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理想回应后,陈京乐脸上的笑意再次绽放,眼底那点得逞的狡黠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一把攥住许墨周没拿书的空闲手臂,拉着他还有点懵的同桌就往前走。
许墨周感受到手臂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热源,他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随即一把挣脱陈京乐的手,这个动作太忽然,以至于怀里的教材都差点滑落,被他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陈京乐转过身,脸上露出被拒绝的困惑和无辜,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能别老碰我吗?
许墨周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把书紧紧抱在怀里,淡淡地说:“热。”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别碰我,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敷衍的借口。
许墨周懊恼地发现自己似乎总是无法对陈京乐直白地表达拒绝,他愈加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陈京乐也没多想,他熟门熟路地领着许墨周拐进一条爬满藤蔓的长廊,木制廊柱上面的油漆依旧斑驳了,但缠绕的常春藤却郁郁葱葱,陈京乐回头向他解释道:“这样就没那么热了。”
藤蔓垂下的阴影把暑气隔绝在外,在盛夏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微风吹过来还能闻到淡淡的草木清香。
沿着长廊一路走过来,许墨周安静地听着五中老土著陈京乐滔滔不绝的校园解说。
陈京乐的声音很有特点,开口说话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像是被暖阳晒过,脆响混合温煦,听得人耳根发暖。他说话还喜欢配合各自手势,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边是初中部,前几月我还在这念书,我跟你说教室要是靠近操场,晚上自习的时候蚊虫忒多,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那个时候天天被咬天天涂风油精,我妈说我身上的味道像个大爷···你这是在偷笑吗?”
“那边是实验室,嘿嘿···我头一回在里头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因为太紧张了手一下子没拿稳,试管掉进卡槽里就碎掉了,化学老师是个小老头子,他安慰我说试管是想跳槽了。从那以后虽然很讨厌化学但我还是特别喜欢他,我还立下誓言要好好学好好考,最后中考考了61…你这什么表情!。”
“诶这边…还有那个角落,都可刺激了,因为这一带是监控死角,你可以当作小情侣约会的秘密基地”
“就这就这!我在这撞见过我们班男生跟别人表白,当时蹲在这真是大气不敢出,我跟做贼一样。”
······
许墨周乖乖地跟在陈京乐两步之外,饶有趣味地听着他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其实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只是很久没有人一口气跟他说这么多话了。
何况眼前的人还会把所有的见闻都毫无保留地掰开揉碎讲给你听,连语气里都带着浓烈的鲜活和温度。
“唔···回来高中部了。”陈京乐仰头看着墙上的荣誉榜,“我们现在又要爬楼回教室,这里基本上都是高三,因为五中传统是把低楼层让给学业繁忙的毕业班,高楼层给高一高二。”
一路都没吭声的许墨周这时插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墨周感到疑惑,因为这跟师大附中——他的母校正好反过来。
陈京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人家升学压力都那么大了,怎么还能让他们天天苦哈哈地爬上爬下去抢饭呢,要有人文关怀!我初三的时候也在一楼享过福啊。”
他说完转身挑眉问许墨周:“你们学校不是这样吗?”
“嗯,我们是高年级独占顶楼。”
这下轮到陈京乐感到疑惑了:“为什么?”
“顶楼安静。”许墨周说。
这四个字的背后是几百个在顶楼度过的日夜,没有嬉笑打闹,没有窃窃私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轻响。
师大附中鲜少有学生会为了吃这口饭爬上爬下来回奔返,到了饭点走廊也总是静悄悄的,学生们基本上都是啃着带的面包饼干就书本,一天下来除了上厕所和问题目,他们的身影几乎都是凝固在座位上的。
一般人听到这里估计都没什么话好接了,但陈京乐是谁啊,他脑回路不一般啊。
“原来是这样…”他想到许墨周这高岭之花生人勿近莫挨老子的个性,福至心灵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很烦吵闹?就…特别需要安静?”
哎哟,还真给你猜对了。
许墨周难得递给他一个欣慰的眼神:“是。”
尤其是你这种喜欢叽叽喳喳的,挺烦。
然而陈京乐颇为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我就知道。”
“……”许墨周无语,你知道个大铁锤。
两个不住宿的小伙就这么一前一后回到了教室,五中的住宿生中午吃完饭会回宿舍休息,走读生呢一般都是回教室自习或趴桌子眯一眯。
许墨周属于前者,陈京乐则是后者。
教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有几个同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京乐作为一个连书包都忘背的学业二愣子,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就寝,结果看见许墨周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和教辅,结合上午新发的课本,行云流水就开始自习的时候——他惊呆了。
刚开学就这么卷吗?
原来不是长得像学霸,这是让我遇到真学霸了啊。
陈京乐于是肃然起敬,趴桌子想要睡觉的时候连呼吸都刻意收了收。
正午的阳光把窗玻璃烤的发烫,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像砂纸一样碾过耳膜。
陈京乐闭上眼睛突然怎么都睡不着。
他伸出手想拉上窗帘关紧窗户,明明已经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后却又收回手。
因为有其他同学需要小憩一会,教室目前是关了灯的,他怕拉上窗帘会影响许墨周看书。
思忖片刻,陈京乐索性决定起身去外边透透气。
他轻轻起身站起来,转身看向身边,许墨周注意到后,用嘴型无声地问了一句:“出去?”
陈京乐点点头,侧身从对方特意给他让出的缝隙里挤了出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偷偷瞄了一眼许墨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演算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许墨周百无聊赖地走出了教室,晃悠了半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年级公告栏前。
公告栏上挂着分班情况,陈京乐闲来无事想瞧瞧有多少五中熟人,于是就漫不经心地一路看过去。
突然间,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张印着“优秀新生”的红纸。走近才发现原来是五中把今年录取的高分学生按顺序罗列成了一张表格,表格头从左到右分别是:班级、姓名、性别、分数以及初中毕业学校。
陈京乐恍惚了一下,他在上面看见了许墨周。
虽然他的名字在表格靠下方,但还是考了一个挺漂亮的分数。
陈京乐还注意到他初中毕业学校是师大附中。
传说中的学霸聚集地啊。
他望着那行字,心里一下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师大附中,是陈京乐从小到大在耳边听着长大的,因为大人们唠家常时最引以为傲的事件就是:我家小孩考上了师大附中。
虽然里头的学生未必人人都在学业上拔尖,但能进去师大附中的学生都有各自的出类拔萃。
特长也好,家世也好,总有旁人抢不走的本事。
陈京乐莫名想起自己临走前看见许墨周低头写字的模样,少年的指尖稳稳地攥着笔,在草稿纸上从容不迫地演算,那种专注和游刃有余,是陈京乐很少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的。
窗外的蝉鸣到许墨周这好像都成了助力他的背景音。
陈京乐在这混了三年,也不白蹭三年高考假,他也大概知道五中升学率究竟是什么实力。
师大附中一个班的重本率都能甩他们一个级了。
“他考过来估计挺不服气的吧。”陈京乐暗自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
毕竟当初把他们班第一名丢进师大附中都算是中下水平。
凤尾再憋屈也是比大多数鸡头体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