手想去摸一下,“这手艺比京都有名的绣娘都好。”
“别碰。”
沈池鱼从外面进来,声音虽轻,但警告意味很浓。
柳如烟的手僵在半空,侧头,正对上沈池鱼幽深的目光。
“那上面有毒,触肤即融,大罗神仙也来不及救。”
柳如烟猛地收回手,脸色变白。
沈池鱼上前把绣绷交给雪青收起来,定定看了会儿柳如烟,忽然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透出狡黠之色:“柳姐姐真可爱,什么话都信。”
第10章 你太天真
柳如烟愣了下,羞恼交加:“你骗我!”
“是啊,柳姐姐好骗嘛,”沈池鱼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不然怎么能被沈令容耍的团团转呢。”
她凑上前,素白的手指划过柳如烟秀气的脸:“跟在她后面转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得到,真让人心疼。”
柳如烟拍开她的手:“你把我带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
“胡说,我明明是关心姐姐,湖边风大,着了风寒怎么办?”
沈池鱼为她理了下衣襟,动作温柔细致,像是真的为她着想的妹妹。
“不过,赵世子肯定是要记恨你了,沈令容今日出丑落水,总要有人来承担相府和世子的怒火。”
而作为旁人眼中的“罪魁祸首”,柳如烟难逃其咎。
提起这事,柳如烟就是一肚子的气,丢人的又不是只有沈令容,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可不认为沈池鱼是随口一提。
沈池鱼无辜摊手:“我什么也没说。”
柳如烟审视着眼前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笑吟吟的样子格外乖巧,仿佛什么阴谋算计都与她无关。
作为这两日京都流言蜚语中的另一位主角,沈池鱼被偷换十五年人生,从相府千娇百宠的小姐,变成受苦受难的乡野丫头。
从云端入尘泥,又在烟花之地滚过一遭,女儿家的清白名声全毁,高门贵族的公子们,谁敢娶回家做妻。
在今日之前,她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悲惨可怜、怯懦自卑的沈池鱼,可现实并非如此。
犹豫一番,柳如烟问:“你是不是有法子帮我?”
沈池鱼没回答,她转身走向窗边,阳光落在她推开窗户的纤细腕骨上,平淡的话语随着春风落进柳如烟耳中。
“春日的湖水依旧凉入骨,会让人起高热,母亲一门心思放在姐姐身上,冷落同样落水的宾客,传出去会遭人诟病。”
“此事是你有意为之,还是被人陷害算计,大门外的人谁知道呢?”
她回身,背着阳光,让柳如烟看不清她的神色。
“时间是好东西,谁抢占先机,谁就能赢回一局,柳姐姐说是不是?”
柳如烟听得目瞪口呆,后背窜上寒意,她很想问今天的一切是不是沈池鱼谋划好的,但她没敢。
好半晌,才问:“为什么帮我?”
沈池鱼依旧没回答,提醒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时间不等人,柳如烟只能先压下满腹疑问,她朝外走去,快到院门又停下。
“沈池鱼,京都是繁华地,也是**的囚笼。”
“沈令容长于相府,你的父母疼她如珠玉,你的兄长胞弟护她如珍宝,世子对她也是情深不已。”
她侧首,眸色复杂:“你什么都没有,想抢回属于你的东西,难如登天。”
春风掠过庭院,卷起沈池鱼的广袖,她站在屋檐下,望着满院萧索,唇角微微扬起。
“抢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如烟摇头:“你太天真。”
无父母兄弟撑腰的女子,怎么在宦官子女间立足?
只会寸步难行,受尽冷眼和欺辱。
“这院子荒凉,你可以跟相爷说,让他给你换一处地方。”
这儿哪里像是千金小姐住的地方,还没一些下人住得好。
沈池鱼说:“我觉得还行。”无人问津,才能方便做许多事。
柳如烟不再多言,和院子外等候的丫鬟汇合后匆匆离去。
雪青在人走后,脸上难掩喜悦,她家小姐今日赢得漂亮!
没过一会儿,脸又垮了下来。
唉,大小姐不是个善茬,还不知道醒来又会怎么作妖呢。
沈池鱼问:“那三个人还在睡吗?”
“对,奴婢药量下得足,不到下午不会醒。”
沈池鱼点点头,她旋身回房准备睡会儿,晚点又会是一场硬仗,她得养足精神。
无人注意到有一片梧桐叶从树上缓缓落下,叶子上有一抹深痕,是被人捏过留下的痕迹。—
相府正厅内。
金丝楠木的茶案上摆着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主座的右侧坐着位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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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气的少年,左侧空悬,而相府的主人,丞相沈缙则在少年的下首坐着。
少年捏着茶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厅内的陈设,清冽的眼眸时不时看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爱卿这茶不错,”少年抿了口茶,笑眯眯道,“比宫里进贡的好喝。”
沈缙连忙躬身:“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粗茶野茗,怎敢与御贡相比。。”
少年正是大雍朝年仅十六的皇帝——昭元帝谢璋。
谢璋像是不清楚自己随口的一句夸赞,会给沈缙心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又抿了口茶,神情不见异样。
他好无聊,早上刚下朝,皇叔让他换衣服,说是带他出来玩,结果出了宫就直奔相府。
到了相府,又把他往正厅一丢,自己跑没了影。
正腹诽着,厅外一道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踏着阳光走了进来,腰间螭纹玉佩随步伐摇晃。
来人生就一双剑眉,眉下是一双多情桃花眼,不笑时带着凌厉的弧度。
眸色极深,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又似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最令人胆寒的是通身的那股气势,明明只是闲庭信步的走来,却让人无端想起出鞘的利剑,或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即便是在小皇帝面前,也丝毫不收敛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皇叔,”谢璋坐直身子,“不是说出去转一会儿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谢无妄径自走向谢璋左侧的位置,薄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去看个小白兔。”
他拂袖落座,玄色锦袍上暗金线绣的**纹若隐若现。
谢璋放下茶盏,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疑惑:“兔子?”
“今日再看,是只小猫,挠人的本事不小。”
“猫?”谢璋一脸懵,“你被挠了?”
谢无妄的目光扫过沈缙,唇角笑意更深:“没有,挠的别人。”
谢璋觉得皇叔不是在说猫,但他没证据。
“沈相府里的宴会,”谢无妄故意顿了顿,才道:“很热闹。”
第11章 跪下给你姐姐赔罪
沈缙闻言瞬间绷紧肩膀,冷汗浸透了里衣的领口:“王爷去看了?”
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明白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什么突然提及宴会的事情。
还有,府里怎么会有猫?
谁养的猫?
挠谁了?
不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和皇上为什么会一点前兆没有就来相府?
难道是想凑热闹来参加春日宴?
总不至于是来看他那刚接回府的女儿。
哈哈哈哈,不可能。
不可能吧……
谢无妄把玩着茶盏,“嗯”了声,“路过去看了眼。”
沈缙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路过?一个在南苑,一个在北苑,是怎么路过的?
宴会没出什么乱子吧?
谢无妄玩味的问:“沈相似乎很热?”
沈缙一个激灵,“回王爷,老臣是年纪大了,容易出汗。”
谢无妄轻笑一声,笑得沈缙后颈的汗**都竖了起来。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这位摄政王过于喜怒无常,三个月前户部左侍郎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当时就遭革职查办关进了大理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才放出来。
谢璋好奇地左看右看:“沈爱卿很怕皇叔吗?”
沈缙的膝盖一软,差点滑跪,陛下,别问了好吗?您让臣怎么回?
“陛下说笑了,”谢无妄指尖敲了下杯沿,桃花眼微挑,“沈相是朝中栋梁,怎么会怕臣这个闲散王爷。”
闲散?
说谁?
你吗?
是那个咳嗽一声就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摄政王?
是那个手握边关三十万大军的摄政王?
还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
沈缙笑容僵硬,拼命回想近日的言行,究竟是哪桩差事办得不妥?
还是哪封奏折措辞不对?
亦或是他今早进殿时先迈了左脚?
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谢无妄这个煞星?
谢无妄把玩茶盏的手指一顿。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缙浑身一颤,呼吸停滞了半拍,他张了张嘴还未言语,听到外面一声呵斥,是小皇帝的近卫在拦什么人。
等了会儿,近卫进来禀报,说是沈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来找沈相。
谢无妄问:“所为何事?”
“那丫鬟说沈大小姐落水昏迷,丞相夫人误会是沈二小姐所为,要对沈二小姐动家法,让沈相快去救救沈二小姐。”
沈缙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刹住。
想起这里还有两尊大佛,他转回来躬身告罪:“皇上,王爷,老臣家中有事……”
“无妨,”谢无妄没让沈缙把话说完,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本王闲来无事,正好也去看看,带路吧。”
小皇帝眼睛一亮:“朕也去!”
沈缙眼前一黑。
……
沈令容的牡丹院紧挨着林氏的芷兰院,往来不过百步之遥。
一众下人守在院外,竖着耳朵听屋子里传来的怒骂。
林氏坐在床边,手指着刚被喊来的沈池鱼:“孽障!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没有睡好,沈池鱼精神不是很好,她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抬眸露出几分困惑:“母亲让我招什么?”
“你还装!”林氏厉声指责,“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令容的衣裙被人动了手脚,定是你这孽障所为!”
沈令容靠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她适时地啜泣几声,眼泪簌簌落下。
“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怎么能在我的衣裙上动手脚,你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何至如此。”
说着又是一阵梨花带雨的抽噎。
林氏见状心疼得不行,她勒令沈池鱼:“还不快跪下给你姐姐赔罪。”
沈池鱼拒绝:“女儿无罪可赔。”
“算了母亲,”沈令容虚弱得咳嗽着,“是我不该留在府里,妹妹不喜欢我,我应该自觉地离开,我只是舍不得母亲。”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林氏气得狠狠剜了眼沈池鱼,“小**!惯会使些下作手段!”
说着起身就要朝沈池鱼脸上扇去。
沈池鱼才不会站着挨打,她侧身避开,林氏的巴掌堪堪擦过她的鬓发,发间新换上的玉簪被掌风扫落,“啪”地砸在地上,顿时断成两截。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断簪,在心里叹气,早知道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戴了,回去雪青又要对着断簪哭嚎半日。
没办法,穷啊。
“你还敢躲?”林氏气得浑身发抖,还要抬手再来一巴掌。
沈池鱼抬眸直视着她:“母亲,姐姐的衣裳,不是您亲自命人准备的吗?”
林氏的手顿在半空。
沈令容的抽噎也戛然而止。
“那件广袖流云裙,我和姐姐一人一套。”
沈池鱼弯腰拾起簪子,轻抚过断裂的地方:“女儿昨晚是在姐姐挑过后,才拿着衣裙回去,母亲是亲眼看着的,我哪儿来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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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动手脚?”
沈令容忙接上话:“我把衣裙放在了更衣的暖阁,定是你半夜偷跑过来动的手脚。”
“我从回府后,就被勒令待在梧桐院不得外出,牡丹院的院门朝哪儿,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沈池鱼眸子里带着讥讽。
“姐姐是觉得我对府中宅院布局了如指掌,能完美避开府中下人,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找到你的暖阁,在你的衣裙上动手脚?”
“你…你休要狡辩!”沈令容紧紧攥着被角,明显底气不足,“也许是你买通了哪个下人……”
“姐姐,”沈池鱼突然冷下脸,打断了沈令容的话,“我的月例银子还没下来,全部家当放在一起,连姐姐的一支簪子都买不起,哪个下人敢给我卖命?”
她说着解开腰间荷包,倒出几块碎银和铜板,叮叮当当落在地面上,声音清脆地刺耳。
满室死寂。
一直站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赵云峤,见此心里揪了下,有些不是滋味。
那点可怜的银钱,打赏给下人都觉得寒碜。
他莫名想起来去年沈令容生辰,单是置办一套翡翠头面就花了三千两银子,那时的沈池鱼在干什么?
林氏更是脸色铁青,她认为沈池鱼此举是在打她的脸,让人觉得她偏宠偏心沈令容。
沈池鱼等几人瞧清楚了,才俯身一枚枚捡起来,指尖沾了些灰尘也不在意。
等全部捡起,她直起身,问沈令容:“姐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令容一时想不起来还能怎么诬陷,只得闭嘴。
“好,那该我说了。”
沈池鱼看向林氏:“此事想查也不难,两套衣裳从缝制完成送到府里,再到昨晚被我和姐姐拿走,一共经过哪些人的手,不如现在唤来一一审问。”
“女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当面对质,”她眸色清冷如霜,“再不然,可以报官,衣裳是母亲准备的,到时要辛苦母亲配合一下。”
沈令容听到要报官,心里一片慌乱,“家丑不可外扬,妹妹怎么能报官呢,你这不是让人笑话母亲治家不严吗?”
林氏点头:“令容说得对,你是诚心想让人看我的笑话。”
“姐姐和母亲这般推辞,该不会那衣裳是你们自己弄坏的,故意栽赃给我吧。”
林氏闻言气得不行,又要扬起手去打:“你个混账东西——”
“住手。”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池鱼转身,正撞进来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第12章 拖下去杖毙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沈池鱼呼吸一滞,无意识地捏了捏指尖。
那双眼太深,像是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谢无妄玄色的身影立在门框间,他眉峰微挑,桃花眼本该多情,但那双瞳孔比常人要黑,没表情时,让人望一眼就遍体生寒。
他弯腰,指骨修长的手拾起门槛边一枚被遗漏的铜钱,在指尖轻轻一弹,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稳稳落回他掌心。
小皇帝从他身后探出头,好奇得打量着屋内众人:“沈爱卿,你家这是唱的哪出啊?”
屋内众人如梦初醒。
沈令容也不装虚弱了,掀被下床,鞋都忘了穿,和林氏还有赵云峤一起跪地行礼。
唯有沈池鱼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是故意想突出自己,是在看见谢无妄后,蓦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思绪跑远还没拉回来。
沈缙最后一个进到屋内,他见沈池鱼还在站着,斥道:“逆女,见了陛下和王爷,还不快跪下!”
沈池鱼这才回神,正要屈膝,就听谢无妄开口:“免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旨意,让沈缙伸出去要按沈池鱼肩膀的手停了下来。
“她就是沈爱卿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吗?”
谢璋往前凑了几步,少年天子的眼睛亮晶晶:“长得真好看,看来玉嘉第一美人的名号要易主了。”
沈缙额头又开始冒冷汗:“陛下说笑了,她哪里能和公主比。”
没搭理沈缙,谢璋问:“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沈池鱼。”
“怎么不叫沉鱼?”
沈池鱼抬眸觑了小皇帝一眼,谢璋的瞳孔颜色浅,如琥珀般通透,给人天真不知忧愁的感觉。
“皇叔你看,”谢璋转头笑道,“她眼里有星星呢。”
谢无妄闻言,幽幽看过来,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勾了勾唇角。
这一笑,宛如寒刃出鞘,惊艳又危险。
沈池鱼眼皮抽跳,再次垂下头。
她怕谢无妄。
前世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这个人不是对她横眉竖眼,就是袖手旁观她被人欺辱。
当然,堂堂摄政王也确实不会管她这种无名小卒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
嫁给赵云峤的第二年,她开始缠绵病榻,别说参加宴会,连侯府大门都走不出去。
后来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暴戾、冷血、喜怒无常等字眼,却再没见过谢无妄。
重来一世,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
沈池鱼不知道,她刻意疏离的动作让谢无妄的眼神骤然转冷。
其他人也没注意到这瞬息间发生的事情。
沈缙轻咳一声,说林氏:“你身为府中主母,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他们在林氏让沈池鱼跪下认错时,就到了沁芳园,谢无妄不让人通报,也不让人进来,在外面听了全程。
“老爷,你不知道,是池鱼那丫头……”
“你闭嘴吧。”
沈缙脸色铁青,他为官几十年,不至于连这种低劣的手段都看不懂。
制衣铺子是林氏的陪嫁,经手的都是府里的下人,那些奴才胆子没那么大,必然是主子授意。
不会是林氏。
沈缙深目看向沈令容,不免有些失望。
后宅阴私手段可以有,但既然做,就该做好,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让他也跟着丢脸。
感受到沈缙的视线,沈令容往赵云峤那儿缩了缩肩膀。
赵云峤挪动脚步,将人护在身后,视线和沈缙对上,未发一言,态度很明确。
再看孤零零站在一边的沈池鱼,应该如何取舍沈缙已然明白。
“池鱼啊……”
“这等小事也值得争执不休?”谢无妄截断沈缙的话,“不如本王帮沈夫人查查?”
林氏面如土色,惶恐不安地去看沈缙。
沈缙讪笑:“小女儿家的玩闹,不敢劳王爷费心。”
谢无妄恍若未闻,只看着沈池鱼问:“二小姐觉得呢?”
似乎只要沈池鱼点头,他便会为她撑腰。
把脑子里荒诞的想法甩出去,沈池鱼迎上谢无妄的目光,“臣女多谢王爷。”
有势不借是蠢蛋。
谢无妄轻笑,心情愉悦,“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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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给了沈缙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他和谢璋悠哉坐下。
沈缙气得呕血。
眼看事情不能糊弄过去,只能找个替罪羊出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林氏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被按着跪在院子里。
根据供词,是丫鬟不满沈池鱼一个窑子里出来的人,能飞上枝头成为千金小姐,嫉恨驱使下才犯了大错。
她没想到那套衣裙会被沈令容选走。
丫鬟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看来查清了?”谢无妄掸了掸衣袖,“沈相打算如何处置?”
“依王爷看呢?”
