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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作者:黎照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确实应验了,对于林卓来说这铁定是劫了。挨枪的痛感自己记得这般深刻,这绝不是错觉,可是怎么没伤口呢?


    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到了阴间?这里是阴间?


    她抬头看向太阳,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这不是阴间吧,不是说阴间没太阳吗。


    她拇指狠掐虎口——痛!不是阴司也不是梦。


    林卓恍惚地坐在地上。


    胡掌柜佝偻的脊背绷如弓弦,耷拉的眼皮下精光一闪,这女娃喉头无伤却痛如刀绞,脖颈上隐现翡翠脉纹,分明是箭毒木毒发的征兆,可西南密林里的见血封喉树,怎会与关东军的铁王八扯上干系?


    他看二人的这番反应,提着的心已略略放下,又暗骂:“这天杀的小鬼子,每日都要害死几个人。”


    他佝偻着腰一瘸一拐地又挪回小马扎。


    “胡掌柜可知这‘坦克’是何人所有?”


    糨糊刷“啪”地拍在锅台上:“后生莫打听这个!上月南皮张庄遭了铁王八,三十亩的麦子地碾成烂泥,保安团十四号人连个铁皮都没凿穿。”


    胡掌柜从黄纸堆底下抽出一张《蓟东日报》,头版照片里日军装甲车正碾过丰台农户的麦田,标题写着【大日本皇军例行演习展现亲善】。


    黑衣青年指节在刀柄上压出青白,当年河西四郡的屯田,饿着肚子也要给战马留豆料。


    看着那些被铁兽碾进泥里的麦穗,比插在箭楼上的汉军首级还扎眼。


    青年拿起报纸,摩挲着□□式中战车的照片,指尖划过观察窗缝隙与散热格栅“此物惧火攻否?”


    胡掌柜:“这铁王八的苦胆生在肚脐眼下!去年麦苗返青时,十个扶犁的汉子拿秸秆燎它尾巴,才呛出股黑屁!”


    他烟杆子攥得紧紧的,烟袋锅敲着装甲车观察窗:“待到高粱晒红米时,八个扬场地把式用叉杆捅穿了招子,保准叫它成瞎壳郎!”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抽两口旱烟,青雾里混着苦艾草的味道。


    院外传来了卖油郎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林卓注意到胡掌柜后颈的刀疤突突跳动,那是去年他护送北平学生南下时挨的宪兵队刺刀。


    “日本人……可是夷岛来的兵?”青年突然发问。


    胡掌柜烟袋锅重重磕在凳子腿上:“如今报纸上都称昭和皇军!”


    胡掌柜指着《蓟东日报》头条【昭和十年帝国陆军大演习】,冷笑一声:“看人家这名头!”


    蒋委员长的兵倒是威风,上月路过沧州,把老孙家娶媳妇的肥猪都征了劳军!


    林卓已缓过来看着报纸角落的小字:“这说中央军在江西剿……”


    胡掌柜眼睛盯着《蓟东日报》次版【赣南剿匪大捷】,突然暴怒地把报纸撕成两半:“这上面的捷报,够换老孙头家被抢的肥猪吗?”


    少年帮工吓得差点打翻糨糊盆。胡掌柜长叹一声起身道:“今晚就在这好好歇着吧!明日送你们去船屋,记着离卫河浮桥远些,鬼子的铁王八日日巡河。”


    黑衣青年解下佩刀横放膝头,刀身映着跳动的灶火。林卓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跃动的火光,莫名觉得他心里也在烧着一把火。


    林卓晃晃头回到东厢房继续整理她的东西。


    把能换钱的挑出来,鎏金葫芦、绿水晶的手机链,一瓶100粒的布洛芬。


    这个她吃过几粒,她看看又放回去了,这个有时候能救命的,不能卖。


    能拿出来换钱的好像就这俩了,这也换不了多少钱啊,那半块金饼子就换五十块钱。


    林卓焦虑了!


    满屋子转圈,这得找个班上啊,不然吃啥?


    她突然悲愤,在现代是社畜,穿到民国还得当社畜,这穿越的意义在哪?


    “啊?穿越的意义在哪?”她忍不了了,跑到院子里,梗着脖子,双手叉腰,对着老天大声地喝问:“刚到这就挨枪子,现在还得找工作。”


    一想到找工作上班,好像挨枪子也就那样吧,她觉得自己都升华了。


    这不就是地狱开局吗,我又没有超凡的智慧,也没有逆天的记忆力,这算什么,炮灰?林卓跳脚,我是炮灰,那谁是主角?


