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骑着自行车赶去报信的通讯兵，连人带车被黑暗中飞来的石子精准击中太阳穴，滚落路旁水沟。
他甚至摸到一个临时设立的、只有两名哨兵的封锁点，在两人惊觉之前，斩断他们的后颈。
他的动作快、准、狠，每一次出手都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怜悯。
冰冷的月光偶尔照亮他沾着血污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兴奋，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和一丝……厌倦。
当那个矮胖的日军指挥官，焦头烂额地清点着损失时，一个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消息传来，
派出去搜索、封锁、甚至只是回营报告的小队，不断有人失踪！
出去十个人，可能只回来五六个，甚至更少！
回来的士兵个个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地描述着黑暗中无声无息降临的死亡，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看清！
“八嘎！鬼！是鬼！”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日军中蔓延。
军官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看着窗外依旧深邃、仿佛潜藏着无数杀机的黑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攥着枪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打转，看着院子里的人，终是没再下令，让人去寻伪军支援。
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或者那个鬼来这呢？
他强压着恐惧，命令所有人收缩回兵营和火车站核心区域，死守待援，等待天亮！
仿佛只有炽烈的阳光才能驱散这噬人的黑暗幽灵。
而伪军那边？早已得到了风声。
不过各个据点大门紧闭，灯火全熄，连平时耀武扬威的哨兵都缩回了门房，抱着枪瑟瑟发抖，全当外面天塌地陷都“听不见”。
他们比谁都清楚，今夜出头的椽子，必先烂！
沧州本是小城，日军驻军不过一个中队百余人，再加上一些后勤人员。
经此一夜，军火库被彻底摧毁、守卫全灭。
后续又被霍去病如同割草般猎杀了不下二三十人，具体数字已无法统计。
“梆、梆梆”更夫老赵已如常出现在运河街，当他敲响最后一次三更的梆子时，沧州城内的日军力量已被生生打残了！
不仅无力追查袭击者，连维持基本的城区巡逻、哨卡、乃至火车站的部分运转都捉襟见肘，陷入了事实上的瘫痪。
“梆、“梆、梆梆”第一次四更的梆子响起时，霍去病的身影如同归巢的夜枭，悄无声息地翻入了红砖楼林卓居住的小阁楼。
阁楼内一片寂静，林卓正呆坐在窗边望着外面隐约的火光。
当霍去病沾满尘土、硝烟和浓重血腥味的身影踏入这方狭小空间时，昏沉中的林卓猛地惊醒了！
她几乎是瞬间从窗前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黑暗中惊恐地望向那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强烈危险气息的黑影。
“是我。”霍去病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卓捂住嘴，噌一下跳起来。
迅速地点燃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霍去病脸上、手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以及他那身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散发着浓烈铁锈般腥气的衣服。
那股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霍去病没有多言，径直走向阁楼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下。
他脱下那件浸透血污的外衣，随手扔在地上。
他俯身，将头、脸、脖颈，然后是那双沾满血污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一起伸到冰冷刺骨的水流下，用力搓洗。
水流冲刷着皮肤上的血痂和污垢，在白色的搪瓷盆里晕开一道道刺目的淡红色，打着旋流向下水道。
浓烈的、带着硝烟和内脏腥气的血腥味，被冰冷的水流和劣质肥皂的气味混合、冲淡，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狭小的洗手间里，钻进他的鼻腔。
这熟悉的味道……刹那间，霍去病眼前仿佛不再是冰冷的瓷盆和哗哗的水流。
他仿佛又回到了祁连山下，回到了漠北无垠的草原。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箭矢破空的尖啸！
鼻腔里充斥的，是同样的、更加浓烈狂野的血与火的气息！
那是属于他的战场，属于冠军侯的荣耀与宿命！
思念，深入骨髓！
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清洗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肌肉记忆仿佛在呼唤着那金戈铁马的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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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秒。
他的目光扫过这狭窄、简陋、充斥着肥皂气味的阁楼洗手间。
透过门缝，能看到林卓慌乱走来走去。
窗外，是陌生、压抑、规则扭曲的小城，
响起的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日军混乱过后、象征屈辱统治的单调哨音。
在这里，他无法带领千军万马，堂堂正正地凿穿敌阵，封狼居胥。
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或者夜幕下的幽灵，靠着偷袭、暗杀、制造混乱来达成微不足道的战果。
每一次杀戮，都如同戴着镣铐跳舞，憋屈！
他…杀不通快！
霍去病猛地直起身，关掉水龙头。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脖颈滑落，滴在残留着淡红色的水盆里。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手，看着镜中那个眼神依旧锐利、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
他扯过旁边一条干净的毛巾，用力擦拭着脸和手，仿佛要将那血腥味、
那不另人不适的想念、以及那令人憋屈的“杀不通快”，一同狠狠的擦去。
阁楼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水滴落入盆底的轻响。
窗外，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依旧浓得化不开。
远处，沧州火车站方向，火光还未完全熄灭，映在浑浊的运河水面上，像几块丑陋的、跳动的伤疤。
一阵夜风吹过运河，带来潮湿的水汽和隐约的、压抑的呜咽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
这呜咽般的风声，贴着浩浩荡荡的运河水面，一路飘向了下游那片破败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废船屋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腐烂味和孩子们压抑的呼吸声。
外面的世界乱糟糟的，哨子声断断续续，远处似乎还有哭喊和日本兵的呵斥传来，隔着薄薄的船板，就像钝刀子割着人的神经。
七十一背靠着冰冷的、长满苔藓的船壁，坐立不安。
柱子和其他几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魂未定。
老赵叔让他们待着别动，可他自己的心也像被猫抓了一样。
爆炸的巨响仿佛还在耳朵里轰鸣，火光映红半边天的景象还在脑子里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