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 第1章 第一章 一个赐福，或者 小腿有点痒。余笙低头一看，是风吹着绿草在挠她小腿。有虫鸣声从草丛中传来，像是讨论着林中奇遇。 滴答。 草尖露珠落在水洼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滴答。 不，不对，是下雨了。于是没带伞的余笙就在这雨愈下愈烈的草原上奔跑着，寻找一处避雨的屋檐。 在白色雨幕与绿色草原之中，忽而出现了一幢小木屋。木屋顶上长满爬山虎，叶片在风雨中飘摇。 余笙不多作思考，径直冲向木屋，一把将门推开。木门吱呀叫唤，似在抱怨她的用力过猛。 已腐朽的木桌上，放着一把与四周风格迥异的幽蓝色长柄雨伞。 余笙猛地睁开双眼。 “坐在第一排还敢睡觉？”白色粉笔头敲在桌面上，发出噔的声响。 余笙低垂着的头抬起，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写了几行板书的黑板上。嗯，尽管她压根就不知道物理老师讲到哪里，但她仍作出一幅认真听讲的样子。 几个小时后，宿舍内。 “原来早上被点的是你啊！”甄然和郑羽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其中一人嘴里还有未咀嚼细碎的苹果。 “牛逼，坐在你旁边我都没发现你在睡觉。”华婳笑道。“蛋夹点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看错了。” “因为我左右两只眼晴轮流站岗，有点儿明显了。”余笙摆摆手，将被子拢上。“不说了，补觉。” 可能是早上课程太催眠，余笙没多久就睡着了。 余笙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水面上。她跺了下脚，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 “你在干什么？”一道空灵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在做梦。”余笙嫌无聊，又踢了踢腿。 “嗯，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前辈很快就会到了。”那声音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一头雾水的余笙。 余笙抬起头，朝头顶那片灰白色的天幕发问。 “你是谁？” 那人只是轻笑，并不给予她回答。 空灵的声音很快在与涟漪的相触中消失。远方的雾气中，走出一男一女。女人朝少年招了招手，两人一齐朝余笙小跑过来。 “你好。”女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叫林悠泉，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鹿堇。” 少年双手抱臂，脸上没什么表情。林悠泉轻轻肘了下：“东西。” “哦，哦。”鹿堇从某处拿出一只闪着银光的十字架，递给了余笙。”拿着它，放在你胸前，她会问了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 林悠泉从虚空中具化出一个笔记本，又随手抽出支按动笔。从余笙的角度看像是笔走龙蛇，不知在写些什么。 “开始吧。”林悠泉拿着笔的手停下，扶了扶黑细框眼镜。 “姓名？” “余笙。多余的余，竹字头加个生死的笙。” “年龄？” “十五岁。” “学生啊……”一旁的鹿堇小声嘟囔着道。 “就读于D市Z校。”感受到了鹿堇的目光，余笙又补充了一句：“成绩中等，有浮动。” 林悠泉抬头看了鹿堇一眼，又问道：“最近一次做梦，梦见了什么？” 余笙很想做出那个网上流传甚广的黑人小伙皱眉疑问的表情包，但迫于自己对眼前两人不够熟悉，她没敢这么干。 “嗯……今天早上，我梦见一片草原。下雨了，我在奔跑。然后我找到了一个木屋，冲进去之后我就醒了。” 林悠泉手中笔承轴滚珠划下最后几笔，随即将手向后一挥，纸笔都化作碎星飞沫消散。她扭头与鹿堇相视一笑，然后开口道： “错不了了。