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钦瑾嘴里的意面险些没咽下去，抬眼幽怨地看着齐陌。
“那个……你的名字一会儿能发给我一下吗？我怕我打错。”齐陌没有看出解钦瑾眼里蕴藏的怨气，继续名字的话题。
解钦瑾顺手拿起手机，按下三个字母后单击空格就发了过去。
“那幅画我可以送给你。”齐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解钦瑾，“就当为昨晚的事道谢和道歉。”
解钦瑾从意面里抬起头，难以置信：“你那幅画是昨晚医药费的十倍不止。”
“其实比起其他作品，这幅画没有什么市场，只能卖到我作品里的最低价。”齐陌不好意思地笑笑，“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
最低价？！
解钦瑾回忆着手机上的五位数，深吸一口气——那几乎是她半个月的工资了，已经是她咬咬牙才能下单的价格。
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好了。解钦瑾这样想着，默默接受了齐陌的馈赠。
“你下次画展是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张票吗？”解钦瑾咬着齐陌切给她的牛排。
齐陌眨眨眼睛，透出一个混杂着得意的欣悦笑容：“下下周六，在楚江美术馆，我会给你留票。”
“谢谢。”解钦瑾一口吃掉剩下半块牛排。
齐陌拿起手边的勺子，舀起浓郁的奶油蘑菇汤，不知为何，今日份的汤有些甜腻。
“吃完饭一起去希林酒吧吗？我把那幅画给你。”
尽管汤有些甜腻，齐陌还是一勺接一勺喝着。
解钦瑾抬头粲然一笑：“好。”
齐陌的胸口，有什么东西正怦怦狂跳。
抬眼，罪魁祸首却在悠然地吃意面。
齐陌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牛排剩下了两块，蘑菇汤也还剩多半，胃却已然饱了。
而解钦瑾那边，蜗牛已经一个不剩，意面也已见底。
“你就吃这么点儿？”解钦瑾蹙眉看着齐陌面前还够再吃顿宵夜的食物量。
“哦，今天不太饿。”齐陌随口扯出个借口。
“打包？”解钦瑾下意识问道。
齐陌从来没打包过，家里一向不缺钱，也没有教过她不能浪费粮食。从小在生意场上，齐陌见得更多的是宁愿剩很多也不能不够吃。
解钦瑾不同，她家境普通，习惯了“粒粒皆辛苦”的价值观，见不得浪费粮食。
齐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提着汤汤水水的打包袋，齐陌和解钦瑾一同走进希林酒吧。
“哟，稀客啊！”看到齐陌，酒吧老板立刻迎上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嘿，还给我带了宵夜！”
齐陌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一下，没有接老板的打趣，一本正经道：“今天没有宵夜，我来取画。”
老板这才注意到齐陌身边的解钦瑾：“你不是昨天……看来已经谈妥了。等着，我去拿。”
说罢，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齐陌一眼，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而去。
“你们很熟？”解钦瑾随意挑了一处坐下，目光追随着酒吧老板。
“发小。”齐陌言简意赅。
解钦瑾拎起桌上的酒水单：“你这么没有酒量，你发小却开酒吧？”
齐陌张张嘴刚想解释，老板已经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尝尝我今天新发明的酒。”
老板将一杯上橘下蓝的鸡尾酒放在解钦瑾面前，又将另一杯端给齐陌：“这也是我新调的，放心，没有酒精。”
“谢谢。”齐陌低头浅笑。
“稀奇，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老板像第一天认识齐陌般上下打量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齐陌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抬手轻推调侃她的友人：“你不是去拿画吗？怎么调上酒了？”
“这不是来了新朋友，总得招待一下。”老板用半个身体挡住解钦瑾的视线，悄悄给齐陌使眼色。
齐陌的心事被看穿，面上的潮红更明显，赶紧低头喝一口酒水降温。
老板看着齐陌羞涩的神情，心满意足地回身离去。
昏暗的灯光下，解钦瑾看不见老板的表情，却清晰地看见齐陌的颧骨上渐渐染上红晕。
发小？
解钦瑾在心里嘟囔着，看着齐陌面前没有酒精的酒，心头升腾起若有似无的不悦。
齐陌没有察觉，满脑子都是好友离开前的眼神。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齐陌紧张兮兮地偷瞄解钦瑾，全然不知对方此刻正在同一杯没有酒精的鸡尾酒置气。
