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6章 【瓶邪】雨村·绵雨夜袭

作者:想吃豆沙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雨丝像永远扯不断的蚕丝,把整个雨村都裹进了灰白色的茧里。我蹲在二楼露台检查受潮的竹席,后颈处突然落下一滴冰凉。抬头看时,天花板洇着深色水痕,如宣纸上晕开的墨一般。


    胖子叼着牙签从里屋晃出来:"天真同志,你这防水工程不达标啊。"


    "去年补的水泥让台风刮没了。"我踮脚戳了戳发霉的木板,"得抢救一下?..."


    话没说完就看见闷油瓶从楼梯处探出半张脸,发梢还挂着水珠。可能人年纪大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成精,他总像山里的精怪,走路不带响动。上到二楼后,只见闷油瓶伸手在房梁上摸索,青灰的袖口滑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结痂的抓痕——他上周巡山时替我挡了下野猪的獠牙。我把竹篾编的簸箕递到他手边,里面盛着新拌的水泥。


    雨声忽然变调,斜风卷着雨星子扑进露台。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他的肩胛骨在湿透的布料下若隐若现。木楼年久失修的霉味混着雨后的泥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却任盖不住闷油瓶伤口若有若无的血气。


    "天真!你俩再慢一点姜汤要熬干了!"胖子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闷油瓶让我先下楼看着锅,我也没多推辞。


    正搅着红糖块,身后传来鞋底磕碰青石板的轻响。回头一看,是闷油瓶拿着我的毛巾正倚着门框擦头发,水痕顺着锁骨滑进领口。蒸汽模糊了半张脸,倒显得他眉眼柔和许多。


    "屋顶补好了。"他说着接过我手里的汤勺,指节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擦过我虎口的枪茧。铁勺与锅沿相碰的声响里,我闻到了他发间残留的语气混着姜片的暖香。


    胖子抱着刚烘干的被褥经过窗口:"合着你俩搁这花好月圆,就撂下胖爷我一个人当苦力呢?"


    入夜后雨势转急,窗外不知名树木的宽大叶片被淋得噼啪作响。我裹着毯子坐在廊下,看不见月亮,只有檐下忽明忽暗的油灯还挣扎着,闷油瓶正在雨幕里检查排水沟。他像道剪影融在夜色里,唯有腕间缠着的绷带白得刺眼。山风掠过竹林送来他的声音:"该换药了。"


    我进了里屋拿出药具,酒精棉球触到伤口时,他睫毛颤了颤。不管多少岁了,人总是会怕疼得,又不是真的没有痛觉。纱布一圈圈缠上掌心,我忽然想起十年前他每次用黑金古刀放血时的情态,那时他手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此刻烛火在他漆黑不见底的瞳孔里跳动着,如果不是悄然萌生的白发提醒我,我会觉得岁月从未流逝。


    "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我望着檐角连成线的水珠问。


    "惊蛰后。"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纱布边缘,"山洪会改道。"


    后半夜我是被雷声惊醒的,发现廊下还亮着盏油灯。闷油瓶在修白天被风吹坏的竹帘,篾条在他指间翻飞如游鱼,张家人苦练的双指探洞到了这还真是大材小用了。我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削竹条,半晌他忽然开口:"去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发现的。


    晨光初现时雨停了片刻。我踩着梯子去补最后几片瓦,就看见闷油瓶站在天井里仰头。雾霭漫过他眉峰,给他的轮廓蒙了层纱。指尖相触的瞬间,露水从瓦当滴落,在我们交错的掌纹间碎成晶莹的流萤。


    胖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推开窗大喊:"二位爷,饭都要凉了,心疼一下胖爷我的劳动成果吧!"


    闷油瓶收回手揣进兜里,转身时指节扫过我腕际。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片刻持续到永远。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