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同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陈令的会议还没结束，助理引她进了会客室。等待的间隙，她从包里翻出iPad，点开这周组会要分享的文献——微垂的眼帘遮住眼底的倦意，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遇到关键处就停下来标注，整个人高度专注。
直到陈令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才猛地回神，条件反射般站起身。
“合约在这里，你看看。”男人递过一个黑色文件夹，语气平淡。
林煦同接过文件夹，先翻中文版，再对英文版逐字核对。遇到几个不认识的法律术语，就掏出手机查词典，眉头微蹙着反复确认。薄薄几页纸，她硬是看了快半小时。
合约内容意外简单，大致就是乙方需在周一至周六下班后，到甲方公司等候，随后陪同返回住所做一顿晚饭，其余时间互不干涉。
“这……去您家……”林煦同捏着合约的指尖微微收紧，脸上泛起一丝窘迫，“是不是不太方便？换个地方行吗？比如……您公司的茶水间？”
陈令挑眉：“在家做饭吃饭，很奇怪？”
林煦同张了张嘴，没说出口的话在心里翻涌——怎么不奇怪？那可是他的地盘，万一他突然兽性大发，她可要往哪逃啊！
“实在不放心，就把手机挂在脖子上，有事立刻报警。”陈令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带点无奈，“或者揣把折叠刀？以你的专业，找动脉应该不难。”
林煦同被噎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那……陈总，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决心：“能不能麻烦您……先去公立医院做个传染病八项检测？放心，以示公平，我也会去做，到时候把报告给您看。”
陈令看着她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沉默了足足三秒，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
最后，两人在林煦同就读的医院完成了检测，合同也顺利签了字。转眼到了合约生效的第一天。
陈令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晚上七点整，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催促：“怎么这么晚？”
“实验做超时了，又赶上地铁晚高峰。”林煦同把帆布包往臂弯里紧了紧，额角还带着点赶路的薄汗。
“以后打车，票据给我报销。”
“我晕车。”
“那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麻烦了，谢谢。”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办公室顶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沉默的影子。
。。。。。。
超市里明亮的灯光漫过货架，林煦同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指尖划过一排新鲜蔬菜。她其实很爱逛超市——挑块带雪花纹的牛排，拣几颗饱满的番茄，再对着冷柜里形形色色的奶制品犹豫片刻，把夜晚的菜单一点点拼凑起来，是件让人安心又满足的事。上一次这样和异性一起逛超市，还是跟前男友。
只是身边的人换成了陈令，这份温馨就变了味，毕竟他是她的债主与甲方。
陈令的家门一开，林煦同就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金发男生盘腿坐着拿着手柄在打游戏，看见他们进来，眼睛先亮了亮。
“不是让你没事别上来？”陈令皱眉，语气中带着不悦。
男生转头，视线先越过陈令，落在林煦同身上，随即摘了耳机，笑着站起来伸手：“你好，我是宋炀，陈令的表弟。”
林煦同愣了愣，慌忙回握：“你好，我叫林煦同，是……陈总请的钟点工。”脑子转得飞快，总算找了个不尴尬的身份。
宋炀“噗嗤”笑出声，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女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偏大的衬衫，拘谨里透着点莫名的可爱。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旁边的陈令，心里了然：原来他哥好这口？
林煦同在厨房水槽前冲洗青菜，水流哗哗响，宋炀就靠在门框上，像查户口似的追问：“小林你今年多大了？现在年轻人可少见愿意做钟点工的。”
他目光落在林煦同侧脸上——她是典型的美人，皮肤很白，眉眼是柔和的弯月形，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浅浅的纹路，看着温顺又没有攻击性，让人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二十六。”林煦同手没停，一边切葱一边含糊道，“这个嘛……只能说身不由己。”
“那我给你介绍个轻松点的工作？”宋炀热心提议。
“不用不用，谢谢你的好意。”林煦同连忙摆手，怕他再追问，赶紧低头切番茄，案板发出哒哒的轻响。
没等宋炀再说什么，陈令在客厅喊了句“出来”，他只好耸耸肩，转身出去了。