现在，把那个十字架松开吧。” 余笙用手从胸前移开，手臂向前伸直，掌心向下。五指张开的刹那，银白色的十字架似乎挣脱了她心动力，上下浮动着悬空在她掌心下。尽管知道是梦，她仍旧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林悠泉和鹿堇。 “这是你自己的力量。”鹿堇一手摊开，将头歪向一侧。 “恭喜。”林悠泉说到，“你成为了「织梦者」。” 对上余笙疑惑的目光，林悠泉解释到：“所谓「织梦者」，就是能为他人编织梦境的人。此外，还有斩尽噩梦的「弑梦者」，调换和游于梦境之间的「窃梦人」，可以俯视整个梦境的「沉眠者」，立于梦境之外、现实之中他人提供保护的「卷帘人」，可以使他人进入梦境的「催眠师」。” “那么，让我向你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鹿堇嘴角上扬。 “「织梦者」，「窃梦人」，鹿堇。” “「弑梦者」，「沉眠者」，林悠泉。” 梦境中，两人如同被雾气浸染的身影一下变得清晰。 女人的头发恰好垂至肩头，耳旁的发丝有些凌乱。右眼眼角有一颗小痣，被黑细框眼镜连同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一齐框在内。黑色的皮大衣在被雾浸染后似乎还泛着水光，大衣下的白衬衫每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和大衣同色的倒V字裤脚的长裤一直垂到低跟皮鞋的鞋根上，将她的两条腿衬得修长。余笙细看，发现那皮大衣左侧领口上还镶了一颗菱形祖母绿。 少年的短发全是凌乱的。每一撮头发都好像有自我意识一样朝向各个方向。其中有一缕稍长的头发搭在他鼻梁上，落在他还有些稚气的眉宇间。他白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扣上，露出锁骨上的一道划伤。伤口并不太深，但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衬衫外是一件稍薄的毛衣外套，群青色，大概是穿的时间久了，所以有点起球。米白色的牛仔仿天丝裤下是时隐时现的脚踝和崭新的白球鞋。 欸，林悠泉居然比鹿堇高了半个头？难道说刚才是因为从雾里走出来所以才分辨不清…不应该啊… 林悠泉和鹿堇瞳中映出的余笙的身影也愈发清晰。见余笙面露疑惑，林悠泉为她解释道：“因为我们方才交换了身份信息，并向你表达了善意，所以梦境的主人判定我们已经认识了。于是将我们的模样展示给你。 “至于现在嘛……”鹿堇抬头，将目光投向灰白色的天，露出笑容。“我们要暂时说一声再见了，因为梦境的主人，就要醒来了……” 远方那片宁静的雾忽而袭来，像是从地平线涌来的海浪，将三人一同浸没在雾气中。 余笙又一次睁开双眼。 TO BE CONTINUED... 第2章 第二章 梦境连续剧 睁开眼，蚊帐顶被转头风扇吹得一鼓一瘪，犹如一小片灰白色海浪。 “话说，今天已经周五了欸，下午就能回家了。”看着手表上不断旋转的指针，余笙又翻了个身。 …… “还睡！”林悠泉力道稍重地拍了一下鹿堇的背，“再睡工作做不完了！” 鹿堇被她这么一拍，也只是把原本交叠在头下的手臂支起来挡在头前，嘴里发出了“再睡两分钟”之类的呢喃。 见状，林悠泉凑近他耳边低语：“还想不想晚上在那个后辈面前装逼了？” “嗯？！”触发了关键词的鹿堇突然精神抖擞。 “你想，如果手头工作做不完，晚上就不能睡觉；不能睡觉，就没法入梦，没法入梦……” “欸！你说的有点道理！”鹿堇敲了下键盘，结束了电脑的休眠模式，“说吧！还剩多少工作量？” 林悠泉将一沓有如人头高的资料推给鹿堇。 …… 余笙一把拉上窗帘，遮住窗外凝固的夜色。关掉游戏界面，把手机熄屏插上充电线，她向后一仰躺在床上。 “唉，果然还是在家里睡得舒服啊...”她对着天花板感慨出声。 听着枕下怀表的滴答声，余笙看着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的光发呆。亮一些的是隔壁的客厅灯，暗一些的是月光。它们在天花板上呈出光路，像是光与影交织的囚笼。