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嫂看看怀表，凌晨三点三十七，再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那人是个秃头，眉毛秃的，看样像是个劳工。”老周语气笃定，他的眼神不会错。
于嫂思索片刻，相信老周的判断。
而且，以林卓的性格，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救了人，这事不稀奇。
就算是那个人是个勾子，既然找上门了，还指名找谁，那也得瞧瞧了，真要是有异，那就别想走了。
反正今天这夜里这么热闹，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她想明白了就去林卓的宿舍敲门。
林卓宿舍的阁楼里，空气弥漫着一股劣质肥皂水的刺鼻气味。
林卓正手忙脚乱地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翻找，手指颤抖着拨开几卷绷带、半瓶烈酒，嘴里焦急地念叨：“纱布呢？新的纱布放哪了？还有红药水……”
她猛地拉开另一个抽屉，总算看到了那卷没开封的纱布。
霍去病还在那个小小的洗手间没出来，只听见哗哗的水声。林卓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了，看他那样子，肯定是受伤了！
这夜里，爆炸声把人都能掀下床来，她根本不敢细想他经历了什么，只想赶紧找到药品给他处理伤口。
就在她拿着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叫霍去病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低低地急促的敲门声！“笃笃笃！”
林卓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地上！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谁？
这个时候？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尖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对着门板问：“谁…谁啊？”
门外传来于嫂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小林，是我。”
是于嫂！林卓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落回去一点，但依然砰砰直跳。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门，水流声还在响。
她知道于嫂的身份，也知道今夜外面天翻地覆的，于嫂此刻找来，绝无小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走过去拧开了门锁。
于嫂闪身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她脸上带着惯常的沉稳，但眼神锐利，迅速扫视了一下小小的阁楼。
目光掠过床上翻乱的抽屉，最后定格在——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霍去病身上！
霍去病刚用凉水狠狠搓洗过脸和手，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额发贴在饱满的额角。
他上身穿了一件湿漉漉的旧褂子，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还带着水珠。这是衣服洗了就直接穿上了？
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是洗掉了，衣服虽然洗了，但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有他整个人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肃杀、仿佛刚从修罗场踏出的气息，在狭小的阁楼里根本无处遁形！
于嫂的目光在霍去病身上只停留了一瞬，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或者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这一夜沧州城的惊天动地，眼前这个“林卓哥哥”身上那股子掩不住的血火气息……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个所谓的“镖师”，绝非凡人！恐怕就是搅动这夜风云的核心人物！
但她一个字也没问，仿佛没看见霍去病这身刺眼的气息，直接转向林卓，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小林，楼下锅炉房老周递话进来。说医院南墙根，银杏树底下，有个人等着，自称‘运河边的小七’，说是你救过他爹，他现在走投无路，非要见你一面，报恩还是求救的，听那意思挺急。”
林卓愣住了，手里还攥着纱布和半瓶烈酒，眉头紧锁：“小七？运河边？救过他爹？”
她飞快地在记忆里搜索，昨天？运河边？她猛地想起来了！
眼睛微微睁大，“哦！是那个…那个劳工！七十一！他说他把他爹也从劳工队救出来了！
我…我昨天是给了他一条肉和一块大洋…难道…难道他爹是病重不行了？”
她脸上浮现出焦急，“可…可他现在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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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身份，根本进不来医院啊！这怎么办？”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霍去病。
此时，一直沉默的霍去病开口了，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七十一。”不是疑问，是确认。
他眼神锐利，瞬间就明白了“小七”是谁。
他不是跟着老赵撤走了吗？怎么突然跑到医院门口来了？
还编了个“救他爹”的由头？
他爹…霍去病想起七十一前夜见到他的激动样子，难道真出事了？
这个节骨眼上，七十一冒险找来，绝不仅仅是为了报恩！林卓手里还拿着纱布问霍去病：“身上有伤吗？”
霍去病摇头，林卓放下心来。
只一言不发地出了门，站在外面等她。
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那沉默的姿态表明了他的决定——他跟着去。
无论是陷阱还是真有事，他都不可能让林卓一个人去面对。
于嫂看着眼前这对“兄妹”，尤其是霍去病那无声却不容置疑的动作，心中了然。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了门口的路。
林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快步走了出去。
霍去病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紧紧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狭窄的楼梯口。
阁楼里，只剩下肥皂水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于嫂若有所思的凝重目光。
医院南墙根下，那棵巨大的老银杏树底下。
七十一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双手紧张地搓着麻袋片的边缘，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墙里张望。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他好几次都想拔腿就跑，但想到霍去病，想到昨晚的爆炸，想到码头上偷粮的伪军，那点渺茫的希望又死死拽住了他的脚。
就在他煎熬得快要爆炸的时候，墙头黑影一闪！
七十一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后颈和肩膀连接处猛地一酸一麻，半边身子瞬间像被无数小针扎着，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