谢无妄把决定权交给沈池鱼:“二小姐以为呢?”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沈池鱼身上,以为她会轻拿轻放,或者小惩大诫。
“害主之奴,打杀或发卖皆可。”
“什么?”沈令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池鱼盯着沈令容,神色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神色各异。
林氏没想到这个她看不上的亲生女儿,竟那么心狠,也更加担忧沈令容会被欺负。
沈令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怒恨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沈池鱼身上。
沈缙眼珠转动,看向沈池鱼的眼神带着之前不曾有的审视,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玩意儿。
赵云峤站在沈令容身后,俊朗的面容阴晴不定,视线在沈池鱼和谢无妄之间来回游移,指节攥到发白。
小皇帝谢璋眨着清澈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满脸写着兴奋,俨然是在看戏。
“好,”谢无妄抚掌大笑,“二小姐的脾性,甚得本王心意。”
丝毫不管自己一语在旁人心里激起怎样的千层浪。
谢无妄瞟了眼沈缙:“奴才欺主,是沈相治家不严。”
“是,臣有愧。”沈缙不敢反驳。
沈缙:“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替罪羊成了替死鬼。
那丫鬟脸色煞白,在被拖走前,朝沈令容哭喊道:“小姐救命!明明是您让奴婢——”
第13章 赐婚
“住口!”沈令容冲上前,狠狠扇了丫鬟一巴掌,又让下人把丫鬟的嘴捂住,“黑心肝的东西,竟敢攀咬我!你这样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
沈池鱼冷眼看着丫鬟被拖走时,投向沈令容的怨毒眼神,心底一片冰寒。
前世相府也办过春日宴,那时是为了向外人宣告她和沈令容双生姐妹的消息。
不同的是,前世衣不蔽体、被推入湖中险些淹死的人,是她——沈池鱼。
那丫鬟作为沈令容的得力帮手,在后来的日子里,没少在林氏那里给她下绊子,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那丫鬟嫉恨雪青得管家之子的喜爱,在她生病时,用她的安危威胁雪青,毁了雪青……
前世欺辱她们、害了她们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满意了?”
谢无妄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尾音上扬,带着戏谑。
沈池鱼转头,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笑意,恍如冬夜星火,明明灭灭,又真实存在。
毫无缘由地,她在这一刻确定——
他真的是在帮她撑腰。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跳,随即又冷静下来。
谢无妄是什么人?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会无缘无故帮她?
他必有所图。
不过肯定不是图她。
沈池鱼暗自思量,她自认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容貌?
身为摄政王,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权势?
她刚被认回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在相府里尚且举步维艰的生活,更遑论其他。
难道是……利用?
应该是了。
树大招风,沈缙在丞相的位置坐的挺久,是该换个人坐了。
“满意,王爷的意思臣女明白,”沈池鱼也压低声音,“有需要用到臣女的地方,臣女会义不容辞。”
办不到的另说。
谢无妄眯起眼眸。
沈池鱼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只要您能护住我,不就是大义灭亲,我可以!
“……”
谢无妄:“呵。”那你真棒。
几步外的沈缙打了个冷颤,莫名感觉脊背发凉,他狐疑的左右张望,有种被人盯上的错觉。
“母亲,”沈池鱼缓步走向林氏,“女儿清白了吗?”
林氏语塞,她再迟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是冤枉了这个女儿,但那又如何,身为子女,当以父母为天,受些委屈怎么了?难道还要让当娘的给她赔不是吗?
林氏又想到在沁芳园沈池鱼的控诉,以及在屋里时沈池鱼的顶撞,更加不满。
多大点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不说,还让人以为她多偏心。
没教养!
还是令容乖巧懂事。
林氏端起长辈的架子:“池鱼,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莫要小肚鸡肠揪着不放。”
“是。”我就是小肚鸡肠。
沈池鱼:“母亲,其实衣裙是小事,姐姐和世子的事才是大事。”
“沁芳园里那么多人瞧见姐姐衣衫不整,和世子浑身湿透搂抱在一起……”
话未说完,林氏已经变了脸色。
当时一片混乱,她着急沈令容的身体状况,回来又被衣裳的事情引走注意力。
现在经提醒才想起来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中间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怕是已经传遍高门。
她精心培养多年的掌上明珠,京都贵女中的翘楚,在众目睽睽下衣衫半褪,和男子湿身相拥……
令容的名声完了,全完了。
思及此,林氏眼前发黑险些昏厥。
沈池鱼想笑,前世她被府中小厮救起后,林氏可是亲手把她绑去祠堂,骂她不知廉耻,说她丢人现眼。
让下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把她抽的皮开肉绽,而林氏和沈令容坐在一边观看。
那些鞭痕,直到她死都未曾完全消退。
“母亲别急,”沈池鱼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氏,“姐姐和世子早有婚约,只要定下婚期,两人最多算是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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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情况下也是情有可原。”
林氏跌落谷底的心,又升了起来。
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沈池鱼的手腕:“对,对!令容和云峤有婚约,那就尽快定下婚期。”
沈池鱼抽回手,腕上浮现几道红痕,她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林氏急切地追问。
“想要彻底堵住旁人的口,还有更好的法子。”
沈池鱼的视线从沈令容身上,依次扫过面色阴沉的赵云峤、冷汗涔涔的沈缙、一脸茫然的谢璋,最后落在谢无妄身上。
谢无妄低笑一声,十分上道,他问正在看戏的谢璋:“陛下想不想当一次月老?”
“啊?”
谢璋只愣了一秒,眼睛骤然亮起:“好啊,朕还没给人赐过婚呢。”
沈缙反应极快,连忙拉着沈令容跪下:“不瞒陛下,老臣正想请旨,能得陛下赐婚,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谢璋问:“云峤,你呢?”
赵云峤挂起笑意:“臣不胜欣喜。”
“那就这么定了,朕回去就拟旨。”谢璋兴致勃勃地拍板。
几人叩谢隆恩。
沈池鱼唇角微勾,“恭喜姐姐和世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赐婚圣旨一下,便再无转圜余地。
沈令容难掩喜悦,心情颇好的回道:“我祝妹妹以后也能觅得良人。”
“借姐姐吉言。”
赵云峤盯着沈池鱼的眼神阴鸷地可怕,这个**!竟敢算计到他头上!
碍于圣驾在前,他暂时发作不得。
“池鱼妹妹,”赵云峤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闻名不如见面,这份大礼我铭记于心,改日我再给妹妹回礼。”
“世子言重,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你们不是爱得不行吗?真让你们在一起,怎么还不开心了呢?
“好了,本王和陛下出来时间太久,该回宫了。”
谢无妄走至沈池鱼身边,挡住赵云峤的视线,“沈相的后院太大,劳烦二小姐带个路。”
沈缙:“……”
心累到不想反驳。
第14章 她只想活着
作为百官之首,相府要比一般官员府邸大很多。
藏着江南园林的婉约灵秀,又透着官宦人家的庄重威严,一步一景,处处是匠心。
转过一道月洞门,青石小径蜿蜒向前,左边是一池碧水,睡莲浮于水面,锦鲤穿梭期间。
“二小姐对府里很熟悉。”
跟在后面的谢无妄突兀地开口,用的是肯定句。
沈池鱼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她在牡丹院里用的理由,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场戏唱到现在,每一步都在她算计之中,只有谢无妄的配合,让她看不透。
沈池鱼抿唇没说话。
“怕什么?”男人的语气里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做得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池鱼脊背一僵,耳尖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她急忙后退半步,谢无妄已直起身,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回去吧,不用送了。”
谢无妄的玄色衣袖拂过她的手背,越过她往前走。
那轻车熟路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带路的样子。
沈池鱼福身行礼:“臣女恭送陛下,恭送王爷。”
远处楼阁飞檐翘角,黛瓦与晴空相接,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面。
沈池鱼闭上眼,仰起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三月新柳,柔枝不堪折,信了这世间善有善报;
哪知朱门绣户难寻菩萨低眉,心软要人命。
好也罢,坏也罢,她只想活着。
少年天子收回目光,紧跟着谢无妄的脚步,瞟到他指间把玩的铜钱,打趣道:“皇叔红鸾星动啦?”
“小丫头一个,我又不是畜生。”
差八岁呢。
谢无妄指尖一翻,那枚铜钱又消失在袖中。
“皇叔很少对姑娘那么上心,我还以为自己要有皇婶了。”
谢无妄没言语。
“我听传言说她十二岁时,为了几两银子把自己卖进青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璋,”谢无妄很少这样点名道姓,口吻里听不出息怒,“回去把昨天学的策论抄三遍。”
“啊?不要啊,皇叔,我……”
“五遍。”
小皇帝耷拉着脑袋,内心泪流不止,他的快乐消失了。
苍天啊,再给朕一个机会,朕绝对不八卦了!—
梧桐院。
沈池鱼刚踏进院子,就见雪青站在房门口,双手绞着帕子,一脸焦急。
“小姐!”
雪青小跑着迎上前:“您可算回来了。”
围着沈池鱼转了两圈,没发现受罚的痕迹,雪青一口气还没放下,又瞪圆了眼睛。
“您的簪子呢?”
沈池鱼摸摸鼻子,从袖子里掏出‘尸体’:“碎了。”
把在牡丹院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和雪青说完,她轻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会有更好的。”
不是安慰。
她在沁芳园的那段控诉,是在给林氏施压。
林氏那么看重名声,为了顾全颜面,不让人说她苛待亲女,一定会有所表示。
最迟明天,林氏会大张旗鼓的派人送来衣裳首饰等东西,彰显“慈爱”。
“小姐,您这样做,会把夫人和老爷推得更远。”
沈池鱼轻笑:“也没近过。”
她立于树下,望向墙角盛开的海棠,告诉雪青:“你要早日明白,即使伏小做低,这相府里也不会有我的位置。”
“您会难过。”
“难过是因为在乎,不在乎就不会难过。”
沈池鱼捏捏她肉肉的脸,“我不需要他们的疼爱,
我要的是尊重。”
她要在这锦绣牢笼里,堂堂正正像人一样活着,要他们不敢轻视,要挣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雪青怔然,斑驳树影里,她家小姐明明和以前一样瘦削,又让她觉得变了很多。
好似孱弱的小草,逐渐挺拔如院中梧桐。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天边,比夜幕更早来临的,是相府大小姐沈令容的流言。
沈池鱼倚在窗边,看墨色在庭院中晕染开来,耳边是雪青叽叽喳喳的声音。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大小姐鸠占鹊巢,怕被世子抛弃,自导自演了一出落水戏码,和柳小姐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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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夫人一心促成假女儿和世子的亲事,对落水的柳小姐不管不问,导致人受惊起了高热,到现在还没醒。”
雪青铺好被褥,起身叉腰喘了口气。
“柳夫人哭的不行,要来相府**,被柳侍郎在半路拦下来,两人在街上吵了一架。”
沈池鱼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切皆在意料中。
擦了把脑门上的汗,雪青想起什么,她掏出一个瓷瓶:“小姐,这是奴婢在您的桌子上看到的,是你放的吗?
是一瓶生肌散,敷在伤处,可以让伤口快速落痂愈合,生肌长肉,不留疤痕。
沈池鱼眉头微蹙,这药昂贵,赵云峤曾送给过沈令容一瓶。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里?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进来过!
“小姐?”
沈池鱼抿了抿唇,“先收起来吧。”
走了两步,她又转变了主意。
来历不明的东西,要不还是扔了吧。
摄政王府。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谢无妄仍在书房批阅奏折。
烛火将他的眉目映得格外锋利,他眼下有长久不得安眠留下的淡青色,在冷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没有表情时,会显得阴郁。
“扔了?”
“是。”暗卫把捡回来的瓷瓶放在书案上。
谢无妄批改的朱笔顿住,幽幽看向暗卫,眼底闪过危险的暗芒。
蠢货。
朱笔“啪”地丢在一边,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根,显出几分倦意。
“她下午做了什么?你重新说一遍。”
暗卫一五一十复述。
说起在梧桐树下的那段言论时,谢无妄忽然低笑出声,笑声由小变大,逐渐染上癫狂的意味。
“好,很好。”
“京都这两年死气沉沉,总算有点新鲜乐趣了。”
“让人尊重多没意思,应该让他们怕你才对。”
他微眯了下眼,声调平淡得让人发毛:“去吧,继续盯着。”
“是。”
另一只垂落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火光在他眼底疯狂跳动。
“沈池鱼,你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第15章 又见面了,沈砚舟
次日清晨。
满地春阳碎金。
林氏院里的管事嬷嬷领着浩浩荡荡的阵仗到了梧桐院。
几个粗使丫鬟捧着描金漆盘,上头堆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在朝阳下晃得人眼花。
“二小姐安。”
没了那日送下人时的嫌弃,周嬷嬷笑得谄媚,“夫人说春寒料峭,特意让老奴送些绸缎过来,让您添置衣裳。”
沈池鱼立在檐下,视线扫过泛着光泽的缎子,确是上好的料子。
“替我谢过母亲。”她声音清浅,听不出情绪。
让雪青收下东西放到她们的小库房,她瞟了眼还站着不走的周嬷嬷。
“母亲有话交代?”
“二小姐回来还没出过府,夫人吩咐大少爷下午带您去逛逛。”
沈池鱼眸中划过讶异,随即便明白,出府逛逛是假,要借她辟谣才是真。
“大哥?”
她轻声重复,指尖收紧,脑海中率先浮现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难为母亲想的周全,只是,”沈池鱼看向高高的院墙,“指挥使司事务繁多,大哥怎会有闲暇陪我逛街?”
周嬷嬷立刻道:“大少爷孝顺,夫人一提,他便应下了,说是正好带二小姐熟悉京中风貌。”
沈池鱼几乎要冷笑出声,她那位眼高于顶的兄长,竟肯纡尊降贵带她出门?
也罢,反正她早晚都得见。
“如此真是劳烦大哥了。”
周嬷嬷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老奴这就回去复命。”
待人走远,雪青忍不住凑近低声道:“小姐,奴婢打听过,那位大少爷十分疼爱大小姐。”
“所以?”
“奴婢觉得来者不善。”
沈池鱼莞尔:“有长进,没事,且看看他想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外乎是羞辱或警告。
那些话她都能在心里背诵默写了。
沈池鱼忽然问:“瓷瓶还在吗?”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半个时辰后去看,已经没了。”
雪青警惕地瞅了眼不远处装模作样干活的三人,“是被她们捡走了吗?”
这边偏僻,大晚上没人会过来,东西莫名其妙消失,她首先怀疑的是那三个外人。
沈池鱼没回话,只是盯着梧桐树看了会儿,告诉雪青:“可能闹鬼了吧。”
某个撅着屁股盯梢的暗卫:“……”
怎么感觉被发现了呢?
午后的日头斜斜漫过墙头,将青瓦染成蜜色。
沈池鱼是被雪青强制从床上薅起来的,这副身体还没从昼伏夜出的青楼生活缓过来。
她困意正浓,眼里漫出水雾,前半段路几乎是被雪青推着走。
到府门时,困意才消散些许,在看到石狮子旁的人时,彻底清醒过来。
跟在后面的雪青,看到那人的样貌时,惊得倒吸了口气——
好一个神仪明秀、眉目疏朗的公子!
那人玉冠束发,着一身石青色对襟箭袖袍,领口袖缘滚着寸许宽的黑色织金云纹,腰间一条乌皮玉带嵌着兽面纹銙,足蹬一双快靴。
是个十分方便跨马挥刀的打扮。
沈池鱼驻足门口,瞧着那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搭在石狮子上,微微弯腰在听沈令容说话。
真温馨。
“那就是大少爷吗?和小姐您长得像,一看就是兄妹。”
雪青试图拉近自家小姐和大少爷的距离,又在看清沈池鱼的神色时噤了声。
沈池鱼眸色深远,一母同胞的兄长,眉眼间怎么会不像。
只是那人看沈令容时眼里有温度,唇角弯着,转向她时就只剩冷漠和厌烦。
其实要说像,和沈池鱼最像的是另一个小霸王……
烦!
沈池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她迈步上前,行礼问好:“大哥。”
又见面了——
沈砚舟。
听到脚步声,沈砚舟直起身抬起头,眼底的温柔瞬间冻结。
沈池鱼想笑,瞧这变脸速度,不出去卖艺可惜了。
前世她真的很想得到兄长的认可,竭尽全力追逐着他的步伐,希望有一天他也能骄傲的向旁人介绍她,一如介绍沈令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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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到死也没实现。
沈砚舟语气疏淡:“二妹。”
“哥哥,你别吓到池鱼”,沈令容扯了扯沈砚舟的袖子,“她回来几天了,你也不去看看,今日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又要溜走了。”
沈砚舟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行,我的错。”
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掩不住的宠溺。
沈令容撒完娇,又想去挽沈池鱼的胳膊,“妹妹,你别生哥哥的气,他实在是太忙了。”
沈池鱼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轻笑:“姐姐多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抬眸,目光轻飘飘落在沈砚舟身上,“又不熟。”
空气骤然一静。
沈砚舟眼神微冷,最终什么都没说。
“时辰不早了,不是要出门吗?走吧。”沈池鱼率先往前走,懒得再同二人废话。
沈砚舟盯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冷哼了声,“装模作样。”—
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就是朱雀大街。
街道两边楼阁鳞次栉比,飞檐翘角下悬挂着各色幌子,一些小贩沿街摆摊,小二的吆喝声和摊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浮世喧哗。
几人进了间胭脂铺,沈令容兴致很好的拉着沈砚舟挑胭脂,雪青也拉着沈池鱼到另一边挑。
“小姐,这个颜色适合您,您肤色白,用这个肯定好看。”
“小姐,您闻闻这个,好香啊。”
“小姐,您……”
沈池鱼觉得自己是个木偶娃娃,难逃雪青的魔爪,只能贡献出自己的脸,让雪青玩的尽兴。
也不知道为什么,雪青好似格外喜欢打扮她。
“哥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哥哥?”