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邻居也已关灯休息，屋内彻底隐匿在夜色里，一切都归于黑暗与沉寂。 灰白的云幕下，余笙睁开双眼。 “没想到你休息的也挺晚。”林悠泉的手搭在鹿堇肩上，两人的身影自雾中浮现。 “其实吧，我是打游戏之后头脑亢奋，有点失眠……”余笙在心里做了个挠头的动作，面上问道：“现在我们算干什么？” “简单。”鹿堇打了个响指，“新手教程。” “接下来，我们会有一次「入梦」。不过是从现在你的梦里跳进别人的梦。”林悠泉抬起左手扶了下镜框，“然后我们会为这个人「弑梦」，再为其编织一个好梦。” “我们所要抹去的梦，来源于高位存在外泄的力量，我们称之为流梦能。流梦能从祂的...神国”鹿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入侵到人世，形成特殊的梦境。而梦中出现的怪物，就是流梦能的具象表现，也就是梦魇。” “我之前同你解释过的「弑梦者」、「织梦者」等，统称为梦客。”林悠泉双手抱臂，“而所有梦客，便有与之对立的...” “梦...”余笙正欲开口回答，却被鹿堇打断。 “别说出来，”鹿堇伸出食指望唇前，“会被祂关注到的。” 几人沉默了一瞬，徒留水域波纹骤然泛起涟漪阵阵。 林悠泉与鹿堇相视一笑。前者将手向后伸，从虚空中抓出一把刀柄刻有神秘花纹的镰刀，手腕轻旋一圈，银刃背面稳稳落在肩上。漆黑的皮衣衬得镰刀寒光凛冽。 鹿堇则盘腿浮空而坐，风自他身后悄然袭来，吹起衣角摆动。他双手搭膝，恍若端坐莲台的神祇。 “那——请问一下——”余笙小幅度举手，像课堂上提问的学生，“我要做什么？” “做好战前冥想。”鹿堇淡淡瞥了她一眼。 林悠泉露出温和的笑：“深呼吸，放轻松。对你来说，毕竟是第一次面对一场恶战，紧张也是正常的。” 嗯…我倒是没啥感觉…是因为在梦里吗？不过这“梦境连续剧”我还是头一回经历，还挺新奇。余笙边想边深呼吸，一旁的鹿堇眯着眼睛似在小憩。 TO BE CONTINUED... 第3章 第三章 生化武器 “准备好的话，我就带你们跨入梦境。”鹿堇仍盘坐着两手搭在膝上，深中弥漫着冷凝的夜。 “我还是那句话，别太紧张，毕竟只能算是小试牛刀。”林悠泉走过来拍了拍余笙的肩膀。 余笙咽了咽口水，像是下定决心般突然向前迈了一步。 “我准备好了。” 鹿堇伸出手，抓住两人的肩，身周的黑暗如潮水流动起来，将三人一并包裹。余笙想扭头去看鹿堇，却被林悠泉温暖的掌心覆上双眼。 “不要去看，那些黑暗会侵蚀你的。” 顷刻后，林悠泉移开手，一处教室映入眼帘。 “我们到了。”林悠泉伸手扶了下镜框。“你和他先四处看看，我会进入沉眠状态，帮你们寻找梦魇。” “谁？我？”余笙有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等到回答，就发现身周的人只剩下鹿堇。 “梦境尚未完全稳定，小心行事。”鹿堇向旁伸出右手，指尖缠绕的银丝泛着光。他大步一跨走到前面，余笙则左顾右盼地跟在几步之后。 此处似乎还未荒废太久，有的教室里摆放的绿萝小心翼翼伸出的藤蔓才刚垂直地面，有的教室里课桌上摞起宛如都市中特色写字楼般不规则的书本。起初他们经过的房间都还算正常，然而余笙不经意一瞥，竟看见一个废弃教室里堆叠的课桌椅腿直直刺出玻璃，却没在窗上留下破碎的痕迹。 余光瞥见余笙惊讶的神色，鹿堇笑着摊手道:“梦境就是这样，光怪陆离，不守逻辑。虽说很多时候它都向你呈出一片平静的海面，但你却不知道这微微随风起伏的海面下却展露出另一种比暗潮更无逻辑的荒诞。” “我不这样认为，”余笙略带些迟疑地开口，“梦是由人脑的潜意识构建的，但潜意识可能不具备人思想中的‘逻辑’这一特性，所以会出现这种……” “看来你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鹿堇闭上眼，十指关节处有丝线生长出来。 “那就让我来给你展示一下，所谓「梦境」，是为何物。” 鹿堇快走几步，随手拉开了一间废弃教室的门。余笙的目光从他背影旁经过，投进教室内。只见有一男一女学生打扮的人正小声交谈，而其中一人转头与她视线相接，宛如一颗无形的子弹正中她眉心。 鹿堇迈出的脚步还未落地，渝城味相处，眼前的两个学生的身体已经开始膨胀、变形，重组为一个黑色的巨型猫科动物。