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金属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片场所有的喧嚣、窥探的目光和刺眼的镁光灯粗暴地隔绝在外。门锁落下的“咔哒”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瞬间截断了萧然身上那层维持表象的、名为“沈冰”的冰冷盔甲。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厚重的隔音材料吸走了所有杂音,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如同某种不知疲倦的机械怪兽在喘息。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皮革味、散落的剧本油墨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属于萧然惯用的、冷冽如松针积雪般的香水气息。巨大的落地镜占据了一整面墙,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身影——深灰色套裙一丝不苟,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钉在地板上。
然而,镜子里的那张脸,却泄露了天机。
不再是沈冰那种带着距离感的职业性平静。那层完美的冰面彻底碎裂,暴露出底下汹涌翻腾的岩浆。她的脸色是一种失去血色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下颚线绷紧到极致,肌肉微微抽搐。那双在镜头前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某种近乎实质的暗火,瞳孔深处像是被打碎的墨玉,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戾气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尖锐的痛楚。
她的右手,那只在镜头前精准演绎着沈冰优雅与克制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暴起,蜿蜒虬结,像一条条濒临爆裂的毒蛇。掌心深处,被指甲深深刺入的皮肉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柠檬糖残存的、黏腻的甜酸气息,不断刺激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订婚的!”
林晚那带着全然的幸福憧憬、清脆又刺耳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脑中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最脆弱的地方。那双杏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光芒,那只轻轻拽住别的男人衣角的手……无数个属于“苏婉清”的画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玻璃碴,在她眼前疯狂切割、组合、重叠,最终都指向同一个让她窒息的焦点——林晚在对着另一个男人,倾注着本该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依恋!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破了休息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萧然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冰冷的、覆盖着金属饰面的墙壁上!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有这声压抑到极致、却饱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闷响。墙壁纹丝不动,指骨撞击硬物的剧痛瞬间沿着手臂窜上大脑皮层,带来一阵短暂的、足以让人清醒的眩晕。
疼痛让她眼底翻腾的暗火稍稍凝滞了一瞬。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视线落在自己砸在墙上的拳头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迅速泛红,指关节处更是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混合着墙壁金属饰面上冰冷的灰尘,显得格外狼狈。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嗡嗡的震动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屏幕上跳动着经纪人周莉的名字。
萧然的目光扫过屏幕,眼底最后一丝翻涌的情绪像是被瞬间冻结,重新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冰层。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些失控的戾气和痛楚已被强行压回深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她伸出左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拿起手机,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划开接听。
“喂。”声音冷冽,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砸墙的人根本不存在。
“萧然!”周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刚收到片场统筹的消息,说你状态不太对?怎么回事?沈冰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应该毫无难度才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萧然的回答简短得像冰锥,“调整一下就好。”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右手渗血的指关节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没事就好!听着,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倾城之恋》是你沉寂一年后的复出大作,也是冲击明年金翎奖的关键!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沈冰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如女主重,但人物弧光完整,演好了绝对是加分项!你必须保持最佳状态,拿出影后的水准来,明白吗?”周莉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
“嗯。”萧然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透过休息室厚重的窗帘缝隙,似乎穿透了墙壁,精准地落在外间片场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还有,和林晚的对手戏,”周莉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措辞,“我知道你们以前认识,但现在是在工作!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个人情绪!把她当成一个纯粹的、需要你配合完成角色的同事!戏里你们是情敌,但戏外,必须保持专业距离!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你们‘不和’或者‘影后打压新人’的传闻!懂吗?”
“同事……”萧然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镜子里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只有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受伤的右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刚刚凝固的伤口,带来一阵新的、清晰的刺痛。
“懂。”她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很好!下一场戏很重要,是沈冰和苏婉清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剧本里沈冰的台词带点敲打和警告的意味,你要把握好那个度!既不能太咄咄逼人失了身份,又要让苏婉清感受到压力!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就这样,有事随时联系我!”周莉雷厉风行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休息室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的嗡鸣持续不断。萧然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抬起受伤的右手,对着镜子,看着指关节上那点刺目的红,眼神空洞得可怕。
同事?
纯粹的同事?
收起不必要的个人情绪?
呵。
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再看那点碍眼的伤痕。走到角落的迷你冰箱前,拉开冷冻层,取出一小袋密封好的冰块。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受伤的指节,刺骨的寒意沿着神经一路蔓延,强行压制着体内那几乎要冲破牢笼的、名为嫉妒和占有欲的野兽。她背靠着冰冷的冰箱门,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更久远的画面——
不是六岁,不是十二岁,也不是十五岁。
是十八岁。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漫长而躁动的暑假。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焦的气息和离别的味道。林晚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站在开满紫色小花的篱笆墙下,仰着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碎钻的湖泊,笑容灿烂得能灼伤人眼。她兴奋地挥舞着手里崭新的录取通知书,声音清脆得像百灵鸟:
“萧然!萧然!我考上了!就在你大学隔壁的城市!以后周末我坐两小时火车就能去找你啦!”