晚餐很快做好，两菜一汤，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宋炀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拉了把椅子坐餐桌旁，眼睛盯着盘子里的红烧排骨，嘴上没闲着：“小林啊，你这工作到底怎么找到的？我哥可从来没请过钟点工。”
陈令没说话，只默默夹了口青菜，面无表情地咀嚼，像在评估味道。
林煦同心里快炸了——救命！这人怎么追着问没完没了？编瞎话快编不下去了！总不能说自己要卖身葬父吧？她求救似的看向陈令：“陈总经理，这事……我能说吗？”
“按你想说的方式说就行。”陈令淡淡地说了句。
林煦同定了定神，指尖在桌布上悄悄蜷了蜷，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铺直叙：“就是……我不小心弄坏了陈总的东西，实在赔不起。刚好他说缺人做饭，就约了三个月，算抵赔偿。这么说……没问题吧？”说完眼睛就没离开过陈令，像等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是喝多了表演倒立撞碎了一瓶十八万英镑的酒啊……说出来怕是要被他当成智障。
“大致是这样。”陈令放下筷子，总算给了句肯定的答复。
宋炀却不肯松口，故意拖长了调子，学着林煦同那小心翼翼的语气重复：“陈总经理？您陈总经理什么身家，至于为点东西，拘着人家小姑娘做三个月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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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陈总经理”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尾音里的戏谑快溢出来了。
“所以小林你弄坏他什么了？”宋炀继续追问。
“是一瓶——”林煦同正想开口，却被陈令打断。
“与你无关。”陈令冷冷扫了他一眼，宋炀识趣地闭了嘴。
吃完饭，林煦同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看了眼手机，快九点了，她擦了擦手，走到客厅跟陈令道别：“我先走了，陈总，明天见。”说着习惯性地抬手挥了挥，像跟朋友道别似的。
“我送你。”陈令已经拿起了外套。
“不用麻烦您了，真的。”林煦同连忙摆手——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何况对方还是“债主”兼甲方。
“这附近打不到车，最近的地铁站要走二十分钟。”陈令语气平淡，却没给她反驳的余地。
“这……”林煦同犹豫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板鞋，又想起晚上这条路可能没什么路灯。
陈令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勾了下唇角：“放心，我对小学生没兴趣。”
林煦同愣了愣，随即“噗嗤”笑出声：“哈哈，谢谢陈总‘抬举’，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其实朋友也常打趣她是“小学生身材”，但她从没放在心上——跑步时轻便，运动时灵活，就连自查乳腺结节都比别人方便，有什么不好？她拎起帆布包跟上陈令的脚步，心里倒觉得这“资本家”偶尔说句玩笑话，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
陈令开了辆敞篷跑车，引擎的低鸣在夜里格外清晰。四月的P城还没有完全退去寒冷，晚风卷着潮气扑在身上，林煦同那件薄衬衫根本挡不住，她下意识地用手掌拢了拢上臂，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
红灯亮起时，车缓缓停下。陈令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来，语气平平的：“别着凉。”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多想，只是成年男性该有的风度。”
林煦同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来，往身上一裹，暖意瞬间裹住了她。“谢谢。”她小声道，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缩了缩。
到了医院宿舍楼入口，陈令稳稳停下车。林煦同解开安全带，把外套叠好递还给他，
“谢谢您送我回来，陈总，明天见。”说着抬起手，准备挥手道别。
“你怕我？”陈令忽然开口，转头看向她，眼神看得人有些发慌。
林煦同的手顿在半空，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定了定神才说：“应该是……债务人面对债权人的正常态度吧。”
陈令低笑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嗯”了一声。
林煦同匆匆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宿舍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她快步上了两层，却没回自己的宿舍——而是从消防通道绕到后门，掏出手机刷了几盘微信跳一跳，
等心跳平复了些，才往两个街口外自己租的小套间走。那里才是她真正的住处，安静又自在，不用时刻记着“债务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