虽说是在梦里不会有清晰的五感，但余笙总觉得有一股像腐烂香蕉皮和脚臭的混合气体从远处钻进鼻孔。 鹿堇俯下身向前冲去，手中的丝线因惯性向后拖曳，它们不断延展、变细，随着他的动作在急促的脚步声中紧紧缠绕着敌人。银丝在他手指与手掌的连接处闪着光，他一脚脚尖向内刹住，十指翻飞间将丝线打了个结后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松开丝线虚握着拳举起，五指缓缓张开。 “热身结束。” 鹿堇状似随意地扭了下手腕，正想回头去看余笙或惊或恐的眼神，却发现她正一手扶着墙跪坐在地干呕。 “你，还好吗？”林悠泉的声音像是从远方飘来，带着几分人耳难以分辨的回音。这声音与学校广播有些不同，这股音流间没有随音响振动的灰尘，它空灵而澄澈，如森野间潺潺流过的溪水。 “咳咳咳咳咳……”什么也吐不出来，她抬手拭去眼角的生理泪水和嘴边的唾液，强撑着站起来。“我没事，这是第1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再加上味道实在是...” 鹿堇后知后觉般捏起鼻子，快步走到窗前并将其拉开。 “我去，生化武器啊。” 无视了少年的自言自语，林悠泉开口道:“再往后走四个教室，应该就能找到这次的梦魇了。” “那行，我们走吧。”鹿堇向前伸出五指，将那些散落在地的丝线一并收拢纳入掌中。他正打算拉上余笙离开教室，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林悠泉开口阻止。 “慢着，”林悠泉双手抱臂。“把那团丝线重新放出来。” “你知道不，这种说话的语气和命令的口吻让你像个女鬼一样。”尽管如此，他还是乖乖转过身来摊开双手，丝线在十指间交错缠绕。与方才有所不同，丝线染上了一抹黑灰色。 林悠泉具象出镰刀，用其将对方手中的丝线全部斩尽。 “第十九次，你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事项行事。”她冷冷开口。 “你不也一样？”鹿堇抬头，将人们落在长剑的目光投在她脸上。“说实话，如果刚才我没有出手，你还能在有梦魇的情况下挺多久？” “...哼。”林悠泉又一挥手，镰刀散作碎星飞沫。 “林老师，我有疑问。”余笙一副学生模样举起手，“你们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 “啊，差点忘了你还在这，”林悠泉先行一步跨出教室，“边走边跟你解释。” 三人的身影映在教室窗户上。 “他作为织梦者的武器是丝线，但刚才那些污秽会保留在丝线上侵蚀他的力量，如果不及时净化，后果很严重。”林悠泉领着余笙快步走在前面，徒留因为打架而脱力的鹿堇一个人在后面追赶。 “喂！等等我啊！追不上了！” 可林悠泉充耳不闻。“这家伙仗着自己是织梦者，有一定自我净化能力，就想把这些污秽自我消化掉。但这个蠢蛋忘了自己也是窃梦人，净化的能力不够纯净，这么做只会让自己疯得更快。” 话至此处，林悠泉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下后面大口喘气的鹿堇:“给你十秒钟，跟不上来就把你丢出去，明天的碗全部你洗。十，九……” 咦，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余笙不语，只是一昧地偷笑。 “八，七，六，五，一。”林悠泉面无表情地看着卡在最后一秒冲到前面的鹿堇，伸手搭在他肩上“输了，洗碗。” “...你！”鹿堇气急败坏，鹿堇说不出话来。 眼见剑拔弩张，余笙赶紧转移话题:“哎林姐，你们说的约定事项又是什么？” “我俩的行事准则，保密。”恢复理智的鹿堇竖起食指抵在唇前，露出皓齿一笑。“走吧，当务之急是找到目标，速战速决。你还要起床干别的事，我俩也得回去上班。” 其实我已经放假了哦……余笙在心里偷乐。可怜的打工人呐…… 三人没再出声，任由梦中朦胧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成线。 TO BE CONTINUED... 第4章 第四章 小试牛刀 余笙将目光投进那些闲置的教室，朝外的那排窗户被亮绿色的窗帘掩上，只有几许余晖从缝隙落入。打在写满板书的黑板上，光路中尘埃飞扬。 