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里那无声的“合作公约”像一道微弱的堤坝,暂时拦住了楚恬(在陆沉身体里)心中汹涌的绝望洪流。
她(他)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崩溃,但那份沉重和小心翼翼却更深地刻进了骨髓。
她(他)学着陆沉的样子微抬下巴,努力绷紧下颌线,收敛起所有属于楚恬的怯懦和慌乱,用沉默筑起一道脆弱的伪装墙。
陈锋虽然满腹疑云,看着“好友”这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也只能暂时压下追问的念头,只是眼神里的担忧和探究更深了。
放学铃声如同救赎。楚恬(陆沉身体)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只想逃离那些无形的目光和压力。
她(他)没有等任何人,凭着记忆,走向那个她两世都无比熟悉、又无比抗拒的“家”——那个位于旧城区筒子楼深处、弥漫着廉价烟味和压抑气息的鸽子笼。
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铁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隔夜饭菜和潮湿霉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狭窄的客厅里,楚父正歪在油腻的沙发上,对着那台屏幕闪烁的老旧电视机吞云吐雾。
听到开门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知道回来?没死在外头?”
楚恬(陆沉身体)的心脏骤然缩紧。她(他)低着头,尽量放轻脚步,想快速穿过客厅,回到那个属于“楚恬”的、堆满杂物的小隔间。
“站住!”楚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后的浑浊和惯常的蛮横。他终于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陆沉”,从那双价值不菲的球鞋,到剪裁合体的校服外套,最后定格在“陆沉”那张即使带着疲惫也难掩俊朗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对“儿子”的关切,只有**裸的嫉妒、贪婪和一种被冒犯般的怨毒。
“穿得倒是人模狗样…”楚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带着一身酒气逼近,“老子的钱呢?让你带的烟呢?!怎么?攀上了有钱同学,连老子的话都当放屁了?!”
楚恬(陆沉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属于陆沉身体的应激反应让她(他)肌肉绷紧,但灵魂深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恐惧却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她(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沉默。不能说话,一开口,声音就会暴露。
“哑巴了?!”楚父的怒火被这无声的抗拒彻底点燃。他猛地扬起那只粗糙油腻的大手,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暴戾的风声,狠狠地朝着“陆沉”的脸扇了过去!“老子让你装!”
那巴掌来得又快又狠!楚恬(陆沉身体)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让她(他)想要格挡或躲闪,但灵魂的恐惧和身体互换带来的滞涩感却让她(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蒲扇般的手掌就要结结实实地落在“陆沉”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旁边的小隔间里冲了出来!是陆沉(在楚恬身体里)!
他(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与楚恬身体完全不符的爆发力和精准。在巴掌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侧身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脊背,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陆沉”身前!
“啪——!”
那记凝聚了楚父全身力气、带着酒臭和暴怒的耳光,狠狠地、清脆响亮地抽在了陆沉(楚恬身体)的右脸颊上!
巨大的力道让陆沉(楚恬身体)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头猛地偏向一边。楚恬(陆沉身体)甚至能看到那单薄肩膀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楚父也愣住了,他似乎也没想到“楚恬”会突然冲出来替“陆沉”挡这一下。
他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掌,再看看“女儿”那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短暂的错愕后,是被忤逆的更大怒火:“贱骨头!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替外人挡?!老子连你一起打!” 他更加暴怒地扬起手,这次的目标是挡在“陆沉”面前的“楚恬”!
楚恬(陆沉身体)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微微颤抖、却异常挺直的纤细背影,看着“自己”脸上那刺目的红肿,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灼烧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从她(他)自己的右脸颊上炸开!
“唔!”楚恬(陆沉身体)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脸!
那痛感是如此清晰、如此剧烈!火辣辣的,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痛感,与刚才楚父的巴掌抽在陆沉(楚恬身体)脸上时,她(他)感受到的、从陆沉(楚恬身体)那里同步传来的微弱痛感,完全不同!这一次,是百分百的、如同亲受的剧痛!
疼痛转移!而且是…完全转移?!
