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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作者:蔻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饭堂的事情以两个人被罚而收尾。


    章景暄下午直接告了假,衣衫全是泔水,于他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薛元音瞧不上这种讲究人,她自小接受的教育是风沙场上摸爬滚打,仪容外形不必过多修饰。若是她被泼脏衣服,直接换掉便是。


    倒是他喊的那声连名带姓的“薛元音”,让她更在意一些。


    旁人都喊她薛翎,要么薛学友,只有他喊“薛元音”。薛元音心中涌出一股不忿,什么意思,表示疏远吗?还是为了突出他的特立独行?


    哼,反正她坚信,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


    整个率性堂都知晓章景暄和薛元音是见面必掐的死对头了。


    薛元音在章景暄不在学堂的这一下午做了自我忏悔,都怪他来得太突然,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叫她心态不稳。


    她现在只想拿到伴驾名额,至于章景暄这号人,她不愿意再过多关注,以免扰乱心绪,显得自己过于在意似的。


    待到次日章景暄来了学堂,薛元音巍然不动,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一上午都没发生什么意外之事,薛元样暗松口气,自我感觉心态有所进步,表现不错。


    以后都应当如此才是。


    ……


    蒋博士不仅负责《周易》这门课,还兼任他们日常考绩和考教,薛元音担心昨日拌嘴的事情在博士心里留了坏印象,自觉等上午散课后打着请教学问的名义去找他,想私下做个解释。


    “蒋博士,昨日我与章学友……”


    没想到一抬眼跟章景暄打了个照面,两人停了话头,一齐朝她看过来。薛元音话音一滞,反过来被口水呛住,一阵咳嗽。


    “嗯?薛翎?”蒋博士很友善地问:“何事寻我?”


    薛元音没捋顺气,直摆手:“我无事,蒋博士,打扰到你们了。”


    刚想转身离开,蒋博士喊住了她:“下午张教习告假,你们礼记讲课上不了,先前不正说诸位骑射有所欠缺吗?我同武夫子说过了,你们下午改成武课,你同其他人说一声。”


    话罢他递来一张花名册:“这是你们的武课分组表。”


    外面是微风暖阳的天气,温度适宜,不会下雨,正适合上武课。


    “是。”


    薛元音告辞离开,回到率性堂,告知完大家武课的事儿,方才晦气的感觉才后迟地涌上来。


    看了一眼分组表,只觉一阵“果然如此”的昏厥,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跟他排名相近,以至于分组都要跟章景暄这人排一起,像是怎么都甩不掉!


    真是哪里都有他!他天生就克她!


    薛元音感觉自己吃了苍蝇一样嫌恶。


    希望他看在他们分道扬镳的份上,别再招惹到她,不然她不能保证会对那张俊俏的脸做出什么来。


    -


    率性堂人人都不太热衷骑射。


    当下君子之风盛行,学儒士者、世家子弟都爱仿照圣人来待人处世,以恭谦、温雅、自省、克己来要求自身和族中后辈。


    就算是学点强身健体的武术,一些朝臣也是以动作美观的要求居多。


    薛元音不在此列,她出身武将之家,从不学花拳绣腿。


    但章家世代文臣,从没有擅长骑射的,章景暄是其中的另类,也是翘楚。


    教骑射的夫子就是先前岁试负责射试考核的那位武夫子,一名因伤卸甲的武将。他教学严肃,刚正不阿,正在讲着纪律。


    “虽然武课非是行军训练,但我这个人要求高,见不得有小动作,诸位都是拔尖的年轻人……”


    武课想认真学的不多,但想打打马球的很多,众人都有点躁动。


    薛元音站在队列第一排,听到身后的苏公子和管大公子正在交头接耳,苏勉唯恐天下不乱道:“看见了吗,那树下有一只白色花斑小狸奴,等会儿抱来吓吓武夫子?”


