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许墨周格外闹心地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陈京乐,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们为什么要管我?
而我又为什么这么听话?
许墨周搞不明白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要跟眼前这家伙纠缠上,而自己怎么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呢?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杨玉兰和蔼可亲的笑容,以及她临走前那句温柔的嘱托。
那笑容与话语仿佛带着奇特的安抚能力,温和又不容置疑地把他试图反抗的念头一点一点泯灭。
温柔刀才是杀伤力最大的啊···
许墨周强行压下心里的烦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运动鞋踩在走廊里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许墨周就这么亦步亦趋跟着这支小部队走到了高一三班。
胡雁停在班门口,轻轻拍了拍陈京乐,示意他们先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入教室,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都投了过来。
许墨周的长相偏俊秀,五官精致,气质清冷;许墨周则偏俊朗,剑眉星目,英姿飒爽。
这两人丢进人群里都是属于比较耀眼的存在,再加上他们都姗姗来迟,如今又并肩同站,风格迥异却又能形成某种视觉上的平衡,自然一下子就吸引了班里同学们的注意力。
只是许墨周被这些带着考究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微微蹙起了眉头。
陈京乐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自在,不但没有丝毫局促地站在讲台前,还能大大方方地冲大家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与从容,仿佛他是省里的领导前来视察学校,下一秒就要咳嗽说一声:“同学们都辛苦了。”
胡雁快步走进来,抬手拍了拍讲台:“这下咱们班级的学生都到齐了,两位来晚的同学找个空位坐下,抓紧时间好好整理检查桌上的课本,看看有没有漏发或缺损,缺、少哪本补哪本,不知道的——”她指了指黑板“自己对照。”
随即用余光扫过前排有几个身边是空位、正在暗戳戳偷瞄这两人的女生,胡雁无奈地笑了笑:青春期的孩子啊,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
可惜她的感慨还没落音,就见许墨周他不带丝毫犹豫地走到了最后一排挨着窗户的双人空桌位,动作利落地放下书包,拉开靠过道的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随后微微侧身,背对着大家整理课桌上堆叠凌乱的书籍。
许墨周一边低头检查课本,一边在心里疯狂默念那个神人乐乐不要过来啊离我远点啊。
遗憾的是下一秒伟大的墨菲定律就向许墨周展示了的它超高可信度——只见身旁的椅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干脆利落地拉开,然后神人乐乐含笑的声音就飘了过来:“你好啊,小许同桌。”
许墨周:······
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果然如此”的绝望立刻席卷了许墨周,他默默闭了闭眼:现在换位还来得及吗!
这个阴魂不散的缺心眼子二百五。
许墨周紧抿着嘴唇,没搭理他。
可陈京乐心眼大脸皮厚,而且早在校门口就见识过他这同桌不爱说话的个性了,因此也没觉得尴尬,乐颠颠地就开始整理课本。
“诶?”陈京乐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不信邪似的翻着自己面前这一摞书,“同桌,我这好像少了一本数学书,你看看你那有没有多的?”
等了两秒没等到身边人回应,陈京乐疑惑地抬起头,就见许墨周把一本崭新的数学书递到眼前,小开金口:“给。”
“哇!真在你那啊,谢了同桌,”他咧嘴一笑,“可真好啊,省得我再跑一趟图书室了,这大热天的。”
陈京乐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翻开封皮,突然他的动作顿了顿,封皮内页赫然写着三个工整利落的大字:许墨周。
陈京乐:?
合着我的数学书不是在你这,你是把你的书给我了啊。
“不是,你自己留着啊,你把你的书给我干嘛,我又不是没有腿,我自个去图书室拿啊,”说着就要把书塞回去,“这书是你的!”
许墨周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拒绝自己的好意,他没有伸手接,反而理所当然地说:“就当是谢谢你了。”
陈京乐给听乐了,起了心思想逗逗这根木头:“你谢我干嘛?”