“那个……好喝吗？”
或许是沉默的气氛有些尴尬，齐陌没话找话地开了口。
解钦瑾尝都没来得及尝，心里一口气怎么也不顺，冷淡道：“还行吧。”
面对解钦瑾突然冷下来的语气，齐陌有些不知所措：“这个确实没有酒精，不信你尝尝。”
齐陌说着，将面前的酒递到解钦瑾手边。
齐陌眉眼如画，如今面色上的红润让她显得有些可爱，不似晚餐时略显高冷的教授模样，看得解钦瑾有些发愣。没等她回过神来，右手已然端起那杯酒送到了嘴边。
待解钦瑾反应过来，酒已经入了口。
气泡水滑过舌尖，确实没有酒精，但酒香扑鼻。
有两把刷子！
解钦瑾在心里称赞道，面上却不显，一脸严肃。
“怎么，不好喝？”看着解钦瑾板起的脸，齐陌紧张地问道。
解钦瑾不语，将酒杯推回齐陌手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她喝了同一杯酒，眼神飘忽不定地让碰过的那侧朝向自己。
齐陌注意到了解钦瑾的小动作，扬起嘴角，若无其事地轻轻转动酒杯，猛灌下去。
解钦瑾脸颊发热，赶紧喝了一口自己的酒。
解钦瑾泛红的双颊让齐陌起了逗弄之心，捞起桌上的骰子晃了几下：“看来你的酒量也一般啊。”
“谁说的！”解钦瑾低下头，用肩膀挡住齐陌的视线，“是今天的酒太烈了，要是我酒量不好，昨天怎么喝完酒，还能清醒地送你去医院？”
解钦瑾祸水东引，脸上的温度也向齐陌颊上移了几分。
“这杯里不过放了半两白兰地，怎么，比昨天的二两威士忌还烈些？”不知何时，酒吧老板带着画站在二人身侧。
齐陌听出友人话里有话，嘴角扬起若隐若现的笑意。
“诺，你要的画。”老板将画递到解钦瑾眼前。
“谢谢。”解钦瑾双手接过，点头示意，眼睑之下的潮红已然褪去，眼神却黏在了手中的画上。
老板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解钦瑾，等解钦瑾终于放下画，施舍给她一个眼神，才适时伸出手：“我叫吴宓，以后你的酒——”吴宓偏头看看齐陌，勾起嘴角，“齐陌包了。”
齐陌突然被提及，茫然抬头，随即迅速地点点头：“好。”
“骰子摇了，怎么不开？”吴宓对齐陌的回答很满意，绕了半圈走到齐陌早已忘记的骰子旁，将红色的小盒子推到桌子中央，示意解钦瑾。
解钦瑾将画紧紧揣在怀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齐陌：“你叫。”
齐陌伸手将盒子拉近，揭开盖子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五个二。”
盒子里总共只有五个骰子，若是没有技巧，摇出五个二的概率聊胜于无，齐陌刚刚漫不经心的动作也完全不像花了心思，那双半睁半闭的桃花眼里，映出的分明只有她。
“莫非齐教授对这些酒肆的把戏也有所研究？”尽管解钦瑾心头已有论断，却依然试探道。
齐陌将小盒推回圆桌中央，似笑非笑地瞧着解钦瑾：“未尝不可。”
解钦瑾轻轻搅动面前的鸡尾酒，眼含笑意：“既如此，我便相信齐教授一次。”
杯中的橘色和蓝色渐渐混合在一起，飘出淡淡的香气。
齐陌的手腕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随即将红色的盒子向解钦瑾又推了几寸：“开吧。”
吴宓不动声色地看着齐陌的小动作。
盖子被揭开，盒中五个骰子皆是两点朝上。
解钦瑾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谢信任，你赢了。”齐陌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俨然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解钦瑾反应过来，在齐陌举杯的瞬间将自己的杯子碰了上去：“手艺不错，改天教教我。”
齐陌的眼底闪过一刹惊诧，旋即浅笑道：“承让。”
两杯漂亮清凉的鸡尾酒从喉间滑入，在心间激起阵阵涟漪。
“不知今日的酒可还合解小姐心意？”看着解钦瑾面前的空杯，吴宓话里有话地问道。
“很好喝。”解钦瑾的笑容恰到好处，温和之中带着点客气和疏离，像是没有听出吴宓的双关之意。
吴宓微微颔首：“如此便好，欢迎解小姐常来。”
说完，吴宓顺手收走解钦瑾和齐陌面前的酒杯，转身而去。
小小的酒桌上，又只剩了解钦瑾和齐陌二人。
解钦瑾将画拿起来，昏暗的灯光下，画风更显清奇暗黑。
“齐教授作此画时心情不佳？”画作上大面积的冷色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画师作画时心绪难平。
齐陌却摇摇头：“倒也不算，闲云野鹤而已，只是这画中，江湖不算光明。”
齐陌的神色黯淡片刻，忽地抬眼看向解钦瑾：“做我们这行的常常进山写生，不知程序员是否会喜欢山水？”
解钦瑾的指尖划过画上灰黑色调的树林：“虽说我喜欢这幅画，不过生活中，我倒是更喜欢绿水青山。”
齐陌粲然一笑：“木兰山的桃花开了，下个周末，解总可有闲暇与我一起赏赏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