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云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上，那些溃烂的冻疮和红肿的关节，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个少年生活的艰辛，水珠顺着他纤细的手腕滑进袖口，在棉袄袖口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陆昭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父母在家吗？我有事情想和他们商量。”
“在的，请、请进。”
云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
他侧身让开时，陆昭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那双单薄的帆布鞋根本挡不住寒意，他的脚后跟同样生着冻疮，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院子里，一个陈旧的洗衣盆还摆在中央，里面泡着几件没洗完的衣服。
几件已经洗到发白的旧衣服挂在竹竿上，在寒风中冻得硬邦邦的，少年匆忙走过去把洗衣盆收起来。
陆昭拎着行李箱走进院子，目光扫过这个简陋的家。
斑驳的墙壁上还有雨水浸出的霉斑，窗户已经漏风，用来堵住风口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角落里堆着的柴火也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只有屋檐下挂着的几串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给这个色调灰暗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气。
屋内的寒意比屋外更重，灶台上的半碗稀粥已经结了一层透明的膜，墙角的小木桌上摊着几本卷边的旧课本，页角被摩挲得已经发毛。
“请坐。”云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屋里人工做的木椅，又赶紧去拿暖水瓶给陆昭倒水。
陆昭看着云竹乖巧地给他端茶倒水的模样，在脑海里和小白对话：“你确定他这样真的会变坏？他看上去像个乖宝宝。”
小白飘在他肩头，摇摇头：“人是很受环境影响的。他现在还是个淳朴的好青年，但要是跟那个小混混李锐混久了，就会变成资料里那个和人一起做坏事，替人顶罪的傻子了。”
这时，云竹的父母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的父亲是个满脸沟壑的beta，粗糙的手指间夹着自制的烟卷。
母亲则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omega，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这位先生，您找我们有什么事？”云父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有些呛人，警惕地问道。
陆昭开始讲那些早就准备好的谎话：“我是个alpha，但患有信息素依赖症，医生说必须找到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才能治愈。”他拿出系统伪造的检测报告，“查遍全国数据库，发现您儿子云竹的信息素与我的匹配度最高。”
云母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所以您是来......”
“我想带云竹一起走，去城里帮我治疗信息素依赖症。”陆昭一脸诚恳，“当然，所有费用我来承担，我再给你们一笔钱，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他。”
出乎意料的是，云家父母对视一眼后，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异口同声道：“没问题。”
陆昭愣住了，他原以为至少要费一番口舌，毕竟父母多少都是舍不得孩子远离家乡的，他以为会有一出难舍难分的亲情戏，甚至做好了对方不同意，他使劲加价的准备。
云父搓着手，眼中闪着精明的光：“那个......您说的费用......”
“你们今晚商量一下吧，明天给我个确定的数。”陆昭看到云父的眼睛瞪得溜圆，满眼都写着贪婪。
“今晚您就先住下吧！”云母突然热情起来，“就是家里条件差，得委屈您和小竹挤一挤了。”说着就把云竹往陆昭怀里推。
陆昭连忙扶住他，让云竹不至于跌到自己怀里。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不太合适吧？”
“哎呀，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信息素那么配......”云母意有所指地笑着。
小白在陆昭脑海里疯狂闪烁着红灯：“宿主！这家人见钱眼开了！他们这是想把儿子卖给你啊！”
陆昭呛声道：“我当然看得出来，可我又能怎么办，任务要紧。”
云竹低着头，耳尖通红，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把本就破旧的衣服揉出了更多褶皱。
晚饭是云竹用家里仅剩的食材做的，一盆清汤寡水的白菜炖粉条，几个硬邦邦的玉米面饼，味道倒也凑合，只是这顿饭云竹的父母热情得让他有些不自在，总上赶着给他夹菜，陆昭尴尬地吃完了一顿饭。
“我去铺床。”
饭后，云竹逃难似地钻进房间，陆昭跟进去时，看到窄小的木板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上面还打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补丁。
墙角堆着一些旧课本和试卷，墙上还有几张泛黄的三好学生奖状。
“房间太小了”，云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睡地上就行......”
