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将目光投进那些闲置的教室,朝外的那排窗户被亮绿色的窗帘掩上,只有几许余晖从缝隙落入。打在写满板书的黑板上,光路中尘埃飞扬。
脚步声里,有一道尖叫声自前方响起。
“我没有!”
“露出马脚了。”林悠泉手中再次幻化出镰刀,刀柄在手腕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在肩上。“你们俩跟紧了。”
话落,林悠泉迈开脚步,化走为奔,冲进不远处的教室。鹿堇也抓住手中的丝线向前奔去,银丝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余笙觉得这尖叫声有几分耳熟,向后伸出手虚握成拳,一把幽蓝色的长柄雨伞随点点雨珠出现在她手中。
呃……来不及吐槽武器普通,余笙将伞柄反抓住,长柄靠在右臂,跟随两人的步伐冲进教室。
一股熟悉的恶臭味仿佛迫不及待般钻进几人的鼻腔。鹿堇立刻用右手作拳抵住鼻前,林悠泉也将镰刀插进地里,扶着刀柄不停地干呕。反观余笙,只是被两人的架势吓得呆站在门口。
看来她没有被影响得太严重,难道是刚才有了抗性…… 林悠泉扭头给鹿堇打了个手势,鹿堇会意,小跑到余笙面前。他伸出食指,指尖绕着余笙的头转圈。
“缠上这个之后,你就能看到这次的梦魇,听好了,”
鹿堇带着剧烈起伏的喘息声夹在话语间。“不管你看到的是一人还是鬼,认识还是不认识,都要尽你全力击杀。”
在一圈又一圈的丝线里,余笙看见了眼前身影变得模糊的鹿堇,看见了本体消失而心智体变得庞大正俯视着一切的林悠泉。她看见了恶臭源头的敌人,那熟悉的面孔,她的室友刘珉。
看见余笙一愣,林悠泉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
“不必有所顾虑,我会为你提供庇佑。”
余笙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了手柄,摆出进攻的姿势。
刘珉浑身上下都长满细长的毛,像一只尚未完全异化的猫。她缓缓站起来,一步步朝余笙走去。
余笙咬紧牙关,噔一步冲上前去,双手挥起伞直直劈下。从伞尖传回的实心震感让余笙未完全绷紧的双臂一震。
刘珉被这一下猛击打得向后踉跄几步,但她很快稳住,举起双臂似是祈祷,口中吐出一句熟悉的单词:
“Rain.”
她身上包裹着的污秽顿时由原来的火焰状化作一滩滩污泥,朝余笙飞去。它们在空中拽出一道道黑烟,还夹着那股熟悉的恶臭。
余笙调整好动作,将伞挡开挡在身前。
“凡是能被称之为‘雨’的,皆可抵挡。”
一块块固液混合态的污泥砸在伞面上,余笙一只手抓在伞柄偏上的位置,吃力地抵挡攻击。待这一轮攻势过后,她却又把伞面微微下移,朝刘珉露出一个极其不屑且欠揍的笑容:
“切。”
刘珉直接被气笑了,摊开双手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而后,她再度抬起双手,手臂向上延展伸直,口中吐出一个熟悉的单词:
“Storm.”
余笙迅速将伞面抬起,心中嘲笑:又是这招?
一滩滩污泥突然绕开了伞面,直追伞后的余笙。余笙立刻收起伞以不规则路线跑动起来,企图甩掉追击。有的污泥擦过耳侧,她颅腔内突然响起回荡不止的耳鸣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嘲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我背后搞什么挑拨离间。”
“不是自认为一眼就能看破某些人的虚伪吗?怎么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破口大骂?”
“来啊!”