那一刻,萧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总是冷静自持的心脏,像是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炸裂、沸腾、蒸腾出汹涌的白汽。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悸动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看着林晚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的碎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看着她红润饱满的嘴唇一张一合……
一个冲动而危险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把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属于自己的、破碎的声音。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如此强烈,以至于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然而,就在她几乎要付诸行动的前一秒,林晚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带着栀子花香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里充满了全然的、不设防的信任和憧憬:
“萧然,等我们都毕业了,自由了,就一起租个大房子住好不好?养一只猫,阳台种满柠檬树!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嗯…貌美如花!”说完,她咯咯地笑起来,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就是那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神,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萧然胸腔里所有翻腾的岩浆,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绝望。林晚的世界如此明亮、如此单纯,充满了对友情和未来的美好规划。而自己心底那隐秘的、阴暗的、带着毁灭性占有欲的念头,在那样的明亮面前,显得如此肮脏、如此不堪、如此……令人作呕。
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点刚刚萌芽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妄念,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无声地滋长、扭曲,最终凝固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叮铃铃——”
刺耳的内线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破了休息室里凝固的回忆和死寂。
萧然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无论是回忆带来的刺痛,还是被强行压下的暴戾,都在瞬间被一层更厚的坚冰覆盖、封印。她松开握着冰袋的手,冰块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指关节上的伤口被冰水浸泡得麻木,渗出的血丝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
“萧然老师,下一场戏准备开始了,导演请您就位。”场务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听筒里传来。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放下电话,她走到镜子前,抽出纸巾,仔细地、缓慢地擦掉指关节上残留的血迹和冰水。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抚平每一丝可能泄露内心波澜的痕迹。镜子里的人,重新变回了那个无懈可击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影后萧然。
她拉开休息室的门,重新踏入片场那喧嚣而刺目的光晕之中。
***
片场中央的“苏家客厅”已经重新布置完毕。灯光师调整了角度,让光线显得更加柔和明亮,营造出一种上流社会沙龙般的氛围。摄像机轨道铺设到位,录音师举着长长的吊杆话筒严阵以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度紧张的、等待开拍的气息。
林晚已经重新坐在了那张丝绒沙发上。她微微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剧本的一角,指尖用力到泛白。刚才休息室门关上的那声闷响,如同重锤敲在她心上。萧然砸墙的声音虽然被门阻隔了大半,但那沉闷的、饱含力量的震动,还是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让她心惊肉跳。她太熟悉萧然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了,那往往比任何爆发都更可怕。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重新锁定了自己。即使没有抬头,即使隔着人群和灯光,那道目光依旧像实质的冰锥,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和审视,牢牢钉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几乎无法呼吸。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自己更深地沉入“苏婉清”这个角色外壳里。苏婉清此刻应该是紧张而期待的,因为心上人傅云深(张辰饰)即将带着他这位“合伙人兼好友”沈冰再次出现。
“演员就位!《倾城之恋》第八场第一镜,Action!”场记板落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萧然(沈冰)和张辰(傅云深)并肩走入镜头。张辰饰演的傅云深穿着熨帖的西装,面带温润得体的笑容。而萧然,依旧是那身冷硬的灰色套裙,步伐从容,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休息室里那个濒临失控的人只是林晚的幻觉。只有林晚敏锐地捕捉到,萧然那只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不自然的姿势。
“婉清,”傅云深(张辰)笑着走向沙发,语气温柔,“等久了吧?路上和沈冰讨论项目细节,耽搁了一会儿。”
林晚(苏婉清)立刻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站起身,目光带着全然的欣喜和依赖迎向傅云深:“没关系的,云深哥哥!你和沈小姐谈正事要紧!”她的目光这才“不经意”地转向萧然(沈冰),笑容依旧甜美,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属于苏婉清的、不易察觉的警惕,“沈小姐,请坐。”
萧然(沈冰)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地在单人沙发落座,双腿交叠,双手自然地搭在膝上。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脸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精美的瓷器,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她的声音平稳,带着沈冰特有的、略带英伦腔调的冷静:“苏小姐客气了。刚才听云深提起,苏小姐似乎对我们在租界筹建新银行的计划很感兴趣?”