沈令容挑好胭脂和沈砚舟说话,没得到回应。
她侧头去看沈砚舟,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另一边在试胭脂的主仆。
十五岁的小姑娘,凤眸桃腮,发间只簪一支素钗,也丝毫不减眉眼间的艳丽,她指尖沾了点胭脂,往面前小丫鬟鼻尖上一抹,自己先笑弯了腰。
鼻尖的美人痣也随着笑意颤动,透出鲜活的稚气,和府门外沉静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6章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丫鬟也不恼,跺脚嗔怪着说了什么,掏出帕子先替小姐拭去指尖残红,最后才擦自己的鼻子。
“掌柜的,劳烦把这个包起来,还有她刚才问的那个,也包起来。”
沈池鱼豪气的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对雪青眨眨眼:“送你了,别说小姐欺负你。”
雪青耳根发红,嘟囔着:“小姐尽会乱花银子。”
习武之人耳力很好,沈砚舟把主仆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铺子里带丫鬟来买胭脂水粉的千金小姐不少,但没有哪对主仆如她们一样玩闹一起。
沈砚舟喃喃:“她看起来和母亲说的不太一样。”
沈令容听言紧紧捏着胭脂的盒子,妒意横生。
“令容?”沈砚舟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沈令容道:“我想起昨日被打杀的丫鬟,比我大几岁,花一样的年纪,死的那么凄惨。”
沈砚舟眸光微动,他对昨日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在昨晚回府后听母亲念叨了几句。
不过是损坏了一件衣裙就把人打杀,确实太过狠毒。
没有宽容之心,一点小事搞得家宅不宁,这样的心性,令容和她相处势必会吃亏。
不行,得在那之前好好敲打敲打。
他抬步走到沈池鱼面前,掀了掀眼皮,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定格在她猝然收起笑的脸上。
“有事?”
“嗯,聊聊?”
沈池鱼暗暗翻白眼,果然,该走的流程虽迟但到。
身为指挥使司最年轻的佥事,又是众多京都女子的春闺梦中郎,沈砚舟那张脸是行走的名号。
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胭脂铺后院立马清人,供兄妹二人闲谈。
无其他人在场,沈砚舟没绕弯子,话说得直接。
“关于你的事情,父亲有和我说,我当时不赞成把你接回来。”
沈池鱼捏了捏指尖,莞尔:“愿闻其详。”
“其一,你幼时生活不幸,无人给你正确教导,难免长成心怀狭隘的性子。”
“其二?”
“你养父母死后三个月,你把自己卖进烟花柳巷,老鸨问你原因,你说不想吃苦,可见是个贪享受无廉耻的人。”
目光扫过深她发顶时顿了顿,连厌恶都懒得给予,只余下彻骨的漠然。
宁为乞儿,不做妓子。
但凡还要脸的姑娘,都不会把自己卖进那种地方,还是自卖。
沈池鱼扬眉轻笑:“是呢,我在那里的三年,是最快乐的三年。”
不用受人欺辱,也不用担惊受怕,能吃饱穿暖,她很知足。
乞儿也好,妓子也好,都是无尊严的活着,论什么高低,都是富贵人眼中的蝼蚁而已。
她欣赏着沈砚舟冷沉的脸色,嗤笑:“还有其三吗?”
沈砚舟深吸了一口气,是在压制被挑起来的火气。
“有,你会影响到令容,抱错一事她并不知情,她也是受害者,你若回来,让她如何自处?”
他没想过自己说的话会不会伤到沈池鱼,一心想的是如何让沈令容不难过。
“母亲心慈,令容纯善,她们没你那么多的心眼。”
沈砚舟逼近一步,“可你若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动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有鸟雀从头顶掠过,沈池鱼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发,她敛起笑意,“大哥要如何呢?”
“你害令容落水,让母亲名誉受损,这次我不同你计较。”
沈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你心里有怨,我能理解。”
“是吗?大哥在可怜我?”
“不,我是让你明白,”沈砚舟抬手,将她有些滑落的钗子推回发间,“沈家欠你的,我来还,但令容不欠你,你若伤她一分——”
沈池鱼看见他薄唇开合,耳边响起锋利的警告。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池鱼眸底一片寒凉,“原来大哥是来替姐姐讨公道的啊,早说嘛,浪费半天时间。”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拔下发间被碰触过的发钗,捏在手里转了个圈。
“以后有话说话,别碰我的东西。”
我嫌脏。
随手把发钗扔在地上,她拍拍手:“还有事吗?”
沈砚舟胸膛起伏着,可见是看懂了她扔钗的意思,被气的不行。
“既然我们相看两厌,还是不要一起逛了,你陪你的好妹妹就行,我不需要。”
撂完话,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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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再看他会有什么表情,回到铺子,她拉着雪青径直离开。
沈令容见状,故作疑惑地问走在后面的兄长:“哥哥,妹妹怎么了?”
“脾气大,”沈砚舟皱眉,“回头要好好教导。”
“父亲要给她请夫子,书本枯燥,我担心她会没有耐心。”
沈砚舟眉头皱得更深,“别担心,我知道一位极其严厉的夫子,此事我来跟父亲说。”
“那太好了,等妹妹**字后,我们俩能一起吟诗作对。”
“你别抬举她,她再学几年也赶不上你。”
沈砚舟把选好的胭脂交给伙计,边掏银子,边告诉沈令容:“你以后离她远些,她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
“好,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沈令容为难的扭了扭帕子。
沈砚舟问:“什么事?”
把昨天摄政王的言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沈令容试探的说:“如果妹妹能嫁给摄政王,我也替她开心。”
“她痴心妄想,”沈砚舟冷声嗤道,“王爷是什么人,不可能看上她。”
父亲没有和他说这件事,想来也是和他一样的看法。
这两年王府里塞了多少美人,没听说王爷对哪个真的上心,比起美色,还是权柄更吸引人。
当今天子年少,朝政大权握在摄政王手上,可天子会有长大的那天。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天子卧榻怎容他人长久酣睡。
日后权柄之争势必是腥风血雨,沈家忠的是陛下,那就绝不可能和摄政王有姻亲的关系。
沈令容还想再试探:“妹妹那边……”
“我会派人盯着,”沈砚舟打断她,“她最好安分守己,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令容唇角扬起,又迅速抿住,满心快意。
就该这样!
她在心底冷笑,那个**怎么配得到王爷的注意,想飞上枝头?做梦!
父母和大哥是站在她这边的,就连赵云峤也会是她的,**就该好好待在泥里,被她踩在脚下。
她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让沈池鱼勾搭摄政王,好让大哥动怒亲自把人赶出去。
想到此处,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第17章 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离开胭脂铺后,沈池鱼带着雪青在路边摊买了支珠钗。
雪青没问她之前的钗子怎么回事,只沉默的把新买的珠钗别在她发间。
沈池鱼瞧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为什么扁着嘴?心疼银子啦?”
雪青眼眶微红:“小姐,大少爷是不是欺负您了?”
小姐去后院没让她跟着,等再出来钗子没了,笑容也没了。
“没有,别多想。”
雪青不信,“小姐,您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要不我们把东西卖掉,攒了银子回去找小公子吧。”
小姐和小公子相处时才是真的开心。
相府的人对小姐不好,小公子对小姐好。
沈池鱼摇头:“雪青,你忘了相府为我赎身时说过什么了吗?”
要她斩断过往,不允许再和旧人旧事有牵扯。
“我收了银子,把自己从那里卖到相府,我要是回去,带给他的只有不幸。”
沈池鱼离开时是悄无声息的,除了老鸨,没有和其他人告别,也没说自己去哪里。
在很普通的夜晚,她留下一封信和一包银子,带着雪青,丢下过往,踏上相府的马车,来到了传闻中的京都。
一别五年,她死于火海,未曾再见故人。
想念吗?
自然是想的。
她重生回来时,有过掉头回去的想法,可仇恨裹挟着她,让她不能回头。
“再等等吧,等我们有更多的银子,我们就离开这里。”
雪青开心的问:“真的吗?”
沈池鱼点头:“我们两个姑娘家,没银子会寸步难行,而且,他那边也需要。”
雪青握拳头:“好,奴婢接下来会努力把银子攒下来,我们争取早日见到小公子。”
刚豪情壮志的说完攒银子,转头荷包就瘪了下去。
站在‘翰墨斋’里,雪青捂着空荡荡的荷包,心头滴血。
“小姐,我们又穷了。”
沈池鱼正在看新买的文房四宝,鼻尖萦绕着松墨清香,她心情很好的安慰雪青:“暂时的,没事哈。”
伙计把东西打包好,沈池鱼没带回相府,而是绕过几条街,把东西交到镖局,给了地址,让人帮忙送到地方。
出了镖局,雪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姐,您怎么知道这里有镖局?”
还对京都的街道那么熟悉,好像走过很多遍一样。
“梦里来过吧。”
听出小姐在敷衍,雪青就不再问了。
天色渐黑,主仆二人不打算继续逛,准备打道回府。
却被人在半路拦下。
“二小姐留步,我家公子碰巧也在此处,想请二小姐吃顿饭。”
沈池鱼认出此人是赵云峤身边的小厮,她一口回绝:“不去。”
下午刚被沈砚舟一顿威胁,她现在并不想再听那些话。
吃饭?
吃瓜落还差不多。
事实证明,胳膊拧不过大腿,沈池鱼被强制性带去旁边酒楼的雅间。
雅间内,赵云峤歪在椅子里,手上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中的鱼。
那盘清蒸鲥鱼被戳的面目全非,沈池鱼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盘鱼,稍有不慎,脑袋上也会扎个洞。
戳够了,赵云峤把筷子一丢,朝后靠在椅背上,“沈二小姐好大的架子。”
声音阴冷的像地窖里爬出来的蛇。
沈池鱼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只有嘴巴能说话。
她识时务的乖巧笑了下:“不敢,他没自报家门,我不知道是世子邀请,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
会武功就能当街掳人了吗?
她得想办法招个护卫了。
“牙尖嘴利。”
赵云峤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沈池鱼,“你算计本世子,本世子该怎么回报你呢?”
小皇帝动作很快,赐婚的旨意一大早就到了侯府和相府。
“世子说的我听不懂,你和姐姐本就有婚约,赐婚是锦上添花,世子不高兴吗?”
真是有病,不是你们要死要活的在一起吗?
她主动让位,还帮忙把红线打了死结,怎么还不满意?
到底要干嘛?
沈池鱼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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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世子不喜欢姐姐?是大家误会了?”
她眨巴着眼睛,眼神清澈,鼻尖的美人痣在明亮的烛火中勾人心神。
她今日出门穿的是一套新裙子,明艳的颜色衬得肌肤胜雪,装乖时嗓音轻软,唇瓣红润,看起来很好亲。
赵云峤呼吸微顿,身体感觉到一丝燥热。
他忽然注意到她垂落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没有佩戴镯子,只有一圈红痕,是被人紧攥留下的痕迹。
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很显眼,让人看着不止会觉得心疼,还会有更多的施虐欲。
哦,想起来了,是昨天被林氏攥了一下。
啧,太娇弱。
“你……”他不自觉把声音放轻,喉结上下滚动。
“我和大哥一起出来,太晚未归,他会派人来寻。”
沈池鱼抢先开口,凤眸转冷。
“我如今头上还顶着沈二小姐的名号,是沈砚舟的亲妹妹,他纵使看不上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言外之意,你最好别乱来,不然沈砚舟不会放过你。
沈池鱼是有些害怕的,她刚才在赵云峤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男人会有的欲望。
赵云峤没立马接话,他被沈池鱼刚才那一眼看得心头一颤。
那双眼认真看过来时,会显出几分妖异的美,让人心神荡漾。
他突兀地想起小皇帝的评价,还别说,很贴切,烛火在眸中跳动,恰如落进了星光。
他起身,走到沈池鱼面前,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威胁我?你觉得沈砚舟会为了你对付我?”
“那倒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沈令容会伤心,他在乎沈令容。”
沈池鱼动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赵云峤对沈令容是真心喜欢,会稍微顾忌沈令容的心情。
“世子何必因为我这样的人,伤了你和姐姐的情分。”
赵云峤的视线落在她被迫仰起的颈线上,那一小片白嫩的肌肤,轻轻掐一下,就会留下两道指痕。
“话真多,”他嗓音微哑,眼底晦暗,“和我有婚约的是相府嫡女,真计较起来,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第18章 我是摄政王的人
“我不……唔……”沈池鱼话未完,闷哼一声。
赵云峤的拇指按着她的唇角,将本就红润的唇,碾成了更艳的颜色。
“池鱼妹妹,”他呼吸有些加重,手指下的触感出乎意料的软,“别惹我不开心。”
另一只手箍上他昨天就注意到的细腰,掌心贴着她后腰往下按,“你对我不了解,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他俯身逼近,灼热的吐息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等一下!”沈池鱼急得不行,脑子里飞速旋转,“你不能碰我,我是摄政王的人。”
语速极快,差点咬到舌尖。
她现在也顾不上撒谎的后果,只想让赵云峤离她远一些。
对不住啊王爷,先借你一用。
“你以为王爷昨天为什么帮我,因为我和他关系匪浅。”
心里的小人双手合十的拜拜,我胡说八道,王爷别见怪。
“他替我出头,是想讨我欢心,让我带路,是想和我有独处的机会。”
小人疯狂摇头,没有,不是,对不起!
事实再次证明,谢无妄的名号比沈砚舟好用。
赵云峤松开了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目光沉沉的审视着她,在思考她的话是真是假。
他其实已经相信了,毕竟谢无妄昨天确实很明显的在帮沈池鱼。
最主要,就摄政王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谁敢在背后造这种谣?
不想活了?
“你什么时候和王爷勾搭上的?”
“牡丹院里,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哈,已经这样了,造谣之路安详的走下去吧。
赵云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解开了她的穴道,没再动手动脚。
赵云峤:“你好本事。”
先往门口方向退了好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沈池鱼提起的心才落了回去。
好险,差点被狗咬。
用绣帕擦了擦下颌,她呵笑:“一般一般。”
真有本事,我还跟你费什么话,先暴揍一顿再说。
“你最好没有骗我,”赵云峤威胁道,“让我知道你撒谎,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沈池鱼道:“世子那么在意我的事情,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故意这么问,前世赵云峤那么嫌弃她,把她当做脏东西,碰一下都嫌恶心,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意料之中得到的回复是:“别做梦了,有珠玉在前,谁会喜欢鱼目。”
“那就好。”沈池鱼轻笑。
赵云峤,你千万别喜欢上我,不然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今夜的事,我当没生过,希望世子以后离我远些,王爷善妒,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她福身行礼,转身要走。
“砰!”
雅间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重重砸在墙上,震得桌上杯盏颤动。
沈砚舟立在门口,他目光扫过屋内,在赵云峤和沈池鱼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眼眸里结了冰。
“赵世子,”他语气沉冷,“家妹不懂规矩,不知男女共处一室会落人话柄,你应该懂得。”
房间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张的意味。
“砚舟此言差矣,我与池鱼妹妹意外相遇,邀她吃顿饭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赵云峤端起桌边酒杯,对沈砚舟举了下:“我们也有段时间没一起坐下喝酒,来一杯?”
沈砚舟没回应,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沈池鱼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沈池鱼吃痛皱眉。
“跟我回去。”
沈池鱼顺从的被拽出雅间,她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赵云峤眼里涌起的戾气。
更不知道,在兄妹二人离开后,满桌菜肴撒了一地。
离开酒楼,沈池鱼想挣脱兄长的手,反被抓的更紧。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沈砚舟没松开,脸上寒意深深,大步往前走,扯得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在恼什么?不是我主动去见的赵世子,是他…啊!”
猛地一甩,沈池鱼脚步踉跄重重跌在地上,掌心不知道按在了什么东西上,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里是条小巷,昏暗无人,适合教训不懂事的妹妹。
沈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冷厉的怒意,声音不高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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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刺骨。
“沈池鱼,你离了男人活不了吗?赵云峤是什么人?承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你呢?”
他冷笑一声,“你认为自己攀得上这样的高枝吗?”
沈池鱼脸色疼的苍白,她仰头,试图解释:“我没有,我对他不会有那种心思,今晚是他……”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沈砚舟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他俯身,语气讥讽:“你嫉妒令容,想抢走令容的东西,我告诉你,你痴心妄想。”
“你想耍手段,想勾搭男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但赵云峤是令容的未婚夫,你要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我不允许!”
沈池鱼眼眶泛红,倔强地重复着:“我没有!”
“装什么?”沈砚舟站起身,眼底铺满厌恶,“你难道想说今晚是他强迫你的?”
未等沈池鱼回答,他又道:“腿长在你身上,你不想去他还能逼你不成?”