在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乱的视线中,无数团乱麻自刘珉身周蔓延开来,将其身周每一寸空间都涂画得再难分辨,像是梦境的主人想将这一切都划去,不复存在。
在音调渐渐高升的耳鸣中,一切声音都趋于无。而后,一双巨大的手将她眼中朦胧尽数抹去。混乱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眼前:走在混沌与疯狂的悬崖边缘即将坠落的刘珉,胸前生出无数丝线,紧闭双眼的鹿堇,一手撑头垂眸,用另一只手拭去余笙眼前朦胧的林悠泉。
那攻势猛烈的污染之雨从四面八方远处袭来,似是要将余笙一切方向的退路都堵上。然而,每滩污泥此刻都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分裂开来,化作无数黑色的雨点洒落在她脚边。有的还未来得及朝此处袭来的污泥则突兀地在空中炸开,宛如白昼中绚丽的黑色烟花。
“专心进攻。”林悠泉的声音自余笙头顶响起。
于是她蹬一步朝前冲去,手中的伞尖狠狠撕裂空气,发出风尖啸般的破空声。她抄起伞就是一顿,连劈带捅时不时还抬脚踹两下,似乎包含个人恩怨。毕竟才十五岁,意气用事总是难以避免的。刘珉就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中被剁成一团肉泥。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每一次吐息都有未燃尽的怒焰之灰夹杂其间:
“是谁在听信一面之词后任性如小学生一样要跟我们绝交?”
“每次在别人面前都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却好像不知道自己朝向我们的面孔是有多么令人作呕!”
“如果想要在这最后关头演一出皆大欢喜的结局,请你另寻他人奉陪!”
余笙自己也没见过人被剁成肉泥是什么样子,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一大片污秽突然消失在视野内。知晓对方已没了生气后,余笙在自己声音的回响中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气血上涌使得她头脑发热,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按耐下来。有一阵宛如从遥远森林中吹来的夹着雨后清新泥土气息的风拂上她额头。
“不用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仍是林悠泉的声音,不过这次她的声音让空气中无形的五线谱轻轻振动,流露出几分神性。
“嗯,都是假的。”鹿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走到余笙身边。
他的身体慢慢飘起来停在空中,一缕缕丝线由四面八方而来,汇在他指尖。十指相扣置于胸前,一阵狂风以他为中心向各处奔袭而去,牵动银丝摇曳。
他用低沉的声音念到:
“梦主啊,我向您祈祷,我向您祈求;”
「To the Norns of fate, I offer these hands stained with fading dreams;」
“请您指引这迷途的羔羊归去,还世人安眠。”
「Retrieve the tears Thou hast shed in Thy sleep, that mortals may suffer no more beneath this nocturnal soil.」
丝线在飘动中形成了曲线,以他为中心向外变得坚硬,像某种古树的枝干。它们在几处地方岔开,朝梦境的各个方向延伸去。它们一直延展到梦的尽头,整个梦境都变成柔和的银白色。
林悠泉的心智体也作出祈祷状。她闭上双眼,十指相扣的缝隙间发出光芒。
余笙有些不知所措。一阵愣神后,她一手将怀中的伞抱紧,另一手抬起,将眼前银白色耀眼光芒尽数挡住。于是她的视野又重回黑暗。
似乎有花开的声音。
……
“...笙,余笙,醒醒,我们搞定了!”耳边传来两人的呼唤,余笙睁开了眼。
“这算什么?梦中梦?”余笙看着眼前熟悉的灰白色天幕,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并非如此,”林悠泉见后辈醒来,心下也松了口气,继而解释道:“因为你位格尚低,再加上这次梦境,我们主动引来了「那位」的注视,能量波动比较大,对你的心智体造成了一定影响。”
“所以,你晕了。”鹿堇打了个响指,像是在昭示着侦探的推理结果。
“装模作样。”林悠泉抱臂。
“你刚才,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眼见气氛要变得焦灼起来,余笙立即插话道:“既然如此...这次入梦就算是结束了?”
“嗯,恭喜你,参与的第一场战斗首战告捷。”林悠泉朝她微笑。
“那么,”鹿堇身周的纯黑之域又一次展开,如夜的冷凝带着几分凉意扑上肌肤。
“梦,该醒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