陆昭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突然一阵心疼：“不用，床够大。”说完他就在心里骂自己，这破床的宽度，两个人睡在一起连翻身都困难。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两人僵硬地背对背躺着，中间刻意留出的空隙像一道无形的墙，陆昭能感觉到云竹在微微发抖，单薄的被子根本挡不住冬夜的寒冷。
“冷吗？”陆昭小声问。
云竹轻轻“嗯”了一声，陆昭叹了口气，转身把被子往他那边拽了拽，又把自己脱下来的大衣搭在云竹那边的被子上，虽然大衣已经脏了，但隔着被子总归能挡些冷气，少年冰冷的身体往热源靠了靠。
“别怕。”陆昭轻拍他的背，却在触碰到他瘦得突出的肩胛骨时心头一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云竹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一丝omega若有若无的甜橙味信息素，让他莫名感到安心。
他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现在没在念书了吗？”
云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回答：“嗯，两年前读完高一就没念了。”
“为什么？是不喜欢读书吗？”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这个猜测有多离谱，家里被翻得起毛边的课本，都在无声诉说着书的主人对知识的渴望。
云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因为我还有个alpha弟弟，父母觉得我就算考上大学也用处不大，反正总要嫁人的。”被子下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但弟弟要是考上大学，就能成家立业了。”
陆昭胸口突然堵得慌：“这话你也信？难道你考上大学就不能成家立业了？”他撑起身子，借着月光看向云竹在床上的背影，“你和你弟弟考上大学的用处难道不是一样的？他们只是重A轻O罢了。”
云竹从床头与墙壁的缝隙里掏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皱巴巴的纸币和生灰的硬币，月光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一直在偷偷攒钱，等攒够了，我就去城里找工作。”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天下这么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昭鼻尖一酸，原来是这样才遇到了李锐。
半年后，这个怀揣希望的少年终于攒够钱，逃离了这个困住他的小村庄，却在奔向自由的路上，被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偌大的城市里，只有一家便利店愿意短暂收留这个无依无靠的omega，也只有一个人渣愿意爱一爱他，尽管这份爱很拿不出手，但已经是他不可多得的温暖，所以他才会沦陷得那么彻底。
他在逃离命运的路上，却遇上了更坏的命运。
“那你现在......靠什么赚钱？”陆昭努力控制着声音不要发抖。
云竹如数家珍般说道：“村里红白喜事的流水席都是我掌勺，村里的老人也经常找我修电视机和手机，电饭煲坏了我也能修，还有代取快递，我们这快递都送到镇上不送村里，代取一个快递一块钱呢，再就是编竹筐编些小玩意什么的，赶集的时候特别抢手。”
陆昭问道：“那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一般两千左右，赶上好日子多的时候能赚四千多呢！不过......”他的声音有些低落，“爸妈要拿走大部分给弟弟交学费，我只能每次偷偷留一两百。”
他晃了晃铁盒，里面的硬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攒了这么久，还是差得好远。”
窗外的月光洒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陆昭突然握住他布满冻疮的手：“那你愿意跟我走吗？去A市。”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对方冰凉的手。
“没有你父母，就你和我。我保证......”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定会好好对你。”
云竹愣住了，屋子隔音很差，屋外传来父母讨论要价多少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愿意的吧。”云竹犹豫着开口，“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再说我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你骗的，如果能帮助你治病，就再好不过了。”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陆昭承诺：“我保证你未来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好，你会远离这里，这些人、这些事再也不会成为你的困扰。”
云竹咬了咬嘴唇，担忧地说：“万一我父母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别管他们。”陆昭将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这些交给我来处理。”
月光下，两颗心脏的跳动声渐渐重合。
字数够了哦耶[星星眼]这篇感觉没人看诶，但我写得还挺快乐的[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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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