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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菜市

作者:夫子哂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菜市缉凶


    赣县县城东的菜市口,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讨价还价的吆喝声、鸡鸭的扑腾鸣叫、担夫粗重的喘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热腾腾、闹哄哄的市井气息。油腻的熟食摊子蒸腾着白气,鱼摊旁的地面湿漉漉一片,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老头推搡着那哑童,悄无声息地缩进一个冷清的墙角。他浑浊的老眼像两盏鬼火,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头。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悄然流逝。老头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投向通往码头的那条窄巷。


    终于,一个身穿靛蓝色细布短褂、做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巷口。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灰布口袋,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漠然。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喧闹的菜市,最终,精准地落到了老头藏身的角落。


    小厮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停在王老拐面前,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发出沉闷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老头脸上堆满谄媚的褶子,腰也弯了下去:“哎哟!有劳小郎君了!有劳!府上少爷今儿个生辰大喜!小老儿给您道喜了!祝少爷福星耀东海,寿鹤舞南山。”


    他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迫不及待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哑童用力拽到身前,往前一推。


    “您瞧瞧!您府上要的‘玩意儿’!喏,就是这小崽子!别看他蔫不出溜,可灵性着呢!一手傀儡戏耍得活灵活现,缩骨功更是绝活!钻个坛子、过个铜钱眼儿,跟玩儿似的!最要紧的是——”老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关键是他还不哭不闹,省心!乖巧得紧呢!”


    小厮的目光在哑童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孩子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破衣烂衫遮不住嶙峋的骨架。小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货物”的安静。他痛快地将手中的灰布口袋递了过去:“成。钱货两清。”


    老头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笑色,忙不迭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钱袋。他掂了掂钱袋,又迫不及待地扯开袋口的束绳,手指急切地探进去。


    就在他低头、注意力完全被那袋银钱攫住的千钧一发之际!


    “上!”


    一声短促有力的低喝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菜市口的喧嚣!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在周围挑拣蔬菜、讨价还价、谈笑闲聊的数十个百姓,猛地丢掉了手中的货物,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迅猛,瞬间将老头死死围困在狭小的墙角!人墙厚实得密不透风。


    紧接着,七八名身着皂色公服、手持铁尺锁链的衙役,从邻近几条暗巷里疾冲而出,围堵的百姓默契地向两侧让出一条通道。衙役们鱼贯而入,迅速制服老头。


    老头脸上的谄媚和贪婪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骇。他猛地抬头,只看到一片压过来的愤怒面孔和闪耀着寒光的铁尺锁链!


    “光天化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孤老头子!天理何在啊!”他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嘶喊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身体却像泥鳅般拼命往墙角缩,试图寻找一丝缝隙。


    然而,当他在挣扎间看清冲在最前面那个衙役腰间的衙门腰牌时,所有的嘶喊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忽然,他如困兽般猛地将手中那袋沉重的铜钱狠狠砸向四周的衙役,同时身体一矮,不管不顾地朝着人墙最薄弱的一处猛撞过去!


    一阵铁尺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他肩胛骨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紧接着,冰冷的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死死绞住了他的双臂和脖颈。


    几个衙役合力,将他死死按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被狠狠挤压在湿滑的地面。沉重的钱袋滚落一旁,几枚铜钱叮叮当当散落出来,沾满了污泥。


    “县令大人到——!”


    一声洪亮的通传压过了菜市口的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只见苏彦清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劲装,外袍和靴上上还沾着河神庙的草屑和泥点,正大步流星而来。


    他眉宇间凝聚着雷霆之怒,身后跟着几名同样面色沉肃的衙役。紧随其后的是两辆马车,吴昭音掀开车厢帘布的一角,露出了几张伤痕累累、惊恐不安的小脸。


    苏彦清径直走到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老头面前,俯视着脚下这团肮脏的烂泥。


    “阎吉,你好大的胆子!”他转过身,对着周围的百姓道:“今日,我们都来看一看,这人面兽心的败类都造下什么孽!”


    他猛地抬手指向身后的骡车,吴昭音此时已跳下车,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腿部严重畸形、走路趔趄的女孩下来。


    那女孩一下车,惊恐的目光接触到地上阎吉那张扭曲的脸,身体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剧烈颤抖起来,死死抓住吴昭音的衣角,往她身后躲藏。


    车内其他孩童也挨挨挤挤地往下爬,当他们顺着小女孩的目光望向阎吉时,都像初见世人的幼猫般缩到了一团。可那阎吉口里依然假意哭诉道:“大人冤枉!”


    “赣县本地,周遭邻县,”苏彦清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着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多少贫家稚子,孤苦孩童,被你诱拐、强掳!你将他们带到那河神庙中,用你那丧尽天良的铁钩、利刃,行那禽兽不如的‘采生折割’之术!生生折断他们的手足,割裂他们的皮肉!只为将他们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残废,好供你驱策行乞,为你这披着人皮的豺狼攫取那沾满血腥的铜臭!”


    老头阎吉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污泥,苏彦清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他身上。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喘着粗气,嘶声狡辩:“冤枉!苏大人…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小老儿…小老儿就是个走街串巷、混口饭吃的穷郎中…什么河神庙…什么折割…我听都没听过啊!”


    “冤枉?”苏明郎忽然指向墙角那个被衙役护在身后、始终低着头的哑童,声音更加凌厉:“那他!又是谁家的骨肉?被你从何处掳来?又准备送往何方,做你生财的‘傀儡’?!”


