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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作者:黎照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卓冒出水面时,正看见青年猿臂勾住炮管,双腿绞住挣扎的副射手脖颈。装甲艇像被刺中要害的野猪般打着横,撞上了国军遗留的沉船障碍。


    老曹的舢板顺爆炸气浪冲出闸口,船底“王”字黄泥被弹片刮去半边。青年一枪挑开艇舱燃料管路,炽热的子弹擦着他脊背飞过,在油污斑斑的甲衣上犁出三道白痕。


    林卓的眼前出现一片黑色油污,还有一大片浮在巡逻艇一角的水面,她灵光一闪,大声嘶喊着指向油箱位置:“油,油,点火,炸它!炸它!炸了它!”


    青年有感应般即刻转头,随即从尸身拽下一颗手榴弹,这个东西他认识,还抢过一颗。他握着手榴弹跃入河心的浮尸堆,那些被机枪打烂的尸首,此刻成了最好的烟雾弹,他拉开引信,看见有火花,抬手扔进那片油污里。


    “嘭”的一声,腾起一股火焰,在河面迅速蔓延。


    片刻后,老曹篙尖铁箍“叮”地咬住青年的腰带,把他拉上了舢板时,燃烧的装甲艇侧舷已没入水面,残存探照灯无规律地闪烁着,短、短、长,将雾气照成惨白的竖琴弦。


    老曹铁钩般的五指钳住林卓的后襟,浑浊的河水从她外套渗出褐黄水渍。


    林卓呛着水看见青年的青铜兽面护心镜裂成三瓣,左肩胛骨处露着贯穿伤,边缘金属泛着青黑色。她也顾不上咳了,急忙上前查看,青年脸色惨白,嘴角渗血,眼睛倒是亮得惊人。


    手上的长枪依然握得紧紧的。


    林卓伸着手掌想碰又不敢碰,脑子急速运转:先清创,可能还要取弹,要是内出血得有三七,可能需要手术。老曹看她一副慌乱的样子说:“姑娘别急,现在去急救。”说着便撑篙疾滑。


    南运河在此处拐出三道芦苇荡,他撑篙的轨迹忽而蛇形忽而折线。“抓稳船帮!”老曹闷雷似的低喝。河湾西岸的枯柳林里闪过三短一长的马灯信号。


    老曹倏地掉转船头扎进芦苇丛,船底龙骨擦过河蚌壳的声响,惊起夜鸹扑棱棱飞上夜空。地下党联络站原是光绪年间的河工物料库,青砖拱顶长满地皮菜。


    老曹掀起水井轱辘下的暗板,霉味裹着石灰粉扑面而来。林卓摸到墙上成排的蜡封竹筒,这是冀鲁边区各县的水位情报,实为兵力部署密报。


    青年的长枪卡在台阶石缝里,枪杆错金螭龙映着墙角搪瓷盆的血水。


    老曹从暗格拽出急救箱,箱上的铜扣在煤油灯下泛着哑光,箱内的止血钳与手术剪按使用频率排列在里面,有红药水、碘酊、白酒和缴获的日军止血棉,还有一罐酒精棉球,蜡封完好。


    青年喘息两声,左手突然抠进墙面的蜡封竹筒堆,五根指头陷进民国二十二年的蓟运河水情简报。竹片爆开的脆响让老曹颈后肌肉一紧,那是边区交通员用命换来的情报,此刻却碎裂了,篾条扎进青年掌心。


    老曹手里的瓶子悬在盆沿上方,停顿一下,接着倒,搪瓷盆里的蒸馏水是每天从教会医院锅炉房偷接的,以备不时之需。水柱精准地穿过晃动的波纹,水面倒映出青年模糊的头。


    地下室霉斑点点的土墙上晃着三盏煤油灯,墙角洋铁盘里还堆着一瓶瓶蒸馏水。林卓跪在条凳拼成的临时手术台前,青年玄甲缝隙里渗出的血不是鲜红,而是混着柴油的紫黑色。


    她先清理擦拭甲胄上的脏东西,锃亮的护心镜裂痕边缘刻着一个扭曲符号,像甲骨文‘狼’字的变体。“这是霍去病西征军的狼符,”老曹用镊子夹起酒精棉,“河西走廊出土的汉简上见过。”