脚步声里，有一道尖叫声自前方响起。 “我没有！” “露出马脚了。”林悠泉手中再次幻化出镰刀，刀柄在手腕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在肩上。“你们俩跟紧了。” 话落，林悠泉迈开脚步，化走为奔，冲进不远处的教室。鹿堇也抓住手中的丝线向前奔去，银丝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余笙觉得这尖叫声有几分耳熟，向后伸出手虚握成拳，一把幽蓝色的长柄雨伞随点点雨珠出现在她手中。 呃……来不及吐槽武器普通，余笙将伞柄反抓住，长柄靠在右臂，跟随两人的步伐冲进教室。 一股熟悉的恶臭味仿佛迫不及待般钻进几人的鼻腔。鹿堇立刻用右手作拳抵住鼻前，林悠泉也将镰刀插进地里，扶着刀柄不停地干呕。反观余笙，只是被两人的架势吓得呆站在门口。 看来她没有被影响得太严重，难道是刚才有了抗性…… 林悠泉扭头给鹿堇打了个手势，鹿堇会意，小跑到余笙面前。他伸出食指，指尖绕着余笙的头转圈。 “缠上这个之后，你就能看到这次的梦魇，听好了，” 鹿堇带着剧烈起伏的喘息声夹在话语间。“不管你看到的是一人还是鬼，认识还是不认识，都要尽你全力击杀。” 在一圈又一圈的丝线里，余笙看见了眼前身影变得模糊的鹿堇，看见了本体消失而心智体变得庞大正俯视着一切的林悠泉。她看见了恶臭源头的敌人，那熟悉的面孔，她的室友刘珉。 看见余笙一愣，林悠泉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 “不必有所顾虑，我会为你提供庇佑。” 余笙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了手柄，摆出进攻的姿势。 刘珉浑身上下都长满细长的毛，像一只尚未完全异化的猫。她缓缓站起来，一步步朝余笙走去。 余笙咬紧牙关，噔一步冲上前去，双手挥起伞直直劈下。从伞尖传回的实心震感让余笙未完全绷紧的双臂一震。 刘珉被这一下猛击打得向后踉跄几步，但她很快稳住，举起双臂似是祈祷，口中吐出一句熟悉的单词： “Rain.” 她身上包裹着的污秽顿时由原来的火焰状化作一滩滩污泥，朝余笙飞去。它们在空中拽出一道道黑烟，还夹着那股熟悉的恶臭。 余笙调整好动作，将伞挡开挡在身前。 “凡是能被称之为‘雨’的，皆可抵挡。” 一块块固液混合态的污泥砸在伞面上，余笙一只手抓在伞柄偏上的位置，吃力地抵挡攻击。待这一轮攻势过后，她却又把伞面微微下移，朝刘珉露出一个极其不屑且欠揍的笑容： “切。” 刘珉直接被气笑了，摊开双手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而后，她再度抬起双手，手臂向上延展伸直，口中吐出一个熟悉的单词： “Storm.” 余笙迅速将伞面抬起，心中嘲笑：又是这招？ 一滩滩污泥突然绕开了伞面，直追伞后的余笙。余笙立刻收起伞以不规则路线跑动起来，企图甩掉追击。有的污泥擦过耳侧，她颅腔内突然响起回荡不止的耳鸣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嘲讽：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我背后搞什么挑拨离间。” “不是自认为一眼就能看破某些人的虚伪吗？怎么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破口大骂？” “来啊！” 在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乱的视线中，无数团乱麻自刘珉身周蔓延开来，将其身周每一寸空间都涂画得再难分辨，像是梦境的主人想将这一切都划去，不复存在。 在音调渐渐高升的耳鸣中，一切声音都趋于无。而后，一双巨大的手将她眼中朦胧尽数抹去。混乱的场景又再次出现在眼前：走在混沌与疯狂的悬崖边缘即将坠落的刘珉，胸前生出无数丝线，紧闭双眼的鹿堇，一手撑头垂眸，用另一只手拭去余笙眼前朦胧的林悠泉。 那攻势猛烈的污染之雨从四面八方远处袭来，似是要将余笙一切方向的退路都堵上。