楚恬(陆沉身体)捂着剧痛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挡在身前的陆沉(楚恬身体)。
陆沉(在楚恬身体里)缓缓地转过头。那张属于楚恬的、右脸已经红肿起来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她)甚至抬手,用指腹极其轻微地碰了碰自己红肿的右脸,然后,那双沉静的棕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锐利,直直地看向捂着脸的楚恬(陆沉身体)。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规则,确定了。
楚父的第二个巴掌已经带着风声落下,目标是“楚恬”红肿的右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惊怒的暴喝在门口炸响!
是陈锋!他不放心“陆沉”,一路远远跟了过来,没想到撞见这骇人的一幕!他像一头发狂的蛮牛,几步就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楚父即将落下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让楚父动弹不得。
“放开老子!你他妈又是哪根葱?!”楚父挣扎着,酒气喷在陈锋脸上。
“我是陆沉的朋友!”陈锋怒吼道,手臂肌肉贲张,死死钳制住楚父,“你再动他们一下试试!” 他愤怒的目光扫过挡在“陆沉”身前、脸颊红肿的“楚恬”,又看向捂着右脸、脸色痛苦苍白的“陆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他妈是什么人间地狱?!
趁着陈锋控制住楚父的混乱,陆沉(楚恬身体)没有丝毫犹豫。他(她)猛地抓住还捂着脸、沉浸在剧痛和规则震撼中的楚恬(陆沉身体)的手腕!
那纤细的手指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拉着“陆沉”就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下昏暗破旧的楼梯,冲进外面暮色四合的小巷。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带着自由的味道,却也带着脸颊上残留的、火辣辣的剧痛。
一直跑到一个无人的、堆满废弃建材的僻静角落,陆沉(楚恬身体)才猛地停下脚步,松开了手。他(她)微微喘息着,属于楚恬的身体在剧烈运动后显得有些单薄脆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还在痛苦地捂着脸的楚恬(陆沉身体)。
楚恬(陆沉身体)放下手,右脸颊上,赫然浮现着一个清晰的、红肿的巴掌印!形状、位置,与此刻陆沉(楚恬身体)脸上那个,一模一样!
“疼吗?”陆沉(在楚恬身体里)终于开口,声音是楚恬的声线,却带着陆沉特有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质感。
楚恬(陆沉身体)吸着冷气,点了点头,每一下呼吸都牵动着脸上的刺痛。
“记住这感觉。”陆沉(楚恬身体)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她)抬起手,指着楚恬(陆沉身体)脸上那个刺目的印子,也指向自己脸上同样位置的红肿,“主动挡在伤害路径前,伤害会百分百转移到承受者本体上。这是规则。”
他(她)顿了顿,棕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出鞘的匕首。
“也是武器。”
暮色深沉,废弃建材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楚恬(陆沉身体)怔怔地看着眼前顶着“自己”脸庞的陆沉,看着他(她)脸上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巴掌印,听着那冰冷而充满力量的话语。
脸颊的剧痛依旧,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火焰,却在心底悄然点燃。
规则…武器…疼痛转移法则…
就在这时,楚恬(陆沉身体)左耳垂上那枚一直沉默的黑色耳钉,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刺痛!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比月考时那规律的震动指令要突兀、要尖锐得多!
“嘶!”楚恬(陆沉身体)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了耳朵。
陆沉(楚恬身体)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枚耳钉!
刺痛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但楚恬(陆沉身体)却清晰地感觉到,耳钉下方的皮肤,似乎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像是某种微型设备过载后的余温。
陆沉(楚恬身体)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楚恬(陆沉身体)面前。他(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枚耳钉,属于楚恬的、纤细的手指抬起,似乎想要触碰,但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又极其克制地停在了半空。
他(她)的眉头紧紧蹙起,棕眸深处翻涌着冰冷的警惕和更深的疑虑。刚才那一下…是警告?还是…某种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后的反馈?
夜风穿过废弃建材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那枚看似普通的黑色耳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像一个沉默而危险的信号源,在刚刚确立的“疼痛转移法则”之上,又投下了一层更浓重、更不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