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岚暗自思忖,怡妃这般着急,大抵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梁锦湘。
昭岚偏不如怡妃之意,她就要吊着怡妃,让怡妃感受惶惶不安的滋味,
“娘娘有所不知,我们安国有规矩,少女出嫁前需佩戴面纱,直至洞房花烛夜,由丈夫亲自摘下,以彰忠贞。”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只有皇帝正式让她侍寝,她才会取下面纱,显露容貌。
安国真有这样奇特的规矩吗?怡妃狐疑的盯着她,“皇上,这里可是启国皇宫,她动不动就拿安国规矩说事儿,分明没把咱们启国规矩放在眼里!”
赵启越打量着昭岚公主的那双眼睛,湿漉漉,水汪汪的,既像鹿眼一般纯真,又好似狐狸一般,闪着狡黠的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公主远道而来,贵为上宾,既是安国的习俗,那么朕自当尊重,毕竟女子清誉大过天,朕又岂能随意损毁?”
昭岚暗松一口气,但凡赵启越下令让她揭掉面纱,那她可就没有退路了!还好他有帝王之量,她才侥幸避过一劫。
庆幸的昭岚再次行礼,“多谢皇上体谅,常闻启国皇帝心怀宽广,海纳百川,包容各国习俗,今日一见,果然不失大国风范!”
昭岚将赵启越捧至高处,顺道儿再踩一脚小肚鸡肠的怡妃,怡妃心下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皇上都不计较,她若再多言,保不齐皇上又该嫌她多嘴了。
且怡妃转念一想,还是不揭面纱为好,万一揭开之后,昭岚公主再拿所谓的安国习俗赖上皇上,那她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昭岚已经在启国皇宫住了一个月,皇帝却尊称她为上宾,并不承认她是他的女人,昭岚暗叹不妙,却不知今晚皇帝召见,究竟是让她侍寝,还是另有意图?
这位公主的身份很可疑,怡妃实不愿让她留在宫中,遂主动行至皇帝身后,纤指搭在他肩侧,来回轻柔的滑动着,与其说是按捏,倒不如说是撩拨,
“夜已深,皇上该歇息了,不如臣妾侍奉您就寝?顺道儿听皇上讲一讲我爹打胜仗的英勇事迹。”
昭岚眉心微动,心道梁观山算什么英勇之人?他借着昭岚之母的娘家势力踏上仕途,却又悄悄养了外室,前世她的母亲和兄弟遭怡妃母女谋害之时,梁观山明知妻儿的死因有蹊跷,却不肯追查,反倒借机将怡妃的外室母亲扶作正室!
梁观山为虎作伥,罪无可恕,这笔账,昭岚记在心里,定会找机会揭开他伪善的真面目!眼下她最大的困境便是能否留在宫中。
她乘坐凤鸾春恩车而来,那就代表是皇上召幸,怡妃却拿她父亲的军功说事儿,主动要求侍寝,却不知皇上会如何抉择。
昭岚也不争抢,她静立在殿中,宛若亭亭傲立的莲花,暗自观察着殿内的陈设,视线虚落在殿内那盏繁复华丽的八角宫灯上。
怡妃刻意讨好,昭岚公主却不动声色,赵启越墨瞳凝幽光,“巧了,你们二人同时过来,今晚该由谁侍寝?”
由谁侍寝,还不是皇上自个儿说了算?他却故意询问,八成是想借机观察她的性子。前世昭岚就是太过冲动,仇还没报,就把自个儿的命给搭上了,有了前车之鉴,今生昭岚能忍则忍,
“难得皇上召见,我能一睹天颜,已是荣幸,既是怡妃娘娘先到,那就由娘娘侍寝,我堂堂安国公主,自然不屑与人争抢。”
昭岚虽不去争,却也不会自降身份,以免旁人觉得她好欺负。
最后一句惹得怡妃大为不快,就好似她抢赢了,也是昭岚公主在让着她一般,赢得很不光彩。
道罢昭岚便行礼告退,一刻也不多待。
赵启越尚未开口,她已潇然转身,只留下一道倩丽的背影,两条系着翠羽的丝带散落在她那微微卷曲的长发间,走动时羽毛飘动,轻盈柔婉,似蝴蝶翩跹,落在赵启越的眉目间。
瞧见公主出来的那一刻,怡妃的宫女得意一笑,盈翠顿感不妙,却也不好当众说什么。
直至被凤鸾春恩车送回了绛雪轩,盈翠这才啧叹道:“错过这个机会,不晓得又得等多久,公主您怎的不据理力争呢?明明是皇上先召见您的呀!您为何把这个机会让给怡妃?”
