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是抱着一了百了的心上吊自杀的。
哪知道再睁眼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她明明死了,却又好像没死。
她一个人在熟悉却又陌生的游荡,什么东西都在跟前却什么也触摸不到,她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芳实在走不动了。
自打她死后,这雨就没停过,她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她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霉味。
陈芳站在大雨中,欲哭为泪。
直到有个野鬼告诉她,因为她是自杀,若是无人超度的话,只怕要一直游荡在身死之地,直到亡魂消弭。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
陈芳跟娘家早就不来往,如今家里只剩一个小双,五六岁的孩子,只怕等长大再想起来她这个亡母,那她还要熬个十几二十年。
野鬼见她可怜,便又告诉了她一个地方,说在城市的某一处,有个叫日落茶餐厅的地方,哪里的老板是个女的,她能帮人解怨结缘,若能碰到兴许能让她早入轮回。
“那,这家店铺在哪里?”
“没有野鬼知道日落饭店的地址,只有有缘人,自然会被接引过去。不过,你也可以一直问,总会有野鬼去过的。”
“还有,我听说那个老板新招了一个员工,你找不到老板,还可以找那丫头,那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不过听说是鬼差亲自送了文甲过来,算是定下来,将来咱们见着人家也需要悠着点,千万别得罪这位。”
“我知道,我知道,人家叫束娇,十四岁被自己后爸害死,还是咱们老板亲自去报的仇呢。”
几个野鬼七嘴八舌,只有陈芳在旁听得真切。
束娇。
十四岁。
被她后爸害死。
是她的女儿。
是她陈芳的女儿,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有个熟人在这边她心里就觉得踏实。
陈芳听出这些人似乎很敬畏那个茶餐厅老板,如今束娇在她那里做事,若是也能收留她,不说别的总能有个落脚之地,不再受这种苦。
“我,我,我。”
陈芳拍着胸口,结结巴巴开口说:“是我,那束娇是我女儿,我能见见我女儿吗?”
众鬼一听,纷纷退开几步,对陈芬避若蛇蝎。
陈芳又喊了几声,却再无一鬼愿意搭理她。陈芳只得走一路找一路,渐渐她也发现,只要自己一说自己是束娇的母亲,便再无野鬼搭理她。直到后来,她终于问到一个去过茶餐厅的,又等了月余轮到她去餐厅领供应,这才将陈芳一同捎带上。
幸芝早就知道门外站的是谁,只有束娇一脸茫然。
“谁找我,是我认识的人吗?”
束娇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有时候还会被突然出现的野鬼吓一跳。
“别怕。”幸芝拉着束娇的手道:“你只要记得,王胜它的下场是灰飞烟灭,他再也不会伤害你。”
束娇点点头。
玻璃门推开,陈芳满身泥泞站在门外,待看清眼前之人真的是束娇后,陈芳忍不住哭嚎出声。
“娇娇啊,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啊,妈妈找你找得好苦,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我真太苦了,真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啊。”
束娇也愣住了。
她以为是小双的奶奶,或是两边哪家得到亲戚,却没有想过站在她跟前的人会是自己的亲娘。
“妈!”束娇尖叫着:“你在这里,那小双呢!”
“小双,小双。”
陈芳回答不上来。
幸芝瞧见她脖子上的麻绳,问道:“她是自杀,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里。想来是知道你在这里特意找过来的吧。”
在新死的野鬼眼中,幸芝仍是生前的样貌,只是身量上要远比寻常的野鬼高挑得多,她整个人站在阴光之下,犹如阴司莅临,陈芳只是看她一眼,便魂魄不稳摇摇欲坠。
“你自杀?你自杀!你死了小双怎么办?!”
束娇大声吼道:“一个两个,你生而不养到底为什么要生!你想一死了之,你有没有想过小双她才五岁,她五岁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活!当年,你对我就是那样,从来不管我的死活,你有问过我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吗?啊!我被王胜害了那么多天,你有想过要找找我吗?你有想过要替我报仇吗?还是说我失踪对你最好,这样,你就不用再被王胜打骂!你为什么要嫁给王胜!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挑这个个人!”
陈芳垂着脑袋,半天才挤出一句:“没管你,你不也长这么大了嘛。”
束娇到底年纪轻,哽住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幸芝问:“所以,你来此处,是为了想来讨生养之恩?”