    她眼睛瞄向黑衣青年。


    这确实有主角的样子,就算坐马扎,也是端坐着,黑色直裾深衣垂落两边,看起来竟如铁幕一般深沉。


    几缕碎发垂在眉骨间,那有道寸许长的旧箭疤,倒是衬得脖颈处露出来的犀牛皮护领愈发狰狞,那原是鱼鳞甲的内衬,此刻却突兀地缀在常服领口。


    周身气势极盛。


    林卓不由自主地抖了下,这人现在看起来怎么这般凶悍,像是凶兽一般。


    黑衣青年似无知无觉般,一动不动,端坐小马扎,闭目养神,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至,北斗玉衡星遥指浮桥。


    黑衣青年屈单膝跪地,左手握三枚石子按立夏阳遁五局布九宫,强移休门至震宫生助天蓬,兑宫惊门叠白虎,正西三十里必是铁兽巢穴。


    他抬眸望向勾陈一(北极星),星光穿过晾衣绳在掌心投下十字阴影,正与晨间所记日升方位重合。


    三枚石子忽被踢散。林卓揉着眼睛倚门框嘟囔:“大半夜摆摊算命呢?”


    青年未答,反手将环首刀插进土灶灰堆,刀柄错金纹映着北辰微光。


    与记忆中祁连山追击匈奴右贤王那夜的星图重叠,彼时大火星(心宿二)正照狼居胥山,今夜箕宿风星却伏于铁兽尾焰。


    “亥时三刻,铁兽出巽位,经离宫抵兑泽。”


    他在地面刻出简图:从浮桥(东南)至军营(正西)的官道,唯一变数是坎位(正北)那栋水泥方楼,窗洞透出的电灯光晕如妖星,绝非汉家天象应有之物。


    林卓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子:“这是咱的位置?”指尖点向中宫戊己土位。


    青年依旧未答。


    “你要夜探敌营?”林卓瞥见他紧咬的颌骨线条。


    青年起身,挂在门上的鱼鳞甲在月光下泛起冷辉。


    灶火将青年身影投在西墙时,北斗杓柄已从戌时指西北转为亥时指正北。


    黑衣青年穿上鱼鳞甲,系紧靴口,林卓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心里又急躁又害怕,所有关于民国的记忆都冒出来了,乱哄哄地在脑子里打转。


    她终于忍不住说:“那个枪,那个铁王八的枪管子有小孩胳膊那么粗,子弹比箭快十倍,被打到就完了,你躲不过的,要不,再观察两天?再想办法给他炸喽,我会配火药,到时候炸它。”


    林卓干脆死死攥住黑衣青年的腰牌,一如在水里时,生怕撒手这人就没了。


    黑衣青年屈指弹了弹甲衣领口的箭镞凹痕。


    那是元狩二年浑邪王部神射手留下的。


    “某七岁猎狼,十三破匈奴斥候营。”


    林卓死攥着腰牌:“你当那是匈奴人的骨箭呢?”


    她急躁得拽过装皂角的陶罐,嘴里念叨着:“一硝二磺三木炭”手指蘸水在炕席上写着。


    75:15:10。


    “给我两天,我能配出炸履带的火药!”


    青年不语,夜风送来婴儿啼哭声与装甲车的引擎声掺杂在一起,令他想起漠北被匈奴焚毁的汉人村落。


    他把自己珍爱的长枪组装好,轻轻抚摸长枪尖,把火绒、石灰包与硫磺块包好放进怀里。


    林卓烦躁地掏出手机翻收藏的《天工开物》“硝石篇”而后噌噌蹿到前屋敲门大喊“胡掌柜!胡掌柜,我要木炭、硫磺,还有硝石!”


    黑衣青年望着女孩翻飞的衣角,忽然想起漠北的沙狐,那小兽总爱在汉军埋灶时偷吃油脂,被发现时也这般炸着毛逃窜。


    他犹豫一瞬,无声地解下腰牌放在窗台。青年长枪插地,灵猫一般便翻上了旁边的屋顶。


    他蹲伏在棺材铺东邻的粮栈屋顶,瓦缝里还嵌着永明洋面的广告纸。西北方顺城街亮着昏黄路灯,灯柱上蓟东防共自治政府的告示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沧州商会民国廿二年立的旧碑刻。


    他跃过几户屋顶,靴底在青瓦上踩出一点灰白,正下方是振华烛皂厂的后仓,两个守夜的伙计正就着马灯赌骰子。


    “四五六!通吃!”


