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阿暖从不说谎!”
墨泫卯足了劲狂奔,好不容易跑到温暖指定的地点,刺客也到了身后,他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脏。
小爷还以为这丫头拿假药骗人,幸好自己没作死去碰那毒粉,要不然早就凉透了。
墨泫现在想想还是一阵后怕。
而此时,身后追击的数十名刺客全部从天而降,形成一个包围圈,缓缓向俩孩子靠近。
“墨泫哥哥,趴下!”
墨泫听见温暖的声音,来不及反应,被小丫头一个泰山压顶,两人双双倒进草丛里。
墨泫撩起眼皮,温暖压在他胸口上,他看见千万根银线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头顶,如同一张巨大的罗网密密麻麻将黑衣人一一绞杀。
银色丝线在竹林中若隐若现,就连光线都难以扑捉,宛若锋利的刀片瞬息之间拦腰斩断繁茂的竹子,乱七八糟的竹叶像密集的雨滴噼里啪啦往下砸,掩盖住血腥的地面。
墨泫瞪大双眼,眼眸里溢满亮晶晶的崇拜与狂喜。
我的老天爷!这机关!简直鬼斧神工、出神入化!
“墨泫哥哥,捂眼。”
墨泫原本还想继续看两眼,结果眼前一黑,小丫头趴在他身上,右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左手还想去捂墨泫的眼睛。
小姑娘念念有词:“师父说了,我们是小孩子,不可以看这些场面。”
墨泫生无可念:你是小孩子,小爷可不是!
小爷可是要上战场的男人!
“阿暖!墨泫!”
随着大部分刺客被击杀,楼远和慕笙清也从后山赶回来,将余下的黑衣人尽数歼灭。
“师父,美人哥哥,我们在这里!”
温暖听见楼远的喊声,立刻抬头回应,还不忘用小手继续捂住眼睛。
墨泫抱起温暖,小丫头依旧死死捂住眼睛,慕笙清见她这样,轻笑一声:“阿暖可以挣开眼睛了。”
小姑娘乖乖挣开,高兴撅嘴:“师父,阿暖是不是很乖?”
慕笙清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是乖,但也是个淘气包。”
温暖惴惴不安地低头,她挖蛇洞的事还是瞒不过师父。
慕笙清摸了摸她的脑袋瓜,说:“鉴于阿暖此次面对危险很勇敢,师父就不追究阿暖挖蛇洞的事了。”
“好耶!”
“慕神医,这个机关是您做得吗?”墨泫激动地问。
慕笙清点点头,道:“是。”
墨泫放下温暖,猛地拽住慕笙清的衣袖,兴奋道:“您可以告诉我这个机关的制作原理吗?”
慕笙清道:“可以,就算墨泫不提,在下也是要请你帮这个忙的。”
墨泫十分自来熟地嗔怪:“害,慕神医您别叫我墨泫了,一点也不亲切,以后您就是我兄弟,我叫您哥,您唤我弟就成。”
楼大人本来在查看刺客的尸体,闻言立马过来踹了墨泫一脚,怒道:“跟谁称兄道弟呢?!”
“那在下唤你小墨可好?”慕笙清想了想,从善如流道。
“行啊!”
“不行!”
楼大人恶狠狠盯着墨泫,什么小墨?!老子还小楼呢?!
墨泫委屈巴巴看了看他老大黑沉沉的脸色,咦!老大要吃小孩!
慕笙清无奈,打岔道:“小墨帮我改良一下千丝阵吧。”
墨泫瞅了楼远一眼,见楼远点头,他挠挠头,笑嘻嘻道:“慕神医您等我一下,我回去取机关匣。”
慕笙清道:“在下在此处等你回来。”
“楼大人带阿暖和墨泫先回去吧,杨叔应当还在竹屋。”
刚刚回来时,慕笙清听见千丝阵启动的声音,便知出了事,所以他们先来了竹林,竹屋未曾回去查看。
楼远担心,犹豫地看着他。
慕笙清冲他摇了摇头,正色道:“放心,在下不会有事。”
……
楼远带温暖和墨泫回到判雪居时,没发现有刺客的踪迹,杨信年正在厨房烧饭,见他们回来,还问他家小主人呢?