来了!剧本里沈冰对苏婉清的第一次“敲打”。林晚打起十二分精神,按照剧本设定,苏婉清应该表现出天真烂漫的好奇心和对傅云深事业的全然支持。
“是呀!”林晚(苏婉清)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云深哥哥要做的事情,一定都是最了不起的!而且我听说新银行会帮助很多像我们家工厂这样的小企业,对不对,云深哥哥?”她转向傅云深,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崇拜。
“嗯,这是我们的目标之一。”傅云深(张辰)温和地回应,目光宠溺。
萧然(沈冰)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形成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公式化笑容。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林晚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让林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帮助小企业,确实是我们社会责任的体现。不过,苏小姐,”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生意场并非儿戏,更不是靠着浪漫情怀就能成功的。它需要精准的判断、冷酷的取舍,有时甚至需要牺牲一些……过于理想化的东西。不知苏小姐对此,是否有足够的认知和准备?”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仿佛要刺穿苏婉清那层天真的外壳,直抵她身后扮演者的灵魂。
监视器后,赵导屏住了呼吸。萧然这段台词的处理简直绝了!每一个字都带着沈冰该有的精英感和距离感,那平静语气下暗藏的锋芒和审视,将沈冰对苏婉清这种“温室花朵”的隐隐不屑和警告,表达得淋漓尽致!而林晚的应对也恰到好处,那种被冒犯到又强装镇定的细微表情转换,完美诠释了苏婉清的娇憨和自尊。
林晚(苏婉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被刺伤的难堪,但很快被她用更灿烂的笑容掩盖过去。她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势,声音也提高了一点,带着点不服输的娇嗔:“沈小姐这话说的,好像我只会拖云深哥哥的后腿似的!我当然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啦!但我相信云深哥哥的能力!而且……”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富家千金的骄傲,“我们苏家能在上海滩立足这么多年,靠的也不仅仅是运气吧?” 她按照剧本设计,试图反击。
“卡!”赵导的声音带着兴奋响起,“非常好!情绪、台词、节奏都完美!特别是萧然,沈冰那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绝了!林晚的反击也很有层次!这条过了!大家休息一下,准备下个镜头!”
片场响起轻微的松气声和工作人员的走动声。
林晚紧绷的神经再次松懈下来,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暗暗吁了口气,拿起助理递来的水杯,小口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萧然的方向。
萧然已经站起身,正低声和副导演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她的助理小跑着过去,似乎要递给她什么东西。萧然微微抬手示意不用,转身似乎要走向休息室。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带着香气的风掠过林晚身边。一个饰演剧中苏家表小姐的年轻女演员,大概是急着去洗手间补妆,脚步匆匆,经过林晚身边时,高跟鞋不小心绊了一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
那女演员身体一歪,慌乱中手肘猛地撞在了林晚身侧的小圆几上!圆几上放着一个道具青瓷花瓶和一个林晚用来放剧本和笔记的藤编小篮子!
“哐当!”
青瓷花瓶应声倒地,发出一声脆响,好在是道具,并未摔碎。但更糟糕的是,藤编小篮子被打翻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撒了出来——剧本、荧光笔、润喉糖、纸巾……散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林晚姐!我不是故意的!”那女演员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蹲下来帮忙捡东西。
“没关系,没事的。”林晚也连忙蹲下,一边安抚对方,一边快速收拾自己的东西。片场人多眼杂,她不想引起更多注意。
然而,就在她伸手去捡滚到一边的剧本时,眼角的余光扫过散落在地板上的物品,动作猛地僵住了!
剧本封面上,安静地躺着一小片皱巴巴的、沾染着些许黄色粉末的糖纸碎片。
是柠檬糖的包装纸!
和她之前在萧然脚下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片似乎更小,更皱,像是被反复揉捏过。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一把将那片小小的糖纸碎片抓进了手心!冰凉的、带着细微棱角的触感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她猛地抬头,目光急切地扫视前方。
萧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休息室的拐角处。只有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光洁如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林晚缓缓低下头,摊开手心。那片小小的、沾着柠檬糖粉末的糖纸碎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片场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带着酸涩气息的光。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是刚才混乱中被带过来的?还是……它一直就在她的剧本里?是萧然……塞进来的?
这个念头让林晚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她飞快地将那片糖纸攥紧,仿佛握着一个烫手又隐秘的罪证。那尖锐的棱角硌着她的手心,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痛感,混合着糖纸上残留的柠檬酸涩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缠绕上她的心脏。
片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心底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那片冰山下沸腾的岩浆,似乎正以一种极其隐秘、却又无比灼热的方式,试图将她卷入其中。而这场“情敌”的戏码,早已在镜头之外,失控地滑向了无人能预料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