    吆喝声里,青年已翻过屋脊,靴尖勾住清风楼飞檐的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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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兽首。这座嘉靖年间的钟楼顶层架着日军探照灯,光柱扫过卫河水面时,惊起滩涂上一片野鸭嘎嘎叫。


    青年贴着砖墙阴影滑落,墙面的弹孔里还卡着半枚变形的79枪弹,三年前热河义勇军在此阻击过日军先头部队。


    他闪进书铺街暗巷,腐臭的污水沟旁堆着煤渣,正好掩住身形。


    前方顺城街传来履带碾过条石的“咔嗒、咔嗒”声,九四式装甲车的车灯刺破夜幕,在石板路上拖出两道惨白的光带。


    黑衣青年的靴底踩过煤渣,腐臭的污水漫过脚踝。二十步外,九四式装甲车正卡在腌菜缸碎片里打滑,履带齿缝里绞着烂白菜帮子,空气里浮着酸臭味。


    四个伪军骂咧咧地围上来,领头的胖子一脚踹翻箩筐:“他娘的,谁家腌菜搁路边!”


    沧州土话混着酒气喷出时,青年已摸到车尾。甲叶擦过散热格栅的声响,被装甲车引擎轰鸣吞得干净。


    “太君!履带卡住了!”瘦高个伪军弯腰查看底盘,后颈突然一凉,环首刀尖从喉结透出半寸,血珠子顺着刀背血槽滴在青条石上,声都没出就软倒了。


    车内日军驾驶员推开头顶舱盖,刚探出半截身子,一包石灰粉“噗”地在眼前炸开。


    “目が潰れた!(眼睛)”惨叫声中,青年左手扣住舱盖边缘,右手长枪毒蛇般钻入观察窗缝隙。


    “扑哧!”六寸枪尖穿透驾驶员左眼,脑浆溅在车长脸上。


    车长刚摸到车载机枪扳机,硫磺块裹着胡掌柜棺材铺的葬仪火引子,是浸透松脂的麻丝,顺着散热格栅滑入引擎舱。汽油蒸汽遇明火‘轰’地爆燃开了。


    “炎上!(起火)”炮塔机枪手撞开后舱门滚出来,南部十四式手枪还没拔出,喉管已被环首刀割开大半。


    青年顺势蹬着尸体跃上车顶,长枪贯入炮塔旋转齿轮缝隙,铸铁齿轮“嘎嘣”咬住枪杆。


    剩下三个伪军终于察觉不对,三八式步枪刚端平,青年已翻下车底。刀光贴着石板路扫过脚踝,两条人腿齐膝而断。


    领头的胖子伪军瘫坐在地,哆嗦着去抓手雷,却被自己的血滑了个趔趄。


    “好汉饶……”


    环首刀扎进胖子张开的嘴,刀尖从后脑透出时,装甲车油箱终于炸了。


    青年拽过尸体挡在身前,气浪掀飞了他的束发皮绳。


    沙尘飞溅入眼角的刺痛让他想起漠北,狂风裹着细沙,铺天盖地追着骑兵,经过沙暴的夜晚,星辰会格外的亮。


    总有胆子大的沙狐偷偷地舔着辎重车的羊脂罐。或躺或坐的马上悍将,都默契地装作看不见。


    偶尔有声响,那小兽就被惊得炸开尾毛,在火光中丝丝分明。


    他摸摸自己飞散的头发,从袖口拉出一根皮绳系上了。


    燃烧的汽油顺着排水沟蔓延,把沧县站的霓虹灯牌映得血红。


    车站月台的哨音刺穿夜幕时,青年翻进暗巷的身影正掠过水洼。


    远处清风楼顶的探照灯乱晃,光柱扫过煤堆,只照见几只惊飞的夜枭。


    而棺材铺里,林卓终于惊起了胡掌柜。胡掌柜独腿蹦进后院时,林卓正用烧火棍掏灶坑找木炭。


    大运动裤上沾满了灰,脑门竖着撮呆毛,脸灰扑扑得像只钻进灶坑的猫,刚被人掏出来。


    “三更半夜要硝石硫磺,姑娘是要开爆竹坊?”胡掌柜烟袋锅敲着门框,眼睛瞥向空荡荡的东厢房。


    林卓抓着烧火棍急躁地敲着地面:“您就当我要驱邪!”


    胡掌柜腮帮绷出青筋:“驱邪?驱哪门子邪?”


    他眼睛扫过东厢房大门,原本挂在上面的鱼鳞甲也不见了。


    远处骤然炸起闷雷般的轰响,林卓手里烧火棍“当啷”一下掉地上了。


    “他跑了!他自己跑去找日军了。”


    林卓突然带着哭腔跺脚,“那个榆木脑袋想要烧了铁王八,他着什么急?知己知彼还没搞明白……”


    胡掌柜猛退半步,后腰撞上了打棺材用的柏木板材。


    他有些着急地摸摸腰上的钥匙串,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先跟我去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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