楼远没让他担忧,便告知他慕笙清在竹林改机关。
杨信年这才放心,主动牵走温暖,给小丫头做好吃的。
楼远扫了眼墨泫,墨泫会意跟上,两人进了慕笙清的屋子。
“老大,你进慕神医屋子干啥?”
“这熟门熟路的,老大你之前不会来偷过东西吧?!”
楼远送了他一个白眼,在竹柜里翻出当初那条塞满银针的棉被。
“你看看这个。”
墨泫上前正要触碰,楼远提醒道:“小心点,里面全是银针。”
墨泫小心翼翼捏住棉被一角,将其移到阳光下,银针隐藏其中,闪着寒光。
他前前后后检查好几遍,惊叹道:“老大,慕神医真是个天才,他应该来当墨家堡的少主,这天分,无人能出其右。”
楼远挑眉,道:“看出什么门道了?”
墨泫说:“棉被里有丝线牵引,若只是像平日里盖被子那样倒不会有什么事,但从外部探入或者刀剑等物进行攻击时,这丝线受到震动,里面的银针就会弹射而出。”
楼大人摸着下巴思考,幸好,这棉被不是什么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阴损法子。
墨泫对慕笙清佩服得五体投地,少年郎像是捧着宝贝的那样左看看右摸摸那条棉被。
楼远对他挥挥手,说:“你先去帮慕神医吧。”
墨泫拿着他的机关匣,道:“那我走了。”
楼远:“去吧去吧。”
待慕笙清和墨泫改造完千丝阵回竹屋时,杨信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慕笙清正打算进屋,楼远拉住他,说:“慕神医,外袍给我。”
慕笙清:?
楼远说:“帮你补一补。”
慕笙清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早间被撕裂的白袍现在已然更加破破烂烂。
他说:“不必,扔了便好。”
都破成这样了,没有补得必要。
楼远坚持:“就当给楼某一个表现的机会,权当报答慕神医带我去找雪莲的恩情。”
还记得当初那件被他扯坏的白袍,自那日后,再没见慕笙清穿过,估计早被扔了。
慕笙清叹口气,依言将外袍脱给他。
罢了,随他去吧,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后面几日,楼远和墨泫仍然住在竹屋里,没事帮杨信年喂喂马,或者帮慕笙清改改机关,以至于墨泫每天像个小尾巴跟前跟后,追着慕笙清到处跑。
慕笙清对机关术所学不精,与墨泫相互讨论,互相学习,楼大人想参与进去,遭到了两人同款嫌弃脸。
“咕咕——”
信鸽的到来打破了安静的生活,楼远拆开秦释寄来的信,才知道羯族人突袭边境,与秦释所统领的秦家军已经打过几个回合,秦释让他见信速归。
夜色渐晚,昏暗的天空万里无云,林间冷风顺着栅栏缝隙往两人身上扑落,让人顿感凄凉、忧愁。
慕笙清看见楼远不太好的脸色,便知他要离开了。
楼远察觉到身后的人,抬眼撞上他的视线,内心五味陈杂。
“我……”我该走了。
这话他不愿、也不想说出口。
索性慕笙清提前预判,问:“大人要走了吗?”
楼远情绪难掩低落:“嗯。”
这几日,慕笙清大差不差知道楼远是个怎样的人,性子邪肆张扬,却不失细致,虽然有时候不着调还会抽风,好歹外表丰神俊朗,弥补他那一点小小的缺陷。
慕笙清侧身,邀他回屋,道:“进来吃碗汤圆再走吧。”
楼远脸色不好地点点头。
进屋时,温暖和墨泫两孩子乖乖坐在桌边,墨泫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堂屋里没人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低迷僵冷。
杨信年端了三碗热乎乎的汤圆过来,感觉气氛不对,放下汤圆,局促地搓了搓手。
慕笙清对他说:“杨叔,你先去休息吧。”
“欸,小主人有事再唤老奴。”老杨叔应声退下。
温暖眼泪汪汪,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小姑娘早就把楼远和墨泫当自家人,知晓他们要离开,撇了撇嘴:“美人哥哥,你们可不可以不走,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慕笙清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说:“阿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小姑娘失落垂头,沮丧道:“可是阿暖不想让他们走,阿暖以后都不去挖蛇洞了,哥哥们能不走吗?”
