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县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倒映着灰蒙天色。县衙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刚被推开一条缝,苏彦清便已立在阶前。他一身新绿官袍,身侧是缥色短衣的余晖。台阶下,立着吴昭音主仆,一辆简陋的青帷小车候在一旁。
“既然你身系要事,我就不便久留了,”苏彦清声音不高,带着些不舍,“此去山路崎岖,务必珍重。”
吴昭音一身素净的男装,乌发高高束起,闻言抬眸,眼中清亮如洗:“苏兄费心,后会有期。”珠儿抱着个小包袱,也忙不迭地点头。
寒暄未尽,几个上街买菜的嬷嬷脚步匆匆地从衙前路过,压低的议论声顺风飘来,带着惊惶。
“……听说了吗?县丞曾老爷……没了!”
“天刚蒙蒙亮的事!说是……得了‘狂疾’!”
“吓死个人!自己拔了剑,抹了脖子!嘴里还喊着……”
苏彦清眉心骤然一跳,一步跨下石阶,伸手拦住那说话的妇人:“大娘留步!方才说曾县丞如何?喊的什么?”
老汉被他官威所慑,舌头都有些打结:“回、回大人话……曾老爷……死啦!就在他自个儿家里,说是发了狂病,嘴里不停喊着‘向知珩’!喊完就……就抹了脖子……”
“向知珩?”吴昭音低声重复,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苏彦清脸色沉凝,目光转向候在门边的衙役赵虎:“曾县丞宅邸何在?”
“回大人,不远,往前头巷子拐个弯就到!”赵虎连忙躬身。
吴昭音转头与苏彦清眼神相触,瞬间了然对方的心思,心理默叹:“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
一行人脚步急促,转向那条狭窄的巷道。晨雾氤氲,湿冷的空气里仿佛已提前渗入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这曾县丞,”赵虎边走边低声补充,“来赣县做县丞,时日确也不长。”
曾宅门户大开,院内一片死寂。穿过小小的天井,偏房门洞开着,惨烈的景象撞入眼帘。
曾元良倒伏在地,一身荼白色的便服被大片暗褐色的血泊浸透,早已僵硬。他脖颈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右手还死死攥着一柄染血的佩剑。珠儿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几乎缩进吴昭音怀里,瑟瑟发抖。
苏彦清的目光扫过尸体,掠过翻倒的椅凳,最后落在靠墙一张不起眼的小几上。那里,赫然立着一块乌木灵牌。牌位前一只小小的三足铜香炉,炉内香灰堆积,但依然散发着一缕微烟,看起来刚刚燃尽。
“向公知珩之位”——灵牌上的字迹清晰。
“向知珩?”吴昭音看着牌位,低语中满是困惑。
苏彦清走到小几旁,指尖拂过冰冷的牌位,声音低沉:“向知珩,曾是边关骁将,立过战功,后来……开罪了严相,被一贬再贬,最后落在这邻县南康,做了个七品知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肃立的衙役们,“赵虎,他们二人有何关系,你可知晓?”
赵虎忙道:“小的略知一二。据说……这位曾县丞,当年就是向知珩帐下的幕僚兼弟子。后来向大人因贪敛之罪被罢官下狱,没扛住,在狱中……自尽了。”
“贪敛?”吴昭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第一个发现的是谁?”苏彦清扬声问道。
角落里,一个穿着粗布衫子、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哆嗦着上前,扑通跪下:“是、是奴婢……奴婢小玉。”
“小玉?”吴昭音走到她身边,声音放得温和,“莫怕。你家老爷,常这样祭拜向大人吗?”
小玉牙齿咯咯作响,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是……是的,姑娘。可老爷都是偷偷的,绝不敢让府外的人知道!求大人开恩,莫要牵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她连连磕头。
苏彦清微微颔首:“起来吧。本官自有分寸。”这厢房本就狭小,此刻更显得压抑窒息。他果断下令:“赵虎,带人将曾县丞遗体移送衙门验尸房。另将小玉及院中两三个近身伺候的仆役,一并带回衙门问话!”
县衙后院的验尸房,阴冷潮湿,弥漫着石灰和药水的刺鼻气味。曾元良的尸身置于冰冷的石台上,盖着白布。余晖净了手,掀开布单,仔细查验许久,才直起身,向等候在外的苏彦清和吴昭音禀报。
“大人,死者颈间创口,长三寸七分,深及喉管,创缘整齐,为利刃一次性切割所致。乍看之下,确似自刎。”
苏彦清眉头未松:“‘似’?”
“疑点有三。”余晖伸出三根瘦长的手指,“其一,自刎者因剧痛恐惧,创口多先浅后深,或于喉结上方留下数道平行浅划痕试探。此伤口却深而连贯,直截了当,无任何试探痕迹。其二,自刎伤口方向,通常由下向上倾斜,末端多有拖尾之状。此伤口却近乎垂直,且边缘整齐,力道直贯而入。其三……”他顿了顿,指向尸体露出的手腕和面部,“死者双手虎口、掌心及颧骨处,有多处新鲜擦挫伤及细小抓痕,显是临死前极度躁动,抓握不稳利刃或抓挠自身所致。”
吴昭音目光凝重,补充道:“自刎求死,创口在颈部即可致命。死者却伴有这些挣扎自残的痕迹,极不寻常。况且……”她回忆起曾家厢房那股挥之不去的异样气息。
苏彦清的目光扫过余晖和吴昭音,三人心中疑虑翻腾,“小玉,”苏彦清转向惊魂未定的丫鬟,“曾老爷是何时开始显现‘狂疾’之状的?”
