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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013

作者:沾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阿元朝她招招手,幸芝便落在她面前。


    阿元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将手中的灯笼照在幸芝头顶,那里仅存一颗完整得到头颅,她问幸芝道:“你是要活还是要死?”


    她仍是幸芝记忆中的模样,但声音已苍老得不成样子,落在幸芝耳里犹如密集鼓点,震得幸芝耳膜生疼。


    疼。


    那该是生才有的感觉。幸芝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她就这么在路口游荡,没有白昼和黑夜的区分。


    比起死,她更忌惮活。


    “都碎成这样,还怎么活,死就死喽,反正也已经死了。”


    幸芝摊开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阿元摇摇头道:“不急,你先跟我来。”


    她缓步在前走着,幸芝想说自己无法离开,脚下却自动跟随,她走在阿元身后,竹制灯笼里昏黄的烛晕落在她身下,像是给她穿了层罩沙衣……


    祖孙二人缓步穿过街道。


    人群。


    错落有致的楼房。


    停车场的车辆。


    封闭尚未启用的商场。


    一切的一切,在阿元的灯笼下视若无物,她们以某种标准的直线直奔某个地点。


    “阿婆,我们要去哪里?”


    幸芝问。


    “去了你就知道。”


    阿元答。


    “天快要亮了。”


    幸芝指了指天空继续道:“我会不会魂飞魄散。”


    “死都死了,留着也没用。”


    阿元学着幸芝的语气道。


    幸芝便不再说话,紧随阿元灯笼的余光。


    街市渐次苏醒,不会有活人发现两只孤魂野鬼走街串巷。


    泼污水的阿婆忽的站在原地,手中端着的水盆撒了自己一身,清扫的环卫忽觉一阵阴风而过,直迷人眼,睁开后四处空空。


    无人,无风。


    好在幸芝已无疲累感觉,脚步轻盈如刀尖舞者。


    终于,在城市第一缕阳光刺穿大地时,茶餐厅出现在眼前。


    母亲弯腰正在擦拭玻璃门,小姨逗弄着怀中小宝不时朝巷口张望。


    幸芝快走几步,站在小姨面前欢喜道:“姨,我回来了。”


    张望的小姨仍在张望,她的眸子里没有幸芝的倒影。


    幸芝张开手,指尖从小姨身体穿过,母亲亦是如此。


    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阿元。


    她们分属阴阳相隔的两个世界。


    整整一天,幸芝跟在两人身后,瞧见两人忙碌的间隙联系临平得知自己的死讯,相拥哭泣像是早已预知一切般,从阁楼里取出衣裳和鞋袜,当得知已无完好肉身,这些都用不到,只能尽快将碎肉和头颅火化时,向来坚不可摧的母亲抱紧双臂嚎啕大哭。


    小姨接过电话吼道:“总要让我们见一见吧。”


    来松来接两人去殡仪馆,嘉瑶也一同过来,她从小姨怀中接过小宝道:“姨,我就等在门外,不进去。”


    母亲换了衣裳,将准备给幸芝的衣服鞋袜紧紧抱在怀里。


    她口中嘟囔道:“总要带一身走,不能光秃秃的什么也不穿吧。”


    幸芝看了眼阿元,她想跟上。


    但阿元的灯笼已经熄灭,她无法离开这间茶楼。


    “阿婆。”


    灯芯中的阿元叹息道:“把你接回来已经尽力,灯,没油了。”


    后来许久,幸芝才知道,阿元烛灯里熬的并不是油,而是阿元的眼泪。


    “我的灯呢?”


    “想要盏属于自己的灯,就留在店里帮忙。”


    “好。”


    幸芝趴在玻璃门上,门外嘉瑶抱着小宝来回踱步,小宝在她怀里咯咯直笑,显然十分满意这个怀抱中的温度和气味。幸芝有些心酸,心酸中透着些许欣慰。


    她庆幸的想,至少小宝对她没有太多感情。


    因为茶餐厅临时闭店,很多老食客跑了个空,眼巴巴望着玻璃门内朝嘉瑶道:“丫头,你行行好,开开门,我们都是老熟客,自己动手也不会差钱的。”


    嘉瑶摇摇头,她目光复杂的望着茶餐厅道:“阿伯,实话告诉您,这个店,我做不得主。这旁边都是店铺,您换一家就是。”


    老伯手中的拐杖砸在地面,整张脸急得通红道:“那怎么行!那不一样的!我就好阿元这一口!吃不到是要死人的!”


    嘉瑶愈发不解,耐心解释说家中出事,店家赶去殡仪馆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哪知老伯听罢,一张脸几乎贴在嘉瑶面前,赤红的脸上全是惊骇。


    “殡仪馆?她们俩,谁没了?”


    嘉瑶吓一跳,忙退后数步,整个后背贴在玻璃门上,小宝趴在她肩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动,小小的手儿抚摸着玻璃,那里有幸芝伸出唯一完好的右手。


    “不是的,是老板娘的女儿,出了车祸。”


    话音刚落,人群却炸开锅。


    “是那个像极了阿元的丫头。”


    “严重吗?可要紧啊。”


    “都说去殡仪馆了,人就这么没了?”