    “这…这孩子…”他浑浊的眼珠慌乱地转动着,看向那哑童,“他…他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娃,爹娘没了,托我照看…我…我是看他可怜,想给他找个好去处…那钱…那钱是人家给的谢礼!是谢礼啊大人!”


    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唾沫混着泥水从嘴角流下,试图唤起一丝围观者的“怜悯”。


    就在此刻,吴昭音护着的那个瘸腿女孩伸出了枯瘦的手指,带着刻骨的恐惧和恨意,颤巍巍地、却无比清晰地指向地上那个正在狡辩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微弱却足以撕裂空气的哭喊:


    “他!是他!就是他关着我们…呜呜呜…”她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决堤,扑进吴昭音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声哭喊,如同点燃了沉寂的火山!


    “二丫!是我的二丫吗?!”人群外围,一个一直伸长了脖子、面色惨白如纸的妇人,在看清女孩面容的瞬间,发出了凄厉尖叫!她披头散发地冲破人群,扑向了女孩,嚎啕大哭道:“我的孩儿啊!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小石头!我们家的小石头!”又一个汉子赤红着双眼跟旁边的妇人念叨,在第二辆骡车旁认出了自己失踪数月的儿子。


    “畜生啊——!”“苍天啊,这可如何是好啊?!”认出孩子的父母们如同被激怒的狮群,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地上的那个罪魁祸首。


    他们哭喊着、咒骂着,像一道道复仇的洪流,不顾一切地冲向阎吉,几个衙役拼尽全力阻拦,也被这股汹涌的悲愤冲撞得连连后退。


    场面瞬间失控!哭喊声、咒骂声、撕打声震耳欲聋。


    苏彦清看着眼前这人间惨剧,胸膛剧烈起伏,一股灼热的血气直冲顶门,烧得他双眼赤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面对混乱的人群喊道:“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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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压抑着怒火的吼声让空气都为之一滞。


    “将此人,押回县衙!严加看管!待本官——升堂问罪!”


    听闻此令,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强行分开悲愤欲绝的家属,将烂泥一般的阎吉从地上拽起,粗重的铁链哗啦啦地锁紧。人群被衙役们强行隔开,愤怒的哭嚎和咒骂仍在持续……


    混乱中,吴昭音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墙角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孩童身上。他也似乎感应到了吴昭音的注视,慢慢地、迟疑地眨了眨眼。


    吴昭音的心猛地一颤。是他!那个在他她掌心画字的孩子!


    她自顾地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对着那孩子,缓缓地、坚定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向上。


    “啊——啊啊——”


    是个哑童——


    那双沉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忽然,一只冰冷、沾着泥污的小手,轻轻地、试探地,放进了吴昭音温暖的手掌里,然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回握住了吴昭音的指尖。


    他顺从地、安静地,跟着吴昭音,一步一步,走向了那辆载着其他被解救孩子的马车。


    苏彦清翻身上马,猛地一扯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调转方向。


    “其余人等,护好孩子!回衙!”他再次喝道,声音嘶哑,率先朝县衙方向疾驰而去……


    赣县一案尘埃落定,被救出的“傀儡童伶”们总算脱了苦海。县令苏彦清会同水域沿线州府衙门,对此乱象展开清查,陆续解救数百名稚童,一时声名大噪。


    可看着孩子们木然的眼神,苏彦清和吴昭音都明白,这心头的创痕若要愈合,尚需时日。


    吴昭音提出在各村安设慈善学堂,明面上教孩子们念书识字,暗地里一边为他们调理身子,一边疏导心绪。


    苏彦清依行。


    但,细数下来,吴昭音已觉耽搁多日,想到母亲染病,她不得不启程了。


    临行前夜,月色清亮。吴昭音在房中坐立难安。她心里仍疑苏彦清的身份,若就此一别,这疑团怕要成了永久的结。


    更深露重。她取出了随身的针囊,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自从知晓了苏彦清的失忆之事,她每晚都在潜心琢磨一套疗愈失忆的针法。倘若他未曾失忆,这针法也有安神助眠,疏通经络的功效。无论如何,她想试试。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苏彦清的寝室外,轻启房门,侧身闪入。床榻上,苏彦清其实醒着。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他立刻闭紧了眼,放缓呼吸,装作熟睡。


    吴昭音屏住呼吸,靠近床边。月光透过窗纱,朦胧映着他安静的侧脸轮廓。她定了定神,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指尖带着凉意,轻轻落在他额角的风池穴。这触碰极轻,指尖的微凉与他温热的皮肤相接,在寂静的夜里,激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她凝神屏息,又寻到头顶的百会穴,指腹无意识地在他发间轻轻按压探寻穴位,发丝缠绕指尖,带来细微的痒意。


    苏彦清心弦微绷,万没料到她竟是来施针。幸而她的手法精妙,银针入穴,只觉一点微麻酸胀,并无痛楚。一股奇异的暖流自她指尖引导处缓缓渗入,沿着经络流淌,连日案牍劳形积下的沉重疲惫,竟被这股暖意丝丝化开。


    他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强自维持的均匀呼吸,在她指尖流连于他太阳穴附近的神庭穴时,终于彻底沉缓下来,意识不由自主地滑向温暖的深渊。


    吴昭音见他呼吸变得深长均匀,才小心翼翼地起针。指尖收回时,不经意擦过他温热的耳廓边缘。那一点温热触感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心也跟着漏跳一拍。


    她慌忙收好银针,替他掖了掖滑落的被角,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月影西斜,或许明朝便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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