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停车慢了一步,等他进屋时只见蒋以琚坐在沙发上,面色沉沉的抽着烟,江雪一脸尴尬的坐在一旁,客厅里到处都散落着零食饮料,屋里一片狼藉。
蒋以珩低着头站在客厅角落,显然是挨了训,安南走近了些才发现蒋以珩的一边脸肿着,看样子还挨了打。安南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为了找个方便车位耽误这几分钟,跟着一起上来也许还能拦一拦。
安南把手里的礼袋递给蒋以珩,轻轻推了推他
“大人不在你也不能把家里糟蹋成这样,真是该打,赶快收拾收拾,时间不早了,你哥嫂还没吃晚饭呢”
蒋以琚闻言一拍茶几,指着蒋以珩
“你今天敢动,老子打死你”
“安南,你今天不许护着他,否则别怪我把你请出去”
安南没见蒋以琚动过这么大的火,不知道兄弟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南只能硬着头皮劝道
“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谁没犯过错?他做错了事,你也打了骂了,再生气也没用,不如告诉他下次怎么做,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安南说罢碰了碰蒋以珩,示意他跟蒋以琚道个歉,缓和下气氛,蒋以珩却一动不动,好像没看见
蒋以琚越看他这样子越生气,吼道
“我看他比我能耐多了,哪里需要我教他。自己还没成年,就敢交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敢带到家里来,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今天非要让他长长记性”
蒋以琚越说越生气,猛地站起身,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居然准备解了皮带抽人,江雪连忙拉住他,安南也站在蒋以珩身前,把人护住。
一直没说话的蒋以珩这会儿突然开口,语气坚定
“他们是我请到家里来的,都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喜欢什么人是他们的权利,我不能阻止,你也不能”
“不能是吧,我让你看看能不能”
江雪根本拉不住暴怒的蒋以琚,蒋以琚在气头上被蒋以珩一激,更加没了理智,他推开安南,扬起皮带狠狠一抽,他已经被气昏了头,根本不顾皮带会打在蒋以珩哪里。
安南眼看着这皮带冲着蒋以珩的脸而去,担心伤到他的眼睛,情急之下扬起手臂替他挡,皮带落在手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南哥”
蒋以珩见状慌忙拉过安南的手臂查看,好在天冷衣服穿得厚,没什么事,就是手背上方才碰到的地方红了一大块,有些地方破了皮,丝丝往外渗血。
“没事”
安南拍拍蒋以珩的手,示意他放开,转身对蒋以琚说道
“以琚哥,让我跟小珩谈谈?”
蒋以琚也没想到会伤到安南,冲天的怒气也不好再发,瞪着眼睛站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江雪跟着进去,示意自己会劝解。
怕兄弟俩再起冲突,安南指挥着蒋以珩把自己糟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然后提着他那个还没开封的生日蛋糕,把人带回了家。
客厅里,蒋以珩拉着安南的手替他处理伤口,安南就用另一只手慢慢的拆开蛋糕,把生日帽扣在蒋以珩头上,插上生日蜡烛,简短的替他过个生日,然后切开一块蛋糕放在蒋以珩面前
“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蒋以珩坐到安南身边,从面前的蛋糕里挑走水果
“互相喜欢的人表达爱意而已,大惊小怪”
安南想起下车时看见,那三个匆匆冲下楼的男孩,心下了然,叹了口气,问道
“你还记得你父母是怎么离开的吗?”
蒋以珩倏然转头看向安南
“什么意思?”
蒋以珩记得那天,是外婆的生日,父母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了外婆家,没过多久父亲就接到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急匆匆的往回赶,自己则被留下。那天的雨很大,蒋以珩就在那场大雨中永远失去了他的父母,后来他被接回家,却没能再见到父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场意外,难道另有隐情?