陈芳上前一步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我听闻别人说,你这里可以让我再投胎,我只是想投胎,不想留在这里。我太害怕了。”
“你一个成人身在此间都觉得害怕,可曾想过你留在人世的孩儿,还有早早就来此处的长女。她也才十四岁。”
陈芳辩解道:“娇娇她不一样,她打小就懂事,她就没怎么让我操过心。至于小双,我死了不会没人管她的,而且,我死了,会有人领养她的,小双那么乖巧,将来也一定不会差。”
幸芝懒得再多嘴,便让陈芳进门。
陈芳四下打量,只觉得自己穿过那道门,身上的衣裳瞬间就干爽无比还透着馨香。空气中也没了腥膻的霉味,就连里面还摆满了美味的饭菜,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想拉过束娇打探些此地的消息。可自打她进门,束娇在没看她一眼,从始至终毕恭毕敬跟在那个高挑女人身后。
陈芳眼珠一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娇娇,你帮帮妈妈好不好,你求求人家,让我也留在这里可行,你放心,我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娇娇,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在还能帮衬着些,是不是?”
束娇知道,幸芝绝对不会留下陈芳。
她没有说话,像平常一样替幸芝摊开绢册,又将朱笔递给幸芝。
幸芝道。
陈芳。时年三十七,自缢。
生而不养,枉为人母,欺上瞒下,苛待幼童,伏役三十七年,入火坑狱三十七栽,剥皮狱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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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载,入畜生道。
幸芝一字一句念得清晰,起初陈芳还能强撑着听着,待听到火坑狱时,已经瘫坐在地匍匐着爬向束娇。
束娇只是站着,静静的在旁冷眼看着,就像无数次王胜举起拳头对着她们姐妹时陈芳那样,只是看着,直到王胜发泄得差不多时,故意伸手拦一下。
“娇娇,你不能不管妈妈,你求求,求求人家,妈妈不想下地狱,你想想小双是不是,小双不能没有妈妈。娇娇,妈妈求求你了,我不想死了,让我回去吧。”
束娇的眼中蓄满泪水,却迟迟未有泪滴落下。
“本来,你需要在这里游荡个四五六年,等鬼差大人意识到你这桩时,再费个三五年寻你,若是碰巧遇到底下有什么冥诞寿宴之类的大赦一番,说不定也就那么过去了。你倒好,费了一番功夫主动找到这里,恰好我又与鬼差熟稔,这便送你去服役。”
幸芝点燃灯笼。
陈芳哭喊着求饶,见这些都起不到作用,指着束娇问:“那王胜呢,这些都是因为王胜,也是王胜杀了你,我也是受害者。我……”
光晕将陈芳罩住,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被动的跟着幸芝,直到走向老槐树下,鬼差阿吾已经等在那里。
枷锁上身,陈芳只缩成一团墨色光点,落入鬼差随身带的背囊。
阿吾拱拱手,转身走进槐树。
束娇终是哭出声,蹲在原地抱紧双膝。
于是,这夜早早闭店后,幸芝又领着束娇回家一趟,房中漆黑一片,连家具也不见踪影,只有那张睡过人的沙发床静静躺在屋子中央。
“小双呢。”
“你看你脚下。”
束娇脚下一根细长的阴线一直延伸,顺着这根线一直到巷口,小双静静的躺在麻婶家床上。他们夫妻俩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后来麻婶也怀过几次孩子都没保住。陈芳死后,麻婶第一个将小双接回家中,又因为落户口上学,才申报了领养手续。
“我会将小双关于你们的记忆一点点抹除,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会记起,但那时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也许能接受这一切。”
“麻婶会照顾好小双吗?”
束娇有些犹豫。
“会。”
幸芝指了指墙上一角,月光从窗户洒满室内,石灰墙壁上挂着个相框,相框里有小孩的照片,还有夫妻合照,最上面还有老人的遗像,在最角落处,夹着一张冥币,崭新的只有中间一张折痕。
“在她们心中,当时你完全可以出手夺取他们性命,但是你没有,他们会记着你的情谊。”
离开小巷时,天色稍微有些暗沉,月亮也躲在云层后。
幸芝提着灯笼穿梭在城市大街小巷,许是见她心情不错,有胆大的野鬼过来招呼,碰到合眼的幸芝也会给些机缘让他们有机会出现在茶餐厅周围。
直到行至一处桥面,见三男两女支着探照灯,飞着无人机正在拍视频,许是觉得好奇,幸芝便隔着远远驻足围观。
在俗世人眼中,桥上只有他们五个。
可幸芝看到的,单是临桥而立的男孩身上便伏着四只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