许墨周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追问这个,他看着陈京乐亮晶晶的眼睛,脱口而出:“唔···哦对,我谢你妈。”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陈京乐:······
陈京乐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许墨周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妈妈,她人很好。”
气氛突然更微妙了。
陈京乐:玉兰花小姐姐你听见了吗,你和你今天刚认的干儿子是双向奔赴的。
陈京乐面无表情地把书硬塞了回去:“不要,还你。”
许墨周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人有毛病吧?让你少跑一趟还不要,爱要不要,我还不伺候了呢。
刚想把书收起来,许墨周忽然又想起什么,拿书戳了一下陈京乐:“喂。”
陈京乐给他戳的一个激灵,连说出来的话都没控制住音量:“干嘛!”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让半个班的同学都回头看过来了。
许墨周:······
还是个丢人现眼的缺心眼子二百五。
再次顶着众人目光的洗礼,许墨周觉得自己脑门突突直跳,真心不想再搭理他这同桌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从嘴里挤出质问:“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陈京乐也意识到自己那一嗓子属实是有点反应过度了,但他嘴上不认输:“废话!你拿书尖戳我干什么?”
“······”自知理亏的许墨周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陈京乐看着他从张牙舞爪到心虚理亏,心里刚生出一点“这家伙还是有点活人气息”的欣慰感,就听见对方好死不死又来了一句:“那个,你中午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饭吧。”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好且不允许外人插足的决定。
陈京乐搞不懂他这死脑筋到底在拧巴什么,心里不太舒服地呛了他一句:“许同学,请问你的细胞里面是有叶绿体吗?”
许墨周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意思是,”陈京乐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顿,还带着点嘲讽意味,:“你是植物吗?你能光合作用吗?你光吃空气就能活?”
许墨周被这三连问砸的语气也不太好,硬邦邦地甩出自己的态度:“反正不用你管,我自己可以出校解决。”
还想出校?抓到你的把柄了!
陈京乐听完这话,脸上慢悠悠的露出一个准备看好戏的笑容,残忍地扼杀了他的想法:“哦?那你恐怕你出不去呢。”
许墨周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啊···为什么?”
“校规。”陈京乐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就好整以暇地欣赏许墨周硬撑的镇定开始剥落。
墨菲定律···诚不欺我···
时隔一个暑假,许墨周再次想回到几个月前,狠狠扇胡闹的自己一巴掌。
陈京乐还在旁边无辜地补充说明:“五中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子,中午走读生也出不去,下午才可以,”他看着许墨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我可没忽悠你啊,我是直升上来的五中老土著,门儿清。”
许墨周忍住想骂街的冲动,语气硬的像石头:“哦,那你吃你的,总之别管我。”
然而陈京乐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这时开始高速运转,他结合今天早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此刻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接受同学帮助的倔强模样,就这么把许墨周脑补成了一个爹不疼妈不爱没钱吃饭怕欠债的小可怜形象,每天独自一人缩在老破小阴暗潮的屋子里啃着干巴馒头就咸菜。
如此强烈的悲**彩让陈京乐生出一丝怜悯,混杂着同情、正义与“我是电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话”的中二血液瞬间涌上心头,他决定大发慈悲行一次善,让这个新同桌见识人间自有真情在。
于是他脑筋一转,当即一把抢过许墨周手里的数学书,扬了扬:“书归我了。”
许墨周:不是,这人神经病吧!
我真服了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人!
突如其来的“抢劫”让许墨周一下气结:“你刚才不是不要吗?”
“可我现在想要了,”陈京乐晃了晃手里的“战利品”,“正好你跟我去吃饭,我告诉你图书室在哪,你顺路去拿一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默默在心里笃定许墨周这副木头样子,肯定不是那种会四处问路的人。
被陈京乐戳中软处的许墨周沉默了,因为他的确不是很愿意再去找别人搭话问路,但也不想再和陈京乐瞎纠缠,他只想赶紧拿回书,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而陈京乐眼见自己好像有戏,又抛出“杀手锏”循循善诱:“而且我妈今早都发话了,你也听见了吧,她要请你吃饭,你能这么不给面子吗?回去她要是问我,然后我告诉她你最后还是拒绝了,那她多伤心、多失望啊?”
许墨周抬头看着陈京乐,后者诚恳地冲他点点头,并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接近正午的阳光愈加强烈,光束透过窗外繁密的枝叶,穿过悬浮的细小尘埃,照射在陈京乐身上,给他的身形勾勒出毛茸茸的光晕,将他那双带笑的眼睛映照得格外明亮,恍惚间一呼一吸都染上了温度。
许墨周看着眼前对他笑得朗目疏眉的少年,一种近乎陌生的的感觉悄然升起,不由得促使他点了点头。
我是因为陈阿姨的,他想。
和这个傻笑的缺心眼子二百五···一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