“本就是他逼迫我,你可以问雪青。”
“你的丫鬟自然是向着你,”沈砚舟冷嗤,“我很清楚云峤有多喜欢令容,你撒谎也该有个度。”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今晚的事情,是她不知廉耻的往前凑,是她妄图勾搭赵云峤。
就因为她的来处不干净,因为她原本该是个浪/荡的烟花女子。
所以无论她怎么辩驳,都是狡辩。
算了,好没意思。
沈池鱼咬了咬唇,绽出一抹笑:“是啊,大哥说得对,我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今晚我和世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姐姐知道了,她指定要哭鼻子,想想我都开心。”
沈砚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里的厌恶更加浓重。
“我当初就该竭力阻拦父亲把你接回来,你这样的人,就该烂在烟花柳巷。”
明明已经习惯了恶言恶语,沈池鱼还是觉得心口闷痛。
别哭,别那么不争气。
“大哥是该后悔,沈家有我这样的女儿,多让你们颜面无光。”
她唇角轻扬,“怎么办呢?不该回来我也回来了,大哥杀了我?”
第19章 丑陋的疤痕
沈砚舟被她气得不轻,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他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
“你以后离赵云峤远些,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沈池鱼目送他远去,才低头捡起硌破掌心的东西,是几块尖锐的碎石。
掌心一片鲜血淋漓,手臂上也阵阵刺痛,她翻卷衣袖,发现小臂被划出几道血痕。
旧伤还未掉痂,又添新伤。
沈池鱼在原地坐下,她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天上星辰遍布,今夜无月。
眼角渐渐湿润,她叹了口气,唤了声:“阿辞。”
我好想你啊。
一滴清泪滑落,隐于鬓发间。
那些藏起来的悲伤和思念,在无人的小巷中,借着夜色的遮掩,才敢稍微冒出一点头。—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池鱼从后门回的梧桐院。
雪青在院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看到她,小丫鬟就扁了嘴:“小姐,您还好吗?”
沈池鱼被拉着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瞧着她手掌和小臂上新添的伤,雪青瞬间掉了眼泪。
“杀千刀的赵世子,他怎么能对您动手?”
“不是他,是我回来的路上,天黑没看清摔了一跤。”沈池鱼没让姓赵的背锅。
没有惊动另外三个下人,她回到屋里关上门,拿出药酒让雪青帮她处理伤痕。
雪青小心的擦拭着伤口周围的尘土,脑子才转过来弯,问:“大少爷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沈池鱼被点穴带走时,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回来搬救兵。
她一路跑回来,本来是打算找老爷的,碰巧在半路遇到了大少爷,大少爷话都没听完,只问了地点,人就不见影了。
“没有,他腿长走得快。”
不想提沈砚舟,也不想说期间发生的事情,她趴在桌子上,红唇微抿,可怜巴巴地瞅着人。
雪青被她这样搞得心软软的,很多话便不再问。
涂药包扎一气呵成,雪青收拾着东西,说她:“这里八成克您,才几天,您这伤就没断过。”
“是啊,我和这里八字不合。”
沈池鱼环住雪青的腰,把脸埋在小丫鬟的腹部,闷声道:“我好饿啊,你煮两碗面吧。”
她没回来,雪青肯定也没吃饭。
雪青摸摸自家小姐的发顶,应了声“好。”
沈池鱼抬起头,有些红的眼睛弯着:“我来烧火。”
主仆二人进了小厨房,雪青麻利得舀水和面,沈池鱼坐在小凳子上,往灶台里熟练地添着柴火。
“小姐小心些,别烫着手。”雪青一边揉面,一边忍不住叮嘱。
“我又不是小孩子。”沈池鱼嘟囔着,还是乖乖往旁边挪了挪,以防火星溅在裙子上。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她发起呆,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翻涌上来……
“死丫头,烧个火都烧不好。”养母的尖叫声刺破耳膜,紧接着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被狠狠拽着头发拖到院子里。
“娘,娘我错了,娘饶了我吧。”
“我让你躲!让你躲!”
枯树枝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她缩成一团,迎来的是更狠的踢打。
“什么都干不好,你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吗?我告诉你,你就是条贱命!”
挨了打,空着肚子,她被罚跪在门外。
“敢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十岁的她透过大开的门看着桌子上的炒肉,闻着飘出来的香味,想着要是能吃一口再罚跪就好了。
还有一次,她因为太烫了没拿稳,打翻了熬药的药罐,娘抄起烧红的火钳,直接烙在她腿上。
“赔钱货,知道这药多贵吗?”
皮肉烧焦的味道混合着惨叫声,娘笑得畅快:“再叫大声点,让全村都听听你这小贱种的嗓门。”
灶火“啪”的爆出火星,她猛然回神,手不自觉地抚上腿间那块丑陋的疤痕。
这么多年过去,用了很多方法,那个烙印始终存在。
“小姐,吃荷包蛋吗?”
“吃。”
雪青将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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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条下进滚水里,又切了几片嫩绿的青菜,最后打了两个鸡蛋,香气顿时溢满整个厨房。
“好香啊。”沈池鱼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了起来。
雪青盛了两碗面,没出去,两人就坐在灶台旁的小木凳上吃起来。
热腾腾的面汤下肚,烟雾氤氲了陈年旧事,沈池鱼舒坦的呼了口气,心里的委屈也淡了不少。
“雪青,你煮的面最好吃了。”
雪青小口喝着面汤,回道:“小姐喜欢,奴婢以后天天给您煮。”
沈池鱼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睫轻颤。
两人吃完面,沈池鱼刚放下碗,厨房外传来一阵笑声。
“呦,二小姐回来啦?大晚上的,怎么躲在厨房里偷吃呢?”
沈池鱼抬眼望去,是院里的李嬷嬷还没睡,身后跟着那两个丫鬟。
这三人是林氏派给她的,是林氏和沈令容的眼线,平日里活儿没干多少,闲话倒是没少说。
沈池鱼站起身,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我是谁?”
李嬷嬷莫名:“二小姐啊。”
沈池鱼走出去厨房,站在李嬷嬷面前,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李嬷嬷被打得踉跄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沈池鱼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勾起冷笑:“打你又如何?”
她步步逼近李嬷嬷,“一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当我好欺负?”
李嬷嬷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结结巴巴着:“老奴可是、是夫人的人。”
“是吗?”
沈池鱼嗤笑,“那你回去问问母亲,我院子里的奴才我能不能做主。”
她蓦地伸手揪住李嬷嬷的衣领,“你喊我一声二小姐,我就还是府里的主子,再敢在我面前管不住舌头,昨儿打杀的丫鬟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她松开手,李嬷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沈池鱼瞟了另外两个丫鬟一眼,“滚。”
第20章 我偏要活得肆意
三人耀武扬威的来,战战兢兢的走。
雪青站在厨房门口,面露担忧:“小姐,您教训她们,夫人那边该不高兴了。”
“我尽量避着她们,是她们自己非要现在往我面前凑。”
沈池鱼揉了揉手腕,“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现在想维护‘母慈子孝’的名声,明面上不会太难为我。”
她说的没错,林氏派了周嬷嬷来说了几句,没打也没罚,还让她没事多出去转转。
连着几天风平浪静,那三人也老实了一阵子。
趁着林氏发话,沈池鱼这段时间和雪青早早出门,蚂蚁搬家一样,把林氏送来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换了不少银子。
那些银子,她们留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交给镖局,让镖局的人帮忙送到之前的地方。
沈池鱼再三叮嘱,若是那人问起,千万不可以暴露雇主信息,对方指天誓地的应承下来,她才放心。
余下的银子,全部交给雪青保管。
林氏让沈池鱼自己在小厨房吃饭,可下人送来的蔬菜都蔫巴巴烂糟糟的,肉更是没有。
负责食材的是周嬷嬷的丈夫,也是林氏的心腹。
她前世不知,闹到林氏面前,反被林氏训了一顿,说她事儿多麻烦。
所以这一次,她没闹,只让下人告诉大厨房,这边的食材不再需要大厨房负责。
每日三餐累计下来,要花不少钱。
为了节省开支,沈池鱼把院子辟出一块地方用来种菜,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沈池鱼挽着袖子,裙角掖在腰间,正蹲在菜畦边松土,雪青提水浇菜。
“小姐,你看这菜,长得可真快。”雪青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弄嫩绿的菜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沈池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沾了泥点子,“再过几日就能摘了,到时候你炒一盘,再炖个豆腐汤。”
“那得配香葱,奴婢看看葱长得怎么样。”
雪青蹦跳着往菜地另一头跑,不小心踩到湿泥,脚下一滑——
“小心!”
沈池鱼眼疾手快去拽她,没拽住,两人一起跌坐在松软的泥土里,愣了一瞬,随即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小姐,您脸上全是泥。”
“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泥娃娃。”
两人正闹着,院门处一道冷厉的嗓音骤然响起。
“成何体统!”
沈池鱼笑容一僵,转头望去,只见沈令容一身华贵罗裙站在院门口,旁边是面色冷峻的沈砚舟。
雪青慌忙跪下行礼。
沈令容惊讶道:“妹妹,你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像个粗使丫头一样在泥地里打滚?”
她施施然走进来,“你现在身份不同,一举一动关乎着相府的颜面,这个样子传出会让人笑话的。”
沈池鱼站起身,没回应。
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沾满泥土的裙子上,眉头紧锁:“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我本来也不是,”沈池鱼拍拍手上的土,把雪青拉起来,“大哥和姐姐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以前不是,现在必须是!”
沈砚舟又开始上火,“你以前不姓沈,没教养也好,没规矩也好,那是你的事情,可你现在姓沈。”
“是啊妹妹,”沈令容在旁边浇油,“哥哥也是为你好,你如今是相府千金,若还像从前那般粗鄙,旁人不会说你不好,只会说我们沈家没教好女儿。”
她故作关切的去拉沈池鱼的手,在看到那满是泥巴的手时,又讪讪的收了回来。
“父亲和哥哥在朝为官,你该为他们想想。”
沈池鱼感觉好笑:“我的从前不需要你们来批判,尤其是姐姐你!”
左一句没教养,右一句粗鄙,怎么着?亲眼见过?
“姐姐,你看不起从前的我,也是看不起你自己,毕竟,那本该是属于你的过往。”
沈令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沈池鱼嗤了声,拉着雪青走出菜地,到旁边的水缸里打了盆水洗手。
“哥哥,我没有看不起妹妹,”沈令容泫然欲泣,“母亲让我教妹妹规矩礼仪,但妹妹好像很讨厌我。”
沈砚舟低声安慰了几句,“不是你的错,是她心胸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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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头凑着头洗手的主仆二人,他眉头紧拧,“我会跟母亲说,请个宫里的嬷嬷来教她,你性子软,降不住她,得找个厉害的来。”
沈令容心里大喜,宫里的嬷嬷门最是严苛,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到时她只需暗中打点一番,自然有人提她好好“教导”沈池鱼。
“多谢哥哥”。真心的感谢。
沈砚舟拍拍她的肩膀,转头对洗好手的沈池鱼道:“过两天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你礼仪,你提前做好准备。”
“若我拒绝呢?”
沈砚舟眼神一厉:“由不得你
!”
院中霎时寂静。
沈砚舟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放软了些:“我请了夫子来教你读书**字,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模样。”
没软到哪儿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亲妹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让他的言行不受控制。
见沈池鱼面带嘲弄,他咬了咬后槽牙:“你别不识好歹!此事没得商量!”
说罢,带着沈令容离开了院子,再晚走一会儿,他怕自己会气吐血。
院子重归宁静。
雪青打湿帕子,为沈池鱼擦脸上的泥土:“小姐,您可以顺着大少爷些。”
这样大少爷才能对您好些。
“为什么要顺着?”沈池鱼瞧着新栽的菜苗,眼神微冷,“他们让我循规蹈矩,我偏要活得肆意。”
余光瞥见三个探头探脑的头,沈池鱼眼珠一转:“雪青,库房里的那匣首饰你看了吗?”
她一个眼神,雪青立马会意,“还没呢,夫人送来就放在库房,奴婢还没来得及看。”
“你拿出来,我等会儿看看,母亲送来的,想必都是好东西。”
“好。”
雪青打开库房,拿出一匣首饰,这是留着去必要场合时用的,里面有哪些东西,她们一清二楚。
把匣子放在房间的桌子上,沈池鱼没立马去看,而是吩咐雪青:“都是泥,先去浴室。”
浴室里,雪青边往浴桶里舀热水,边问:“她们会上当吗?”
第 21章 谢了,树仙
“那要看她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池鱼闭上眼靠在浴桶边:“我赌她们会。”
主仆二人沐浴完,换上干净的衣裙,才回到房间。
匣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雪青快走几步,打开细细看着,面上一喜。
成了!
暮色四合,沈缙自宫中仪事归来,眉宇间带着倦色。
转过回廊,他被一道纤细身影拦住了去路,月光勾勒出少女清瘦的轮廓。
“父亲。”沈池鱼福身行礼。
沈缙眉头皱起,春日宴后他忙于公务,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过沈池鱼。
要不是跑出来拦路,他都快忘了这个安静的像透明人一样的女儿。
他拢了拢官袍袖口,语气疏淡:“何事?”
“女儿院子里出了贼,想请父亲帮忙抓贼。”
沈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府中自有管事处置这些琐事,你信不过管事,可以让你母亲帮你。”
多大点事,哪里需要他出手。
“若是寻常奴才,打断手脚发卖便是,但,”沈池鱼顿了顿,“事关母亲,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缙面色一沉:“此话何意?”
“女儿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是母亲精挑细选出来,平日里很得母亲青睐,我若说她们是贼,母亲会不高兴。”
她要是自己抓贼,没有目击证人,她会被反咬一口。
若是让林氏和管事帮她抓贼,怕是贼没抓到,赃物也会消失不见。
她在告诉沈缙,她信不过那些人,她只信他。
沈缙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好,为父今日倒要看看,是你母亲看走了眼,还是有人在动歪心思。”
他大步流星地朝梧桐院走去,沈池鱼安静地跟在后面,唇角噙着散漫的笑意。
梧桐院内,李嬷嬷和两个丫鬟正准备休息,就听院外传来喧哗,她们披衣起身,见沈缙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里,心里顿时凉了一片。
李嬷嬷掩下慌乱,堆着笑上前:“老爷,二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池鱼凉凉瞥她一眼,未言语。
“搜。”沈缙一声令下。
下人们立刻冲进李嬷嬷她们居住的房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一个小厮惊呼:“找到了!”
小厮捧着李嬷嬷的妆匣出来,里面赫然是一支累丝缠枝金簪,以及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些小珍珠。
另外两个丫鬟的妆匣里,分别是一支碧玉雕花钗和一枚和田玉的手镯。
几样一看就是主子才有的首饰。
李嬷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明鉴!这是,这是夫人和大小姐赏赐给奴婢们的东西。”
另外两个丫鬟也是一样的说辞。
“赏赐?”沈缙怒极反笑:“你做了什么事,值得夫人赏你金簪?”
沈池鱼适时轻声道:“不如把母亲还有姐姐叫来,可以当面对质。”
“来人,去请夫人和大小姐过来。”
李嬷嬷瘫软在地。
沈池鱼站在沈缙身后,对李嬷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又足以让李嬷嬷看的清楚,李嬷嬷如坠冰窖,她明白,自己是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好半天,林氏和沈令容匆匆赶来。沈令容一进院子就瞥见地上的妆匣,她一脸疑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是怎么了?”林氏柔声问道。
沈缙指着那支缠枝金簪问:“这个东西你可熟悉?”
“熟悉,是我给池鱼的,怎么了?”林氏问完,又蹙眉看向沈池鱼,“你又在闹什么?这簪子你看不上?”
沈池鱼垂眸:“这簪子是从李嬷嬷房里搜出来,女儿没见过,又怎么会看不上。”
“什么?”林氏大惊。
沈缙又问沈令容:“这些东西里,可有你赏给她们的?”
沈令容心里一转,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她没说有或者没有,而是道:“父亲明鉴,女儿经常赏给下人东西,实在记不清了。”
沈池鱼轻笑:“母亲送来的东西,定然有记录,不如查查?”
还查什么?
沈缙不打算浪费那个时间。
“你院子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父亲可能不知道,人虽然在我院子里,**契并不在我在这里。”
沈池鱼扫视一眼林氏和沈令容:“严格来说,她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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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姐姐院子里的人,女儿无权处置。”
按理来说,人既然送到梧桐院,日后就属于沈池鱼的人,**契也该一并给她。
捏着**契,就是捏着下人的命,也能方便让主子管教,可林氏没给。
不然那三个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蹦跶那么欢。
沈缙不满地瞪了眼林氏,林氏一怔,忙道:“老爷,**契不在我这里,我岂是那种糊涂人。”
林氏指着身后跟着的周嬷嬷:“我让你把人送来时,把**契一并给了你,你给了谁?”
周嬷嬷急忙跪下,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沈令容。
“父亲,**契在我这里,”沈令容咬了咬唇,“我是想着妹妹才回来,不会管教下人,才想着帮她保管几天。”
沈池鱼嗤笑:“是啊,我没姐姐会管教,瞧瞧,教出了一窝贼呢。”
“父亲,是我的错,我不该没经过母亲和妹妹的同意,擅自做主,我原是为妹妹好,是我思虑不周。”
沈令容又哭起来。
哭哭哭,家都让你哭散!
沈池鱼暗暗翻个白眼,一转眸对上林氏责怪埋怨的眼神。
“?”