    管柏跟他沆瀣一气,自然同意,但有点怵武夫子身上的煞气,小声说:“行,等会小心点,找个替咱们背锅的。”


    薛元音:“……”


    这要是不被罚,她当场表演跟章景暄拥抱亲嘴儿。


    骑射对练,章景暄一道利箭擦着她的耳畔掠过,带起轻微风声。


    薛元音蓦地回神,皱眉看去,就见章景暄收起木弓,淡淡道:“骑射对练,你还敢分心。”


    薛元音听出他语气中几分不悦,本来想解释的话音吞了回去,冷下脸来当场就扭身下马。


    她方才看到被捉住的狸奴在挣扎。


    薛家与苏、管两家交好,父亲告诫过她在外要提点着其他豫王党的同辈好友,以免丢豫王殿下和他们薛家的脸,她不能任由苏、管二人捅漏子。


    薛元音径直离开的行为在章景暄眼里像极了撂挑子,他皱了下眉,道:“这是武课,你在意气用事什么?”


    他有把握方才那一箭的方向和力道,哪怕歪了也伤不到她,她不会心里没数。


    薛元音撇下章景暄去追小狸奴,见章景暄跟了过来,脚步一停,到底绷着嗓子解释一句:“薛家与苏、管两家交好,我得去管管,不然他俩要被罚成傻子。”


    章景暄愈觉奇怪:“又不是你被罚成傻子,你有何可担心的。”


    薛元音:“……”


    话不投机半句多。


    等他们找到跟上去,苏、管两人已经抱着小狸奴走到武夫子身后了,大家都是闲不住的,凑在远处看热闹,武夫子正背对着众人坐在蒲团上闭眼调息,恍若未察。


    薛元音见两人不嫌事大地把狸奴往武夫子身边撵去,犹豫一瞬要不要出声阻止,前方的武夫子忽然转身睁眼,一记掌风重重拍了过来。


    小狸奴吓得喵喵直叫,大抵是动物天生就有分辨善恶的本领,它落地一蹬腿就扭身往薛元音身上扑。


    武夫子犹如鹰隼的眸光径直投在她身上,同时朝着周围一圈看去,厉喝道:


    “谁在武课上耍花招!”


    薛元音下意识接住瑟瑟发抖的小狸奴,对上武夫子的目光,直觉不好,忙不迭去寻苏、管两人,却发现他们早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就逃之夭夭了,遥遥朝她拱拱手,留给她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感激眼神。


    这两个死人!!!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整个学堂的人都要完蛋了!


    薛元音见旁边的章景暄要抱臂后退,反应极快地把狸奴往他怀里一塞,大声说:“章景暄!都怪你非要招惹什么狸奴!还不快跟我一起向武夫子道歉!”


    “还有你们!”她铿锵有力地指了周围一圈人,“开学就戏弄夫子瞧热闹,夫子怎么教大家的?!”


    所有人:“……”


    不是,这是什么无妄之灾!


    大家对上薛元音使眼色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糟了!武夫子最讨厌明哲保身之人,他的惩罚向来是列队连坐制,独善其身者罪加一等。


    啊!他们完蛋了!!!


    武夫子额头青筋直跳,他早在最开始就对一切了然于胸,只是假装不知罢了,但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一点自觉,此时他的脸色黑如锅底。


    “你们所有人,纵容同窗嬉笑取乐,目无法纪,今日回去罚抄十遍武训!”


    “你们两个,苏勉,管柏,作为主谋,严惩不贷,下课去绳愆厅找监丞领罚,如有不服,让你们长辈把你们领回去也罢!”*


    “章景暄,薛翎!”