    青年瞳孔闪了闪,双目合上,悬挂着的腰牌落在阴影里,谁都没看见。


    林卓扯开一包止血棉,开始小心地擦左肩的伤口边缘,发现他肋下还嵌着半片螺旋桨叶片,锯齿状的黄铜边缘已经烫卷了。


    老曹盯着螺旋桨叶片麻爪了,额头冷汗直冒,他治不了,去年保定的一名同志过检查站时,被日军刺刀刺到小腹,其他同志营救回来,人还是没留住。


    他抓起碘酊瓶子,蘸棉球在螺旋桨叶片周围画了个圈:“红汞和碘酒犯冲,只准用这一样!”又摸出半瓶烧刀子,淋透棉团按在青年肋下:“棉花絮子进肉里得烂疮,要倒上酒……”最后用绷带缠绕叶片底部防止它晃动。


    说完开始检查青年胸口和其他部位。林卓点着头,小心地给伤口周边清洁,前后伤口都清洁好,往里塞到酒的新棉,她知道这一步是止血,应该要加压,外面得缠上布。


    在老曹的帮助下,给肩部裹上布条。


    老曹查完其他地方,没有发现外伤,他仔细看着青年的脸,脸色变白但目光炯炯,手上还握着长枪,老曹用听诊器发现青年呼吸音似有减弱,他从脖子里面拽出一块怀表,看下时间然后仔细盯着青年的瞳孔。


    老曹心里叹息,思索一下还是对着二人说:“他需要手术,这个螺旋桨叶片得取出来,得用双爪钳拔,还得拿烙铁烫脉止血。”林卓手指一颤,做手术?


    突然想起这个时间点,青霉素、盘尼西林应该还没有吧?


    老曹继续说:“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血管,胸口这可能有内伤了,天津医院是进不去,沧县内的教会医院,新来一个外国医生,听说那洋大夫在西班牙战地医院待过,也许能做这个手术,现在得把他转到医院去,不然……”


    他没往下说,林卓已经知道了,她急忙点头:“送,送教会医院,现在送吧。”她声音带着祈求。老曹郑重点头道:“送,现在就送。”


    林卓:“那路上……”,她没说完,老曹立即说:“这河里就一个铁王八,鬼子们在县里得着信往过赶,最快得三个小时,现在就走,到了沧县里正好趁鬼子开始乱了,咱们正好进医院。”


    林卓忙不迭地点头。


    铁皮桶里的火炭噼啪炸响,老曹掀开暗门,煤油灯的黄光在青年脸上蒙出一层昏黄的雾气。林卓看见他咬肌紧绷如石,但握枪的手仍稳稳的。


    “搭把手!”老曹从板车底抽出两根槐木扁担,浸透桐油的麻绳在车架勒出深沟。两人将青年挪上铺着苇席的拖板时,他肩甲磕在车辕上发出闷响,血痂裂开的口子里渗出新血,将纱布晕染成褐斑。


    板车轴承虽然抹着驴油,但驶过青砖地缝时,吱呀的声响简直像钝刀刮骨,极为刺耳。


    林卓攥紧车尾防撞的草垫,掌心被苇秆刺出血珠。


    青年惨白的脸色在她面前晃着,林卓感觉这几步路怎得如此得长。


    终于到了河边,舢板顺着退潮冲进主河道时,青年半边身子歪着,长枪依然在手,林卓咬咬牙伸手握住他拿枪的手。


    他微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寒光射在林卓脸上。


    林卓“……”你就是射刀子我也得说。


    她声音低沉“长枪和刀一会放到胡掌柜那,我们要去医院,不能随身带着。你必须去医院的,不然会死。”青年盯着她的脸,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没听懂。


    林卓:我就当你听懂了,她接着说:“你身上所有零碎的小东西都掏出来,等进了手术室,医生会脱衣服,方便治疗。”


    青年“咳咳……”张嘴一口血喷到林卓脸上。


    林卓:你不愿意也不能喷人啊!她急喊:“曹大叔,曹大叔……”


    老曹撑篙飞划,闻言回头:“按住他尺泽穴!”


    林卓脸上还滴着血,她扎着手急问:“尺泽穴在哪?”