沈池鱼气笑了。
“父亲,女儿只想拿回东西,至于处置,还是交给姐姐吧。”
东西我要,人我不要了。
沈缙忙了一天,回府还要管这种后宅私事,心情很不好。
听到沈池鱼这么说,他便道:“那就交给令容处置,回头让你母亲重新给你挑人。”
“不用了,我想自己从外面买。”
沈缙深目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好,需要银子跟你母亲说。”
“为了几件首饰大晚上闹成这样,没得让人说寒酸。”林氏在沈缙走后,表达了自己的不悦。
沈池鱼看向林氏:“东西不算贵重,但那是母亲送的,意义不一样。”
林氏再次怔住。
她近乎狼狈地避开沈池鱼的视线,也跟在沈缙身后离开。
她一走,沈令容也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没了碍眼的人,沈池鱼心情很好,她走到梧桐树前,拍了拍粗壮的树身。
扬唇笑的灿烂:“谢了,树仙。”
第23章 他没毛病吧
那人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身高不矮,伤痕累累的手臂环抱着腿,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刀伤。
他低着头,露出半张脏兮兮的侧脸,听到有人要买他,也没露出高兴的表情,冷冰冰的如同**。
管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面露难色:“姑娘,这人……是个硬茬子,以前伤过主家,不好驯服。”
沈池鱼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道:“开个价。”
管事有些为难,干他们这行也要口碑,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如果从这里卖出去的奴仆出了问题,倒霉的还是牙行。
“姑娘,这人性子烈,万一伤了您……”
沈池鱼道:“人卖给我就是我的人,出了任何事不用你负责。”
管事得了承诺,才比划出一个手指,“一口价,一百两。”
要是换做别人,管事的怎么也不敢要这个价,最下等的罪奴,二十两顶天了。
但这人是个例外,斗兽时尤其凶狠,很多贵人爱看,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头狼,之前也有不少买主,但见识过他的凶残后,便不愿再领回去了。
雪青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这也太贵了!”
沈池鱼神色未变,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成交。”
管事的拿着银票乐不可支,让沈池鱼稍等,他去拿**契。
雪青一直紧挨着自家小姐,这会儿才出声:“小姐,下等罪奴要不了那么多银子。”
“一百两确实贵了些,但他值得。”
沈池鱼走向那人,在笼子前站定,“想要自由吗?”
那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冷冽如刀的眼睛,四目相对,沈池鱼微微一笑:“跟我走,我许你自由。”
那人盯着她,半晌,哑声问:“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目前没得选择,”沈池鱼给出诚意,“我买你,不是要你当奴才,除了保护我,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过问。”
那人沉默。
很快,管事回来,把**契交给沈池鱼,接着打开牢笼,把那人脚上和手上的锁链解开。
沈池鱼看着**契,问从笼子里出来的人:“要换名字吗?”
那人摇头:“不必。”
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池鱼:“你说的自由是?”
“五年,”沈池鱼伸出五个手指,“五年后,我还你自由,另赠三百两安家银。”
那人眯起眼:“你要什么?”
“我要你五年内,护我周全。”
“成交,”那人抬起眼,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沈池鱼,“主人,你的名字?”
“沈池鱼,不过,你该唤我小姐。”
沈池鱼买到了心仪的护卫,脸上笑容灿烂不少,她把**契小心折好,妥帖的放进怀里,转身往外去。
“走吧,惊九。”
雪青跟在沈池鱼后面,偷偷回头看了眼那个高大的身影,小声道:“小姐,您就这么带他回去?万一他不听话怎么办?”
沈池鱼回头看去:“放心,他不会。”
院子里阳光正好,惊九眯起眼睛,刺目的金色光芒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人眼球生疼。
他也不抬手遮挡,就那么看着,直到眼前发黑,在眼底烙下一个个光斑。
最下等的奴隶是很少见太阳的,他们被关在昏暗的房间,像狗一样蜷缩在笼子里生活,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被拎出去与畜生决斗。
“会瞎。”
沈池鱼漫步走过来,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头常年被锁在黑暗中的野兽,被突然拖到太阳下,会被阳光灼痛,那是重见光明、还活着的痛。
惊九垂头,透过纤白的指缝看向面前瘦弱的人。
他的新主子身着素净,面貌昳丽,唇角噙着浅笑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不会逃跑,也不会伤害她。
真是奇怪的女人。
他挥开沈池鱼的手,活动着手腕,常年被束缚的地方已经磨出了一圈厚厚的茧子,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他瞟了眼新主人那青葱般的手,又低头看自己的,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和细碎的疤痕,这是一双没有美感,只会杀戮的手。
“抬头。”沈池鱼命令着。
惊九缓慢地抬起脸,他身上太脏了,头发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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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有干涸的血迹,还有不清楚的脏污,让人看不出长相。
沈池鱼细细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很凶,藏着警惕、怀疑,防备着所有人。
她想到上一世见到惊九时的场景,那是炎热的七月,她被赵云峤带来这里,目睹了一场残忍的斗兽。
周围是激奋的看客,下面是不通人性的畜生,和艰难求生的奴隶。
即使过了很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一晚的惊惶。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做噩梦,梦到野兽的凶残,梦到惊九的狠厉,以及最后站在野兽尸体边,凶狠扫视全场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见惊九,瞎了一只眼的惊九。
沈池鱼捏着绣帕,拨开新护卫额前的发,轻笑:“你的眼睛很好看,要爱惜。”
惊九冷笑一声。
沈池鱼没介意,“走吧,回家。”
她抬步正要走,管事匆匆从后面跑过来。
“姑娘等等。”
管事讪笑着:“是这样,我们现在一百两买一赠一,这个是送给您的护卫。”
“?”
沈池鱼蹙眉,看向从管事身后走出来的人。
那是个约莫十**岁的少年,身形清瘦如竹,着一袭黑色窄袖劲装,生得清秀,眼神清澈的很好骗的样子。
沈池鱼抿抿唇,问:“我可以换一个吗?”
这个怎么看怎么不经打,她想换个壮汉,院子里那些就可以。
“啊?这……”管事的瞅了眼那少年,僵笑道:“这是固定搭配,换不了。”
沈池鱼悟了,什么买一赠一,这是急着处理砸手里的废物吧。
瞧瞧少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样子,什么护卫?哪儿有护卫长这样?
说是被拐卖的书生她还能信。
算了,反正是送的,带回去可以扫院子。
凑合养着吧。
“行,**契给我。”
管事忙不迭的掏出**契塞到沈池鱼手上。
那急切的像扔烫手山芋的样子,更让沈池鱼觉得自己被坑了
沈池鱼犹豫了下,问:“他没毛病吧?”
第24章 不错,很养眼
管事摇头:“绝对没,您尽管放心用。”
“……”
沈池鱼觉得这话怪怪的。
她看完**契,问少年:“你叫?”
“十三。”
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天生自带无辜感,“属下叫十三。”
沈池鱼眨眨眼:好乖啊!
沈池鱼轻咳:“你们俩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听我的话。”
十三点头:“是.”
惊九再次回以一声冷笑。
沈池鱼摸摸鼻子,没事,有本事的人难免脾气古怪,能理解。
她揣着一百两银子来,走的时候多了两张吃饭的嘴。
忧愁,要想法子赚钱养家了。
从管事那里要来一件粗布麻衣给惊九穿上,沈池鱼改了原定行程。
“先去成衣铺,给他们添两身衣服。”
林氏说得很清楚,她买的人她负责养,这个养自然包括衣食住行。
雪青小声嘀咕:“这么贵买回来,还得倒贴衣服。”
后面俩新护卫听见了,嘴角微抽,对视一眼,各自扭开脸。
沈池鱼倒是很开心,有了护卫,她不用再担心被掳,也不用怕赵云峤那狗男人抽疯了。—
牙行里。
送走主仆四人,管事弓着腰,轻手轻脚回到里院。
不算热的天气里,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离太师椅三步远的地方跪下,声音发颤:“王爷,人收下了。”
谢无妄散漫地倚在椅中,修长的指间转着一把**,每次都堪堪擦过皮肤,又不会真的伤到。
“怕什么?”他开口,声音慵懒又沙哑,“过来些。”
管事膝行两步,头垂得更低,空气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谢无妄倾身向前,阳光落在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上,桃花眼半敛,眼深邃似潭,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抖得这么厉害,”他用手中**的刀背拍拍管事的脸,“本王很可怕?”
管事喉结滚动,“不…不敢。”
谢无妄低笑,倏然一脚踹去,管事飞出几米远。
他重新靠回椅中,**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用只喂了药的狼崽子换一百两,你真会做生意。”
为了防止罪奴逃跑,牙行的人会给他们喂一种药,那药一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能痛的生不如死。
管事的看沈池鱼年纪小,不知里面的深浅,便把此事瞒了下来。
他算盘打得好,等那小子药效发作,买主肯定会找回来,到时他能狮子大开口,再要一笔银子。
“王爷,小的不知道那位姑娘和您认识。”
管事边吐血边求饶:“不然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求王爷饶了小的这一回。”
“解药拿来。”
管事膝爬过来,把解药交给谢无妄。
谢无妄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药瓶,晃了晃,舌尖舔过后槽牙,“一个月啊,有的等了。”
话落,他直起身,随手将解药朝身后抛去,被一身黑色窄袖劲装的护卫接住。
等那玄色的身影消失不见,管事才松了口气,瘫软在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
依旧是从后门回到梧桐院,沈池鱼把两个护卫安排在之前李嬷嬷她们住的房间。
惊九站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后,视线落在那一片菜地上,表情有些古怪。
沈池鱼把两个护卫喊过来,她站在树下,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可眼神很亮。
她先自我介绍了下:“我叫沈池鱼,相府二小姐,不过这个名号可以忽略不计。”
“这里是我们暂时住的地方,别看我这院子破败,觉得我很穷,实际上我确实穷。”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两人,开始画大饼,“你们跟着我既不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能多有面子,但起码能吃饱穿暖。”
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虽然也就是些粗茶淡饭。”
惊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十三露出一排大白牙,“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有吃的就行。”
沈池鱼:“……”
她怀疑少年脑子不好使,并且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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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池鱼继续画大饼:“当然,等我赚了银子,保证带你们吃遍京都最好的酒楼,还能给你们娶漂亮媳妇。”
惊九还是没反应。
只有十三十分给面子的“哇”了一声。
沈池鱼摸摸鼻子,开始摆出主子的架势:“梧桐院不养闲人,惊九负责安全事宜,十三你嘛,先负责干杂活吧。”
犹豫了下,她凑到十三面前,“你会的吧?”
十三走到院墙边拿起扫帚,扫的尘土飞扬,用事实证明——他不会。
沈池鱼:呵呵,真的被坑了!
骗子!
奸商!
沈池鱼扶额:“放那儿吧,晚点让雪青教你。”
当务之急,是先烧水,让惊九洗澡换衣。
院子里添了新人,沈池鱼让雪青买了肉和鱼,做了桌丰盛的饭菜。
雪青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时,两个新护卫已经洗好澡换上了新衣服。
“哇!”雪青发出惊呼,她端着汤朝厨房喊道:“小姐,您快出来看啊。”
“怎么了怎么了?”
沈池鱼匆匆跑出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她顺着雪青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院子里十三着了身竹青色劲装走在前面,少年气满满,说他十六岁都有人信。
走在后面的惊九一身藏青色劲装,他原本垂着头走路,察觉到视线,缓慢地抬起脸,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
也难怪雪青反应那么大,洗干净的惊九像是换了个人。
他有一张阴戾而俊秀的脸,头发高束,露出狭长的眼,鼻梁高挺,唇紧抿成一条线,侧了侧脸。
沈池鱼这才发现,他左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给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添了几分凶悍。
他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此刻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雪青小声嘀咕:“小姐,您觉得他长得像不像……”
“像头狼。”沈池鱼补完她的话,拿着烧火棍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他们一臂远的地方。
她瞧瞧十三,又瞅瞅惊九,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养眼。”
第25章 我没你这个女儿
人到齐,开饭。
沈池鱼让两个新护卫也坐下,“没有外人在时,我们不讲那么多规矩。”
雪青显然是习惯了,坐得端端正正。
惊九仍然是无所谓的态度。
只有十三像是屁股上扎了针,颇是坐立难安。
惊九瞥了眼十三,发出一声嗤笑,十三回瞪了一眼。
沈池鱼忙着给三人盛汤没注意到,盛完汤,她端起碗,豪气道:“来,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喝!”
最后一个字落,雪青熟练的捧着碗喝起来。
惊九:“……”
十三:“……”
空气诡异地静止了一霎。
惊九锋利的眉梢微微扬起,常年绷紧的唇角可疑地抽动了
一下。
十三盯着‘吨吨’喝汤的主仆二人,抿住了唇。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三个字
:认真的?
认真的。
这一刻,两个素不相识的护卫在诡异的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位新主子,脑子不太好。
腹诽完,两人同时端碗,加入了吨吨喝汤大队。
梧桐院添新护卫一事,很快在相府掀起轩然大波。
按照规矩,护卫本该住在前院,与内宅女眷隔开。
可沈池鱼倒好,直接在自己院子里腾了间厢房,让那两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住下。
消息传到林氏耳中时,她在和沈令容说话,闻言把小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不可遏。
“荒唐!”林氏重重拍了下茶几,“她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她当即就要命周嬷嬷去把人叫来训斥,被旁边的沈令容拦了下来。
“母亲,您别急,”沈令容柔声劝着,眼底涌起算计,“妹妹性子倔强,您直接训她,她未必肯听。”
“她敢!”
“女儿认为,不如等晚膳时,把人叫来一起吃顿饭,让父亲和哥哥帮您说说她。”
林氏想了下,觉得可行。
晚膳时分,沈池鱼被叫到了主院。
她踏入膳厅时,沈缙和沈砚舟都在,林氏正温言细语地替沈缙布菜,沈令容坐在沈砚舟旁边,兄妹二人笑盈盈地说着什么。
姨娘和几位庶出兄弟姐妹没在。
啧,看来是鸿门宴啊。
见她进来,所有人稍稍一滞,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沈池鱼垂眸行礼,在最末的位置上坐下。
因着她的加入,方才和和乐融融的氛围,显出几分不自在。
沈池鱼没管,只埋头吃自己的,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
她才不要饿着自己,成全他人。
饭吃到一半,林氏忽然叹了口气,“池鱼啊,你那两个护卫住在梧桐院不像话。”
沈缙筷子一顿,抬眼问林氏:“什么护卫?”
林氏把事情说给沈缙听,末了道:“姑娘家,和男子同住一院,实在是有伤风化。”
沈池鱼还未开口,沈令容便状似好意地插话:“父亲,妹妹应该只是不懂,所以才这么安排,您别生气。”
“你不用帮她说话。”沈砚舟率先发怒,目光锐利地扫向沈池鱼。
“府里那么多护卫,你偏要自己买?还直接安置在梧桐院,你已经及笄,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沈池鱼放下筷子,平静道:“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去后院别的地方。”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沈砚舟声音陡然拔高,“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院子里住着两个外男,传出去沈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沈缙也是脸色阴沉,重重拍下筷子,“胡闹!明日就把人遣走,护卫自有府里统一安排!”
沈池鱼指尖蜷起,仍坚持道:“父亲,您答应过我可以自己从外面买。”
“你买什么?”沈砚舟讥讽道,“你拿什么买?花的还不是府里的银子,你有能耐,就自己赚银子去买。”
沈令容见状,连忙劝和,“哥哥别生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不懂事?她今年十五,还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吗?”
沈砚舟冷冷道:“令容和你一样大,你看看你,你再看看她,你有哪点比得上她?”
林氏也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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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摇头道:“池鱼,你已经不是妓子,要知道女子名声很重要,不能如此任性。”
“名声?”沈池鱼轻笑,“母亲,我还有名声吗?春日宴上,姐姐不是帮我坐实了来处吗?”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现在谈名声,是不是晚了?”
沈缙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厉声道:“你放肆!明日之前,你必须把人送走,否则,别怪我家法处置!”
气氛剑拔**张。
沈池鱼沉默地坐着,指尖掐进掌心。
她在安排住处时就料到会有此一遭,可她不会同意。
沈缙和沈砚舟不会知道,女子耍起手段能有多阴毒。
井水下药、熏香掺毒、绣花针藏在贴身衣物里、胭脂中混着烂脸的粉末、枕芯里缝着**……
女子们的厮杀,是藏在嘘寒问暖里的刀,是笑着递过来的一盏茶,是一件衣、一盒香,转眼便能要人命。
最险的一次,她中招后昏昏沉沉高烧三天,险些没熬过来。
那都是上一世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怎么会懂呢?
在他们心里,那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是她的小题大做。
比起所谓的名声,她更在乎命!
所以,惊九和十三必须留在眼皮子底下。
沈令容在紧张的气氛中,强忍着快要溢出的笑意,换上担忧的神色:“妹妹,父亲和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沈池鱼倏地抬眸,语气异常坚定,“恕我不能从命。”
沈缙手边的碗“砰”地砸在地上。
沈砚舟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再说一遍
?”沈缙的声音沉得可怕。
沈池鱼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恕难从命,惊九和十三我是一定要留下来。”
“妹妹,你怎么能为了两个下人忤逆父母呢?”沈令容见缝插针挑拨。
“反了你了!”林氏指着沈池鱼,“你个孽障,是要气死我们吗?你要不赶他们走,你就滚出相府,我没你这个女儿。
”
第26章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可以,这个家如果容不下我,我可以走。”
沈池鱼态度很坚决。
“你疯了吗
?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药?在你心里,他们难道比我们还重要吗?”
沈池鱼望向沈砚舟,目光嘲弄:“大哥不是说过吗,我离不开男人啊。”
沈砚舟三两步冲到沈池鱼面前,扬起的手带起一阵劲风落在沈池鱼脸上。
“啪!”