然而，每滩污泥此刻都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分裂开来，化作无数黑色的雨点洒落在她脚边。有的还未来得及朝此处袭来的污泥则突兀地在空中炸开，宛如白昼中绚丽的黑色烟花。 “专心进攻。”林悠泉的声音自余笙头顶响起。 于是她蹬一步朝前冲去，手中的伞尖狠狠撕裂空气，发出风尖啸般的破空声。她抄起伞就是一顿，连劈带捅时不时还抬脚踹两下，似乎包含个人恩怨。毕竟才十五岁，意气用事总是难以避免的。刘珉就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中被剁成一团肉泥。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每一次吐息都有未燃尽的怒焰之灰夹杂其间： “是谁在听信一面之词后任性如小学生一样要跟我们绝交？” “每次在别人面前都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却好像不知道自己朝向我们的面孔是有多么令人作呕！” “如果想要在这最后关头演一出皆大欢喜的结局，请你另寻他人奉陪！” 余笙自己也没见过人被剁成肉泥是什么样子，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一大片污秽突然消失在视野内。知晓对方已没了生气后，余笙在自己声音的回响中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气血上涌使得她头脑发热，但这种感觉很快被按耐下来。有一阵宛如从遥远森林中吹来的夹着雨后清新泥土气息的风拂上她额头。 “不用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仍是林悠泉的声音，不过这次她的声音让空气中无形的五线谱轻轻振动，流露出几分神性。 “嗯，都是假的。”鹿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走到余笙身边。 他的身体慢慢飘起来停在空中，一缕缕丝线由四面八方而来，汇在他指尖。十指相扣置于胸前，一阵狂风以他为中心向各处奔袭而去，牵动银丝摇曳。 他用低沉的声音念到： “梦主啊，我向您祈祷，我向您祈求；” 「To the Norns of fate, I offer these hands stained with fading dreams;」 “请您指引这迷途的羔羊归去，还世人安眠。” 「Retrieve the tears Thou hast shed in Thy sleep, that mortals may suffer no more beneath this nocturnal soil.」 丝线在飘动中形成了曲线，以他为中心向外变得坚硬，像某种古树的枝干。它们在几处地方岔开，朝梦境的各个方向延伸去。它们一直延展到梦的尽头，整个梦境都变成柔和的银白色。 林悠泉的心智体也作出祈祷状。她闭上双眼，十指相扣的缝隙间发出光芒。 余笙有些不知所措。一阵愣神后，她一手将怀中的伞抱紧，另一手抬起，将眼前银白色耀眼光芒尽数挡住。于是她的视野又重回黑暗。 似乎有花开的声音。 …… “...笙，余笙，醒醒，我们搞定了！”耳边传来两人的呼唤，余笙睁开了眼。 “这算什么？梦中梦？”余笙看着眼前熟悉的灰白色天幕，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并非如此，”林悠泉见后辈醒来，心下也松了口气，继而解释道：“因为你位格尚低，再加上这次梦境，我们主动引来了「那位」的注视，能量波动比较大，对你的心智体造成了一定影响。” “所以，你晕了。”鹿堇打了个响指，像是在昭示着侦探的推理结果。 “装模作样。”林悠泉抱臂。 “你刚才，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眼见气氛要变得焦灼起来，余笙立即插话道：“既然如此...这次入梦就算是结束了？” “嗯，恭喜你，参与的第一场战斗首战告捷。”林悠泉朝她微笑。 “那么，”鹿堇身周的纯黑之域又一次展开，如夜的冷凝带着几分凉意扑上肌肤。 “梦，该醒了。” TO BE CONTINUED... 