    老曹一指肘窝:“这里!”林卓四指按上去,用劲压。青年“咳咳咳……”又喷出一口。


    林卓眼泪涌出眼眶顺着血水往下淌,一半是急得一半是吓得。也顾不上擦。她用力按着他的尺泽穴,焦急地看着水面,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医院。


    “叮”一声响,半块金饼子扔到林卓怀里,然后滑落到船板上,青年脸色惨白,嘴上沾血,手却又稳又准。“叮叮叮”青色玉佩、白玉小瓶子、桃木符、一个皮囊,一个金色的老虎,一枚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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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卓看着跟前这堆东西,再看看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的他。


    她迅速地把运动裤的腰带又系了系,她和青年从胡掌柜那走时都穿自己原来的衣服,这样走路更方便。她把跟前这堆东西捡起,顺着卫衣大领口都扔进去,在肚子上鼓出来一堆,这样就不会丢了,手拎着还是不保险。


    她快速地收拾完,再看青年,他半靠着船,眼睛微闭,一动不动,林卓凑上前去盯着青年的脸,此时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晨雾已被阳光驱散,洒在青年的惨白的脸上,形成一道光晕,林卓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她伸手在他的鼻间停留,好像没有出气?她把手使劲在衣服上蹭蹭,又探上去,还是没有出气。


    她急忙爬到这人身前,脸凑过去,侧耳在胸前听,好像也没有心跳,她又抬手放到颈动脉,闭上眼睛屏蔽一切杂音杂念,仔细感知,她感觉到了微弱的跳动。


    她一泄劲差点趴到他身上,急忙抓着他的胳膊再压尺泽穴,手指头因为太用力都发白了。她像能抓着他的命一样,使劲地抓。脑子疯狂着念着,不能死,不能死,掌心的血顺着手腕滴到了手链和白甲片上。


    晨光似扭曲了下,犹如实质般穿进了她的身体,林卓无知无觉,脑子还在疯狂地念叨,不要死、不要死……她的身体似乎成了一个隐形的黑洞,吞噬着阳光,撑竿的老曹似有所觉,回头看到一片光晕,两个身形在光影里扭曲。


    老曹一呆,自己眼花了。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老曹机敏的撑竿一拐,一棵柳树枝条探了过来,停在光晕边上。


    老曹又一呆,这里什么时候有柳树了!哪来的?我没走错路。他又往前划了两分钟,柳树枝竟然一直探在他们的船上,似乎是从虚空中垂下来的。


    老曹毛了。GM党人,无产阶级,不信这些,他胡乱地在圆润润的身上划拉一下,掏出一把枪。


    他抬着枪比画一下,柳树枝条,在阳光下如翡翠般清透。


    “你走开,走开,别害人!”


    他一手拿着撑杆挥了一下,到了没敢碰柳枝,大声催促:“什么玩意,滚开,快走……,”一没留神,舢板“嘭”一声撞到了岸上,老曹手忙脚乱地稳住小船,再回头,柳树枝条没有了。


    林卓和青年两人也被惯性带得往前一冲,两人好歹稳住身形,都抬头看老曹,老曹也在看两人:没有异样,刚是错觉?


    不能啊,我老曹在这地界潜伏了四个年头了,什么鬼子没见过,老子GM意志坚如磐石。什么怪力乱神都通通退去,老子道心坚定。


    “曹大叔,到岸了,刚吓死我了,他刚才好像都快没气了,这会儿又好多了。”青年脸色仍然苍白,但好歹有了热乎气,眼睛也睁开了,正瞪着林卓,刚林卓被船惯性带得一脑门撞他下巴上了。


    他龇牙咧嘴的揉下巴,暗道:这女郎的脑袋怎比狼脑壳还硬。他不由得瞪人。


    林卓看他有精力瞪人了,高兴得扬着眉头,挺着小肚子,现在她衣服里装着一堆他的小物件,抬手还有些沉。手探过去摸他的颈动脉,青年没动,任由她摸脉。


    老曹胖脸面无表情,转头看了看二人,然后利索地调船,抽木板。心里也暗道:也吓死我了,我这双眼睛怎么会看错?


    他心里惴惴不安,动作却灵敏不乱,掏出怀表看看,催促二人:“快,二鬼子巡逻队要过来了,小心着点,别碰到腰,眼睛看着点。”


    排水道出口藏在一片阴影里,那是上面的石板被阳光切成了锯齿状,老曹拽二人进了排水口,五米外伪军的皮靴正踩过暗门顶部的石板。


    “尿壶。”老曹用气音示意,林卓屏息咬着牙提起一个铜壶。当伪军哼着《何日君再来》走近时,她闭着眼将尿液泼向墙角的耗子洞。


    骚气混着地沟酸味炸开,伪军咒骂着踢翻一个破陶罐,枪托砸墙的震动让顶板灰簌簌落在青年眼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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