    “天爷,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娃娃,孩子还没满周吧。”


    “阿元要是知道,得心疼死。”


    ****


    呜咽着,有抽泣声响起。


    幸芝回头看了眼灯笼,阿元就在那里。


    母亲回来得很快,脸上仍是木然的表情,她推开玻璃门,将小宝从嘉瑶手中接过。


    “多谢,他爸爸会来接他。”


    食客陆续进门,抵在母亲身前,你一句我一句询问着,母亲轻声回答,脸上无悲无喜。


    直到,小姨哭嚎着进来,食客们又寻了新的问询对象。


    小姨捂着脸,说着车祸现场如何惨烈,说已经不成人样,又说那司机狡辩……


    食客义愤填膺,纷纷出谋划策。


    母亲忽然出声道:“不劳大家费心,她男人会处理的。”


    不知谁在角落提了一句。


    “怕是要赔钱吧。你们拿了钱,这店不会不做了吧。”


    刹时,四下静得出奇,只余小姨压抑不住的哭声。


    母亲摇摇头:“他还年轻,又有孩子要养,钱什么的跟我没多少关系。”


    “那你也是有份的。”


    母亲不再回答,招揽食客进店。


    店里很快恢复如常,只有些小声议论和小姨那双哭红的眼睛不同往常。


    幸芝百无聊赖,趴在门窗上朝外张望。


    来松来接嘉瑶,没有进门,两人拉着手朝巷口走去。来松脸色不好,嘉瑶低声安慰着。


    真好。


    幸芝想。


    临平来时已近黄昏。


    他穿着黑色西装,推开玻璃门进来。幸芝认出那件衣服,是结婚时买的礼服,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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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芝半个月的工资,这些年一直挂在衣橱里。


    如今穿来,幸芝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光。


    挺拔,瘦削。


    幸芝自打他进门便攀附在他身上,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悲伤或者绝望。


    没有。


    他全身上下出奇的愤怒。


    手指、头发、鼻孔、衣角……


    无一例外。


    他伸出愤怒的双手从小姨怀里抱起小宝,转身就走。小姨拦住他道:“临平,你不能不顾幸芝的意愿,她是要葬回老宅的。她跟我们提过,她想留在阿婆身边。”


    临平站在没动。


    小姨继续道:“你还年轻,还会再娶的,往后日子太长,你不能让幸芝最后等了个空啊。”


    母亲摔了手中抹布,怒声道:“阿梅,莫要同他言语。这点事,我还做得了主!”


    临平回身望着母亲道:“这一次,您又想拿什么要挟我?你不是告诉警察,说幸芝最近不对劲,你不就是要告诉他们幸芝是自杀的嘛!只要我还在,你们休想把她带走。”


    小姨还想说什么,母亲已经瞪了过来。


    幸芝透过玻璃门看见临平抱着小宝离开。


    她似乎能看得极远,远到能看见临平停在巷口的汽车上,小乔正抱着孩子坐在后排,瞧见临平过来立马下车从他手中抱过孩子,两人还说着什么,临平很生气,小乔轻声安慰,之后车辆缓缓离开巷口,消失的傍晚拥堵的车流中。


    幸芝收回目光。


    天渐渐暗了下来。


    母亲关掉店内的空调,将窗户紧闭,拉上窗帘。


    幸芝记得,晚上店铺仍是营业,只是母亲从不允许她在日落后留在店里。


    小姨擦拭眼泪,重新擦粉上妆,隆重的像是好戏登场。


    两人煮了甜汤,又炸了年糕和米粑,蒸屉里的肠粉和米糕冒着热气,按照搭配好的比例装进餐盘。


    两人一丝不苟的忙碌着。


    等所有搭配好后,又将餐盘依次摆放在桌位上,再摆放好碗勺,复又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将店内明火关闭,只留廊下一盏昏黄的旧式灯笼。


    母亲拍拍小姨肩膀,示意她退回操作间。


    她卸下身上围裙,将玻璃门打开半扇,嘴里嘀咕说着些方言。


    幸芝一抬头,只见昏暗的巷子里排起长队,长队一直蔓延到马路尽头。


    阿元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将母亲放在一旁的围裙丢过来道:“想留下就来帮忙。”


    幸芝系上围裙,阿元已经走进操作间。


    小姨蜷缩在矮凳上,仰着头看见半空中的某个方位。


    “小姨?”


    幸芝唤道。


    “她看不见的。去,到门口迎客吧。”


    阿元摆弄着食材,幸芝闻见家常菜的香味,忽觉腹中一阵饥荒。


    死人,也是会饿的。


    幸芝快步走到门前,像平日母亲一般守在店门内。


    “进来吧。”


    阿元开口。


    长队开始往店内进入,有条不紊不争不抢地找好座位,他们像活人一样大口吃喝小声聊天,甚至忍不住会闷笑出声。


    有人瞧见幸芝,便问阿元这个是不是新死的野鬼,破烂得不成样子。


    阿元头也没抬,说出幸芝的身份。


    “她啊,以后这家店就交给她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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