安南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道
“蒋叔蒋婶是因为雨天山路湿滑,汽车撞到山体伤重离世,确实是一场意外”
安南看着蒋以珩闻言瞬间松懈下来的精神,有些不忍道
“不过”
“他们突然返程不是偶然”
安南回想起那天,依然只能记得瓢泼的大雨。
刚开始天只是灰蒙蒙的,安南趴在窗前,看着斜对角的那间窗户。补习课下课的时间是五点半,从补课的地方到院子是十五分钟,大人们下班到家的时间是六点,自己只要在这十五分钟内把东西送过去,就不会被大人发现。
安南抬头看看挂钟,还有三分钟,他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一个红色礼盒,拿出纸巾轻轻擦去上面不存在的浮灰,掐着时间准备出门。就在分针快要指向九的时候,对面突然传来了争吵声。
安南寻声望去,正好看见对面关窗,吓得他慌忙把东西重新藏回抽屉。争吵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急得安南抓耳挠腮,又不敢过去,还好没多久大人们都陆陆续续回了家,有些人试图敲门劝阻,不过都被挡了回来。好在大概半个小时后,争吵声停了下来,斜对角那扇窗户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对方好像发现了他,冲他挥了挥手,不等他回应就拉上了窗帘,安南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
再后来,那场雨越下越大,门外也越来越嘈杂,大人们来往奔走,还夹杂着哭声。安南的父母也被惊动,帮忙之余就在卧室守着已经睡着的年幼蒋以珩和自己。
“程彦一直是个好孩子啊,书读的那么好,老程夫妻俩不知多得意,怎么突然吵的这么厉害,还把蒋卫一家也牵扯进去了”
“还不都是为了孩子,老程夫妻俩因为这特地没去上班,假都是我帮着请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是没说啊”
安父回头看看床上熟睡的两个小孩,才压低声音道
“老程昨儿找我喝了一晚上的酒,愁得不行。他说程彦在屋里藏了不少毛片和小说,还有一封情书。”
“谈恋爱了啊,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啊,程彦书读的好,长得又俊,招女孩子喜欢很正常啊,孩子大了,说两句得了,哪至于闹成这样”
“你懂什么,他喜欢的是蒋家的大儿子”
“什么?!”安母吃惊的捂住嘴巴压下惊呼,迟疑道
“不会吧,程彦看起来多乖巧懂事啊”
安父哼了一声道
“程彦乖巧,蒋家那大儿子可不是个好的,打架逃学他哪样不干,被他盯上,程彦能不被带歪?原先我想着孩子调皮些也没事,现在看来,以后不能让咱小南跟他玩了”
“唉”安母点点头叹了口气,又道
“也别这么说,蒋家一家三口还躺在医院里呢,也不知怎么样了,他家小儿子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意识回笼,安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那天程彦父母叫回蒋叔蒋婶是想要个说法,谁也没想到那天会……”
蒋以珩没想到,父母的突然返程,居然只是因为其他人一个假想的无须有罪名,就断送了两条人命。
这件事跟蒋以琚有没有关系还两说,但是蒋以琚大概觉得自己连累了父母。难怪他哥看到王洋和张奕显两人亲吻的画面反应这么大,怕是想起了已经离世父母。
蒋以珩冷哼一声,觉得可悲可笑
“要说法,我还想要说法呢,我父母两条人命我该去找谁讨?我和大哥年幼失怙又该找谁去算?”
安南在他一声声的责问中逐渐白了脸色,颤着手从面前盘中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奶油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才让安南觉得好受一些。
蒋以珩没发现安南的异常,父母离世的真相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他缓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的问道
“他人呢?”
安南顿了顿道
“你永远不会见到他了”
蒋以珩问道
“什么意思?”
安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
“你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是怕你伤心,其实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他比你想象中更负责任也更爱你”
“他今天是冲动了些,但是换做其他人今天也不一定能冷静下来,当年的事是个误会,却让你们兄弟俩成了孤儿,他痛恨是应该的。你现在知道了原委,回去跟你哥道个歉,说以后不和那些朋友来往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蒋以珩虽然难过,但是对安南的话并不全然认同
“我会去跟我哥道歉,但我没错,我的朋友们也没错,我去道歉只是因为他是我哥,仅此而已。”
“你……”
安南叹了口气,道
“那你下次别再把你的这些朋友带上门来,至少别在你哥面前晃,这样总行吧”
蒋以珩看着安南
“为什么要躲着?就因为他们与众不同?他们跟传统的世俗不一样,所以只配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是这样的,他们理应站在阳光下,和所有人一样,平凡的享受生活”
“难道不是吗?南哥”
安南的心猛的一跳,望着蒋以珩坚定的眼神,听着那些似曾相识的话,好像恍惚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的无所畏惧,那样的赤忱而热烈,也可以挺起胸膛大声说这不是错,请勇敢的去追求你的幸福,不必恐惧,也不必躲藏。可前车之鉴触目惊心,如何能放手?
“你在胡说什么!这根本不一样!”
安南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般大声吼道
“你哥说的对,那就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不许再和他们来往。从今天起,不仅你哥,我也会盯着你,趁早收起你的那些危险思想,认认真真读书,长大老老实实结婚生子,别想有的没的,否则我和你哥一起打断你的腿”
蒋以珩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安南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指了指
“南哥,你怎么眼睛红了?”
安南慌乱抬手揉了揉眼睛
“风大”
“困了,我先去睡了,记住我的话”
说罢安南就匆匆回了卧室,留下蒋以珩疑惑的留在原地,不知道这房间里那儿来的风,就像他不知道安南的眼泪究竟为谁流。