昭岚也想尽快侍寝,但有些事太过着急只会适得其反,“怡妃之父打了胜仗,而我的皇兄却是俘虏,我拿什么与她争抢?错过这个机会的确可惜,但在没有倚仗的情况下,我只能等下一个时机。
这可不是简单的后宫争宠,而是关乎朝局邦交的大事,走错一步,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公主的处境的确很艰难,盈翠抱怨这些,除了令公主焦虑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益处,她也就适时打住,没再多言。毕竟公主的身份特殊,不消她提醒,料想公主也会想方设法的留下来。
昭岚公主坐上凤鸾春恩车,不到一刻钟又被送回去一事,一夜之间就在宫里宫外传开了。只因公主入宫后一直戴着面纱,从未以真容示人,众人纷纷猜测,公主很可能是个丑八怪,有碍观瞻,皇上才不愿让她侍寝。
当这话传到迎禧宫时,怡妃哼笑道:“以纱遮面,故弄玄虚,咱们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不会被她这小计俩所诱惑。除非她长得像天仙,否则当面纱揭开,皇上大失所望,那便是个笑话!”
宫女霜栀兀自琢磨道:“可男人对于尚未得到的,往往都会心生好奇,却不知皇上今晚是否还会召幸昭岚公主。”
怡妃并未当回事,以手支额的她斜倚在榻上,阖眸勾唇,“皇上对后宫之事并不热衷,翻牌子的次数也不多,错过了昨夜,可有的她等咯!”
不过怡妃最在意的还是公主的那双鹿眼,实在是太像梁锦湘了!怎奈公主身份特殊,皇上将其安置在绛雪轩,不许人打搅,至今无人见过公主的真容,怡妃得想法子一探究竟,否则她无法安心。
接下来的每一道橘色暮光对昭岚而言皆是煎熬,每到傍晚,夕阳一如她满怀的期待,就此沉落。
接连五日,凤鸾春恩车都没有再过来。
机会一旦错过,很难再遇到。前世怡妃害她性命,今生又阻碍她的计划,新仇旧怨加在一起,昭岚恨意更甚!然而恨是最无用的情绪,她本想着等待时机,如今看来,等待的尽头是绝望,她必须想法子主动出击。
“月桥,今儿个是什么天儿?”
宫女月桥拿出铜钱卜算,“晴阳转阴,多半有雨。”
“很好,摆驾去南花园。”
盈翠奇道:“公主,既要下雨,您出门多有不便,要不改日吧?”
昭岚的眸光闪着莹亮的光,“正因为有雨,才适合出门。”
公主心意已决,盈翠也就不多问,随即去准备雨伞和披风,昭岚却摆了摆手,说她多此一举。
盈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公主之意,就这般空手游园。
昭岚之所以要来这偏僻的南花园,是因为此处有一片海棠林,前世她死后魂魄飘荡在宫中,曾多次看到皇帝来海棠林独坐。
等不到宣召,她只能来此碰碰运气,想着兴许能在这儿遇见皇帝。
然而她在海棠林中漫无目的的游逛了半个时辰,仍旧没见皇帝的身影。
此时乌云漫顶,原本明亮的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起初只是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青砖上,没多会子,雨势渐大,打湿了昭岚的鬓发和衣衫,就连面纱也被淋湿。
“公主,雨太大了,咱们又没伞,要不先找地儿避避雨,奴婢再去找伞。”雨落尘间的声音太大,盈翠不自觉的扬着声说话。
目的没达成,昭岚不免有些失望,她忽然想起皇帝似乎偶尔会去藏书阁,藏书阁就在不远处,她打算再走远些碰碰运气。
这一路上,雨水不停地砸落,砸得她脸颊生疼,眼睛酸涩,视线变得模糊,她暗自祈祷着老天垂怜,给她一个机会,然而一转弯,她便发现藏书阁外没有侍卫,那也就是说,今儿个皇帝不在这儿。
天不助她,昭岚大失所望,却也只能提着淋湿的裙子,先进藏书阁避避雨。
淋了雨的昭岚冻得直发抖,赶忙打开随身携带的火镰。
火光乍现,使得昏暗的屋子有了一丝亮光,就在此时,身后蓦地传来一道沉呵,
“谁准你在藏书阁生火?”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昭岚心头一窒,迅速转身,“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