膳厅静得可怕。
沈缙和林氏的目光钉在儿子手上,脸上难掩讶异。
沈砚舟的手掌发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夹杂着一丝后悔。
沈令容则惊呼出声,用绣帕掩住翘起的嘴角。
沈池鱼转回脸,左颊肿起,可见那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她掀起眼皮,凤眸从沈缙、林氏、沈令容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沈砚舟身上,忽地轻轻笑起来。
“够吗?不够可以继续。”
沈砚舟脸色铁青:“你——”
“够了
!”沈缙拍案而起,眸色阴沉,他死死盯着沈池鱼,怒火翻涌:“你这般放肆,是觉得为父不敢罚你?”
“父亲当然敢,我坏了规矩甘愿受罚。”沈池鱼抬起下颌,“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要么连她一起赶出去,要么一起留。
她在赌,不是赌沈缙对她的父女之情,而是赌自己对他还有用处。
算算时间,如果前世赵云峤没有骗她,那么小皇帝应该已经在沈缙面前提过自己。
那是嫁给赵云峤的新婚夜,他说:“你当初回来,陛下对你很好奇,在岳父面前问过几次你的事情。”
她也算了解沈缙这个人,利益至上,小皇帝的几句问话会在他心里扎根,生出妄想。
毕竟,她有一副好相貌。
果然,沈缙即使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也没有像林氏一样让她滚蛋。
他怒问:“你可知违逆父命是什么下场?”
沈池鱼挺直脊背:“知道,女儿愿领家法二十杖。”
膳厅里再次一片死寂。
二十杖,足以要了半条命。
沈令容攥紧了帕,暗道:这个疯子!
林氏和沈砚舟眼睛陡然睁大,也觉得沈池鱼是疯了。
林氏犹豫着是拦一下,还是给这个总惹她生气的女儿一点教训。
那边沈砚舟已经开了口:“你确定吗?”
沈池鱼毫不犹豫:“确定。”
沈砚舟眼中浮起她熟悉的厌恶,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沈池鱼已经翻白眼了,这话说的,好像我给过你期望一样。
“好,”沈缙脸色阴沉可怖,“济川,你亲自打,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又对沈池鱼道:“若你能坚持挨到二十杖,为父就允了你。”
沈砚舟点头:“是,父亲”。
沈池鱼也点头:“一言为定。”
林氏想劝一劝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她想,挨一顿打也好,杀一杀野丫头的性子。
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沈缙命下人取来荆条,那荆条是用晒干的枝条捆扎成束,长约五尺,三指宽,虽没木杖坚硬沉重,但挨一下也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
此时,沈令容又在一旁叹道:“唉,还好其他妹妹不像池鱼妹妹的脾气那么倔。”
这倒给沈缙提了个醒,他又命下人把几位姨娘和庶子庶女叫过来观刑,他要让其他人仔细看着,忤逆他会是什么下场。
沈池鱼冷冷瞥了眼沈令容,她知道沈令容是想借此羞辱她,但她不在乎。
一切准备就绪,她环视一圈,平静地在院中跪下。
沈砚舟拿起荆条,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几个姨娘们纷纷掩面,胆小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服管教的妹妹:“我不会手软。”
沈池鱼将长发拢到前面,露出单薄的脊背:“请便。”
第一下抽下来时,沈池鱼差点痛呼出声,她紧紧咬着下唇,疼痛感瞬间渗透四肢百骸。
在疼到头晕目眩时,她想的是还好没让雪青跟来,不然那丫头得哭成泪人。
“啪!”
没给她缓缓的时间,第二下已经落下,她感觉皮肉被撕开,温热的血顺着脊背流下。
“三!”
“四!”
“五!”
报数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沈池鱼咬破了下唇,冷汗浸透了鬓发,她的背已经血肉模糊,却始终不曾弯下。
十五下时,最小的庶妹被吓得嚎啕大哭,又被姨娘死死捂住了嘴。
沈池鱼在剧烈的疼痛中侧目看去,对那粉雕玉琢的小孩笑了下,她本意是想安抚,结果把那孩子吓得哭得更狠了。
有位姨娘忍不住求情:“大少爷,再打下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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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命了。”
“最后问一次,”沈砚舟握着荆条的手松了松,“你改不改主意?”
沈池鱼染血的唇吐出冷笑:“大哥,还有五下。”
挑衅一样的语调彻底激怒沈砚舟,“不知悔改!这是你咎由自取!”
他抡圆了胳膊,最后五下打得又快又狠。
第二十下后,荆条已经被血染红,沈池鱼终于撑不住的向前栽去,在触底前她用手撑住了地面。
她颤抖着支起身子,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二十,咳咳……”她呛出一口血,气息微弱,仍字字清晰:“女儿谢父亲成全。”
沈缙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那看起来瘦弱的女儿,竟真能熬过二十荆条。
“滚回你的梧桐院!我最近不想看见你!”他甩袖离开。
林氏紧跟其后。
老爷和主母一走,其他姨娘也没再多留。
很快,院子里只剩三人。
沈令容假惺惺地上前想要搀扶:“妹妹,你还好吗?我扶你回去吧。”
“不需要。”沈池鱼没什么力气的推开她的手。
“哎呀,”沈令容捂住手,眼里聚起泪水,“我只是想扶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那模样,好似沈池鱼不是推了她,是拧了她一样。
沈砚舟赶紧捧起沈令容的手看了下,见上面一片红,他眼神如刀剜了眼沈池鱼,对沈令容道:“不要管她死活,她不配你的关心。”
沈池鱼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湿透衣衫,她现在全靠最后一口气撑着,实在没力气理会沈令容拙劣的演技,和沈砚舟凉薄的话语。
她慢慢站起来,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撕扯一次,等完全站起来,她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筋疲力尽的差点晕过去。
回梧桐院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走至一半,她再也撑不住的摔在地上,意识朦胧之际,她感觉有人抱起了她,那人身上带着松木的气息,有些温暖,和阿辞很像。
“阿辞。”她埋在那人胸口,恍惚间回到了幼时,看见了门槛上坐着的小男孩,穿着洗的发白的青布衫,膝盖上摊着一本破旧的《三字经》。
小孩拍着她,哄着她:“睡吧,睡着就不疼了,我守着你。”
她想哭,又不想让小孩知道自己过的不好,只紧紧抓着小孩的衣襟,在疼痛中陷入了昏暗。
第27章 想杀了她
沈池鱼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入目是熟悉的枕头,一扭头是雪青哭肿的眼睛。
她这才发觉自己是趴在床上,后背火辣辣的疼,有种被人用烙铁一寸寸熨过的感觉。
“小姐,您终于醒了。”
雪青跪在脚踏上,手里攥着打湿的凉帕子,见她醒来,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您吓死奴婢了。”
沈池鱼扯动干裂的唇,想安慰她两句,一出声是沙哑难听的声音。
雪青慌忙捧来温水,想碰又不敢碰她,手指抖着把杯子举到她唇边,哽咽着:“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奴婢该陪着您的。”
啜了几口水,沈池鱼才嘶哑着嗓子:“还好你不在,挨几下,我只是身上疼,你要在那儿一哭,我就要心疼了。”
雪青的眼泪掉得更凶:“您少拿奴婢打趣,奴婢要在,死也不能让他们这么作践您。”
“瞧瞧,哭的惨兮兮的,”沈池鱼伸手为她拭泪,虚弱又逾悦道,“你应该高兴,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您才认识他们一天,差点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沈池鱼想说当然不值得啦,她很惜命,怎么可能为了他们把命搭进去。
之所以敢和沈缙杠到底,是因为她心里有数,上一世她挨过家法,知道自己能扛得住才敢应承。
她没想到的是沈砚舟最后那几下打那么狠,下手忒黑。
趴着说话不舒服,沈池鱼让雪青把她扶着坐起来,上药包扎过的背部,轻轻一动,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等挪动着坐好,已经满头大汗。
“他们呢?”
雪青把帕子重新打湿,为她擦拭着,“在外面呢。”
想到那晚闻到的松木香,沈池鱼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真有那么个人,她问了雪青。
雪青道:“那晚是二少爷把您抱回来的,奴婢吓都吓**,哪儿还能注意他身上熏的什么香。”
一提起那晚,雪青又要哭。
天知道她看见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小姐时,魂都飞了。
二少爷那里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小姐惹怒了老爷和大少爷,被罚杖二十。
好好的人出去,吃顿饭的时间,回来半死不活,搁谁谁能不慌。
二少爷什么走的她也没注意,一颗心全放在自家小姐身上了。
现在回想,那真是兵荒马乱的一晚。
十三忙着去请大夫,惊九消失不见人影,她对着小姐血淋淋的背,无从下手,满心悲愤。
是第二天,她出去打听,才知道事情缘由。
“您高烧不退,药也喂不进去,是惊九硬灌进去的。”
“您昏迷的两天,没一个人来问过您的伤势。”
“还好那晚二少爷不放心,跟在您后面,不然……”
眼看雪青又要哭,沈池鱼忙道:“打住,你是要水漫金山吗?”
好不容易哄好了人,她才去想那个前世接触不多的二哥。
印象里是个不争不抢的温润性子。
不过,他真是好心跟在后面的吗?
还有那松木香,难道是她太想阿辞,出现了幻觉?
不管怎么说,人家帮了她是事实,等伤好些,她得亲自备份礼去谢谢。
正想着,她忽然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是谁?”她下意识绷紧身子,牵动背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我。”
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惊九抱臂而立,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峭。
他站在门槛处,没有再进一步。
沈池鱼直觉他是有话说,便道:“进来。”
“雪青,我饿了,你去煮碗粥。”
“好。”
惊九迈进房间,没有上前,他单刀直入:“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留在梧桐院?你在怕什么?”
“怕死。”
沈池鱼回答的也直接,“我想晚上能安眠,不用提心吊胆。”
“金枝抱错,幼年不幸,自卖青楼,机缘巧合被发现找回来。”
惊九把这两天探知的消息铺开在沈池鱼面前。
“初时装乖,春日宴开始转变性情,可惜,无论是乖巧懂事,还是叛逆强硬,都改变不了你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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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处境。”
他冷嘲道:“亲女不如养女,被抱错的十五年,是沈令容在承欢膝下。”
“你的血亲对她倾注了所有疼爱,你的回归不受任何人的欢迎。”
“你嫉妒她,怨恨她,以至于想杀了她?”
沈池鱼安静地听完,她没反驳惊九,而是抬了抬下颌:“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惊九没动,“据我观察,沈令容擅装柔弱,可以轻易用言语挑起你家人对你的不满,她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让你溃不成军。”
“我渴了。”沈池鱼在话隙间重复自己的需求。
惊九还是没动。
沈池鱼叹气,新护卫能力卓群,能骑虎打狼,相对的,也确实难以管教。
她清清嗓子,扬声喊另一个:“十三,我渴了!”
“来喽。”
十三像是一直在门外守着一样,嗖的一下窜进来,殷勤的端茶倒水。
等沈池鱼喝完一杯,他发挥自己的优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开启绿茶发言:“惊九也真是,小姐说的装听不见,聋了一样,不像属下,属下会心疼小姐。”
惊九:“……”拳头捏得咯咯响,被恶心到了。
沈池鱼:“……”好孩子,这两天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属下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在院子里守着小姐,不像惊九,整天见不着人影,一点也不关心您。”
十三说完,用满脸“快让他滚”的期待神情看着沈池鱼。
惊九黑了脸。
沈池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怀疑十三撞邪了。
沈池鱼这会儿不止背疼,头也疼,“十三啊,你再这么说话,我得先把你赶出去了。”
十三:“?”不是,为啥呀?
他可是专门花了银子学的,教他的姑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样说话一定会讨主子喜欢。
难道是学的不够像?
惊九冷笑一声,抱着手臂,一脸“早该让他滚”的表情。
沈池鱼摆手让十三先出去,才回答惊九之前的话。
“你上面说的那些都对,但漏了一点——”
第28章 喂药
“我想杀的不止是沈令容。”
沈池鱼对他莞尔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不让你帮我**。”
“我买你的时候说过,没想让你当奴才,我说话算话。”
惊九用那双很凶的眼眸凝视着她:“我是罪奴,十年前定远大……”
“惊九,”沈池鱼打断他,清洌洌的凤眸里没有试探,“我说过,不过问你要做什么。”
她不会过问他消失的时候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她的要求就一个,帮她挡住明枪暗箭,让她平安活着。
想报仇吗?
想杀沈令容和赵云峤吗?
很想,无时无刻不想。
但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机。
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能力,无论是亲自动手还是买凶**,只要沾了血,便难逃律法,而她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会再次粉碎。
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惜命。”
沈池鱼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她笑起来牵动背上的伤,脸色苍白无血。
老天爷开恩,让她捡了条命,那总得活得更长久才行。
“惊九,”她轻声问:“你信因果报应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道:“我信。”她要看着那两人亲自走进地狱!
惊九漆黑的眸直直盯着她,眸底有暗流涌动。
片刻,他放下抱着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床榻三步远的位置。
“沈池鱼,我讨厌人骗我,你说到做到,我也能说到做到。”
顿了顿,他双手抱拳,郑重地弯腰行礼,“你拉我出炼狱,五年内,我这条命为小姐所用。”
沈池鱼怔住了。
她看着惊九低垂的头颅,和绷紧的脊背线条,再移到那因用力而的发白的指节。
那不是奴仆对主子的效忠,是骄傲不肯服输的战士给出的承诺。
三步的距离,足够他能及时护住她,又不会越过那条他为自己设的防线。
院子里乍然传来瓷碗打碎的声音,以及十三的求饶声和雪青的训斥声。
声响惊醒了沈池鱼,她摆手让惊九起来,“我不要你的命。”
窗外阳光明媚。
她道:“我们都好好活着。”
惊九的喉结滚动了下,沈池鱼不确定他有没有回答。
院子里,十三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粥碗,嘴里嘟嘟囔囔地嘀咕着什么,雪青叉着腰,圆圆的脸气得更圆了。
梧桐新绿,风过檐铃,无限生机,沈池鱼蓦然觉得,原来春天这样好。—
沈池鱼的高热在傍晚再次烧起来。
额上的汗珠擦了一遍又一遍,她裹着被子仍然迷糊不清的喊着冷。
药碗在唇边碰了三次也没能喝进去,全洒在锦被上。
雪青急得直哭,这回换十三不见踪影,还是惊九强硬的捏着两颊给灌了进去。
折腾好久,沈池鱼才不再喊冷,蹙着眉睡得不甚安稳。
到底是顾忌男女有别,雪青把两个护卫赶出房间,自己守在床边陪着。
夜色漫进窗户,烛火轻轻摇曳,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前。
只是趴在床边打了个盹的小丫鬟,无知无觉倒在了脚踏上。
谢无妄俯视床上的沈池鱼,小姑娘背部伤的重,只能侧着脸趴着睡,嫣红的唇微微张着,呼吸滚烫。
他啧了声:“小可怜。”
他慢悠悠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掀开的瞬间,满室药香。
碾药、倒水、试过水温,准备就绪,他才伸指撬开那紧闭着的牙齿。
用勺子喂进去一口,在吐出来前,又飞快捏住唇,把人捏成鸭子嘴。
命令般:“咽下去。”
沈池鱼在混沌中蹙眉,下意识吞咽。
药汁太苦,她无意识地想扭头,被一只冰凉的手掌固定住了脸颊。
谢无妄故技重施,修长的手指刚撬开滚烫的牙关,被睡梦中的沈池鱼狠狠咬住。
“嘶——”
他眉头皱起又舒展,任由她咬着,殷红的血珠顺着她唇角滑落,被他轻轻抹去。
“不仅会挠人,还会咬人。”
谢无妄弯腰凑近看了会儿,固定着脸颊的手改为掐住脸颊,准备把被咬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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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抽出来。
许是血液的味道比起药汁要甜,小姑娘在手指要离开时,探出舌头舔了一下。
谢无妄眸色骤然转深,本该撤退的手指停在了原处,那柔软的舌尖追着又舔了下。
掐着脸颊的手松了力道,须臾间,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又往里送了送,用大拇指摩挲着她嫣红的唇角。
少女滚烫的唇舌包裹着伤口。
灼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谢无妄冰凉的手背上。
沈池鱼在昏沉中眉头蹙的更紧,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感到不适,齿关越发用力。
“咬重些,”谢无妄无端笑了笑,下一瞬就敛去笑意,气息冰凉,“旁人给你喂药也这样吗?”
“自身还在泥潭,就想着救别人出狗窝,愚蠢。”
“哦,你向来善心泛滥。”谢无妄对着空气自语。
他面上和眼底的所有情绪褪去,猛地用力捏紧小姑娘的脸颊,撤离手指,端起药碗,近乎粗鲁的把药喂进人口中。
沈池鱼被呛咳到,迷蒙的掀起沉重的眼皮,朦胧烛火中她睨了眼谢无妄,眼尾因咳嗽沁出一点泪水,瞧着煞是可怜。
谢无妄低笑一声,放下空了的药碗,拂开她汗湿的额发。
“痛苦吗?”
“自找的。”
“受着吧。”
谢无妄让小姑娘继续趴好,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药渍,动作轻柔,小姑娘再次陷入梦境。
一碗药下去,不过一刻,沈池鱼的呼吸归于平稳,身上的温度也渐渐趋于正常。
谢无妄仍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卷翘的睫毛。
烛火熄灭,月光透窗落在小姑娘脸上,模样显得很乖。
四更天的梆子敲响,谢无妄的眼睑神经质地轻微抽搐,他神情麻木又冰冷诡异地盯上少女脆弱的脖颈。
他忽然伸手,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冰凉的指尖染上温热。
“真脆弱啊。”
五更天之前,坐了半宿的人带上门出去。
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谢无妄扭头看向最右侧的下人房,漫漫夜色中,他撞上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睛。
第29章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惊九抱着手靠在门框边,藏蓝色劲装整齐利落,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那双如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谢无妄。
他在那里守了很久。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
谢无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这么忠心?”