第5章 第五章 弄假 余笙的双眼猛地睁开。 如金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了整个房间，楼下鸟雀的清脆鸣叫与稚童的嬉闹声她都听得真切。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一条好友申请。 饮泉: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余笙一手撑起身体拿过手机，一手将一个枕头竖起靠在身后。 季节性睡眠:你好，请问是? 饮泉:鹿堇 饮泉:但这个微信号是林悠泉的 诶，我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余笙不语，只是一昧的偷笑。突然，她意识到两人并不在自己面前，于是她脸上笑意更甚，看上去像是个成熟稳重的老母亲。 笑了一会后，余笙终于想起要按下通过申请键。在触屏声响起瞬间，她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几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什么织梦者，什么梦里打怪，什么梦境连续剧都是真的?! 我怎么就当上徒弟了?! 椅子虾电脑.jpg 季节性睡眠:等一下，容我再确认一遍 季节性睡眠: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饮泉:适当， 季节性睡眠:? 过了一会，消息被撤回，聊天框顶部又重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饮泉:抱歉，刚在抢手机，我是林悠泉 饮泉: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真真切切 饮泉:我和鹿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你梦中幻想 饮泉: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加一下吧 饮泉:[个人名片]栖涧 季节性睡眠: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饮泉:你说 季节性睡眠:今天早上的早饭真的是鹿堇洗碗吗? 饮泉:图片.jpg 饮泉:赶早班，让他速战速决，不然又没全勤了 余笙点开图片，是鹿堇正背对着镜头在有些狭窄的厨房里洗碗。他没系围裙，将群青色的毛衣脱下挂在一边，把米白色衬衫的袖口卷起。 就在余笙细细端详那露出的餐盘一角时，消息提示音又一次响起。 饮泉:不说了，他洗好了 饮泉:对了，你..嗯，算是我们的徒弟，作为师傅，我觉得有必要对你进行新手训练 饮泉:时间就定在中午午休或者晚上吧，到时候我发信息给你 余笙手指在屏幕划拉几下，选了个“OK”的表情包垫底。 给名为栖涧的账号发去好友申请后，她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对着光路中如精灵般轻盈起舞的尘埃发呆。这是她周末起床前的必要步骤。换做在学校，她会是整个宿舍第一个翻身下床洗漱的人。然而此刻她双手交叠抵在下巴，步入思考的浪潮之中。 梦客，包括织梦者、弑梦者、窃梦人、沉眠者、卷帘人以及催眠师。这六种...身份?应该像是冒险游戏里那种职业选择。 织梦者负责为他人编织梦境，同时从鹿堇的表现来看，织梦者的丝线也有一定的攻击力。弑梦者应该更侧重于进攻，但是上次林悠泉...不对，现在要叫林师傅和鹿师傅了。 窃梦人，按照林师傅的说法，是可以调换梦境和游于梦境之间的存在。不过...这个调换梦境有什么作用?沉眠者，俯视梦境，应该是那种纵观全局的角色，还可以对梦境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干预。不知道林师傅那个验身份的技能是不是属于沉眠者的...嗯，总之，很有逼格。 现在只剩下卷帘人和催眠师没见过了。卷帘人在梦境外为他人提供保护，催眠师使他人进入梦境，这两个都是在现实中施展技能的吧?