    他盯着最前方的两人,冷道:“你们两个作为率性堂表率,犹如军中正副将,却纵容手底下的兵卒聚众闹事,一个作壁上观,一个监管不力,大罚可免,小罚难逃。”


    顿了顿,大抵是在思考什么惩罚合适。


    薛元音上武课的兴致全无,低下头道:“请夫子责罚。”


    章景暄上前一步,弯身主动道:“学生甘愿加罚去藏书阁整理、归类、晾晒书卷和典籍。”


    武夫子思忖几瞬。


    本来想让他们二人去太学门值扫,这差事虽然听起来辛苦,但扫完就能走,不算什么大罚,当是长个记性了,比去藏书馆整理那些密密麻麻、三两天根本理不完的书卷要轻巧得多。


    但既然如此,武夫子倒是更欣赏他这样自罚的担当。再者薛翎方才表现也很不错,就当一起罚了,锻炼一番心性。


    武夫子欣然同意道:“善。”


    话罢,他威严扫视其余蔫头耷脑的人,厉声道:“你们都跟他们二人学一学,何种做法才堪称众之表率!”


    他身上自带战场练出来的血腥煞气,一个眼刀横过来,所有人都静若鹌鹑,不敢反驳。


    -


    临近散学,风暖气清。


    国子监的藏书阁占地颇广,分为东、西、中三阁,书卷和典籍更是若干,一眼望去几乎不到头。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天气晴好,晒书也不算迟。薛元音刚把东阁的书卷抱出去一半就累得直不起腰来,转头看到章景暄在旁边的中阁转来转去不知道在做什么,气得几乎要破口大骂。


    她强行忍住窝火:“你来东阁帮我一起搬出去晒,趁天气好把东阁里的书卷典籍都晒完,尽快做完尽快结束。”


    章景暄从一堆书卷中抬起头来,道:“你整理东阁,我整理中阁,最后整理西阁,应当不算拖累进度。”


    薛元音看他这副不配合的样子就来气,砰地一声放下手里一摞书,扬起一地灰尘,直起身子冷冷瞪他:


    “你若是做什么手脚,连累我被罚,我去哪说理去?同在一阁既可以互相监督,又能均分差事,你为何推三阻四?若你拒不配合,我现在就去告诉学正和司业你心怀不轨!”


    “薛大小姐好大的架子。”


    章景暄放下一卷典籍掸了掸袖口,温和面容上带着几分冷淡,“我会做完我的差事,无需你来发号施令。反倒是薛大小姐,好像一直对我很有意见。”


    薛元音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就烦躁,扬了扬眉梢,阴阳怪气道:


    “对你有意见?我哪敢。章大公子天生矜贵,我等小人可说不得。”


    章景暄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外面明媚天色忽然暗沉下来,乌云一点点布满天空。


    薛元音猛然看向地面一大片摊开的书卷典籍,暗道一声糟糕,拔腿冲过去抱起一摞就往里跑,着急火燎一趟一趟地来回奔走。


    章景暄这回终于没再远远地待在一旁,跟薛元音一起把书卷往藏书阁搬运,纵然两人一刻没停,豆大雨点还是在最后一点没搬完的时候噼里啪啦落下来,砸得满地狼藉。


    薛元音用身体挡住怀里的书,气喘吁吁地回到藏书阁,章景暄在她后面赶到,放下最后一摞书卷,微微喘着气。


    两人都形容狼狈,淋得湿透的襕衫黏在身上,水珠从衣角滑下滴落在地。


    直接淋成落汤鸡,怎一个惨字了得。


    章景暄低头理了理湿透的袍角,却很难理顺,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经历过这般糟糕狼狈的时刻,浑身湿腻感让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不好看。


    再抬头时,他浅茶色瞳仁也仿佛被雨意浸出几分冰冷潮湿的意味,语气轻缓而不容置喙道:


    “你整理这边,我整理那边,这样速度才最快,我们须得抓紧做完抓紧回去。”


    薛元音的双臂双腿累得像在雨水中杀了十年的鱼,冰冷灌铅似的沉重,听他张口就是命令,心头积攒的怨气顷刻冲出胸腔,一股脑儿爆发出来。


    她就说她和这人八字犯冲,待在一处必然倒霉!


    薛元音抬手指向他的面门,说:


    “章璩,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你方才的话奉还给你,我无需你来发号施令!你以为你是谁?!”


    *绳愆厅参考古代国子监部门分类,相当于现代学校的教导处,是纠正过失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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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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