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快步走到他床边，目光在他脸上、脖颈、露出的手臂上迅速扫过。
没有新的伤口，没有绷带，只有他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侧脸线条。
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刚轻轻吁了一口气。
眼睛又盯上了他那宽松的病号服，伸手就想拉起来看看腹部有没有受伤，
手伸到一半，看见他的目光正追着自己的手，林卓手臂僵在半空，
她眨了下眼，盯了他肚子一眼又看他，意思很明显，肚子受伤没？
霍去病瞄了她停在半空的手一眼，微不可察的摇头，意思也很明显，没有。
林卓若无其事的放下手，目光扫过旁边病床上安静躺着的林远志，也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确认完毕了，林卓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
动作颇是干脆利落，如同完成了一项例行查房。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了，隔绝了病房内那带着水汽的沉静与窗外喧嚣的尘世。
林卓摸摸胸口，这里莫名的有些酸涩，她皱眉，有些不理解这酸涩的来由，转头再看看身后的门，莫名的又有点来气。
她皱紧眉头，像是要跟谁打架一样，气冲冲地往食堂去，她得吃饭，霍去病，林远志不知道吃没吃，也得准备。
按往常这个时间食堂是不会有什么人的，但是，最近几天病人多，大家忙不过来，都是轮着吃。
大厅里还有几人正在吃饭，只是气氛沉闷，没人说话、林卓迅速打了三份简单的早饭——稀粥、咸菜和几个杂面馒头。
自己囫囵吞下一个馒头，灌了几口稀粥，算是解决了早饭。
然后将另外两份小心地放进饭盒里。
又脚步匆匆地回了阁楼宿舍，从墙角拖出一个坛子，掏出半碗的油渣，看着有些发白的油渣，她犹豫了下，这个凉着吃会不会闹肚子？
可我搁哪热啊，肯定不能去食堂，那么多人，再去小仓库热？
干脆心一横，把半碗油渣倒进粥里了，粥是热的，什么口感？反正谁吃谁知道，她反正是不吃的。
只要不坏肚子，怎么都好，霍去病在外面颠了一夜，那体力消耗都不用想了，必须要补。
提着饭篮子一路走还一路琢磨，怎么才能在宿舍里吃上口热饭，喝上口热水？
煤气？想都不用想，沼气？倒是能实验，可不具备实验的条件。
蜂窝煤？可行。她看见过孩子们捡煤渣。
太阳能？不用想。不对！太阳能也行。
她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家见过的大锅，上面铺着锡片，正午的时候能烧水，只要对焦就行。
林卓一瞬间心情都飞扬了，看看石板旁伸过来的小草，觉得这绿的真养眼。
草地上零星点缀的小白花也好看，都好看，大家都好看。
她嘴角浸着笑到了霍去病的病房门口，这次敲了敲门才推开。
霍去病还坐在床上，湿发仍然披在肩后，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进来。
林卓没说话，只是把饭盒放在他和林远志床边的矮柜上，用手指了指，示意是给他们的。
霍去病看林卓嘴角带着笑，莫名地觉的有诈，他挑挑一字眉，瞄了眼饭篮子，又瞄了眼林卓带笑的眼，“呵……”果然有诈。
林卓：“……”这什么表情？你学的倒快，我平常是这样的？
她翻眼珠子。
林远志像没看见二人的眉眼官司，他也知道，林卓送饭必定有他的一份，
他下了床去掏碗盛粥。
很快就看见了，陶罐里稀薄的小米粥上浮着一块块暗黄的油渣，一丝丝油渍缓缓飘出。
一股油脂的浑香也散发出来。
霍去病了然的看眼粥，嘴角抽动一下。
哪怕把油渣夹馒头里呢，是不是好些？
林卓嘿嘿一声：“没地方热，没办法，将就吃吧。进了肚子都一样。”
她说完转身就出去了，生怕人家说啥。
她也想起来了，可以夹馒头里的，馒头也是热的。
可馒头放不了那么些，而且不密封，热得不彻底。还是会坏肚子吧。
那要是夹到馒头里，再把馒头放进粥里。
这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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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的彻底，就是这口感……
她自己捋着这逻辑，觉得自己真是又笨又聪明的。
她拍拍胸口，酸涩倒没有了，不过，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笨来。
咳了一声，适应着走廊里弥漫着忙碌感。
于嫂正拿着一叠病历匆匆走过，看到林卓，停下脚步：“小林，你伤刚好利索，一楼西侧住院部还没解封了，你别往那边去。”
林卓立即点点头：“知道了，护士长。”
“玛丽医生在诊疗室那边忙得脚不沾地了，”于嫂语速很快，“你去那边搭把手！这两天不消停，送来的伤号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人手实在转不开！”
“好，我这就去。”林卓应下。
病房内霍去病端着粥碗，一口口吃得香甜，战场上生马肉都吃过，想起刚刚林卓那想掩饰又掩饰不了的小眼神，那有些慌的身影。
呵……他垂下眼皮，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走廊里林卓脚步快速地朝着诊疗室的方向走去。
玛丽医生好，虽然脾气有些急躁但医术精湛，跟着她，能学到真东西，而且真有事了，她能上，金发碧眼的，日本人不敢招惹他们。
诊疗室那边，隐约已经能听到玛丽医生带着口音、又快又急的指令和病人压抑的呻吟声。
新的一天，属于护士林卓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阳光似乎明亮了一些，却依旧无法驱散沧州城上空那无形的阴云。
夜里的那场军火库爆炸，仿佛把整个沧州城的魂都炸散了，此刻只余下刺鼻的硝烟味和焦糊气，混着桑拿天特有的、黏腻滚烫的水汽，沉沉地淤塞在每一条街巷、每一个角落。
空气如同浸透了水的棉被，糊在人的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与灰尘的颗粒感。
一条狭窄、脏兮兮的胡同口，他倒下了。
那个挑了大半辈子馄饨担子的老头。
此刻，那副熟悉的、油光发亮的担子倾覆在几步外，粗瓷碗碎裂，清亮的骨头汤泼洒在尘土里，瞬间被染成浑浊的泥浆，几个白生生的馄饨滚落一旁，沾满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