不知道在梦境里会有什么样的招式...卷帘人...莫非是“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还挺文艺的，至少比其他几个有文化内涵... 以及，林师傅明明说我是织梦者，为什么我却在战斗时拿出了一把伞?难不成我其实是弑梦者的好苗子? 目前还不清楚这些能力是怎么来的，是靠做梦吗?如果是这样也太随便了，毕竟每一分每一秒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睡觉做梦。还是说，是要靠做特殊的梦?是像这种即使能意识到自己在梦里也不会直接醒来的梦?或者说，是那位与梦客对应的存在... 思考的浪潮汹涌，窗外风起带着云卷云舒。 突然，一只羽毛泛着彩光的乌鸦轻轻落在了大理石窗台上。它抖了下翅膀，让自己能优雅地站好。 几片羽毛轻盈落下，似是昭示着何人的到来。而后，它张开嘴，一个带长坠的黑色倒十字架从它喙中垂下，金属与石的敲击声清脆，像是命运密钥坠落于身前，又像是人生某处岔路口被风奏响了的风铃。 余笙伸出拇指，轻轻抚摸乌鸦的头。她接过那倒十字，眼中忽而闪过金色十字星芒与赤色之月。 她突然握拳，那倒十字架的虚影在指间被碾作粉末。 许久，她嗤笑一声，以陌生而又优雅的嗓音开口: “太晚了，漆黑的力量会随着她的血脉，在她的梦中凝作新的弑神权柄。” “何以见得?”是另一种沉稳的声线。 “尔等子孓，欲颠覆吾沉眠下的神国，于吾不过是…” 她，或者说祂，伸出一根食指，碾碎了窗台上爬过的蚂蚁。 黑色的血液如异种苔花绽放，可那一抹痕迹只如风过细沙。 ...... 另一边，一栋写字楼内... 打开电脑主机，鹿堇一下子瘫在黑色办公转椅上。看着屏幕上弹出的微信登录界面，他下意识将手伸进毛衣外套的口袋，然而抓了几下后，他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林悠泉?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在鞋柜上啊，手机上还被你放了一瓶饮料。” “你怎么不提醒我!!” “噢，我以为你只是今天心血来潮想戒手机。” “那我也不会连着阿X姆一起戒!!” 深夜，梦中的灰白天幕之下。 “所以就是这样，他因为没带手机加上忘拿饮料，所以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工作效率也就降低了。”林悠泉耸了耸肩，继而接着到:“他中午被留下来赶进度，晚上才回到家拿到手机。” 有这功夫，我都把他朋友圈翻完了...余笙回想起下午翻到的一条条朋友圈，没绷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鹿堇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咳...不，没什么。”说出来指不定会被白一眼，还是等以后...余笙收住笑意，面向林悠泉:“我们现在是要?” “早上跟你说过的，新手训练。"林悠泉一招手，笔记本随碎星点点出现在手中。“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处理…” “昨天出于紧急情况，我把自己作为弑梦者的身份暂时分割出来，借给你使用。” “但是，”林悠泉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多数新手梦客在梦境里战斗时都会出现难以保持平衡的情况，导致他们可能在战斗中处于劣势。" “而你，除了战斗方式不太优雅…”鹿堇抱着臂站在一旁，“其他方面的表现，都与极善于战斗的弑梦者别无二致。就像是...”言至此处，他略作停顿，似在思考措辞。 “...就像是，与生俱来，潜藏于心，而又从未遗忘。” 一片黑羽似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纸张上沙沙书写起神圣篇章。 TO BE CONTINUED... 我才发现不能显示特殊字符...啊啊啊啊啊我捣鼓了好久结果变成一串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