惊九冷嗤:“不及王爷,纡尊降贵来翻墙探病。”
夜风吹动谢无妄的袍摆,他抬手,白玉瓶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打开的下人房中嗖地飞出一道人影,精准的接住了瓶子。
“一日三次,药到病除。”
“是。”十三应道。
谢无妄又吩咐:“小姑娘大都爱美,生肌散要让她用上。”
“是。”
“照顾好她。”
“是。”
十三应着,再抬头,那里已经没了谢无妄的身影。
十三长舒一口气,他和惊九是听到主卧的呛咳声同时醒来下床,王爷肯定知道他们醒了,后面才没特意隐藏动静。
但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时候过来,又在主卧里待了多久。
握紧手中的瓶子,十三扭头想和惊九说什么,发现人已经转身回了房间。
“……”
行吧。
关于谢无妄那晚悄然而至,留下药瓶无声离去一事,两人默契的闭口不提。
那药的效果很好,加上生肌散的辅助,沈池鱼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伤势愈合得比预期快很多,没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雪青每日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亲自换药上药,见自家小姐恢复得如此迅速,不由起疑。
某次用饭时忍不住问十三:“你那药是从哪儿买的?我给你的银子够吗?”
十三正低头扒饭,面不改色地扯着谎:“哦,我去城东药铺时,碰巧遇上一位江湖郎中,说是祖传的方子,我便买来试试。”
“涂抹伤口的药,和小姐说的生肌散效果一样好,应该很贵吧。”
“不贵,一两银子一瓶。”
雪青半信半疑:“那郎中住哪儿住?回头我去多买几瓶备着。”
十三差点被饭噎住,“他居无定所,有缘会再见。”
雪青点点头,不再多问。
沈池鱼坐在一旁,喝着清粥,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十三和惊九,最终什么也没说。
怀疑是怀疑,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反而无益。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初夏的暑气逐渐浓烈。
处于西苑的梧桐院,像是被相府众人遗忘,无人问津,也无人打扰。
沈池鱼的伤势已无大碍,偶尔阴雨天时,背上会隐隐作痛。
这日午后,她独自坐在树下纳凉,手中捧着一卷书,半天未翻动一页。
“小姐,”雪青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一封帖子,“方才后门有人送来这个。”
沈池鱼接过帖子,展开一看,眉头微挑。
是礼部右侍郎府上的帖子。
上面寥寥数语,邀她三日后赴一场赏花宴。
她敲了敲帖子边缘,唇角浮起笑意,“看来,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三日后,城外,镜湖山庄。
马车缓缓驶离官道,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两侧林木葱郁,隐约能听见水流潺潺。
沈池鱼挑开帘子,目光扫过远处掩映在绿荫中的飞檐翘角。
“你的伤好了吗?”
沈池鱼望向对面的鹅黄纱裙的少女,正是今日赏花宴的主人,礼部右侍郎之女柳如烟。
她不答反问:“沈令容告诉你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你养病的这段时间,她可没闲着。”
柳如烟摇着团扇,掩唇轻笑:“你和护卫同吃同住是真的假的?是今日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吗?”
“是他。”
两个字顺带着坐实前面一句问话。
沈池鱼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她太心急,以为败坏我的名声,我便会在人前抬不起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实用。
前世的自己刚回来时,虽然会慌乱,会觉得自己不够好,但并不会自卑。
是相府的人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给她灌输名声大于的想法,告诉她她有多低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她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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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踩碎了她的傲骨,还要指责她不如沈令容绽放。
沈池鱼道:“她还是不懂,我若在乎名声,就不会挨罚。”
“世人多有偏见,比起内在,更爱浮于表面的东西。”
柳如烟说着凑近几分,视线在她脸上转悠一圈,“比如你。”
“我如何?”沈池鱼挑眉。
“你这张脸太招人,”柳如烟团扇轻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貌美名低非幸事。”
沈池鱼莞尔:“你给我下帖,邀我赏花,知我出行有难处,还专门去接我。”
她也往前凑近几分,“京都贵女避我如蛇蝎,你为什么不避?为了报恩?”
马车微微颠簸,柳如烟借势坐直身体,“你我之间哪儿来的恩。”
沈池鱼笑了笑。
马车在山庄门前停下,早有侍女迎上来引路。
两人并肩而行,下人们在后面跟着。
柳如烟道:“今日沈令容也在,她以前仗着丞相千金的身份,除公主郡主,属她最是众星捧月。”
“我与她相识多年,对她还算了解一二。”
柳如烟侧头看了她一眼,“她那天想针对的人是你,我为你挡了灾。”
此事不难分析,只要冷静下来,再琢磨琢磨,便可看得清楚。
“不论针对的人是谁,结果是她得偿所愿,”沈池鱼道,“一跃成为世子妃,谁能有她好命。”
一句话戳到柳如烟的痛脚。
柳如烟道:“人不会一直好命。”
镜湖山庄很大,里面景色怡人,有不少玩乐的地方,达官贵人还有公子小姐们常来游玩。
赏花宴设在山庄里的流云阁,百花齐放的时节已过,但这里因在山上,仍是花开正艳。
站在阁楼上,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沈池鱼她们到时,流云阁里已经热闹起来。
“如烟,快点,身为主家到的这样晚,该罚。”
柳如烟应了声,在沈池鱼耳畔提醒道:“想在贵女圈里站稳脚跟,单一个名号可不行。”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拉我做盟友,得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第30章 玩玩而已
今日赏花宴,邀的是公子小姐们,没有长辈在场,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遇着身份比自己尊贵的,或拱手作揖或点头致意,就算见了礼。
方才喊柳如烟的小姐,是上次春日宴站在沈令容旁边,身着杏色罗裙的那位。
凭借前世记忆,沈池鱼知道,那是刑部左侍郎之女吴棠,也是沈令容的好友之一。
“呀,是沈二小姐,你也来了啊。”
吴棠快步走来,亲**挽住了沈池鱼的手臂:“我说如烟怎么那么慢,原是去接美人了。”
这是沈池鱼第二次出现在人前,很多人不认识她。
她今日着了身织金妆花缎裙,行走时流光隐现,外罩一件天水碧的轻纱大袖衫,腰间束一条同色丝绦。
发髻盘成简单样式,只簪一支蝴蝶振翅步摇,在乌发间栩栩如生。
明明是素雅的装扮,生生被昳丽的五官衬得华贵几分,尤其是那双清冷逼人的凤眸,轻轻一挑,即能摄人心魄。
近来生病的缘故,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更有种病若西子胜三分的意思。
吴棠将她拉进人群里,直让旁边的人黯然失色。
“这是哪家的姑娘?”有人小声问道。
有参加过春日宴的知情人士回道:“是相府的那位真千金。”
“那个沈池鱼?”
这名字一出,顿时响起几声低呼。
有几位小姐立马后退半步,用绣帕掩着唇角,“原来是她,如烟也真是,什么人都邀来。”
公子们则神色各异,有面露鄙夷的,有看得目不转睛的,也有好奇打量的。
其中有人低声对同伴道:“之前听说沈二小姐容色倾城,还以为是夸大,今日一见果然……”
“别被美色所误,”同伴急忙制止,“她做的那些事你不知道吗?”
沈池鱼对周遭议论置若罔闻,她从容地与吴棠说着话,唇角噙着浅笑,眼神清洌洌的,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阁楼一层设有投壶,几位小姐正在比试,众人围观笑闹着。
谁若能一箭入壶,就会获得满堂喝彩。
沈池鱼正看得津津有味,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她回头望去,见是最后才来的沈令容,以及鲜少参与这种宴会的赵云峤。
赵云峤着了身靛青色锦袍,面容俊朗如玉,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沈池鱼时唇角微勾,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有人赞叹:“沈大小姐与赵世子真是郎才女貌。”
此话一落,阁楼内气氛骤然微妙起来。
说话之人意识到失言,慌忙掩住口。
众人皆知承平侯府和丞相府定有娃娃亲,不少小姐为此羡慕过沈令容会投胎,谁也没想到会来一出真假千金的事。
有人瞥向沈池鱼,若没出错,世子妃理应是她。
沈令容一眼看见了沈池鱼,她挽着赵云峤的手臂紧了紧,“妹妹也在啊?”
沈池鱼回以一笑:“早知姐姐也来,我应该借坐你的马车,也就不用柳姐姐费心绕过去接我了。”
“妹妹别开玩笑,旁人会误会,母亲是不知你出门,不然也会派马车给你。”沈令容脸色不太好。
沈池鱼轻笑:“也是,母亲确实不知,毕竟我与你们已经近一月未见。”
真千金又如何?嫡女又如何?
她不掩饰自己在相府的处境,她就是要把偏心二字剖开摊在外人面前。
家丑不可外扬?
她偏要扬。
相府的名声和脸面,与她有什么关系?
沈令容被噎住,求助似的看向赵云峤,赵云峤道:“二妹妹嘴皮子利索,颠倒是非的能力也同样强。”
他扫了眼跟在沈池鱼身后的雪青和惊九,“那个就是你买的护卫?”
托沈令容这段时间到处宣传的福,众人或多或少听过沈池鱼挨罚的缘由。
此刻见到了故事中的护卫,果然俊俏不凡。
一时间,众人看向沈池鱼的视线里多了鄙夷不堪。
沈池鱼大方承认,“对,是他,花了我一百两,贵是贵,但能保我的命,我觉得值。”
“保命?”旁边的吴棠讶然,“有人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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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池鱼不语。
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不说话,众人会自行脑补。
高门中不缺龌龊事,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谁没耳听目儒过,顿时看向沈令容的视线很微妙。
身为东道主,柳如烟手里拿着一支箭,适时站出来打破僵局:“出来玩开心为主,方才投壶还没人拔得头彩,令容,你来试试?”
沈令容轻扬下颌,:“那便试试。”
她松开赵云峤走过去,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对准壶口,抬手一掷。
当啷一声,箭入壶中。
吴棠拍手笑道:“如烟让你上场,那还给别人活路吗?我看啊,头彩非你莫属。”
沈令容倨傲的笑道:“玩玩而已。”
“既然是玩,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进来。”
吴棠拿走柳如烟手里的箭,递到沈池鱼面前,“二小姐也玩玩?”
沈池鱼道:“我不太会。”
“没事儿,你随便投,输了也没人嘲笑你。”
沈池鱼拒绝了两次,没拒绝掉,只好接过箭,对着青壶一投,箭簇越过壶口,没中。
吴棠又拿来一支让她试。
还是没中。
沈池鱼冲她抿唇笑笑。
她帮着找补:“就差一点,再练练定能投中。”
有吴棠帮着铺台阶,众人不会多说什么,有人附和着安慰,说自己也经常投不中,准头不好没办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往我们这里领,人家爹娘都看不上,偏你们当个人物一样捧着。”
说话的人没刻意压着声音,因此人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偷笑,有人神情复杂。
柳如烟心里不爽,她瞪向那说话的小姐:“李嫣,你什么意思?”
李嫣一笑:“我说错了吗?你不嫌脏,乐意跟她玩是你的事儿,但我嫌。”
这话直直刺向沈池鱼,阁楼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单薄的少女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么赤/裸/裸的羞辱。
第31章 把他给我
沈池鱼抬眸,眼神清冽如初冬的泉水,看不出半点怒意。
柳如烟先炸了:“李嫣!你又算什么东西?说她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姨娘是个什么货色。”
柳如烟今日邀请的大多是嫡出子女,也有零星几个庶出,这个李嫣就是庶出中的一位。
两人一贯不对付,奈何两人的爹是礼部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长辈的命令下,两人也就面和心不和的来往着。
李嫣也怒道:“柳如烟!你失心疯了吗?她也值得你这样和我撕破脸面?”
“我乐意,”柳如烟冷笑,“我邀来的人,你骂她就是骂我。”
“你以前做沈令容的狗,现在又想围着她转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要打起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这场闹剧。
沈池鱼一手按住了柳如烟蠢蠢欲动的手臂:“你先等等,我自己解决。”
柳如烟一愣,当真停住动作,李嫣也被众人拦下。
沈池鱼缓步走到两人中间,她先看向李嫣:“我是在烟花柳巷待过,这也不是秘密。”
“你说我亲身爹娘看不上我,你说的对;但你要说脏,我不认。”
她环视四周:“何为脏?”
“是仗着出身高贵,却满口恶言、心如蛇蝎的公子千金们不脏?”
“还是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欺压良善、鱼肉百姓的权贵不脏?”
她抚了抚衣袖,“我虽长在乡野,不曾读过四书五经,但我知道,脏不在出身,而在于心术。”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可接下来的每一句,都刺的众人无法言语。
她问——
“那些克扣灾民赈灾粮的官员,脏不脏
?”
“那些逼良为娼的恶霸,脏不脏?”
“那些为一己私利谋害忠良的奸佞,脏不脏?”
有人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再次转向面如土色的李嫣:“真正的脏
,是见利忘义,是口蜜腹剑,是踩着他人尸骨往上爬还要嫌血污了鞋底!”
李嫣一时语塞:“我…我…”
沈池鱼道:“我见过勾栏瓦舍里,被卖进去的姑娘咬断舌头也不接客的烈性。”
“也见过乞丐窝中,饿得皮包骨的孩子,把半块馒头掰成三份的仁义。”
她逼视李嫣:“李小姐,你告诉我,什么是脏什么是干净?”
李嫣的脸色由红转白,手中的绣帕被绞得变了形。
沈池鱼扫过之前笑话过她的几人,“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那几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说得好!你这番言论可不像没读过书,”柳如烟率先拍掌,她冷眼睨向李嫣,“瞧把我们李小姐说得,一句也接不上。”
有人没憋住笑出声。
李嫣浑身发抖,眼泪要落不落:“你们…你们欺负人!”
不愿面对旁人的嘲笑,她掩面夺门而出。
“沈二小姐,”一位蓝衣姑娘羞赧的开口,“之前是我等失礼了。”
沈池鱼浅笑:“无妨,只是希望诸位记得,评判一个人,当观其行
,而非究其出身和来处。”
她声音轻软,态度温和,即使是说教,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看着众人围绕在沈池鱼身边,让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沈令容极度不舒服,她扭头去找赵云峤,却见赵云峤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沈池鱼。
沈令容心中警铃大作,那眼神她太熟悉,她望向赵云峤时便是这样。
不满在瞬间发酵成恐慌和嫉恨。
沈令容死死攥着绣帕,她再看向人群中的沈池鱼,只觉那张挂着淡然笑意的脸格外刺目和厌恶。
“凭什么,”她无声地蠕动嘴唇,绣帕绞得指骨变形,“一个野丫头,也配……”
沈池鱼为什么要回来?
她不该回来。
沈令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明白,只要沈池鱼活着,她就永远是个笑话,是个鸠占鹊巢的千金,是抢走别人人生的小偷。
“沈、池、鱼。”
沈令容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能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碾成齑粉。
杀了她,只要她**,一切就会变回原样……
沈令容心头那簇毒火越燃越旺,怨恨如毒蛇般窜上心头,越扩越大,终成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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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容没注意,在她怨毒地凝视沈池鱼时,沈池鱼身后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护卫,皱眉露出了獠牙,那是狼对危险的敏锐。
就在柳如烟拉着沈池鱼继续玩投壶时,沈令容计上心头。
“只这么玩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个玩法,游戏不定,彩头不定,谁赢,便可向对方提一个能做到的要求。”
吴棠兴起,立马问:“游戏不定怎么玩?”
“双方选定对手,游戏由第三人决定。”
众人哗然,在场的人都有自己拿手的玩乐,可谁也不敢保证玩的会是自己拿手的,若是第三人有心偏向对手,那岂不是输得很惨。
一旁的柳如烟在沈池鱼耳边低语:“你猜她是冲着谁来的?”
沈池鱼不语。
柳如烟又道:“你抢了她的风头,她肯定是要找回来,二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沈池鱼瞥了她一眼,再抬眸正好对上沈令容的视线。
“妹妹,我们还没真正在一起玩过,不如我们先来?”
沈池鱼没先问玩什么,而是问:“你想提什么要求?”
“我正好也缺个护卫,你若输了,”沈令容走到沈池鱼面前,抬手往她身后一指,“把他给我。”
沈池鱼脸色微沉:“彩头向来是物件,没有赌人一说。”
“妹妹在说笑吗?奴仆尚且能算半个人,但你身后这位可是罪奴。”
罪奴在高门贵族眼里,怎么能算是人呢?
连阿猫阿狗都比不上。
沈池鱼脸色彻底冷下,她回头去看惊九,惊九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
她转回头,冷声道:“我用半条命换来的护卫,不是物件,我不会拿他做赌注。”
沈令容要的就是拒绝,她掩唇笑道:“是我忘了,妹妹可是为他忤逆父亲,生生挨了二十杖,他在你心里自然非比寻常。”
此话说得暧昧,一些人悄悄交换着眼色。
惊九依旧垂首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唯有因紧握泛白的指节泄露出他的情绪。
沈池鱼没辩解,眼底似有寒冰凝结,再次重复:“要比,就换彩头。”
第32章 你太过分了
“行吧,那我要你给我端茶倒水一个月。”
“倘若我赢,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沈池鱼一字一顿,声音清冷似雪:“我要你当面给他道歉。”
沈令容怀疑自己理解错了,“给谁?”