小玉努力回忆:“回大人……今早早饭时老爷还好好的,不过只吃了馒头,还吩咐了奴婢上午要用的墨锭。后来……后来卯时三刻左右,奴婢送茶进去,就听到房里有摔东西的声响,还有老爷在喊叫,声音……又尖又怪,像换了个人!”旁边一同带回的两个仆役也连连点头称是。
“卯时……”苏彦清沉吟,“早饭到卯时……食物中毒?”他看向余晖,“再验!仔细查其胃内残留,有无毒物痕迹!”
余晖领命,转身又进了验尸房。
“昭音,”苏彦清转向吴昭音,眼神锐利,“烦劳再随我去一趟曾宅。方才那房中,除血腥与檀香,你似有发现?”
吴昭音点头:“确有一股极浓郁的艾草香气,但其中又混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异香,绝非寻常檀、柏、沉香可比。”
两人带着县衙的李师爷,再次踏入曾元良毙命的厢房。
苏彦清踱步至靠墙的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书籍,最终停留在一册旧得发黄的兵书上。他抽出那本《武经总要》,翻开厚重的硬壳封面,扉页上,赫然写了一个墨迹淋漓、筋骨嶙峋的“向”字。
苏彦清指腹摩挲着那个“向”字,心头疑云更重:“李师爷,当年向知珩获罪,罪名是贪敛。其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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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你可知晓?”
李师爷年过五旬,在赣县县衙已有多年,闻言脸上皱纹更深了,压低了声音:“大人……此事水深。向知珩被贬南康后,严相推行‘核录法’,清查各地钱粮支用。向知珩早年守潭州时,确曾调用府库钱帛以资军需,这本是常事。可严相以此为名,向他索要当年所耗钱帛之数,命其如数‘退赔’……那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向大人倾家荡产也赔不出啊!这才……被打入大狱,定了罪。”
“核录法……唉——”苏彦清叹了口气,眼神冷冽,他心里清楚不过又是严甫申刀下的一个冤魂罢了。
另一边,吴昭音已蹲在那铜香炉前。她不顾香灰脏污,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炉内厚厚的灰白色余烬,在炉底深处仔细翻找。指尖忽然触到一点硬物。她屏住呼吸,用指甲轻轻将其剔出。那是一小块焦黑蜷曲的植物碎片,形态奇特。
“琉璃镜!”吴昭音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珠儿慌忙解下腰间系着的一块小小的、磨制粗糙的琉璃镜递过去。吴昭音接过,借着窗外透入的天光,透过琉璃镜的凸面,凝神细看那碎片中的细微结构。镜片放大下,几颗极为细小、坚硬、表面布满瘤状突起的种子显露出来。
吴昭音脸色微变,抬眼看向苏彦清,语气凝重:“大人,这碎片中混杂之物,疑是……有毒的草药!”
苏彦清放下手上的兵书道:“若真如此,那曾县丞的‘狂疾’,恐非天灾,实乃人祸了!”
吴昭音拿起沾了烟灰的手举至鼻边嗅了嗅,面露难色,“但若要确证,恐怕……需试其毒性。”
苏彦清心头一紧,断然道:“不可!赵虎!”他扬声唤过守在门外的衙役,“速去寻些活鼠来!不拘多少,越快越好!”
衙役们面面相觑,虽不明所以,还是领命而去。不多时,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几个衙役灰头土脸却又带着几分滑稽的兴奋,拎着几只吱哇乱叫的肥硕田鼠跑了回来。
吴昭音取出一小点找到的种子碎末,小心地混入一点米粒,喂给其中一只老鼠。起初,那老鼠还颇为活跃,在临时围起的木笼里窜动。不到半炷香功夫,情形陡变!老鼠先是变得异常狂躁,在笼中疯狂冲撞,吱吱厉叫;接着动作开始踉跄,如同醉酒般东倒西歪;很快,狂躁消失,变得极度萎靡,瘫软在地,四肢抽搐,直至僵直不动。
笼内死寂,笼外众人亦是鸦雀无声。苏彦清和吴昭音对视一眼,“立刻搜查曾宅各处,寻找类似的熏香或可疑香料!”苏彦清厉声下令。
衙役们再次行动起来。很快,在书房的一个抽屉暗格里,找到几束未曾点燃的线香,用油纸仔细包着。吴昭音接过,仔细检视、嗅闻,又掰开少许观察,最终摇头:“这些是寻常安神香,并无掺杂曼陀罗。”
“小玉,”苏彦清目光如电,射向那丫鬟,“昨日厢房内所焚之香,是谁点的?”
“是……是老爷自己点的。”小玉怯生生地回答,“老爷每次祭拜向大人,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这间房,除了曾县丞,平日里还有谁常能进来?”
“老爷贴身伺候笔墨、打扫的丫鬟小厮,都能进来……”小玉答道,声音越来越低。
苏彦清扫视了一眼垂头的仆人们,无奈地沉声道:“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