无人回应,这个承诺楼远和墨泫都给不了她。
温暖垂头丧气地扒拉碗,吃了几口汤圆就闷闷不乐下桌。
慕笙清坐在另一边,刚刚楼远也告知他,羯族突犯,于是他问:“墨泫也要随你上战场吗?”
楼远犹豫了下,准备开口时,墨泫率先说:“当然,小爷一身本事,怎可无用武之地?!”
慕笙清道:“你毕竟只有十五岁。”
墨泫不以为意,说:“十五怎么了?西离摄政王十五岁挑起半壁江山,西离长公主十五岁早就上阵杀敌,就连我朝小秦将军也呜呜呜……”
老大你干什么?!
楼远捂住墨泫的嘴,示意他闭嘴。
听他提西离摄政王,慕笙清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嘲讽。
楼远桃花眼动了动,转移话题:“慕神医,可有想过离开停云山?”
慕笙清不解:“为何要离开?”
楼远:“西离刺客多次暗杀,你何不换个地方住?”
慕笙清凤眸微垂,不甚在意道:“不用了,这里很好。”
慕笙清知他是好意劝慰,奈何天下之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宛若一叶漂泊跋涉的孤舟,在广阔无垠的湖面兜兜转转,寻觅可以扎根的归亭。
而判雪居,更是不可多得的一隅清涧。
楼大人拧眉,却也无可奈何,他没有立场去过问慕笙清的决定。
算了,让云城的探子好好注意一下停云山的动静,以防出事。
男人搁下碗,起身进了屋子,出来时手上捧着件衣服,递给慕笙清,说:“衣服缝好了。”
慕笙清诧异,没成想楼远真的会补,他接过衣服瞧了瞧,发现针脚精细,原本破开的地方被白色流云图案所取代,也不花哨。
至于为什么绣流云图案,大抵是因为楼远认为慕笙清就像一片快要消散的停云,飘渺无定。
隔着迷雾,看不清,抓不住。
他想把云绣下来,用牵挂遮挽、留住眼前的人。
慕笙清以为楼远会编辫子就很厉害了,没想到他一个上位者居然会做女红。
就很……贤妻良母?!
慕笙清被自己的思绪惊了一下,越发坚定楼大人对妻儿很好的想法。
他收下衣服,脸色平静,淡淡道:“多谢。”
楼远对墨泫说:“该走了。”
墨泫背起机关匣,带上包袱,向坐着的慕笙清抱拳,道:“慕神医,后会有期。”
楼远深深看了一眼慕笙清,蠕动嘴唇却没说话,抬脚果断踏出门槛,墨泫跟在他身后。
两人刚出竹屋院门,慕笙清也拿了个包袱追出来,喊道:“等等。”
楼远回头,示意墨泫牵马去前面等他,他自己迎上去。
慕笙清将包袱塞进他怀里,说:“这里面有毒粉和一些药草,你们会用得上。”
楼远抱着包袱,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待楼某回来,慕神医可不可以不要再唤我楼大人了?”
慕笙清眼尾微扬,似有不解:“你想让在下唤你什么?”
楼远垂眸思索,留了个悬念,道:“我还没想好,等我回来告诉你。”
“你要等我。”他又重重地重复一遍。
慕笙清浅笑着应道:“好。”
楼远凝视片刻,想伸手抱抱眼前人,最终指骨握拳攥紧又松开,他下定决心大步流星离开,心底默默地想。
但我已经想好唤你什么了。
阿清。
楼远追上墨泫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里。
慕笙清站在竹屋前的青石小阶上,衣摆随风而动,神情静谧却隐含淡淡的凄楚,白衣公子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轻轻执手弯腰行礼。
冬风夹杂寒意四处游荡,远送对离去之人的祝祷。
愿君平安,
祝君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