“惊九。”
沈令容虽气这种要求,但还是应下,在她看来,比起什么都不会的沈池鱼,自己绝对不会输。
彩头定下,就要第三人选定游戏了,柳如烟正想说自己来选,有人比她更快的开了口。
“游戏由本世子来选。”
赵云峤横插一脚,还要问:“诸位有异议吗?”
当然有,身为沈令容的未婚夫,想也知道不可能公平,可没人会为了沈池鱼惹赵世子不高兴。
众人没异议。
赵云峤对沈池鱼道:“选琴棋书画太为难你,不如就地取材,还玩投壶。”
话落,好些人直接变了脸色,这偏心的太明显了吧?
谁不知道沈令容擅长投壶,那还比什么?不如直接认输。
沈池鱼看向赵云峤,后者冲她讥讽一笑,她明白,这人是替沈令容报复她。
“好啊,”她出人意料地应下,“不过我要增加难度,蒙眼如何?”
蒙眼投壶?看不见要怎么投?
众人认为这是沈池鱼在给自己寻找胜算,即使是沈令容,蒙上眼后也难保不失准头。
柳如烟不想让沈令容赢,当即应和:“这个好,是吧吴棠?”
吴棠也点头,有两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应和说可以。
如此一来,赵云峤也不好再拒绝,他轻哼:“投机取巧。”
沈池鱼懒得理他。
整天阴阳怪气,有病。
沈令容虽没十全把握,但也没拒绝,据她所知,沈池鱼在乡下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可能会玩投壶。
而之前的那两箭,更让她确定了做自己的猜测。
她对自己有信心,即使不能全中,也至少能投进去一支。
不管怎么说,自己肯定赢定了!
很快侍女取来两条丝巾,沈令容先上场,她脚步丈量过距离后,开始蒙眼投壶。
连投三箭,中了两箭,不俗的成绩换来满堂喝彩。
柳如烟见状,扯了扯沈池鱼的袖子,“你能行吗?要不我替你?”
不蒙眼都投不进去,蒙了眼不是更不行?
有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柳如烟一人。
沈池鱼笑道:“不是要看我有多少能耐吗?柳小姐,倘若这把我赢,你要转变站队吗?”
柳如烟瞧她不像开玩笑,道:“好,只要你赢,以后我听你的。”
那边沈令容接受完众人的夸赞,朝沈池鱼扬了扬下颌,“妹妹,该你了。”
沈池鱼接过侍女的丝巾,转身走到惊九面前,“准备着吧。”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雪青没听懂,惊九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
回到线前,沈池鱼用丝带蒙眼,在脑后系成结,垂下的两端随风轻扬。
“你现在认输,我会帮你和容儿说情,把一个月改为半个月。”
是赵云峤的声音。
沈池鱼装没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抬手。
“你要是现在求求我,我可以让赌约不作数。”
还是赵云峤。
沈池鱼放下手,蒙着眼也精准辨认到赵云峤的位置,她微笑:“赵世子,你有点吵了。”
赵云峤:“……”
赵云峤黑了脸:“你知道什么人最讨嫌吗?就是你这样不自量力还不听劝的。”
沈池鱼想把箭塞他嘴里。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屏蔽掉外界的声音,抬手——
“熟能生巧,想成功要无数次练习。”
“对,不要怕,记住力度和速度,使用腕力,放平心态。”
“以壶口和耳孔为目标,闭上眼,用心视矢端,手应于心,就这样,投!”
回忆里的声音和现实的画面重叠,沈池鱼闭上眼,手中箭矢飞出。
“嗖!”
第一箭,稳稳入壶。
“好!”有人忍不住喝彩。
手中还剩两支箭,她不再一支一支地投,而是同时举起。
在一片惊呼中,正入壶耳。
沈池鱼解开丝巾时,阁楼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柳如烟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池鱼,你太厉害了!”
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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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朝众人笑笑,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沈令容:“姐姐,我赢了。”
沈令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瞪着沈池鱼:“你故意装作不会,你故意让我出丑。”
她不愿相信自己竟然败给了沈池鱼。
沈池鱼嗤笑:“姐姐记性不好,是你主动要和我比,也是你提出的玩法,到底是谁想谁出丑?”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有人说沈令容玩不起,也有人说赵世子怎么能看上沈令容,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
沈令容想辩驳,被神情阴郁的赵云峤喝止,“愿赌服输,容儿,去道歉。”
沈池鱼弯唇:“还是世子明事理,惊九,过来。”
惊九走到她身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那双漆黑凶狠的眼眸,细看便能发现软化几分。
被众人围观自己向罪奴道歉,沈令容委屈的红了眼睛,在说完“对不起”后,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那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沈池鱼在欺负人。
赵云峤心疼的将啜泣的沈令容揽入怀中,他轻拍着心上人的肩背,低声哄劝着。
这一幕又让不少人艳羡。
赵云峤那张俊脸阴沉沉地看向沈池鱼:“容儿到底还是你姐姐,你太过分了!”
沈令容从赵云峤胸前抬起脸,哽咽道:“我知道妹妹看不起我,才这般折辱我。”
“你把我的脸面踩在脚下,我不怪你,我自知有愧于你。”
“你恨我得父母宠爱,可你现在已经回到了自己家,而我的家呢?
“我亲生爹娘已死,我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
“你恼我抢了你的位置,可当年抱错一事,非我意愿,我也无辜。”
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周围几位公子怜惜不已,对沈池鱼投去谴责的眼神。
更有人被此番言论带跑,也觉得沈池鱼小题大做。
“就是,她根本是有意为难人,区区罪奴,哪儿配让令容低头道歉。”
“我刚就想说了,真真假假的和令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人抱错的,要怪也该怪那个农妇,令容又没错。”
“这个沈二小姐明明会投壶,非要装不会,谁知道藏着什么心思。”
第33章 我要你跪下来道歉
也有看不过去的人为沈池鱼帮腔。
“玩法是沈大小姐提出的,游戏是赵世子定下的,赌约是双方确定的,敢玩就要愿赌服输,现在装什么可怜?”
“不是谁哭谁有理,沈令容提的要求难道不折辱人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生爹娘是什么好东西,我听我娘说,沈二小姐在乡下那个家里,可没少受磋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分不出胜负来。
柳如烟最受不了沈令容那装可怜的样子,冷嗤:“装模作样,显得她会哭。”
沈池鱼忍俊不禁,她没理会那些抨击她的人,只对赵云峤道:“世子此言差矣,赌约如此,我让她道歉何错之有?”
“你!”
沈令容哭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想起自己的人设,又瑟缩着躲回赵云峤怀里。
“好了容儿,不哭了。”赵云峤温柔地拭去沈令容脸上的泪珠。
再抬头时又换了副嘴脸,“沈池鱼,你以为别人喊你一声二小姐,你就真是千金小姐了?”
“一个烟花之地长大的野丫头,也配在本世子面前摆架子?”
“容儿是我的未婚妻,是未来世子妃,你折辱她就是折辱我,我要你跪下来道歉!”
阁楼中气氛一下子凝滞住。
惊九眼眸眯起,脚步微动,又被沈池鱼一个眼神制止。
柳如烟试图帮沈池鱼说话:“世子,池鱼是就事论事,你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怎么?本世子需要你教怎么做事?上次容儿落水一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柳如烟脸色一僵,赵云峤的话刺到了她。
“好一句野丫头。”沈池鱼把柳如烟拉到身后。
她不怒反笑,“世子是怀疑我血脉有假吗?要不要我和父亲再来一次滴血验亲?”
赵云峤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沈池鱼和沈相是亲父女,方才不过是想羞辱她罢了。
“不需要吗?那烦请世子记住,我沈池鱼有名有姓,即便我有错,也有父兄教训,轮不到你来指摘!”
沈池鱼眼底一片冷然:“想让我跪你,你问问我父亲和大哥答不答应。”
怼完赵云峤,她也没放过沈令容,“你想知道你亲生爹娘什么样?你问我啊,我会好好告诉你。”
“我身上有他们赐予的很多伤痕,每一道的来历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沈令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在林氏那里多多少少听过沈池鱼幼时的经历。
对于自己亲娘是什么德行,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哪儿能真让沈池鱼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云峤哥哥,”她拽着赵云峤的衣袖,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我们走吧,我头好疼。”
赵云峤狠狠瞪了沈池鱼一眼,打横抱起沈令容:“我们走,这种宴会,不待也罢!”
“姐姐,”沈池鱼喊住人,凤眸微眯,“你真的对乡下的家人一无所知吗?”
沈令容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抱着她的赵云峤,把她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奇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一定会替容儿好好教训沈池鱼。
看着赵云峤抱着**步离去,沈池鱼对惊呆的众人展颜一笑:“打扰诸位雅兴了,我大病初愈不宜久玩,你们继续,我去欣赏欣赏风景。”
她转身离去,惊九和雪青跟在后面,大家的目光主要落在那主仆二人身上,一纤柔一挺拔,却有着如出一辙的孤傲。
吴棠用胳膊肘捣了下柳如烟:“那罪奴什么来头?瞧着不像一般人。”
“不清楚,我也好奇,但是我爹不让我乱打听。”
柳如烟拍拍吴棠:“京都里的罪奴,无外乎那些事。”
吴棠道:“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别藏着掖着,你和令容之前的事我不过问,但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
“知道了。”
柳如烟摆摆手,招呼人继续玩乐。
镜湖山庄很大,走一天也走不完,沈池鱼说欣赏风景是真的欣赏风景,她立在青石台阶上,望着眼前这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庞大山庄。
惊九在身后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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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所为传回府中,又是一番训斥。”
“我敢说就不怕有人传,”沈池鱼继续往前,穿过一道月亮门,“我护着你就是护着我自己,换做十三,我也一样会护。”
惊九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沈池鱼拂开花枝,回头看他:“我没那么善良,看轻你们便是看轻我,我所做是为我自己。”
“我的罪奴身份改变不了。”你难道次次要护吗?
奴和罪奴,一字之差,区别千里。
奴仆拿回**契,即是自由身,日后做什么行当都行。
可罪奴不行,一个罪字,代表的是天子曾经的雷霆之怒,他即使拿回**契,也做不回自由身。
一辈子都是最下等的人。
沈池鱼揪着花瓣:“我也一样。”
在青楼待过几年是不争的事实,不论怎么粉饰,她的妓子身份也会跟随她一辈子。
“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我现在能做的是借着相府的势,得到我想得到的,你也可以。”
微风送来花香,惊九的眼睫在阳光下轻颤。
他问出了最开始的疑惑:“为什么是我?”
“就当我衔环报恩?”
惊九深目看着她。
沈池鱼眼里漾出笑意,“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选你就选了。”
敷衍的回答。
惊九扭头问笑容灿烂的雪青:“你知道小姐第一次投壶时,是在装不会?”
雪青得意的扬起下颌:“那当然,小姐会的可多了。”
“那地方还教这个?”
“偏见,肤浅,”雪青轻哼,“你知道那里有个别名叫什么吗?”
惊九不语。
雪青自己接了下去:“销金窟。”
“富甲一方的商贾,满腹经纶的书生,头戴乌纱帽的权贵,哪个不是揣着金银珠宝往里送?”
她站到沈池鱼身边,为自家小姐折下挡路的花枝。
“千金小姐会的,她们要会;不会的,她们也要会,不然怎么能让男人为她们一掷千金?”
第34章 你凭什么打她
世人不会真的以为,那地方只会教人卖笑吧?
惊九没去过,不了解,他只知道,若非走投无路,谁愿**为妓。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逼得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把自己自卖青楼?
“小姐既然精通,为什么装不会?”
雪青嘴快道:“是小公子不让……”
“雪青。”沈池鱼及时出声。
雪青反应过来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好你个惊九,你套我话!”
惊九意味深长地俯视沈池鱼,看来自家小姐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沈池鱼摸摸小丫鬟的脑袋,小姑娘这是把惊九划到自己人的圈子里了,所以放松了警惕心。
只是,她不希望现在把故人卷进来。
她告诉惊九:“来日方长,你想知道什么,日后会慢慢知道。”
在山庄里转悠半天,沈池鱼没回流云阁,跟侍女说了声,三人坐着柳如烟的马车先下山回府。
……
梧桐院外,十三见沈池鱼一行人回来,忙上前通风报信。
“大公子带了夫子和宫里的嬷嬷过来,正在院子里等您。”
沈池鱼脚步微顿,病了那么久,她差点要把这事忘了,她这大哥还真积极。
跨进院门,只见沈砚舟负手站在梧桐树下,身旁立着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夫子,和一位板着脸的嬷嬷。
“大哥。”
“回来了?”沈砚舟冷漠回应,“亏得母亲担忧你病体未愈,你倒好,心野的没边,刚好就往外跑。”
沈池鱼挑眉一笑:“大哥说的是,我应该瘫在房间里发霉发臭,等着你们上门关心。”
沈砚舟沉下脸:“伶牙俐齿。”
沈池鱼顶回去:“比不上大哥铁石心肠。”
“……”沈砚舟气得心口疼,同样是妹妹,令容多么乖巧可爱,哪儿像这个?
一张嘴叭叭叭,服个软能死吗?
沈砚舟不想再和她掰扯,只想介绍完人办了事赶紧走。
“这位是张夫子,曾教导过国子监的学子;这位是崔嬷嬷,曾负责教导宫中贵人礼仪规矩。”
“从明日起,嬷嬷会跟随你左右,你上午随夫子读书**字,下午跟嬷嬷学规矩。”
拒绝无用,沈池鱼对两人福身行礼,目光在二人面上轻轻一扫。
张夫子对她点头笑笑,崔嬷嬷嘴角下垂,眼中透着几分轻蔑。
沈池鱼感叹,她的安生日子结束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崔嬷嬷端着铜盆推开了主卧的门。
放下铜盆,她一把掀开锦被:“小姐该起了!”
冷水打湿的帕子粗鲁的盖在沈池鱼脸上,崔嬷嬷道:“贵女寅时要起身梳妆,哪儿有睡到天亮的道理?”
沈池鱼被惊醒,又被冷水糊一脸,瞌睡虫已经跑远二里地。
雪青从后面跑过来,见状慌忙要扶她起床,被崔嬷嬷推了一把。
“没规矩的丫头,我还在这儿,主子起身轮得到你碰?”
沈池鱼给了雪青一个安抚的眼神,她起身洗漱,想看看崔嬷嬷还有多少招数。
更衣时,崔嬷嬷故意将束腰勒得极紧,勒的沈池鱼要喘不上来气。
“贵女仪态最要紧,”她用力扯着腰带,“老奴在宫中伺候,娘娘们都是这么束。”
沈池鱼差点气笑,宫里娘娘们是不是这样束腰的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再勒下去要命不久矣。
趁着嬷嬷拿外披时,她赶紧把腰带松了松。
用完早饭,张夫子已经侯在书房。
沈池鱼刚坐下,他指着案上厚厚一摞字帖:“今日先抄《女诫》百遍,错一字,加十遍。”
什么?
沈池鱼想把字帖扔他脸上。
转念又想到,张夫子是有真材实料的,忍忍吧,练字也挺好。
她拿过字帖,刚提起笔,一戒尺“啪”地抽在她手腕上。
“腕要悬空,姿势不对。”
沈池鱼疼的咬住唇,只见戒尺落处,立刻浮起一道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张夫子冷着脸:“二小姐,练字如做人,一笔一画皆需端正。”
沈池鱼疼的手指颤抖,她不肯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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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教训的是。”
她重新握笔,想象着当初少年写字时的样子,再次落笔。
张夫子眉头一皱,握着手中的戒尺,到底没再打下去。
一刻不停歇地抄到午时,沈池鱼手腕酸疼的几乎端不住吃饭的碗,雪青给她揉着手腕,扁着嘴不说话。
惊九和十三沉默的扒着饭。
吃过饭,正是烈日当空,崔嬷嬷命人在院中铺了层碎石。
“贵女行止要稳,”她指着碎石道,“请小姐顶着这碗水走几个来回,洒一滴就重来。”
雪青忍不住了:“嬷嬷,晚一点不行吗?”
崔嬷嬷斜睨了雪青一眼,手中戒尺轻轻敲打着掌心:“你懂什么?日头越毒越好,练的就是这份定力。”
“小姐,别磨蹭了,请吧。”
沈池鱼拍拍雪青的胳膊,把装满水的碗放在头顶,双手交叠在腹部,抬脚踩上了碎石道。
碎石子尖锐,隔着薄薄的绣鞋扎得脚心生疼,沈池鱼咬牙疼得满身是汗。
她前世学规矩礼仪时,吃过不少类似的苦头。
那时不懂,只以为贵女们皆是这么过来的,后来才知,练是这么练,却不尽相同。
比如顶碗练仪态,练的是走路姿势和肩背挺直,根本没有碎石道。
她现在可以拒绝不练,但会面临沈缙和沈砚舟的怒火。
沈令容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她得好好表现才行。
崔嬷嬷坐在梧桐树下乘凉,眼看沈池鱼走了两个来回,碗中水一滴未洒,她眼底漫上阴狠,握着戒尺走了过去。
沈池鱼见她过来,警惕心顿起,“嬷嬷怎么了?”
“无事,小姐继续。”
沈池鱼不放心,转身走第三个来回时,她一直小心注意着,千防万防没防住崔嬷嬷突然发难。
戒尺“啪”的一下抽在背上时,沈池鱼疼出了声,身子猛地一抖,碗中水洒出大半。
“重来!”崔嬷嬷厉声道,“这般**躁,怎么配当相府千金?”
雪青冲上前:“你故意的!小姐哪里做的不对?你凭什么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